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將結束,周彌跟著談宴西去了一趟他一個生意伙伴自營的概念酒店。
這酒店建在山崖上,規格對標五星級,價格也定得高,剛剛開始正式營業,已然一房難求。
周彌不是跟談宴西一塊兒出發的,他派了司機送,到之后先行住,他手頭有些工作理完了再過去。
酒店給和談宴西準備的房間不在主樓,而是再往山上去的單別墅,乘酒店的接駁車過去,還得十分鐘左右。
周彌下午到那兒,待房間里玩手機,臨近傍晚,談宴西才到。
他回房間稍稍地歇了一會兒,帶下去吃飯。
酒店后花園里,臨崖邊搭了一觀景臺,坐著即能對山月,聽見山谷里頭萬壑松風。
這也是這酒店的最大賣點。
晚餐是酒店準備的自助餐,就在觀景臺上。
木板鋪就的臺面上,看似隨意卻又講究地擺放戶外沙發,各燃著融融的落地燈。夜風里有果木炭火的燥香。
周彌到了這才知道,來的還有談宴西手下的一些核心管理,且各自都帶了家屬――是談宴西的生意伙伴統一招待的,其質基本等同于一次團建。
談宴西手下這些人,尹策和莫妮卡自然也在,此外還有一兩個,也是周彌上回去黎時見過。
沒想過會是這種場合,眼看著那些人視線都投了過來,明顯已做好了好跟他們打招呼的準備。
拽談宴西的袖,悄聲說:“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至我化化妝呢。”
談宴西笑說:“你已經夠好看了。”
說著便將的手一挽,徑直朝他們走去。
大家連聲喊“談總”打招呼,目落在周彌上卻犯了難。
談宴西只單說的名字“周彌”。
周彌發現了,他不管介紹自己還是介紹他人都不合格――這可人怎麼稱呼。
周彌便笑說:“可以我Mia.”
大家仿佛如釋重負,一個高管的家屬頭一個招呼道:“Mia你恐高嗎?不恐高來這邊坐,風景好。”
周彌笑著走過去。
頭一回知道,有個英文名字多麼重要,輕易化解人尷尬的份和定位問題。
因是自助餐會,氛圍很是輕松。家屬湊一起聊置房,聊教育,也聊哪一家的柜姐手里貨源廣,能拿到第一手限定。
無人敢輕慢周彌――不管們心里實際是怎麼想的――即便這些話題都沒介的空間,們意識到這一點后,不聲地又將拉回了話題中心,變了聊留學經歷,聊黎食,也聊護心得。
周彌偶爾抬眼去看一眼,談宴西就坐在不遠,手里燃了一支煙,很是放松地坐著。對面跟他聊天的幾個高管也不拘謹,都是侃侃而談。
發現,不管多熱鬧的場合,他沉默垂眸時,都有種與喧鬧無染的清寂。
不知道是否看過去的次數太多,談宴西覺察到了。
他端了邊幾上的香檳酒,站起,朝周彌們這邊走來。
走到跟前,一只手往周彌肩上一搭,微微舉杯朝這些家屬敬酒,滴水不的措辭,說是謝們平日對他這些得力干將的背后支持。
大家寵若驚,紛紛站起來舉杯。
周彌也就跟著站起來。
談宴西杯中不足三分之一分量,他笑著喝了一口,摟著周彌的肩膀,不聲地就將人拐走了。
平臺邊緣砌玻璃圍欄,談宴西摟著去那邊站著。
山風回,周彌不恐高,向著霧沉沉的山谷看一眼,也有些。
談宴西看,笑說:“你剛才老看我做什麼?”
“我連自己公司的團建都不怎麼樂意參加,怎麼陪你出來還要社呀?下次提前說,這種事要另外加錢的。”開玩笑。
“往后還常有,你可以現在開始習慣。你記著賬,到時候一次給你結款?”他前一句正經,后一句玩笑。
周彌微微怔然,笑一笑,不說話。
轉頭去聽山風在腳下呼嘯,置危樓頂端之。
隨時下跌的惴惴。
方才跟這些高管的家屬聊天,言辭間也聽出來,往常這種攜家屬出席的場合,談宴西是從沒帶過人的。
并不覺得高興,或是自己斗敗了其他人、拔得頭籌的自矜――談宴西不定義的份,就永遠只是Mia.
