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不是替

第十七章

“阮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沈勁看著，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在拿分手做威脅嗎？

阮胭點頭,不甘示弱地看著他：“我知道，我很清醒，甚至這兩年來,我從來都沒這麼清醒過。

我想和你分手,沈勁。”

沈勁的右手五指已經用力攏起，青筋鼓起在腕骨,然而他把手背在了后,沒有人發現。

他的面上依然不聲：“阮胭,我希你不要用分手來逃避。

把今天這件事解釋清楚,我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必。

發生了什麼,你可以等開船的師傅痊愈了去問他。

我沒有給你解釋清楚的義務；其次,在我說出分手的時候，就已經把這一切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了。”

阮胭頓了頓，蒼白的雙吐出一句話,

“我說的什麼都沒發生過,指的是我們這兩年,而不是今天。”

醫院的高級病房走廊里,此刻,安靜得仿佛針尖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吊燈的自上傾瀉而下，把的臉照得越發蒼白。

看著沈勁,一雙眼里,平靜,平靜得比這些下垂的束還要平靜。

只有沈勁，那個“好”字偏偏就是在頭烙了印一樣,無論如何就是滾不出來，他的掌心越握越，最后，他深吸一口氣，

“阮胭，宋葉眉的丈夫是我的堂哥，不是個善茬，手段狠，你了，你會被他發瘋報復。

我不是在你，也不是在懷疑你，我是希你把事實一一解釋清楚，我幫你善后，懂嗎？”

阮胭看著他，目沒有挪半分。

“聽話，別鬧了。”

沈勁出手，想去攬的手。

大手及那雙弱的手腕，才發現的右手一直在抖。

“你，你怎麼？”

沈勁這下是真的慌了。

他把手拽過來，卻抖得更厲害了，連同著指尖都在。

“阮胭。”

他喊的名字。

一句話也不說，只想把手出來。

他死死地攥住的手腕。

不肯放。

“告訴我，你怎麼了？”

出另一只同樣在抖的左手，虛浮地想撥開他的手。

“放開。”

從牙齒里出這兩個字。

沈勁怕傷到，只有依言松開了手。

下一秒，立刻回去，仿佛在避開什麼骯臟穢一樣，那樣的姿態，就像是一針，扎得他的眼睛發疼。

阮胭哆哆嗦嗦從包里拿出以前的鎮靜藥，水都不加，直接生地干吞。

由于吞得太急，的嚨發出一陣一陣的干嘔，像是要把肺葉都咳得震。

沈勁連忙跑過去，拿紙杯替接水，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握住紙杯的手，也在抖。

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讓自己鎮定下來。

把水接好后，遞給：

“喝水。”

阮胭早已經自己把藥都咳下去了，看都沒有看那紙杯一眼。

“沈勁，我們真的結束吧。”

沈勁卻像沒聽到一樣，問：“你在吃什麼藥。”

“沈勁，分手。”

看著他，眼神倔強。

“說，你在吃什麼藥。”

“我說，分，手。”

“我問你在吃什麼藥！”

沈勁“啪”地把水杯扔到地上，水漬到流了一地。

“鎮靜藥，我不能下水，有嚴重的應激反應。

整個子一泡到水里，我就變得像只瘟一樣，渾上下抖得不能自理，我吃的就是這種治療瘋子的藥。”

阮胭看著他，抿著的下，尖銳得近乎倔強。

“怎麼樣，我說完了，現在，我們可以分手了嗎？”

沈勁結滾。

說不出口，他真的說不出口。

明明是最簡單的兩個字，就像是石頭哽住了一樣。

阮胭卻是不想再等他的回答，吃了藥，的四肢已經平靜下來了，自己扶著小腹，往外走。

看著趔趄的背影，他才想起來，昨晚說的，生理期來了。

那現在是不是很疼，很疼。

疼著下水，疼著自己一個人在茫茫海上開船回來，疼著和他爭執，疼著和他——

說分手。

他閉了閉眼，走過去想扶：“阮胭。”

“別過來。”

阮胭沒有回頭，自己扶著墻，一步一步往前挪，“算我求你。”

沈勁了腳步。

最后還是給一直在醫院外等候的向舟發了條消息：“把送回去。”

發完，沈勁摁滅屏幕，走進最角落的那間病房。

“阿勁，是你嗎。”

病房沒有開燈。

宋葉眉躺在床上，看不到來人，卻聞得到他上的氣息。

“嗯。”

沈勁也沒開燈。

就在黑暗里。

兩個人誰也看不清誰的臉。

“還痛嗎。”

他問。

“還好，不痛了。”

說。

“嗯。”

他說。

兩個人又陷了無言。

“阿勁，可以把窗簾拉開嗎？

別開燈。”

宋葉眉的聲音是飄著的，飄在空氣里。

沈勁依言照做。

把窗簾拉開，淡到幾乎快要消失的月和路燈束落進來。

說：“阿勁，你還記得嗎，你十歲的時候，被沈伯伯鎖在房間里，一鎖就是七天，那七天，每天晚上我都來陪你。

那時的月亮，和現在的不一樣，要大一些、圓一些、亮一些，你覺得呢？”

