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鸞幾不可見的哂笑了聲。

是了，皇親貴胄，錯了也沒人敢說他是錯的。

所以上輩子，所有的罪責，都一個人背起來。

知道黎晏努力過，想救，可眾口鑠金啊，這天底下，最難堵住的，不就是悠悠之口嗎？

魏鸞眼中寒芒一閃而過，當珠打了個激靈：“姑娘？”

說沒事：“所以當珠你看，宋宜手打了我，本是有錯在先，對不對？”

循循善的開口，當珠就懵懵懂懂的點了頭。

魏鸞便接著又說：“當日設宴，下了帖子請我去的，卻無緣無故就手打人，這是不是錯上加錯？”

“可是……可是……”當珠咬了咬下，“可宋大姑娘不是說，姑娘您罵了嗎？”

魏鸞嗤了聲：“我為什麼要罵？那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開，隨口編出來的胡話而已。我不反駁，是因為二哥——”低頭去看腕間的鐲子，現在年紀還小，鐲子一水兒的細窄條，或是圓條或是扁條，大多是白底青上飄春綠，這是最的了。

把手上的鐲子轉了兩轉：“母親呢不待見我，爹和大哥出遠門了，沒有個把月估計回不來，大姐是個弱的子，指替我出頭啊？”

當珠張大了，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姑娘，您這是等著殿下回齊州呢？”

“對。”坐直了，斬釘截鐵的回了句，眼中也全是堅定，“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當著人前甩我魏鸞一掌，事后想敷衍了事，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做的春秋大夢去吧！”

只有黎晏回齊州——只要黎晏回了齊州，就沒有人敢了。

黎晏不回來，只能裝模作樣扮乖巧，省的章氏和那個所謂的二哥背地里整治。

當珠卻嚇得不輕，一個勁兒去拉的胳膊：“那您回家，您這是打算去火上澆油啊？不，這可不啊姑娘，”幾乎哭出來，“宋家和咱們家有生意往來，宋大姑娘的那個弟弟，不是才中了進士嗎？二爺是看上了人家的，將來說不準就要在一個門里過日子，您這會子煽風點火不放過人家，將來可……”

“將來？”魏鸞握著的手，一點一點的掰開，從自己的胳膊上拿了下去，“當珠，將來的事，只有將來再說。人活這一輩子，誰都沒長前后眼，是不是？你就算準了，宋宜能嫁進我們魏家？你就算準了，黎晏整治一回，還敢對我不客氣？”

一面說，一面又搖頭，臉上掛的是一抹冷笑：“宋宜敢打我，是因為爹和大哥不在齊州，黎晏也回京給太后賀壽去，倘或他們在，宋宜連都不敢我一手指頭——”

有意把尾音拖長了，果然瞧見當珠的角了，于是攔住當珠的話：“你現在是不是想說，息事寧人就算了，都過去這麼多天了，何必呢？”

當珠連連點頭：“不然外頭傳開了，還要說姑娘您小肚腸，斤斤計較，這名聲也不好聽啊。”

“名聲？”

魏鸞把這兩個字放在舌尖上品了品，倏爾面微沉了沉：“我堂堂魏家二姑娘，人打了一掌卻不追究回來，那才是毀了我的名聲，也跌了魏家的份兒。還有，我告訴你，宋宜跟我手，這主意保不齊是誰給出的呢，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嗎？等到黎晏回了齊州，所有人都會勸我，息事寧人就算了，我稍弱些，好說話些，勸一勸黎晏，這事就過去了——嘖。”

末了咂舌頓了下，當珠吞了口口水：“這不是最好的法子嗎？”

“那我憑什麼要順他們心意呢？”魏鸞斜過去一眼，丹眼略瞇起來時，原本只有三分的凌厲，就驀然變了七分，“他們好像很喜歡下棋，每一步如何落子，都再三思量過，連對手會如何落子，都算計的很準。這世上的人，博弈為何會輸，你知道嗎？”

說這些很高深，當珠聽的云山霧繞，卻不知想表達的是什麼。

他們？他們指的又是誰？

現在不是在說宋家大姑娘的事兒嗎？怎麼又扯到了博弈上呢？

當珠搖頭說不知道。

魏鸞沉默了很久，才幽幽開了口：“輸的人，從來就沒想過出其不意。”

這句話當珠倒是聽懂了，可總覺得二姑娘是話里有話，但另一層的意思是什麼，卻百思不得其解。

估計是前陣子宋家大姑娘手打人，真二姑娘惱了吧，這仇一記，就是小半個月啊……

當珠見勸也不聽，了手上的帕子：“反正我勸您，您也不聽，但您一會兒當著二爺，可不敢就攛掇著齊王殿下對宋大姑娘怎麼樣啊。”

魏鸞這時才有了笑意，眼前的小姑娘，看起來傻乎乎的，還有好些事兒，不理解也不明白，但是為自己著想的一顆心，卻從來都不做假。

往后又靠了靠，好半天說了句好。

其實不用當珠說，也知道。

章氏這麼多年不待見，但是拿沒辦法，貌合神離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們“母”，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既然人家還愿意維持表面的這份兒平靜，那沒道理先去打破這樣的靜謐。

宋宜嘛——黎晏那個脾氣，就算是勸了，也未必會聽，躲是一定躲不過的，無非是看還計較不計較，生氣不生氣。

反正宋宜都是要到懲罰的，何必為這個還要打魏子衍的臉。

魏鸞心里拿定了主意，就再也沒開口說話。

馬車緩緩的行駛，直到穩穩當當停下來，魏鸞才睜開了眼，了，了側旁小簾看了一眼，挑了眉放下簾子，輕推了當珠一把：“走。”

當珠其實還是不放心，磨磨蹭蹭的下了車，又遞過手去扶，低了聲：“您一會兒可千萬……”

“當珠，你才多大啊，怎麼就這樣聒噪啰嗦呢？一路上你代多遍了。”魏鸞踩著上馬墩下了車，回了手，狀似無奈的嘆氣，“小心啰嗦慣了，將來嫁不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