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憐了。

秦淮書從小到大都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哪裡見過這樣的慘狀。他看出這首曲子對人造了不小的心理創傷，當即心地按下切歌按鈕。

喧鬧嘈雜的歌曲轟鳴聲陡然歸於沉寂，一首悠揚沉緩的樂音隨其後，中年音樂家緩緩展開歌：「最不過夕紅，溫馨又從容……」

一縷風從畫室敞開的窗口灌進來，拂人雪白的長須與長眉，每個咬字準的音節都如同毫無遮掩的嘲笑，與鬍鬚一同飄在夜風中。

人雙目無神，徹底放棄了思考。

林妧一手握住手腕，一手將畫框往反方向拉，在聽見這首歌時義憤填膺地轉過頭對秦淮書說：「太過分了！人家都這樣了，還要放這種歌！」

人驚了，瞪大眼睛看。

明明你才是罪魁禍首好嗎！能不能有一點自知之明！現在擺出一副正義凌然的樣子才不會相信呢！

沒想到秦淮書居然很有禮貌地關上音樂，委屈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放出這首歌。」

居然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喂！這個長尾的男人也太好欺負了吧！

等等。

長尾的男人？

畫中人渾發抖、臉蒼白：「啊啊啊哇哇哇他為什麼會有尾啊！那對奇形怪狀的耳朵也太嚇人了吧！」

秦淮書眸微暗，一言不發地垂下眼睫，纖長漆黑的睫在眼底灑下一片翳。

雖然異常生存在的事實已被社會廣泛接，但親眼見到它們時，人類還是會下意識到恐懼與排斥。他一直努力嘗試著融人類社會，但不僅是人類本，就連同為異常的超自然生也害怕自己。

「說什麼呢？」林妧狠狠一敲人腦袋，用護崽的語氣，「我朋友這麼可，茸茸是世界的寶藏，你想都不著。」

猝不及防到誇獎的秦淮書耳紅，半張著猶豫了好一會兒，結果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接下來，讓我們好好談一談吧。」徹底放棄幫人回手，和悅地後退一步，「你存在的原因是什麼？前幾天有沒有幾名外來者到達這裡？」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人一咬牙，一句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

一把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然橫亙在脖子前，跟前的小姑娘依舊笑得溫和：「我不想讓談話變刑訊。雖然畫像被摧毀后可以復原，但如果作為本的你死掉了……那個結果我們應該都不想看到。」

畫中人：？

這是正常人乾的事？今天是到了什麼魔鬼？作為一個有志向的校園怪談，會向魔鬼屈服嗎？

「別別別！我什麼都說！」

人雙手舉起做投降狀，用飛快的語速道：「我原本只是一縷很飄渺的意念電波，一個星期前突然有了實。最近的確連續幾天都有人在這個時間段到這裡來，但他們都沒有盯著我看十秒鐘，我也就沒辦法出來。」

秦淮書困地皺起眉頭：「意念電波？」

「就是腦電波。人類對同一未知生的幻想與腦補會聚集在一起，當它的頻率達到一定強度，就可能被人類看見。但一般來說，電波都是沒有實的。」

林妧笑瞇瞇地繼續問：「有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人？你突然的實化又是怎麼回事？」

「這我真不知道了！我在畫里看不見外面的景，只能知人類的氣息。等有天鑽出來氣的時候，莫名其妙就發現自己能到別的東西。」人瑟一下，「冤有頭債有主，放過我吧。」

說完了才反應過來，不對啊，才是拿反派劇本的那一個啊，這句臺詞是怎麼回事兒？

「做人啊，要有膽識。」林妧收回匕首，嘆了口氣，「像你這樣，在抗日劇里不到半集就叛變了。怎麼能這麼快就向敵人屈服呢？」

還不是因為了你的迫！太過分了吧！欺負別人後還要教育膽子小，這個人絕對超級惡趣味！等有朝一日雙手解放，一定要狠狠報復回來。

就在畫中人氣得咬牙切齒之時，錮於手上、石膏一般的堅固陡然消散。心下大喜，趕忙收回幾近酸痛的手臂。

然後飛也似的鑽進原本的畫像中逃跑了。

「、這就跑了？」

「嗯。」腦海中的思緒一團，約有線索穿混沌黑暗浮出水面，林妧略微皺眉，「這麼說來，犯人很可能擁有讓腦電波實化的能力，學校里的七大怪談由人類的想象創造，再經由他的力量變為現實。口中那些『在同一時間段來到這裡的人』應該就是失蹤者，他們也經歷了和我們一樣的探索。」

