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於此刻驟然顛倒，陸銀戈低頭小聲問：「這人不會是個患有妄想癥的病人吧？」

林妧搖頭。m.

醫院裡除了發狂的怪，就只剩下行走般的手害者。中年人既然能與他們正常通，份肯定不一般，更何況給出的報正好與現實相符。

抬眸向玻璃窗，好奇開口：「取代你份的那個男人患了什麼病？」

「就是腦子有問題啊！天說什麼能看見其他人的靈魂，妄想癥發作罷了。」

陸銀戈愣了一下：「只是因為這樣，你就要對他執行手？」

「怎、怎麼可能！」人磕磕地否認，「他和三個關係要好的病人一起出逃，結果被當場抓獲。這是極度越界的行為，作為院方，我們有必要採取手段管教。」

呆在這種地方，不管是誰都會想要逃走吧。

林妧想起那張被塗黑的合影，得以保留的人影像剛好是三個。或許是因為在青年心裡，這棟病院只有他們是純凈無辜、未被黑暗污染的。

停頓片刻後繼續問：「和他一起出逃的病人怎麼樣了？」

「當然是做了手，后他們變得乖多了。」

說罷開始自得地咯咯笑起來，陸銀戈毫不掩飾目中的鄙夷，忍著噁心問：「去四樓鑰匙在哪裡？」

「在走廊畫像後面的暗格。」人乾地轉了轉眼球，在一陣愣神后開始猛烈砸門，「你們快殺了他！我要出去！出去！」

顯然已經不大正常了。

「閉吧大嬸。」陸銀戈被氣笑了，「如果我是這裡的病人，你早就被撕爛了。」

*

與三層一樣，四樓安靜得近乎詭異。

林妧在電筒燈下逐個掃視房間門牌，電療室、閉室、手室、訓誡室，每個名詞都讓人心驚膽戰。看來除卻額葉切割，這家醫院還對病人實施過慘無人道的電擊與罰。

走到盡頭，便看見「院長室」三個大字。

院長居然站在門后等他們，瘦削形在月下變一道恍如靜止的修長白線。

「所以，」林妧深吸一口氣，緩緩踱步向前，「你故意把我們引來第四層，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有突如其來的攻擊，也沒有之前見面時漫不經心的微笑，青年只是臉蒼白地站在原地，罕見地褪了笑意。

他有條不紊地開口，語速很快：「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西區病院雖然打著科學的幌子，治療手段卻極為不人道。病人在遭毆打、電療與強制手后，產生了巨大的怨氣。雖然不明緣由，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怨氣逐漸凝聚了一實，不僅用火災將病院一舉摧毀，還在那之後把所有人困在這個空間。」

他說著頓了頓，安靜打量二人的神：「為了更好地控制病院，它需要找到一個用以寄生的代言人，也就是當時為院長的我。」

陸銀戈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萬萬沒想到對方毫無手的意思，遲疑半晌后冷冷發問：「這種事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告訴我們？」

「那力量沉睡在我的影子里。」院長輕輕抿，鏡片下的眼眸晦暗不明，「因為它的限制，我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真相，只能嘗試著引導你們來到這棟樓層。第四層是那力量的誕生源與棲息地，如今門鎖被打開，它到刺激即將蘇醒，對我的控制也因此變弱許多。」

正如他所言，青年倒映在牆壁上的黑影已徹底扭曲一團蠕的不規則形狀，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中掙而出。

林妧抓住重點，沉聲開口：「即將蘇醒？」

「別怕。」他的語氣和得猶如安驚的小孩，「因為依附著我的影子，當那力量醒來后，我與它會為共生關係。你們只要把握時機，在它出現的瞬間殺了我，就能徹底除掉它。」

院長說著向靠近，垂眸握住林妧手腕，將後者手中的匕首正對上自己咽。

他終於勾笑了笑，目停留在跟前小姑娘微詫的眼眸：「抱歉，我在它的控制下沒辦法自行了斷，只能拜託你了。」

林妧眨眨眼睛，沒有說話。

不知道的是，在青年視線所及之，有一抹輕盈的瑩白靈魂。縱使有濃鬱黑暗沉澱於底部，卻依舊無法將其玷污分毫——讓他想起多年前的朋友們。

他永遠也忘不了逃亡前夜，月正好，亮瑩瑩的碎星墜落到每個人的眼眸裡頭。

時間和風一起匆匆過，忽然有人開口問，出去之後，你們想做什麼？

喜歡孩子的秦雅聲音很輕：「我要找一個很可很可的朋友，和在山裡修一棟小房子。沒有閑言碎語和世俗禮教，想親吻就親吻，想擁抱就擁抱，過只有兩個人的生活。」

與陌生人接總會抖痙攣的葉珩咬著：「我、我想試著更多朋友，和更多人說話。」

好吃樹葉的林軒笑得彎了眼：「我要做世界上第一個烹飪樹葉的廚師，把樹葉食推廣到世界各地，看誰還敢說我有病。」

他看著夜里浮的靈魂，好潔白得不含任何雜質，那是他們心中仍存留的希與。

然而計劃終究還是失敗，在閉室度過漫長的七天後，他再度見到他們。

空無的雙眼如同黯淡玻璃珠，以固定的頻率緩慢眨；獃滯的面頰如同無瀾死水，掀不起毫波；不會對外界刺激做出任何回應，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他出溫的笑，更不會擁有憧憬的未來。

只有瑩白如昔的靈魂依舊靜謐，像一縷沉沉睡的輕煙，卻再也不會醒來。

「這是對你們的救贖。」那位冷冰冰的院長說，「不要著急，你的手也很快就會執行。」

他沒有應答，只是看著朋友黑沉沉的眼睛，無端又想起那天晚上。

林軒說完后了他的胳膊，滿目儘是溫星辰：「你的願呢？」

「我嗎？我想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沒有大風大浪，偶爾去你們家串串門。」他有些不好意思，聲音被晚風吹散開，「能和大家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

不再是被唾棄的異類，能夠擁有真心信賴理解自己的朋友，他真的、真的很開心。

既然飽痛苦，就讓施者承同樣的苦楚與折磨；既然註定無法逃離，就讓所有人一起墜地獄。

這是他的復仇。

劇烈的撕裂席捲全，逐漸蔓延至整個瞳孔。院長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氣篤定開口：「就是現在，殺了我。」

他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然而抵在嚨的匕首並未如預想那樣劃開皮，刀刃被悠悠移開，於林妧指尖打了個輕盈的旋兒。

「抱歉，我沒有殺人的習慣。」

噙著淡淡的笑，抬眸與他對視時，漆黑的瞳孔閃閃發亮：「不錘反派，反而對害者下手，自我犧牲的戲碼我不喜歡。」

青年怔怔地看著，半晌咬著牙回應：「你們不可能贏。」

「我可從沒輸過。等幹掉那傢伙……」林妧偏著頭想了想，狡黠地咧開角，模仿第二次見面時他的語氣緩緩開口，「就用你的名字作為答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