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婚》第63章 第 63 章

因著楊蓁懷孕,整個京城譚家老宅都熱鬧了起來。

不過楊蓁的反應著實厲害,隨便吃什麼都要吐,偏還口味怪了起來,要吃些稀罕玩意。

譚建每日要里裏外外跑上一百回,變著法弄好吃的好玩的,給楊蓁吃。

然而這一懷孕,楊蓁也不敢舞劍騎馬打球了,只能老老實實在院子裏走,甚是無趣,譚建見了,更是同他的娘子寸步不離,使出渾解數逗開心。

但凡有個芝麻綠豆點的事拿不定主意,還要來正院尋項宜。

初初有了孩子,興些也是正常的,但譚廷見譚建書都不讀了,文章也不寫了,就忍不住將他到了書房去。

「我看你這般,還是早早去書院,非休沐不得回。」

這話一落,譚建眉開眼笑了好幾天的臉,一下就僵住了。

「大哥,阿蓁才剛懷孕,離不開我......」

譚廷哼了一聲,盯了弟弟一眼。

「是離不開你,還是你離不開?」

譚建被這麼一問,譚建臉垮了下來,實話實說。

「是、是我離不開......」

一想到要同懷了孕的娘子分開許多日子,才能回家一趟,譚建便難

京城距離薄雲書院算不上近,那書院有大小休沐兩種,小休沐放半日假,能下山去轉轉,晚間宿在外面也可,第二日一早是要回書院上課的。

這樣的小休沐五日一次,可譚建要想來回一趟京城,時間可就不太夠了,除非像項寓那般,家就安在書院山腳下。

而能一口氣放兩日的大休沐,卻半月才一次。

譚建委屈地看著自己大哥。

「大哥,能不能再緩......」

話沒說完,就被他大哥一眼瞪了回去。

「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的年歲,豈能耽於?」

譚廷說完,看了一眼不爭氣的弟弟,甩手出了門去。

「你好生想想,想好了告訴我。」

他一走,譚建就垮了,佝了背,站在書房半晌沒

直到正吉看到可憐的二爺,勸了一句,「二爺先回去吧,回去再想也不遲。」

譚建垂頭喪氣地走了。

確實。

大哥在他這個年紀,早已考中了舉人,很快也要中進士了,反觀他自己,中舉都沒有什麼把握。

他把大哥的話來來回回想了一晚上,第二天終於想好了,趁著大哥大嫂還沒有離家去赴宴之前,去了一趟正院。

......

正院。

項宜讓春筍拿了一湖藍穿在了上。

林府每年的春宴是僅次於宮中的大宴請,項宜不能不鄭重一些,但又不想穿些艷如小姑娘們的衫,便挑了這

譚廷走過來瞧了一眼,見妻子穿的偏素了一些,便問了一句。

「不是新做了兩套正紅的,宜珍何不穿一穿?」

正紅是正室的,項宜穿著本沒有什麼異議,但默默想到今日場合,就道罷了。

「妾覺得這湖藍更好看。」

都這麼說了,譚廷自然不會再勸穿旁的,反而瞧了一眼自己的裳,將上的黃棕錦袍換了下來。

項宜看了過去,只見他將穿好的裳換了,轉竟然也換了湖藍的錦袍。

料子恰恰和項宜是同一匹布的料子,連團紋都是一樣的。

愣了一下,卻見利落換上了新的男人,笑著看了自己一眼。

「宜珍看可好?」

項宜發獃了一下,見他拿了玉帶過來遞給,這才回了神,親手替他將玉帶,束在了那窄窄的腰上。

男人姿高挑如松,他平日裏多穿些暗沉,今日穿了這般稍顯扎眼的眼,項宜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譚廷留意到了妻子的目角勾了起來,見坐到了妝臺前,喬荇利落地幫梳了個髮髻,又替拿了螺黛出來染眉。

稍淺了一些,染一染更顯神。

但喬荇昨日做活到了手腕,這樣細緻的活竟做不得了,剛到項宜眉手就抖了一下。

「呀,奴婢怕一會失手,給夫人弄花了......」

項宜便道罷了,剛要說一句「今日不必染眉了」,就見有人走了過來。

「我來吧。」

項宜抬頭,看到錦玉帶的那位大爺,徑直接過了喬荇手裏的螺黛。

他們從沒有這般過。

項宜不睜大了眼睛,剛要道「不必麻煩了」,他就坐到了邊。

沒等開口,男人就探手到了腦後,從後面輕輕攬住了的頭,將托在手心裏,一張臉正正向他對了過去。

他在此刻沒有說話,只是仔仔細細地看了看的眉,似平日裏雕刻印章那般細,用螺黛細細畫在眉上。

項宜呼吸屏了一屏。

房中人已經都退了下去。

安靜的房外,只剩下雕花窗下,晨起畫眉的夫妻。

項宜輕輕看了那位大爺一眼,又別過了眼眸去,在他的手中未敢

......