「腦電波實化……」秦淮書喃喃將這六個字重複一遍，「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這樣的能力幾乎能扭曲整個現實。」

「所以才要儘快把那個傢伙收容回所里。」輕輕笑了笑，「如果想置他們於死地，兇手可以採取的方法有許多，卻偏偏用了『探索七大不可思議』這樣費時費力的做法，這是我很興趣的一點。」

「那個人是不是想折磨他們？」

秦淮書的一對狐貍耳朵終於變了人耳，在到林妧視線后哽了一下，眼神飄忽到房間角落裡。

「如果只是單純的折磨，這種方法又未免過於輕鬆。我們繼續往前走吧。等探索完畢后，總能見到那個人的。」林妧憾地看一眼畫像，「原來它們都是腦電波形的實，算不上生，也不知道這種狀態能支撐多久。那隻手註定送不進收容所了。」

*

第四個怪談是「紅斗篷怪人」。

放學后，學生會在校園小徑中遇見一個穿紅斗蓬、帶著微笑面的男人。他看見學生就會問：「你喜歡紅、白、還是藍？」

回答紅，會死在泊中；回答白，全的會被干；回答藍，則會掉進水裡溺死。無論哪個答案都會讓害者無路可逃，只因為斗篷之下是一個心極度反社會的殺人狂魔。

「我很久以前也聽過這個故事。」林妧吃了顆糖，「它算是比較有名的怪談了吧，聽說是以一個專門拐兒的殺人犯為藍本創作的。」

秦淮書渾因張與恐懼繃直，輕輕應了聲：「嗯。」

這條怪人出沒的小徑位置偏僻，四周環繞著蔥蘢茂的竹林。

月涼如水，連芒都浸著冷意。細長的竹葉在月下映出不甚清晰的影子，彷彿無數把鋪陳於足底的刀刃，又像是猛尖利的牙齒，稍一用力就能將他們啃咬殆盡。

他猶豫了下，低低開口：「謝謝你之前幫我說話。」

「這有什麼可謝的。」

林妧把雙手背在後，抬眼向斑駁樹影間的弦月。明白如今人類與異生關係張，而秦淮書又是自尊心極強的一類，聽見那樣的話肯定會傷心。停頓一秒，又補充道：「而且狐貍的尾和耳朵真的很可啊，乎乎又茸茸，有誰不喜歡呢——欸，你把臉捂起來做什麼？」

秦淮書後的尾搖了搖，過手指間的微小隙看，聲音得像一汪清泉：「有、有點熱。」

他剛把話說完，不遠便傳來一陣踏踏的腳步聲。

一抹刺目的紅如火焰般點亮小徑，男人形高挑，瘦得彷彿只剩下一把伶仃的骨頭。純白面角以詭異的弧度勾起，黑的雙眼則好似幽暗深潭，讓人看得遍生寒。

他拿著把刀，以扭曲的姿勢緩緩靠近，聲音比磨砂質更加糙：「你喜歡紅、白、還是藍——」

斗篷怪人話音未落，突然瞥見一道黑的影子直衝上前，在下傳來難以忍的劇痛后，他的整個都騰空向後倒去。

意識因為這毫無防備的一拳幾近模糊，他被疼得齜牙咧，還來不及掙扎著撐起子，就被人死死按在地上。

林妧抬起右踩在他肚子上，一把奪過怪人的匕首，俯著子把它靠在對方脖頸，模仿著他飄渺詭譎的語氣輕聲道：「那你呢？你喜歡紅、白、還是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