和什麼Amelia、Lydia、Olivia毫無差別,眾多可取而代之的名字中的一個。
談宴西也不急著回去,就這麼半抱著,靠著圍欄吹了好一會兒的風。
直到一的手背,“怎麼這麼涼?我人給你送件外套過來。”
周彌說:“我自己去吧,正好要去趟洗手間。”
談宴西點頭,又湊近耳畔輕聲說:“你要真不喜歡跟們來往,一會兒過來了直接去我那兒坐。”
周彌笑說:“你不跟他們談正事麼?”
“正事什麼時候不能談,陪我們彌彌才是正經。”談宴西話語里帶笑,無限寵溺,手指的臉頰,“快去吧。”
周彌穿過臺,往酒店大樓的方向走。
經過酒店的后花園,卻看見樹下躺椅那兒坐了個人。
走近一看,是尹策,他一條胳膊搭在椅背上,腦袋靠在上面,眼鏡摘了下來,鏡在手里。
周彌腳步一頓,“尹先生?”
尹策抬眼瞧。
“喝醉了?我談宴西過來看看……”
尹策制止,“沒事。別麻煩三哥。”
周彌真不是能放任不管的格,瞧見前面過來了一個酒店的服務生,把人了過來,讓他攙尹策回客房去休息。
尹策遲緩的起作有幾分抗拒,但還是沒說什麼,也沒服務生扶,自己腳步虛浮地往里走了。
周彌不大放心,左右也是要去大堂的,就跟了過去。
尹策去了大堂,又在沙發上埋頭坐下了。
服務生蹲在他跟前問他房間號,他沒出聲。
服務生倍為難,就起走過來,問周彌,是不是跟這位客人是認識的,他現在好像發燒了,最好趕回客房去,他們會酒店的醫務人員過去瞧瞧。
周彌走過去,站在尹策跟前,輕聲說:“我去讓莫妮卡把你們的行政過來?”
尹策這時候緩緩抬頭,看一眼,“……沒事,不麻煩了。我現在上樓去。”
周彌點頭,但還是堅持:“你先回房休息。但還是得讓談宴西或者你們行政知道這件事,晚點他們好過去看看。”
尹策虛弱笑了一聲,手指了眉心,好像有幾分招架不住的較真,“好吧……”
尹策回了自己房間躺下,一會兒,酒店派了醫生過來。
量過溫,給他開了退燒藥。
他服了藥,不了一的黏重,進浴室飛快地沖了個澡。洗完穿上睡,先擱在流理臺上的眼鏡戴上。
他準備睡覺,走過去拉窗簾,卻站在窗邊停住――他住的是崖景房,窗戶出去,前下方就是觀景臺。
寬敞的戶外沙發上,挨著談宴西而坐的就是周彌,隔了這麼遠的距離,臉上表是看不清了,只能看見肢語言,明顯偏向著邊的男人,全然的信任和親近。
他腦袋靠著窗戶玻璃,盯著看了許久,神落寞。
-
又持續一陣,晚餐結束了,大家陸陸續續回房間。
談宴西牽著周彌去了酒店大堂,坐著稍等,他上樓去瞧瞧尹策的況。
周彌坐在沙發上,掏出手機,給宋滿發消息,叮囑晚上早些睡,不要熬夜。
宋滿回了消息,姐妹兩人一來一回地聊了片刻。
忽聽大理石地面上,高跟鞋“篤篤”的聲響,似是朝所在的地方走來的。
周彌不由抬頭去看。
迎面而來一個中年人,穿一條瞧不出品牌,卻材質高級的連,肩上搭一塊馬仕披肩,手里拎同樣品牌的手袋。臉保養得極好,瞧不大出年齡。
周彌印象中沒跟這張面孔打過道,方才談宴西那些下屬的家屬中也似沒這號人。
人果真是沖來的,到了跟前,垂眸打量,微笑說:“周小姐?”
態度絕對稱不上是惡意,但自帶那種上位者慣有的、骨子里的傲慢,笑容也是心計算過的禮貌。
周彌不喜歡被人這麼居高臨下,也就站起來,微笑說:“請問您是?”
人語速不疾不徐地:“周小姐又在等人?”
又?
周彌疑,先沒出聲。
人笑說:“上一回老孟辦事不周到。既然是故人之,又多年未見,怎麼能這麼輕慢就打發掉呢?周小姐這回有什麼要求,就直接跟我提吧。”
周彌聽明白了。
這人是孟劭宗的妻子。
原來世界上真沒有不風的墻。
周彌第一反應是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在等孟劭宗?”