譚建覺得自己想好了。

他都是要當爹的人了,總不能有了孩子還什麼功名出都沒有,他也要給楊蓁賺來冠霞帔才對。

確實不能耽於了......

他想著,就走到了大哥大嫂的正院裏。

正院裏靜悄悄,只有一雙黃鸝鳥在庭院裏的桂花樹上,小聲嘰喳著。

可譚建卻一眼看見了正房大開的雕花窗子裏,一個穿著湖藍錦袍的男子,正一手扶著嫂子的後頸,一手輕輕替畫眉。

譚建還以為自己看晃了眼,使勁了一下眼睛,又看了過去。

只見那穿著湖藍錦袍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他那「不能耽於」的大哥。

而大哥極輕地替嫂子染好了眉之後,手掌從後頸到了嫂子的下上,徑直捧住了嫂子的臉,細細看了好久好久,看得大嫂都不自在轉開了目

而後,大哥在一陣清風從桂花樹下吹進窗中時,微微低頭,輕點在了大嫂眉間。

譚建徹底睜大了眼睛。

「這......」

大哥不是說,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的年歲,不能耽於嗎?!

不知是不是他太過震驚,明明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但項宜一下就看到了院中發直立著的二爺。

男人的還停留在眉間,項宜在譚建直直看過來的目中一窘,連忙推開了前的人。

急急低聲提醒他。

「大爺,二爺在院中......」

譚廷一頓,這才轉頭看了過去,一眼就看到了總能挑好時機出現的弟弟。

譚建本來想要問一下大哥為什麼要騙他,順便把自己想要說的話反轉一下。

說他暫時先不去書院了,等楊蓁好些再說。

反正大哥也耽於不是嗎......

可他還沒說,只在大哥一個眼神里,就立刻把那一點點氣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我、我明天就去書院......」

譚廷只冷哼了一聲,連話都沒說,眼神示意他立刻消失。

但譚建還是在消失前,大著膽子為自己爭取了一句。

「那我今日不去林府,在家陪阿蓁,行嗎?」

那副可憐的樣子,連項宜都看不下去了。

輕看了譚廷一眼。

「大爺就答應了吧。」

都開了口,譚廷自然不會反駁了,又哼了一聲,算是應了譚建。

譚建一息都不停留地,連忙跑了。

只是跑到了院外,腦中閃過剛才看到的窗那一幕,還覺得驚奇。

大哥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啊......

*

時辰差不多,項宜和譚廷便出了門。

譚廷本該是要騎馬的,但只讓人牽著,同項宜一道坐了馬車。

譚廷在馬車裏,同項宜說了些有可能在宴請上見到的人。

因著京畿考生的平息下來,兩族之間隔閡一時間消停了些許,加上這次宴請,還有許多宗室或者貴勛人家的貴人,世庶的針鋒相對倒也沒那麼重了。

譚廷同項宜說了些話,項宜俱都聽了記下了,不多時馬車恰好路過了一間藥鋪。

車窗簾被風捲起,譚廷恰向外看了一眼。

「宜珍昨日來這間藥鋪了?」

項宜一頓,昨日確實來了。

道是給妹妹項寧換方子,譚廷便沒多想,只問了項寧的子如何了。

「還算好,好似京城的氣候更適合,近來好了不。」

譚廷點頭,心裏想著,他之前吩咐了人留意薄雲書院附近的莊院,若能購置一座,不管是宜珍還是譚建楊蓁,都能方便一些。

別院還沒買好,他倒也不急著同項宜說,反倒說起替在一間古書書肆里,買到了一本古法篆刻技藝的古書,因著書在外地,過幾天就能到了。

項宜聽得一愣,「是孤本?」

篆刻技藝的書並不多,古書就更了。

問了,譚廷笑著點了點頭,見驚訝,又怕多想,連忙道了一句。

「其實不貴。」

其實不貴,那便是貴了......

項宜輕聲道了謝,抬眸向他看去,自他走線利落的下頜一直向上到眼眸,在他吩咐車外的正吉做事的時候,默然看了那雙眼睛許久,才收回了目

......

