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鬼路》第十四章
劉燦利的臉愈發蒼白,他沉默了半晌,終於用極其微弱的聲音道:「孫中山銅像倒下去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瞬間,人群大嘩。徐傳一驚:劉燦利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剛想上前阻止,何健飛已經送過來一個暗喜的眼。只聽劉燦利又道:「有人跟我說,孫中山銅像之所以倒下,是先生自己的意願。那麼你們認不認為,孫中山先生是準備拋棄我們了呢?」人群一起高呼道:「不是!」劉燦利再問:「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是不是讓他繼續躺在地上?」人群又喊道:「不!我們要把他扶起來!」劉燦利這才轉正題:「大家說的不錯,這會兒有功夫在這裡說閑話,還不如齊心協力把這件事做好。」大家立時活躍起來,這個說「我去找教務」,那個說「剛才校長來過了,我去跟他解釋一下」,還有的說「我現在就去聯繫建築工程隊他們派人過來維修」……一場可能發生的大,就這樣被劉燦利幾句話給下來了。徐傳這才明白,原來何健飛早就看穿了劉燦利是在玩轉移話題的遊戲。
正當他們鬆了一口氣之際,突然有一個學生會的幹部跑出來問道:「主席呢?發生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他來?學校方面還要他去作個解釋呢。」又是個難題!見問到鞏勇,劉燦利再也把持不住,整張臉由白變青,劇烈抖,掙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著地上的孫中山銅像,緩緩地道:「鞏勇……鞏勇他去了個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他說,他希他回來的時候,能夠看到孫中山銅像還是莊嚴地立在校園門口……」那學生幹部道:「主席這麼多會開的?算了,我還有筆帳要等他批呢,副主席你先批了吧。」何健飛在後面默默地對劉燦利道:「不要傷心,鞏勇雖然走了,但是他的神作用還是存在的。」這件事就此暫告一段落了。
何健飛他們回到大屋,戒忍大師和天機道長已經在屋門外迎接,哈哈大笑道:「大功告了!接下來就要看老衲和天機道長的了。收服鬼,了卻劫數,我輩又可專一修行了。」何健飛道:「弟子還有一事稟告,不知大師和道長準備在哪裡收服?
如果在學校里公然擺這麼大的陣法,恐怕學生們會有猜疑。到時有無辜死傷就增加罪過了。」戒忍大師道:「這點我早已想到了,我們就在這屋子後面擺陣行了,天機道長會負責把那鬼引出來。我正想分配人手,可巧你們都回來了。那麼一起聽我分派吧。由於這鬼來路不明,且無法測出法力高深程度,惟有全力迎擊,以求速破,老衲打算道佛合一擺天象兩儀陣困住,再請出聖,一舉降之。」何健飛心一,天象兩儀陣是道佛兩家通用大陣,從來沒有用過,想不到竟然在此得見。只聽戒忍大師道:「天象兩儀陣分三層,外層五十人,由各派第三代弟子組,分散作為策應,由徐傳帶領;中層三十人,由第二代弟子把守,孤星寒掌握;層是各派掌門住持,老衲先坐著主位罷。現在,徐傳,你去後院,孤星寒,你去中院,分別代事宜。各弟子從其輩分自去尋找主帥。層的人且在大堂稍戴。李老伯等三人仍是劫數中人,歸孤星寒的中層。今天是七月十二日,定於明天晚上申時擺陣。」
戒忍大師說完之後,眾人各自朝中院及後院走去。何健飛剛想過中院,戒忍大師住他:「何健飛,你跟我在層。」何健飛愣道:「但我是第二代……」戒忍大師道:「你上淵源太多,只能留在層。」何健飛覺得這樣講簡直是強詞奪理,可是又不敢分辨,恐怕他另有用意,只得悶悶地留下來。一陣忙安排各人鎮守位置后,何健飛居然被分配站在戒忍大師後面掌燈,這使他更加鬱悶不樂。禪月大師心中明白,只是暗暗嘆息難過,卻不敢泄天機。轉眼,七月十二日晚上到了。天機道長如約進校園引那鬼出來,眾人只覺心澎湃,大家紛紛傳說了那麼久那鬼如何厲害,今天終於能夠得知的真面目了。
校園上空漸漸出現了大如蘑菇雲的黑氣,在不斷盤旋上升,並且不斷地向校門外過來,不多時,風陣陣,妖霧慘慘,天象兩儀陣頓時被湮沒在了滾滾的沙塵之中,除了隔壁兩人勉強可以看到大致的廓之外,已經不知你是何人我是何派的了。
戒忍大師急發下令去,加點招魂燈二十盞,同時在眾人之間串起一條金鈴線,靠鈴聲來統籌大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眼看申時已到,那黑氣卻好象凝住不般只是在校園門口徘徊。而那邊天機道長也沒有發出任何信號。申時一刻,申時二刻,申時三刻,仍然不見天機道長。突然,一陣狂風刮過,只聽「咻」的一聲,大家聞聲去,何健飛捧在手中的長明主燈居然滅了。長明主燈是為陣中所有人祁壽的長明燈陣主位,長明主燈一滅,長明陣也就全失效了。霎時,整個陣中一片大喧外圍及中層幾乎陣,不知是誰低低說了一句:「天意都不讓我們佛道兩教活下去啊!」所有人的目都炯炯地盯著何健飛,何健飛捧著那盞熄滅的燈,頗為尷尬地對戒忍大師道:「我……不是我弄的,剛才那風……」話沒說完,校園上空突然現出一行金,戒忍大師「霍」地一聲站起道:「不好!天機道長有難!」
「師父——」孤星寒跌跌撞撞地離陣中,想衝過去,幸虧何健飛眼明手快拉住了他。孤星寒大哭著跪下對戒忍大師道:「弟子懇請領命進去救助師父。」戒忍大師強震驚道:「你師父道行這麼高,尚且不能應付,我又如何能放你進去?」何健飛也接著跪下道:「弟子自知法力淺薄,願以殘生一試。」戒忍大師搖搖頭,其實最有資格進去也最有可能救天機道長也只有他本人了,可是他一進去,這個陣中又給誰來掌管,收服鬼的事又由誰來把握呢?