人瞧著,還是這副既顯得禮貌,又顯得傲慢的笑容,仿佛在說,何必裝腔作勢?
周彌也回以如出一轍的笑容:“我跟你沒什麼恩怨。即便我再有需求,也一定會沖著孟劭宗本人去。”
人笑說:“我不過好奇,老孟再如當年一樣給你們三百萬,換不換得來清凈?”
兩人面對面站著,說話亦是語氣平靜。
畢竟這里是酒店大堂,人比更不希鬧得難看。
周彌笑出一聲,“那得看你們的清凈、孟劭宗的名聲,是不是只值三百萬?”
人臉還是沉了兩分,“能和平解決的事,我不希鬧得難看。你是在……那什麼公司工作來著?你們公司老板陳慶東?”
周彌神毫未變:這做派毫不意外,金錢收買不了,就圖窮匕見,行斷人立命本那一套。
微微笑著,聲音卻是極冷:“請你轉告孟劭宗。二十三年前他三百萬買斷不了一個人的人生,二十三年后同樣做不到。你們要真打算我的工作,最好做好你們往后也同樣不得安寧的心理準備。或者,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徹底我人間蒸發。”
人一霎擰眉頭,還要出聲,卻聽側后方一道聲音低沉聲音,“孟太今天也來住宿?”
人立即轉過頭去看一眼,滿臉堆笑,“談總?好久不見。今天是過來度假?”
談宴西卻看也沒看一眼,徑直地朝著對面走去。
他手摟周彌肩膀,低了頭,輕聲說:“非得在這兒等著?怎麼不先人送你上去。”
人臉上一變――這麼旁若無人的親。
是跟人打牌的時候,聽人聊起八卦,談家老三換了新寵,一學法語的小翻譯。至于姓甚名誰,無人在意,只要不是最終明正娶的,名字記了也沒意義。
誰曾想世界這麼小。
談宴西跟周彌說完這一句,方抬頭看,臉上雖掛著笑容,目里卻沒半分的溫度:“我的人跟孟太起了什麼沖突?孟太說說看,我也好幫著調停調停?”
人一時只有訕笑,孟家跟談宴西掛著好幾單合作呢,真把人給得罪了,他們日子也不好過。
今天跟孟劭宗過來,也是邀來驗這新開業的酒店。
方從酒店酒吧回來,看見周彌等在那兒,辨認了片刻,這張臉跟當年周寄那張臉可謂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下意識就以為,周彌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孟劭宗的行蹤,又跑來蹲點了。
哪曾想,周彌等的人來頭可大得多。
忙笑說:“哪里來的沖突,不過就一點誤會。我瞧瞧老孟去,就先不打擾二位了。”笑一笑,便微微點了點頭,轉往里走。
而誰知談宴西的聲音,這時候才慢條斯理地響起:“孟總上回問我老爺子喜歡喝什麼茶葉,他送點過去孝敬孝敬。我適才想起這事兒。你轉告孟總一聲,老爺子前幾日檢,醫生才叮囑,茶里頭有咖-啡-堿,他那肝臟功能,怕是往后都得戒了。”
人腳步一頓,急忙轉,一面賠笑,一面慌張道:“談公子,這事兒……這事兒要不我老孟回頭再跟你商量商量?”
談宴西不置可否,牽著周彌的手轉便往外走,最后漫不經心地掃過一眼,那目里有殺伐的冷意。
接駁車停在外頭,左右敞開,只有一個頂棚的小車。
周彌坐上去,輕輕掙了談宴西的手,兩手攥住披肩裹,抱住了雙臂,臉朝外面。
接駁車拐彎上行,夜風四面八方地涌過來。
周彌一直沒出聲,談宴西手臂去摟肩膀,聊聊方才這事兒。
不肯,肩頭固執地掙了一下。
談宴西覺出不對勁,手掌拊著額頭,將臉輕輕扳過來。
迎燈去看,睫簇妝,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
談宴西自知不是好脾氣的人,跟認識這麼久,不止一次冷著晾著,那回兩人吵架,都到那境地了,也沒見哭過一聲。
眼下……
他有一籌莫展之,白茫茫的思緒。
最后,倒是肢作先行,兩臂將抱進懷里,語言也是先于意識,溫聲哄:“沒事了。這不還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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