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絨之夜》第九章
高宴坐下,正好擋在宋滄和路楠之間。
路楠手機震,是沈榕榕問今晚是否回來。路楠給回復,意識到梁曉昌依舊沒有聯繫自己。以往兩人有什麼爭執,總是路楠先退一步,主聯繫梁曉昌跟他道歉。但這一次,路楠不會這樣做了。
收起手機,迎接高宴的好奇眼神。
誰都會好奇的。剛剛跟男朋友發爭執,現在卻這樣平靜地坐在另一個男人的店鋪里,甚至讓初次見面的高宴送自己。路楠心想,要是那些散播謠言的人知道了,不知又會編排出什麼節。
「許思文的空間你看過了,對吧?」問。
高宴沒想到問的竟是這件事:「看過了,碼還是……」他扭頭指宋滄,猛地轉了話頭,「碼我還告訴宋滄了。」
路楠沒注意到他的這個轉折,追問:「你發現了什麼嗎?」
高宴坐在對面,明白宋滄為什麼會對路楠產生強烈興趣。
路楠對自己態度和緩,跟高宴本以及「宋滄朋友」這個份沒半點關係——關鍵是,在宋滄口中,他高宴是跟這個案子的記者,手裏有很多料。路楠現在本不在意如何修補和男友的裂痕,也不在意他人的流言蜚語。最關注的,始終只有許思文這件事。
是有什麼怕被別人發現的嗎?高宴忍不住按照宋滄的思路去想。
他掏出隨的筆記本,跟路楠分自己的想法。許思文所有能找到的社賬號,高宴都看過了。許思文不是喜歡跟陌生人共想法的人,追星,兩三個月換一個,沒有持久的熱。話很,網絡上的朋友也很。
「但喜歡拍照。」高宴說,「空間里容最多的是『素材』相冊,小紅書和微博大部分都是照片,而且很很重複。」
路楠:「照片……照片里會不會有一些線索?」
高宴:「線索?」
路楠:「許思文自殺的線索。」
高宴到更有趣了:「我知道警方現在的結論是自殺,估計很快就會有通報。是自殺的,跟你就再也沒有關係了,你還要查什麼?」
路楠一怔。
的目的一開始是洗清自己的嫌疑,但現在,開始好奇許思文選擇跳下去的理由。在夢裏一次次與許思文失之臂,至今仍舊深深懊悔:當日在辦公室里,能拉住就好了;當時能多跟說幾句話,讓打消這個念頭就好了。
只是這些話說出來太過冠冕堂皇。路楠不想跟高宴講。
心想,跟宋滄說……倒是可以的。
高宴聊起許思文照片里常見的海、窄巷和窗戶這幾個意象,正說得高興,忽然被人重重一拍肩膀。他仰頭看宋滄,宋滄指指門外,笑瞇瞇:「出來一下。」
高宴猜到他要說什麼,忙不迭跟著出去,搶在宋滄之前開口:「我只是偶然在路上到,順路送來這兒。」
宋滄角一勾,皮笑不笑。
高宴:「至於我們在哪兒上,發生了什麼,我不能說。我答應要保。」他湊近宋滄,低聲,「就像我答應你要保一樣。」
宋滄:「……」
高宴:「你放心,關於你的事我什麼都沒說。……呃,也算說了一點兒,來的路上問我咱倆關係,我說咱倆是初高中同學,死黨,過命的。」
宋滄撓撓耳朵:「是嗎?」
高宴:「……不是嗎?!你為了救我,在……」
宋滄抬手示意他不必繼續說:「別接近,我只說一次。」
「……為什麼?」高宴笑道,「為什麼你可以跟朋友,我不可以?」他在「朋友」一詞上加重語氣。
風有點兒大,風鈴在夜風裏晃,弦樂的聲音海浪般涌。宋滄聽見向來不反對自己的高宴問:「是案件重要關係人,或者說,如你所言,是獵。為什麼你可以,我不可以?」
路楠隔著玻璃門和櫥窗看外頭說話的兩人。面嚴峻,但似乎不是吵架。門關了,聽不到任何聲音。
宋滄遠遠地看一眼。
路楠:「……?」
他們在聊我?路楠心想,不至於吧。
但立刻想起看見自己和高宴同行時宋滄的表。忍不住笑起來。太有趣了,原來挑戰宋滄這樣的人,竟然能有這麼大的快。
小三花貓親近,爬到膝蓋坐下。其餘三隻各自分散,店裏十分安靜。笑夠了,路楠在這樣的安靜里掐了掐自己的手背,讓自己清醒。
高宴的手機響了,路楠舉起手機向門外兩人揮手,這才中斷倆人談話。高宴出門接聽,宋滄坐到邊:「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路楠:「為什麼?」
宋滄笑笑:「為什麼呢?」