眼看金將散,戒忍大師一咬牙,轉對玉清師太深深一揖:「有勞師太心了。」
玉清師太連忙還禮。戒忍大師對孤星寒道:「你留在這裡,我去救你師父。」禪月大師突然攔在戒忍大師面前跪攔道:「大師是我們的泰斗,如果有什麼不測,這個陣必將無法發揮。還是讓弟子勉力一試。」戒忍大師還想堅持,陣中一百零八位來自各門各派的弟子都跪下道:「請大師自。」玉清師太道:「大家聽我一句公道話,其實大師和天機道長的修為也差不多,所以大師就是去了,也未必救得出來。當年家師曾經言道:『此次劫數必定伴有之災。』想來這是道長劫數,我們也無能為力,只有節哀順變了。請大師歸位吧。」戒忍大師長嘆一聲,落淚道:「天機老兄,非是我不肯救你,天命如此。」金漸漸散去,逐漸不見蹤影。孤星寒怔了一下,最終忍不住放聲大哭,他這一哭,終南山的弟子也全部放聲大哭。
戒忍大師歸位道:「就算不去相救,可是鬼還沒引出,終究降伏不了。還是要再派一個人去好。」禪月大師剛想遂自薦,何健飛已搶先道:「弟子曾經見過一面,雖然長發披臉,看不清什麼樣子,可是我是知道冤鬼路整件事最為清楚的人,或許可以加以利用。請大師準我進去。」戒忍大師放眼陣中,確實再無恰當人選,只好點點頭道:「萬事小心,如果危急,切記不要力敵。」何健飛聞言大喜,喏喏連聲,忙不迭地跑走了。禪月大師著何健飛的背影忍不住盈滿熱淚:「天意啊,師父,果然是天意啊。」
來到校門外,只見裡面黑霧重重,本看不清路在哪裡。可是何健飛也不敢弄掉眼睛上的符水,只好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著前進,一邊四巡視。幸好他對校園路徑十分悉,不多時便順利到了櫻花路的那塊牌子。著那塊牌子,何健飛萬分慨,當年一幫人高高興興地把這個牌子豎立起來的景還歷歷在目。那上面三個龍飛舞的字還是他寫的,誰料今天變這個模樣。驀地,何健飛舉起手來在那塊路碑上狠狠擊了一掌道:「要你何用?櫻花,櫻花,到頭來反而化漫天的仇恨。」石碑被他一拍,頓時出現了一條裂,從頂中一直到底部。就在石碑旁的那棵櫻花樹樹枝上,仍是那一飄逸的白,飛揚的秀髮,冷冷的眸子,優雅的資,一不地久久地盯著那塊石碑,還有那條裂,那條一直裂下去的裂……
何健飛來到路的中央,抬起左手,那裡握著一手的迷魂金,看著那些飄飄揚揚的櫻花,何健飛略一猶豫,突然轉過來,對著石碑旁的那棵樹毅然地放開左手,往空中一揮。耀眼奪目的金散隨著風向向四面八方散去。一直靜默不語的鬼忽然輕輕張開了口。頓時,一陣悅耳和的歌聲回在櫻花路上:
我等你在淡淡的櫻花下,
你說你喜歡這飄飄揚揚的櫻花。
可是我卻眼睜睜地,
看著你的足跡消失在地上。
沒有理由沒有話,
任我無邊無際地牽掛。
隨著歌聲,漫天櫻花圍繞著何健飛飛一個大圈,越來越小,何健飛只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他拼盡最後一口氣將最後一把迷魂金撒了出去。歌聲的威力愈發增強了。何健飛兩眼金星冒,櫻花圈越來越集,到最後圍一個大蛹。何健飛心中默祝道:「別了,學校;別了,五臺山;別了,大師兄;別了,李老伯,我要陪伴師父去了。」迷迷茫茫中突然聽到遠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聲音,念偈道:
「混沌天地生,
兩儀萬。
我自揮袖去,
撒手笑蒼生。
妖魔,休得猖狂!我來也!」
何健飛乍聞此聲音,心中大喜:「有救了。」果然,櫻花陣漸漸散開,何健飛的呼吸也慢慢呼吸正常了。何健飛萬分欣喜地向那個人影迎過去道:「多謝師叔援手相救。」原來那人是當年在廢廟出現的神道士,他「呵呵」笑道:「不必多禮,我之所以不歸山修道,便是因為還有一件心事未了。這件事也跟我頗有淵源。玉頂真人便是我師父。為師父了此劫難,弟子在所不辭。」何健飛不「啊」了一聲。那道士將拂塵往空中一掃,出現一個約約的八卦圖象,喝道:「妖魔,跟我來!」大踏步而出。只聽半空中傳來一聲**,一襲白影跟隨迷魂金緩緩向校門外飄去。何健飛也趕忙跟上去。