林府門外的街道滿了車馬。

他們來的還算早,還有些地方停車,後面來的就不知要停到何了。

譚廷與項宜聯袂進了林府,當先去拜見了姑母林大夫人。

上次沒見項宜,今次倒是頭一遭了。

譚廷一路與項宜同行,直到進了廳里,同林大夫人行了禮,也沒有立刻離開。

林大夫人確實是第一次見項宜,但一眼看去,卻當先看到兩人穿著同裳。

男子英俊姿括,著湖藍襄墨襽邊,配白玉腰帶,劍眉星目,俊逸非凡;白清麗,子稍顯單薄纖瘦,穿了件湖藍襄銀邊的直領對襟長衫,下著月白,端莊不失

林大夫人一眼看過去,愣了一下,才回了神來。

不由地在項宜上又打量了一下。

沒見之前,只覺多半是個相貌不錯的小家碧玉,後來見到了秦焦的傳信,又覺此約莫有些姿,但行事不端多有些惡相。

但今次親眼見到了本人,林大夫人恍惚之間還以為這是哪個大世家出的姑娘,如此出塵,讓人見之忘俗。

林大夫人默了一下,才開口同兩人說了兩句客氣話。

譚廷並不是要聽客氣話的。

照道理,項宜是林大夫人娘家侄媳,這麼大的宴請,林大夫人沒有兒媳,侄媳要跟在邊幫襯的,這是正經的面。

譚廷一時沒走,等著自己姑母的態度。

他正想著,若是姑母不提,自己只能提醒一下了。

卻見姑母直接了項宜一聲。

「你這會,就留在我邊吧。」

譚廷一聽,一顆心放了下來。

看了項宜一眼,見如常,沒有因為見著威重的姑母不適,或者怎樣,越發放心。

倒是林大夫人看了看侄兒,見他時不時就要看項氏一眼,眉頭皺了皺。

「好了,你去尋你姑父吧。」

說著,目從項宜上掃了一下,又同譚廷道。

「之後會再你過來的。」

譚廷自是要去的,也沒多想什麼,但還是又同安靜站著的妻子,低聲囑咐了一句。

「宜珍若是有事,就讓人去找我,我隨時過來。」

點頭應了,譚廷才放下心來,跟林大夫人告辭,暫時離開了。

他轉向外走,一闊步離開的背影,項宜多看了一眼,但又想到了什麼,默默收回了目

林大夫人並沒有同項宜多說什麼,也沒有立什麼規矩,確實帶著迎了一陣客人。

後面的客人多半都是第一次見到項宜、這位清崡譚氏的宗婦,林大夫人也給足自己娘家侄媳的面子,眾人見了都點頭。

如此這般迎客近一個時辰,客人才終於都到了。

客人都到了,也都各自安置落座或者在花園中賞花吃茶。

一時間沒有了旁人,林大夫人轉回房換,在走之前,了項宜一聲。

「你同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這還是迎客半晌,林大夫人第一次單獨跟項宜說話。

不過項宜並沒有什麼意外,反而意料之中,神平靜地跟著林大夫人去了房中。

林大夫人很快換好了裳,揮手讓人都下去了。

認真看了項宜一眼。

「你可知道,我今日為何帶著你見客?」

問了,見那項宜稍緩了一下,便回了

「是大夫人再給娘家侄兒媳婦、給譚家宗婦面子。」

半句沒提自己。

林大夫人一聽,便曉得果然是聰明人,不由地點了點頭。

「你很聰明,我也不同你繞圈子了。」

林大夫人將手邊的茶水飲了兩口,放下茶盅,直接道了一句。

「你同元直本不該為婚。」

林大夫人說了這話,不又看向了項宜,見仍舊無波無瀾,倒是多看了幾眼,接著,一口氣將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

「從前你拿著婚書上門,譚家亦履了婚事,我們也不算不仁義了。但你如今也看到了,世庶之間矛盾不斷,這次元直看似安有功,但他此番作為,在世族裏卻頗非議。他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宗子,之前他為何要去替庶族說話,我不想再追究,但你們這樁婚事也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不若趁著還沒有孩子,擇個時機散了的好,與你與他都沒有壞。你以為呢?」

林大夫人說得清楚極了。

散了這婚事......

項宜一時沒開口,只是下抿了抿。

林大夫人見臉上終於有了些微變化,便又道了一句。

「我知道此事與子,總是有損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是將人上絕路的惡人,你只要答應和離,給你備了一百畝糧田,你日後另嫁也好,自立門戶也罷,這些田地盡夠你使了。」

說著,從袖中將早就準備好的田契拿了出來,放到了項宜臉前。

厚厚的一疊田契,項宜看著沒出聲。

林大夫人容思量了一陣,又喝了口茶,才又道了一句。

「我的意思你也曉得了,其實今日春宴,便是我給元直相看的日子,你若是答應,我今日另給你安排一個僻靜去,你先避一避。至於這些田產的事,我都會替你打點好,不會讓你吃虧。」

利落地把話都同項宜說明了,抬頭向這位侄媳看了過去。

「你意下如何?」

林大夫人的房裏悶悶的,讓人有些不過氣來。

項宜在這悶窒的氣息里,突然就想起了昨日去老郎中複診的形。

彼時,照著老郎中的囑咐,連著三日早晚吃了藥丸,然後去複診。

老郎中仔仔細細切了雙手的脈,半晌,同嘆了一氣。

「夫人這寒癥,眼下,實在看不出好轉的跡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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