第二日清晨，在太夫人用過早飯，雲初來到周氏所居的如意院請安。

如意院臨近許氏的松瀾院，是雲府最大的院落之一，院中花木鬱鬱蔥蔥，參差排列，按季相次第搭配種植，一年四季皆有花景可賞。

周氏最喜熱鬧，臺階上，丫鬟紅紅綠綠站了十幾個，正屋傳出婆子們的議事聲。在這樣平常的清晨，倒顯得比松瀾院更忙碌幾分。

院子的西北角，幾株牡丹拔直立於石欄里，有綻放之姿。

這幾株牡丹是周氏心頭最，由專門的花匠侍弄。再過一個月，牡丹盛放，院中更顯富貴之相。

雲初站在牡丹前，漫不經心地，聽著周氏大丫鬟鳶時，在耳旁低語。

「……昨日大夫人回來，就把周大媳婦喊進來，狠狠訓斥了一頓。周大媳婦是伯府的世仆，以前在伯府，也是有幾分面的人，被大夫人訓斥的頭都抬不起來呢！」

「大夫人還說，今日一定要讓周大媳婦，給您磕頭認錯……」

鳶時喋喋不休地說了半晌，見雲初只是怔怔地看著牡丹，也不接腔，有些尷尬。瞄瞄對面的宮芷，見宮芷眼觀鼻、鼻觀口，垂手站著，也不幫著勸和……鳶時狠狠剜了一眼。

這主僕兩個都是獃子！都說七娘子痊癒以後，像換個人一樣，既親切可人，又滴水不，這會兒看著真是不像。

「娘子且在這兒賞賞花，我去看看大夫人得閑沒。」說罷鳶時甩著帕子，向正屋走去。

雲初看著牡丹，神思有些恍惚。

前世周氏常在此宴客，以木料撘起架子，上面鋪著碧帷幔，夜晚懸掛燈燭照明，配上竹之樂，雅緻至極，盡顯娘家開國伯府顯貴之態。

也曾有那麼一個「良人」，到了牡丹花季，總是會去摘下最艷的，送來給簪花、瓶……

宮芷的輕喚聲打斷了雲初的思緒，正屋錦簾掀開，眾管事婆子次第出來，斂聲屏息，見到雲初，也只是默默見禮，片刻退得乾淨。

鳶時從正屋輕快走來，親切中帶著幾分不以為然，將雲初引向正屋。

錦簾掀起，鬱郁香氣撲面而來，一水兒紫檀傢，裝鋪設多用大紅金的緞面製，周氏悠閑坐在榻上吃茶，正中跪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僕婦，幾個丫鬟屏息立於玫瑰椅兩側，見雲初進來，丫鬟們齊齊見禮。

「初兒來了，快讓伯母瞧瞧。」周氏放下茶盞，面帶親切微笑，起將雲初拉到榻上坐下。

雲初面，並不言語，好奇地著屋中跪著的婦人。

「周大媳婦，你自己和七娘子說吧。」周氏輕飄飄地對著婦人說道，面上雖是笑著，不怒而威的氣勢卻是十足。

「七娘子，都是奴婢們蠢笨，險些害了張媽媽的命，奴婢一家心裡實在愧疚，無面對七娘子，請七娘子重罰。」周大媳婦跪行至雲初腳下，趴伏在地上，沙啞的聲音帶著哭腔，抖的肩膀，更顯出惶惶不安。

屋中的丫鬟們，不著痕跡移開了眼，周大媳婦是開國伯府的家生子，作為陪嫁隨大夫人來到雲家，本是大夫人的心腹管事。

自從多年前，大夫人協助太夫人管家以後，便是院里除主子以外，說一不二的人。

如今匍匐在七娘子腳下……丫鬟們不敢多看。

雲初睜大眼睛，驚訝地看看周氏，又瞧瞧周媽媽。

「周大犯了錯，與媽媽有何干係？雖說煎藥的丫鬟……是媽媽派的，糊裡糊塗地煎了幾副毒藥……想來媽媽定然不知，畢竟，媽媽協助伯母管家多年，從未出過差錯……」

說到這裡，捂一笑，側避開，「您可別跪我，您是伯母邊的紅人兒，我可罰不了您！」

話音剛落，空氣登時靜了一靜。

周大媳婦渾抖，這七娘子，先是把葯說毒藥……又說管家這麼多年，從未出過差錯……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在影是幫兇吶……

越想越心驚，原本，太夫人並未深究，如今七娘子當眾這麼一說，自己百口莫辯，竟真的不了干係了……

思及此，周大媳婦剛才還只是假哭，這會兒倒真哭起來，趴在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好不懊悔！好不可憐！

雲初心裡冷冷一笑，原主自周氏照顧，對周氏及其邊人一向敬重，周氏安排這一出，不過是想演一場苦計。

若是原主，定然沒想到，一向慈的伯母，能對侄兒的媽下手，見周媽媽如此姿態，念著以往相的分，或許會篤定是個意外，揭過不提。當真是好算計。

周氏冷不丁個釘子，話說到這份上，周大媳婦一個失察之罪是跑不掉的，原本只是想給雲初一個臺階下，哪想到，一向不諳世事的七娘子，竟如此得理不饒人！

事非但沒按預想的發展，反而又將周大媳婦折了進去……

周氏不由心火乍起，面微沉，坐直子喝道：「行了，別在這兒礙眼，趕明兒去莊子呆上半年，好好學學怎麼做事！」

周大媳婦聞言，趕忙收聲，眼淚鼻涕也不敢一下，重重朝二人磕個頭，慌忙退下了。

雲初見狀，心裡有些憾，周氏的戲收的太快，真想好好地撕一場啊！

鬧完這一出，周氏沒了說笑的興緻，懨懨地端起茶盞，有送客的意思。

雲初視而不見，也端起茶盞吃了起來。

一時間屋一片死寂，丫鬟們不打個冷戰，只覺背上寒倒立。

悠然吃完茶，雲初起告辭。

見雲初出了苑門，周氏將茶盞狠擲於地上，瓷片的脆響聲，將廊上掛著的鸚鵡驚得竄。屋碎片四濺，丫鬟們個個噤若寒蟬。

鳶時默默朝丫鬟們擺手示意，待丫鬟們將碎片清掃完畢，魚貫而出，只剩們二人時，方才勸道：「夫人，七娘子年齡小，許是心中有氣……」

周氏皺皺眉頭，尋思半晌，對鳶時吩咐道：「莫要小看。你讓周大媳婦回趟伯府，跟母親說一說，原先計劃的事，要準備了。」

鳶時聞言，心中有數，領命退下。

……

悠然走出如意苑，宮芷默默鬆了口氣，口，心還在怦怦直跳，著雲初閑庭信步的背影，心裡著實佩服。

大夫人的威，可不是一般人能承住的，周大媳婦看似罰的輕，在這種宅權利替的時刻，被遠遠打發走，對於那些極有臉面的管事媽媽，影響當真不小。

「娘子，大夫人似有些不太高興。」

「若高興，我就該不高興了。」雲初意味深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