“嗯。

南城的月亮很好。”

他靠在窗邊。

看著他。

闊的廓在冰涼的月下顯得冷冽，睫下拓出灰的影，忽然覺得，小時候照顧著的這個孩子，在這些年里，早就長大了。

他變了。

是嗎。

“阿勁，我今天很痛。”

這是最后一句，的試探。

他沉默了，良久，才說，“以后照顧好自己，別再傷害自己了。”

的表劇變，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沒懷疑。”

他偏過頭，看見夜里，向舟替樓下那抹單薄的影子打開車門，微彎著腰，坐了進去。

宋葉眉躺在床上，一顆心徹底沉寂：

“如果，如果我以前拒絕了那個荒唐的婚事，你是不是會……”

“不會。”

他打斷，“你不會拒絕。”

宋葉眉所有的防線被他這三個字一擊即中，全盤崩潰。

“是，我是不會，可是你呢？

你也不會！你不會來！我在機場等了你那麼久，然后呢，我什麼也沒等到。”

“我來過。”

他拉上窗簾，所有的月被隔開，房間再度恢復昏暗。

滿屋寂靜，只剩他重的呼吸。

“來的路上，我被人砍了十三刀，手，腳，背，還有，你見到的嚨這道疤。

我以為我會死，可是我沒有。

我到的時候，看到天上你的那架航班飛走了，那時我才知道，我是真的死了。”

“我沒有對不起你過。”

說完，他在黑暗里轉。

宋葉眉的手死死攥著床單，“你還會幫我嗎？”

“會。

但不會是因為喜歡。

顧兆野，周牧玄，他們誰出了事，我都會幫。

你也是。

但僅限于此。”

最后，他喊了一句：“堂嫂。”

他關上門離開的剎那，屋里的嗚咽聲再也忍不住。

一聲又一聲抑的哭聲響徹在走廊里。

*

阮胭回了家，屋里的燈大大的開著。

張曉蘭連忙跑出來迎接：“夫人夫人，你終于回來了。”

阮胭扯了扯角，有些疲憊地笑笑：“嗯。”

張曉蘭連忙給端了一杯熱水，“這是怎麼了，弄得這麼。”

指尖及熱水的剎那，阮胭才覺得自己有活過來的跡象。

“沒什麼，今天拍雜志，把上打了。

去幫我拿點布芬好嗎？”

張曉蘭聽話地去醫藥箱里找，一邊找，一邊跟阮胭絮絮叨叨：“夫人，你知道我昨晚去哪里了嗎？”

“去哪里了？”

阮胭很配合。

“嘿嘿，老爺說要放我假，給你布置生日禮，所以我昨晚就和一個男生去看電影了。”

“嗯，了？”

阮胭問。

“嗯嗯，他說我瘦了，瘦了好多。”

張曉蘭把布芬拿給阮胭，紅紅的臉上變得更紅了，“夫人，我這才知道，原來你讓我每天跟著你吃蔬菜沙拉，每天走路去城西買魚食，不是為了報復我以前天天喂您喝大骨湯，是為了幫我減啊。”

阮胭服下藥，神未變：“你想多了。”

“嘿嘿，夫人就是刀子豆腐心。”

張曉蘭笑得開心，“希夫人和老爺也好好的，你們這麼般配。”

“般配嗎？”

“嗯嗯。”

“哦，我去睡了。”

阮胭恢復了些神，就往樓上走。

張曉蘭看著疲憊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夫人，你別怕，魚沒了，你還可以養鳥嘛。”

“養什麼鳥。”

“比如鸚鵡啊，我們鎮上以前的陸醫生就有一只鸚鵡，張德全，可惜不會說話，但是會，聲音靈靈的，這不比您養魚有趣多啦……”

“你說，他養了什麼？”

阮胭腳步猛然頓住，問。

“鸚鵡啊。”

“鸚鵡嗎，好，我知道了。”

阮胭扶著樓梯，一點一點往前走。

知道了，今晚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比如該收拾帶走東西，比如提前找下一落腳的房子，比如徹徹底底離開沈勁……

*

星霧會所。

的大理石桌面上，鋪排著二十瓶啤酒。

啤酒被人擰開，啤酒花立刻冒出來。

“喝幾杯？”

一個穿著西裝的矜貴男人，整個子半在沙發里。

“堂哥想我喝幾杯？”

沈勁坐在他對面，角浮著笑，笑意卻未抵達眼底。

沈崇禮手里轉著打火機，漫不經心地看著這個傳聞中的堂弟。

當年還是個想和他搶人的頭小子，如今竟然長了一手把訊科推起來的傳奇。

傳奇？

可惜，他這個人，平生最喜歡摧毀傳奇。

沈崇禮把打火機啪地扔到桌上，“先來三杯吧。

作個見面禮，怎麼樣？”

