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喂”

許星洲微微一停頓，莫名地道：“喂，是我。”

秦渡靠近了些許，許星洲話筒聲音不小，能聽見對面是個男人的聲音，甚至帶著一點的意思，說：“是、是我，紹凡。星洲你最近怎麼樣”

秦渡：“”

許星洲疑地道：“還好吧，還算得上一切順利。怎麼了嗎”

春夜的風嘩地吹過，那頭道：“沒別的，就問問你最近是不是在上海。我下周要去一趟，方便一起吃”

那頭那個男孩似乎又鼓起了勇氣，道：“吃個飯嗎”

許星洲踮腳，折了一枝緋紅山櫻。

“可以啊。”許星洲笑了起來：“我請你，不過最近比較窮，我們學校的食堂太拿不出手了，請你去吃隔壁怎麼樣”

那頭停頓了一會兒，赧道：“怎麼能讓你請我，你是孩子。”

許星洲笑彎了眼睛，說：“臺隍枕夷夏之，賓主盡東南之嘛。反正就是請你吃個食堂而已，我還怕你嫌棄我窮呢總之來了之后聯系我就好。”

秦渡：“”

“那我也請你。就是”那男孩不好意思地說：“最近有那個小挑，決賽就在你們學校，到時候我去找你”

秦渡掐指一算，應該是那個挑戰杯決賽，還算蠻重要的一個賽事。前段時間還給學生會布置了任務下來。

這男的似乎是學經管的吧，秦渡想，能打到決賽說明水平不低。

許星洲拿著手機，笑瞇瞇地說：“好呀，我到時候等你的電話。”

那頭似乎又說了什麼，許星洲拿著那枝被撿起的花，笑瞇瞇地掛了電話。

的確是生了個一笑就讓人愿意把世界捧給的模樣秦渡卻只想把許星洲弄哭。還請那個男的吃食堂呢，有沒有問過隔壁學校食堂愿不愿意

許星洲把手機收了起來，笑著道：“我同學要來比賽，我負責請他們吃食堂。”

秦渡不以為然道：“那個挑戰杯”

許星洲似乎也習慣了秦渡這種逮啥攻擊啥的格，解釋道：“嗯，決賽來著。厲害的吧”

秦渡只覺心里酸水兒都要溢出來了。

許星洲還渾然不覺，笑瞇瞇地說：“我這個同學很厲害的，他從高中的時候就什麼都不耽誤，學習競賽兩不落”

秦渡皮笑不笑：“呵呵。”

許星洲：“”

“呵呵，讓人請客，”秦渡涼颼颼地說：“這男的不是個好東西。”

可是你也讓我請客了啊許星洲簡直不明白他到底在罵誰，簡直想扯著秦渡的耳朵讓他清醒一點，但是想到這個畜生的小肚腸程度還是不敢說出口不過話說又說回來了，他好像本就不是個好東西，所以應該也不算在罵自己

接著許星洲甩掉一腦袋的胡思想，跟著秦渡走了。

許星洲回宿舍時已經九點半了。陪孩子玩了一天簡直腰酸背痛，爬樓梯時只覺得要死了回到宿舍，一推門，312寢室里居然彌漫著一菜香。

李青青正在開一盒麻辣鴨脖，一看到許星洲，頓時極為熱：“粥寶粥寶你回來了我你”

許星洲艱難地踢掉了鞋子，道：“不用表白，我也我自己怎麼了這是誰送的福利”

許星洲又使勁兒聞了聞，分辨出一堆好吃的東西，神奇道：“咱們宿舍誰的春天到了”

李青青說：“你那個師兄找人送來的呀，給我們買了一份一起吃，讓我們別你的那份。”

許星洲一愣：“啊”

“就是那個，”李青青笑道：“那個在教室門口等你半個小時的數院師兄啊。”

許星洲一愣：“哈”

許星洲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寢室的燈不算亮，的桌上擺著一大包各種各樣的吃的，有吃的鴨脖和小蛋糕小甜點，秦渡買了兩大份，一份賄賂的室友，另一份整整齊齊地放在的桌上。