路楠發現宋滄很回答自己的問題。提問時,宋滄總是用另一個問題來搪塞,話題似乎能繼續,但是已經被他巧妙地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他很狡猾。路楠心想,糟糕的是,這種狡猾在看來,竟然也有些吸引人。
心中出現某種預警,但任由事態發展,偶爾任又如何呢?規矩、正確的二十多年,第一次如此乾脆地任由自己向錯誤靠近。
反正沒人會指責。
「想什麼?」宋滄問。
「……想你的事。」路楠答。
連貓也揚起了耳朵,宋滄靜靜看:「哦?」
路楠:「你的朋友為什麼都你宋十八?」
又是一個出乎宋滄預料的問題。他想了想,反問:「這是不是說明,你終於對我這個人興趣了?」
他的反應在路楠預料之中。用問題回答問題,狡猾的混蛋。路楠決定不順著他思路走,繼續問:「難道『宋十八』這個綽號藏著你不能見人的?」
宋滄:「其實我不太喜歡這個綽號。都是高宴先喊起來,漸漸其他人也這樣喊。」
路楠完全沒被他帶跑:「我不夠格聽,對吧?」
宋滄:「……」
他朗聲笑了。對路楠此前所有溫、順從、弱的印象,在這一場來回中完全消弭。哪裏順從、哪裏弱?分明是抓住一個線頭,就要追究底的執著之人。進攻的姿態倒是溫的,銳針藏在的話語里,一點咄咄人。
真有趣,真可。宋滄抓起小三花的尾,輕輕抓撓。
他告訴路楠,宋十八這個綽號是中學時朋友們起來的,若是細究,高宴可能是第一個。原因很簡單:他那時候和幾個朋友建立了流浪寵的領養群,有貓兒狗兒,還有兔子鸚鵡,總之被主人棄的寵,只要宋滄他們見到,就手抓回家裏,再給它們找下一個主人。
宋滄家大,最多的時候,有十八隻貓狗呆在他家。
路楠:「……」
宋滄:「確實是不能見人的。」
三花貓代替路楠笑出聲,細細地喵嗚喵嗚。路楠:「十八隻?!」
宋滄:「對。」
路楠:「養在家裏?你家人沒意見嗎?」
宋滄:「家裏人,我是話事人。」他突然想起許思文對貓狗不興趣,是否也是因為小時候在家裏飽自己拎回去的貓狗滋擾,生出抗拒?
路楠好奇得很,追問他當時況。宋滄不能說得太詳細,便挑了幾個有趣的故事說給聽。正說得熱烈,高宴匆匆忙忙推門:「案子有進展!」
給他來電話的是他的警方線人。在網上散佈路楠個人信息的人已經找到了,正在所里審訊。
路楠一喜:「什麼人?是我認識的嗎?」
「是兩個孩子。」高宴說,「他們是許思文的朋友。」
宋滄起披上外套:「走吧,去派出所打聽打聽。」
一路上路楠心神不定,極說話。「張嗎?」宋滄忽然問。
路楠:「嗯?」
宋滄:「還是害怕?」
他問得奇怪,路楠扭頭,看見宋滄並未瞧自己,雙眼直視前方,面無表。
宋滄對路楠的答案並不好奇。路楠緒繃,繃的原因在於高宴剛剛補充的一句話——許思文的兩個朋友都指證,路楠曾經當著他們的面,辱過許思文。
車在路口停下,是紅燈。「你信我嗎?」路楠忽然問。
宋滄手肘撐在車窗上,仍看前方:「嗯。」
路楠:「我確實不認識許思文。但是這兩個『朋友』的出現,也許是打破現在一切僵局的機會。」
宋滄終於扭頭看:「機會?」
路楠:「證明我清白的機會。他們在網上散播我的謠言,這個行為一定是有意義的。無論是為了幫許思文出氣,還是純粹為了害我,總有一個原因。我們知道這個原因,才能夠順著原因往下追問。不然,我遭的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有人要針對我,但這個人藏得太實了,我本看不到一點兒痕跡。」
宋滄忽然靠近。他路楠的頭髮,力氣有點兒大,像抓住頭髮一樣:「如果你是無辜的,那你一定會得到清白。」他的話里還藏著另一種「如果」,但沒有說出口。
高宴先行抵達,已經進了派出所打探況。路楠下車,打算跟宋滄告別,卻見宋滄也下了車。
「走吧。」宋滄說,「我陪你。」
路楠:「我已經聯繫我朋友了。」
宋滄絕不會錯過這個得到第一手信息的機會。他對許思文的「朋友」興趣,更對他們所說的事興趣。能看到路楠瞞的事被揭破,則是另一種期待。
他不容路楠質疑,用一貫的溫口吻繼續做戲:「那在來到之前,我會在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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