“可以。

的確是很久沒有見到堂哥了。”

沈勁端起杯子，就往里送。

一杯接一杯。

泡沫花在杯子里浮沉。

三杯下去。

沈崇禮依舊笑：“再來三杯，為你這麼久還沒拿下耀醫療的案子。”

“可以。”

沈勁依言，再抬起三杯喝進去。

沈崇禮笑得很滿意的樣子，他出指節，在桌上敲了三下，“最后三杯，為你人向我賠個罪。”

這下沈勁倒是笑了：“是什麼份，還不配讓我替賠罪。

這三杯我喝了，不過，是為我沒照顧好堂嫂。”

話音落，他渾不在意地端起三杯，一一送進里。

沈崇禮看著他的作，一杯接一杯的喝，最后他心滿意足地笑，“三年不見，倒是比以前能屈能了。”

沈勁沒說話，雙眸沉靜，等他繼續說。

沈崇禮點了煙，長翹起，笑得有點邪氣，“只是，你家小人的那個罪，還是要賠的，畢竟，看把你嫂子都害什麼樣了。”

“堂哥想怎麼樣。”

“說實話，你小時候和你嫂子的那丁點微妙緒，我是知道的。”

“要不這樣，我聽說，和你嫂子長得很像。

我尋思著，你想睡你嫂子，想了很久了吧，要不，我幫你圓了這個夢。”

“你把你那個人送過來，我也想試試，看看和你嫂子，是不是真那麼像……”

他話還沒說完，沈勁幽幽地喊了聲：“堂哥。”

“怎麼，不愿意？”

沈崇禮斜咬著煙，依舊是半倚在沙發里，燈把他的臉照得恣意放。

“我不喜歡把玩借給別人玩。”

他著杯子，盡力克制，以免因為過度用力而將杯子猛然碎。

“玩？”

沈崇禮把煙拿出來，笑得肩膀直抖，“我靠，你小子，還真把人當個玩，靠，你他媽的比我還狠。”

沈勁不聲不響，又喝了一杯酒，“耀醫療，我不做了，全部給堂哥，以前的，以后的，與這個項目有關的，全都給堂哥，今天我那個玩玩出來的這事兒，一筆勾銷，怎麼樣？”

“弟弟，你這個樣子，讓我對那個玩突然好興趣了。

你知道的，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和你——”沈崇禮打量了他片刻，驀地笑開來，“搶東西了。”

“那你可能搶不走了。”

沈勁看著沈崇禮，對上他狂妄的目，說得穩勝券。

慘了我。

這句話，沈勁在心里補上。

他相信，他和阮胭仍有回旋的余地。

今晚的，或許只是因為害怕，因為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而害怕，人在極度恐慌下說出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會信。

現在，他幫把問題都解決了，會回到他的邊。

有點小心思也沒關系。

他可以接。

只是，不能離開他。

他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

阮胭看著眼前晃的紅酒，大腦有片刻的放空。

紅酒有助于思考，阮胭很喜歡這種神于麻痹與清醒之間的時候的覺。

這個時候，的腦子能夠達到思考的最佳狀態。

“方白，兩個小時后來臨江別墅接我。”

剛發完這條短信，方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胭姐，怎麼了？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嗎？”

“隨便去哪里，先去酒店吧。”

“你……你是和姐夫分手了嗎？”

“嗯。”

方白聽邢清說過，阮胭有男朋友，還是個送一屋子高定的闊。

只是，想到今天在醫院里冷聲質問阮胭的那個男人……那個好像是姐夫。

方白不知道沈勁和宋葉眉的關系，只是在想，這個姐夫是不是誤會胭姐是個心思歹毒的人了……

“胭姐，你別難過，你放心，我馬上過來接你，實在不行，咱們跟姐夫解釋清楚就好了。”

方白斟酌了一下語句。

“誰說我難過了？”

阮胭聽了反倒笑了，“你也不用去解釋。”

“……啊？”

“我沒有難過。”

阮胭晃了晃酒杯子，微醺，這個時候運轉、思考的大腦，興，清明，通。

“方白，我教你一個道理，一個宋葉眉一直一直都認錯的道理——”

“什麼？”

“男人不值錢，男人的憐憫也不值錢，只有男人的愧疚才最值錢。

不用解釋，沉默打破了就不是沉默，委屈說出口就不是委屈了。”

真正要離開，就要把他最后的一份愧疚也算計進去。

這樣才可以離開得足夠徹底，不留余地。

“胭姐，我沒聽懂。”

“沒關系，來接我就好。”

酒杯里空空如也，而盛酒的玻璃依舊剔。

*

沈勁放下空空如也的杯子，和沈崇禮道別，出了星霧。

上車的時候，他按住眉心，對前排的向舟說：“查一下國有哪些治療應激障礙癥的專家，幫我約一下。”

“好。”

夜風吹過來，有些涼意。

他只微微瞇了會神，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老爺，夫，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