許星洲：“”

“他找一個師弟送過來的。”李青青擼上塑料手套，抓了一只鴨脖，笑道：“那個男生過來的時候都要被累死了，東西太多。”

許星洲哭笑不得地說：“這麼多肯定就放壞了。”

“有錢人嘛。”程雁慢條斯理地扯了一只烤，說：“本沒考慮過東西會不會壞，你去隔壁宿舍分分吧，看著模樣一個星期都吃不了。”

許星洲糾結地看了看那一大袋吃的，覺得除了分給別的宿舍之外，不可能別的法子肯定吃不完。

許星洲拿起那個袋子的瞬間，一個小紙包掉在了桌子上。

許星洲：“”

腦袋上冒出個問號，將那個紙包拿起來，油紙油膩膩的，上面粘了一張便箋。

重新給你排隊買了一份，別生氣了。

下面落款是一個龍飛舞的秦字。

許星洲撲哧笑了出來。

秦渡寫字不太好看，歪歪扭扭的，和他本人一點也不像。每個字看上去都有點笨拙，像南極的帝企鵝。

宿舍上方陳舊的燈管的燈冰冷古老，那個大袋子里咕嚕嚕滾出四五個星球蛋黃，燈打在蛋黃上時，卻有種難言的溫之。

許星洲笑了起來，拿出手機，準備給秦渡發微信說謝謝。

然而，點開微信時，看到了林邵凡發來的消息。

星洲，我下周去你們那邊比賽，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過了會兒，他又說：好久沒見了，我想和你聚一聚，希你有時間。

許星洲著那兩條消息沉片刻

“雁寶”許星洲探出頭喊道：“林邵凡你還記得吧他要來這邊參加一個什麼競賽的決賽，今晚給我打電話來著。過幾天等他來了這邊，咱們高中校友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程雁疑道：“林邵凡就是咱們班保送去p大的那個”

許星洲：

“嗯，就他。”

程雁：“我”

林邵凡顯然是想和你單獨吃飯吧程雁腹誹，但是吃人終究短，更不用說程雁手里還拿著那個師兄的烤呢拿著那個，又聽得這一席話，只覺這個師兄實在是險。

“也行吧，”程雁提溜著那，表復雜地說：“要吃飯的時候告訴我。”

每個學期都是如此：三月份開學時，一切都還沒步正軌，教授們也對學生尚有一憐憫之心，不好意思布置太多作業。但是到了清明節剛過的四月份就不一樣了，教授們悉了這群新兵蛋子，加上課程一展開，這群可憐蟲便有了寫不完的論文和復習不完的隨堂小考。

可憐蟲之一許星洲在周五上了最后一篇論文，又把自己轉發過百的智障微博在課上恥地展示了一番。

桃太郎坐鴨子游艇、長叔叔和路燈合影，許星洲畫了一堆簡筆畫，然后在下面配了很長一串蠢白話故事。

花老師抱著胳膊，忍笑說：“這也算是自的套路。”

下頭同學被那些故事笑得東倒西歪，花老師又看了一會兒，樂道：“你以后真的吃不上飯，可以去寫段子。”

許星洲笑瞇瞇地說：“我覺得以我怎麼也不會吃不上飯吧。”

“你就算吃不上飯也沒什麼問題，你活得太好玩了，”花老師溫地說：“看得我心都很好。我喜歡你這種風格的，回頭作為關注一下你。”

許星洲笑著給老師留了名字，回了位置，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未讀消息。

是林邵凡發來了一張照片，他到了虹橋機場了。

許星洲啪嘰啪嘰打字，告訴他：“今天天氣很好。”