陣外各人正忐忑不安地等著何健飛的消息,突然見到何健飛滿臉笑容地快步走出,大喊道:「有前輩到了,大家快快迎接。」戒忍大師等忙起,只見一位道士大笑著走出:「戒忍,多年不見,子可好?」戒忍大師定睛一看,不大吃一驚,趕忙下拜道:「原來是乾音師兄到了。」何健飛笑道:「多虧師叔,我才得以保全命。不僅如此,師叔還將那鬼牽引出陣來。」乾音真人笑道:「對了,多虧他提醒,閑話敘,先將這一段孽緣了結再說。」戒忍大師忙道:「那麼有勞師兄將這個鬼引陣中,待小弟用聖鎮。」乾音真人拂塵往陣中一揮道:「過去吧。」那白影暈暈乎乎便到了陣中。
戒忍大師大喝一聲:「眾弟子歸位。有請道教聖。」只見四名終南山弟子抬出一個金黃的錦盒來,輕輕打開,裡面剎時白萬丈,裡面一卷緩緩升起,對準那個鬼突然向四面八方散開,何健飛見狀大驚,原來那竟是傳說中的由老子親筆書寫的《道德經》絹本,想不到真是存在的。絹本打開后,上面的字也發,繼而挾雷霆之勢將鬼包圍住,那鬼慘聲呼,卻彈不得。戒忍大師又發令道:「有請佛教聖。」兩名林弟子抬出一個更大一點的錦盒來,慢慢打開,金迸中,一個棒槌狀彷彿有靈般直飛到那鬼頭上轉個不停,何健飛幾乎是一眼看出,那就是歷來被奉為神的啟示的據說早已流失的佛骨。乾音真人大呼道:「師弟,我也來助你一臂之力。」拋出一個葫蘆,將口對準鬼。此時,鬼只有「呃呃」的份了。戒忍大師鞠躬道:「請降服妖魔。」霎時,佛骨直向鬼的頭部垂直落下去,葫蘆口也放出一道紫,罩住了那鬼。只聽「砰」的一聲,沙塵飛揚。孤星寒只覺一向他飛來,接著狠狠擊在他上,他「哎喲」一聲倒下了。等他回神過來一看,幾乎嚇得魂飛魄散,那打著他的東西正是佛骨!那鬼的力量居然可以強到把佛骨反彈出去!再看回場中,《道德經》已經碎裂兩截,只有葫蘆還高高在上沒有損傷,陣中之人都七八糟跌倒在地上。戒忍大師衫破碎,乾音真人仰天大呼道:「天啊,真的不容我們嗎?」何健飛這時突然走到場中央,對著那鬼,拿出了兩樣讓全場的人驚詫不已的東西。
一件是五臺山的傳法寶舍利項鏈,另一件是誰也沒見過的狀如戟叉的。戒忍大師呼道:「何健飛,你進去幹什麼?危險啊!」只聽何健飛口中緩緩道:「出你的本來面目吧,你不用再掩飾了。」那鬼慢慢抬起頭來,秀髮向兩邊散開,只聽嘆了一聲:「原來你早就猜出我是誰了,何健飛。」「晃」一聲,李老伯手中捧的紫金缽砰然落地,天毀地滅他都沒有想到那鬼居然是田音榛!!但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擁有這麼清麗的面孔的只有一個人——當年為了平息冤鬼路而染土地的田音榛!!「你……你……」李老伯剩下的也只有驚呼而已。場中只迴繞著何健飛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那麼遠卻又在耳邊:「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語氣平靜到似乎這件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所面對的只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鬼,一個跟他從來沒有過昨天的鬼。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田音榛的語氣也一如何健飛般那麼平緩:「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我要先知道你是如何認出我來的。」兩人一問一答,說起來婉若家常便飯般,就象一對剛剛吵了小架在互相質問一樣。然而事實是這樣的殘酷,一個是人,一個是鬼,一個註定必將毀滅,另一個註定生死相離。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舞過來,在青草地上空輕輕地盤旋著,溫地著在場所有人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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