外頭明，晴空湛藍，樹枝出新芽。許星洲突然想起小時候，那些話故事都是父母在睡前講給聽的。

再講一遍嘛，媽媽，求你啦。小星洲趴在媽媽懷里撒，我還想聽星星月亮子的故事。

而桃太郎的故事是1999年的冬夜聽的。那天夜里非常冷，紅塑料鬧鐘放在床頭，爸爸講完之后就給小星洲蓋上了被子，甚至溫地掖了掖。

時間過得多麼快啊，許星洲模模糊糊地想。記憶中那個年代的人們喜歡穿闊，喜歡把襯衫扎進子里。二十年一個回的時尚都回來了，可是沒有人會回來。

畢竟離婚的人，誰會回過頭去看呢。

那一瞬間許星洲只覺心中深淵復蘇，幾乎將一口吞了進去。

那種覺其實極為可怕，像是突然被扯離了這個世界，不想對任何東西有反應，想把自己關進殼里。那一瞬間仿佛這世上一切都變了黑，一切都在呼喚，想把許星洲撕爛碎片。

不行，不行。

許星洲痛苦地息，著自己睜開了眼睛，映眼簾的是一個絢麗溫暖的世界。

這個世界多麼好啊。許星洲眼眶有些發紅地想。這世上還有數不盡的未知與新鮮的事。

還沒駕車穿越帕米爾高原，還沒看過草原上連綿的雨季，還沒看過尼亞加拉瀑布與飛躍峽谷的藏羚羊，還沒有活到一百二十歲，頭發仍然濃而烏黑，里的牙齒甚至無一顆落。

為什麼要絕問自己。這世界好如斯，而仍然年輕。

許星洲最終沒出那個小藥盒。

下課之后許星洲將講義丟給程雁，讓先送回去，自己還有事兒。

程雁：“又有什麼事兒”

“搞校風建設，”許星洲抓了抓頭發，把一頭長發抓得松松的，在下對著教學樓的窗戶補了一下膏：“要拿丙烯畫石墩子。”

程雁：“”

程雁糾結道：“你們校學生會這麼閑的嗎”

“你可以問問，”許星洲將頭發捋順，用巾松松扎起，說：“我們確切來說是屁事多，不是閑，你這麼說我們所有部員都會覺得委屈。”

程雁想了想，慨道：“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

然后許星洲從包里出小散

程雁難以理解地說：“你不是去畫石墩子嗎”

“今天要見人的，”許星洲嚴肅地說：“不能灰頭土臉，就算去畫石墩子，也得做個致的豬。”

程雁：“”

許星洲平時鮮化妝，一畫卻極手巧，桃日系空氣，畫出來簡直是人面桃花。

程雁簡直有點不能理解，許星洲補完妝立即踩著小皮鞋跑了的背影像只燕尾蝶，程雁終于注意到甚至穿了新買的連。

程雁：“”

斑駁地落在林蔭道上，秦渡看了一眼手機，譚瑞瑞發來微信，說自己和部員在二教前面。

校風建設畫石墩子這活兒是秦渡閑出屁時布置的，也是由他來監工他特意在群里提了自己要來這件事兒，并且惡劣地點了名，有活分，原則上不允許缺席。

二教門口，譚瑞瑞正提著一桶水，幾個部員正在拿水沖石墩子。

秦渡在二教門口這麼多人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許星洲。

樹蔭下許星洲穿了條束腰連，長發在腦后挽起，笑瞇瞇地和譚瑞瑞聊天。

秦渡只覺得這小丫頭可的，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他一笑就覺得自己像個沒談過的村炮，又使勁兒把那笑意憋了回去。

許星洲看到他，眉眼彎彎地對秦渡揮了揮手。

那笑容里帶著難言的與暖意，秦渡忍不住也對笑了笑。許星洲今天居然還變漂亮了，居然還特意打扮了一番，這麼會討好人的

不就是我來監工嗎，秦渡藏不住那點兒笑意。至于讓這麼當一回事兒麼明明不化妝也好看的。

然后許星洲放下手中的活兒，跑了過來。

的確化了妝，眼角眉梢都是風發的意氣，像一枝含水的桃花。

“那個”許星洲眉眼彎彎地對秦渡說道：

“師兄，四點多的時候請個假可以嗎我晚上要請我高中同學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