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替回來了》第11章 11

四野無人,一座孤零零的小客店佇立在昏黃的濃霧中。

時值晌午,店堂里的景卻似黃昏,店里只有兩桌客人,一桌是兩個梳著道髻、穿著黑白道袍的青年修士,一個背后著拂塵,另一個背著劍,不甚起眼。

另一桌的客人卻太過惹眼。那是一對年輕男的一勁裝,頭戴冪籬,黑紗斜挑在肩上,廓秀麗的下半張臉。

那半張臉上沒有,像春雨打的梨花呈現出一種幾近半明的白,連也是淺淡的。

坐在對面的男子看外表充其量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年郎,卻穿得極其招搖,一濃艷滴的紫堇外袍,繡滿了一簇簇的白藤花,前戴著八寶瓔珞,腕上金釧、手鈴叮當作響,連手指上都似異族人那樣戴著鑲明珠與寶石的戒指,把那昏暗狹小的店堂映得蓬蓽生輝。

不過那年一綾羅綢緞、珠寶氣,卻毫不會喧賓奪主,因他生得實在太好。

鄰桌的散修等茶酒上桌時,頻頻向他們投去驚異的目

兩人不敢出聲評頭論足,卻忍不住用語傳音想,殊不知在修為高得多的人耳中,他們的語毫無可言。

那一對男正是冷嫣和若木,兩個修士的談話一字不落地被他們聽了去。

只聽年的道:“哎我的親娘天爺,這小郎生得可真好看,我活了一百歲,也見過不好看的妖,跟他一比,連腳趾頭都不如。可惜那修遮著大半張臉,看樣子也是個大人哩。”

年長的老持重:“那兩人看著古怪,莫不是關外來的魔修,你別老盯著他們看,免得惹禍上。”

的道:“我倒覺得不像,魔修上都是一子邪門勁,那兩人上干干凈凈的。”

年長的道:“你沒聽師父說過,也有大魔偽裝得好,看起來比正經人還像正經人。總之你記得師父的叮囑,我們這回去燭庸門是長見識的,切莫節外生枝。”

“知道了,師兄你別念經了,”年的道,“哎,師兄,聽說這次論道會,重玄門也會派人來,也不知派的是誰,該不會是瓊華仙子親自到場吧?”

“別癡心妄想了,這種大宗門自恃份,只會派個小輩弟子來,”他師兄笑道,“何況瓊華仙子已經突破煉虛,登化神之境,該尊稱一聲元君,你在重玄弟子面前切莫說話,那可不是咱們惹得起的,隨便一個門弟子,死咱們就像死兩只螞蟻。”

“我省得的,”年修士道,“咱們只是來長長見識,又不要與他們爭那塊紫金魄,遠遠的看一眼寶也就罷了,只不知道那塊寶金最后花落何家。”

年長修士嗤笑一聲:“重玄早已經放出話來,要為瓊華元君鑄一把元神劍,誰那麼不識趣,敢與他們爭?”

修士呆愣愣地道:“這麼說,結果早已定了?那把這許多人來‘論道’,豈不是白費力氣?”

年長修士道:“燭庸門掌門一甲子只鑄一件法,這一件法給誰,難道真的靠‘論道會’上一決勝負?自然是九大宗門早就心照不宣地定下了。”

他頓了頓道:“瓊華元君是重玄那一輩最寵的弟子,老掌門的掌上明珠,又是玄淵神君的道,難道還要重玄紆尊降貴與人爭奪?何況真的要搶,誰搶得過天下第一大宗?”

修士沉半晌道:“可我還是覺得這不太公平。”

“公平?”年長修士哂笑,“弱強食天經地義,你可見過獅子老虎和兔子耗子講公平?”

說話間,年邁的店主人來上菜了。

兩個修士往鄰桌一瞅,只見鄰桌那對男點了總有十七八個菜,小小的桌子上堆滿了酒肴,盤子疊著盤子。

修道之人一般早已辟谷,無需進食,很多人會保留飲茶飲酒的習慣,偶爾也會打打牙祭滿足口腹之,但很有人會像凡人一樣大快朵頤。

兩個不嘖嘖稱奇,又“語”了一番。

“這麼多菜,他們兩人吃得完麼?”

“只有那小郎筷,你看那子只是喝酒而已。”

“啊呀,沒想到那小郎生得那麼好看,竟那麼能吃,真是人不可貌相。”

“難為這山野小店,能湊出那麼多菜來。”

店主人給那對男上完酒菜,終于把他們的酒也端了來,滿面笑容,并不因為他們只點了一壺薄酒而慢待。

“兩位道長想必也是去燭庸門參加論道會的了?”店主人道。

年長修士道:“老丈好眼力。”

店主人道:“不敢當,近來來小店打尖投宿的客人,十個里有十個都是去燭庸門。”

年長修士向半支著的窗戶外了一眼:“這煞霧是越來越濃了,老丈的生意想必也不好做吧?”

店主人苦著臉道:“誰說不是呢,就最近這一百年來,這煞霧又重了許多,從早到晚也見不著太,窗戶都只能開一兩個時辰。本來這條通往昆侖墟的要道上,幾十里路有二三十家客店,如今搬走的搬走,荒廢的荒廢,只剩下小店一家了。”

他搖了搖頭道:“做完這程子的生意,小店也要關門大吉咯。不提這些,不知兩位道長仙門何?”

年長修士道:“不敢當,敝派偏居一隅,無甚聲名。”

店主人道:“兩位道長謙虛了。”

修士搶著道:“不是謙虛,名門大宗不是乘飛舟飛閣便是乘云車玉輦,但凡有點家底的小門小派,也是駕云騎鶴,只有我們這樣寒酸清苦的小門派,才不得不走陸路,穿過煞霧集的地帶,要是上冥妖,可就兇多吉咯。”

店主人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得訕笑。

修士道:“老丈消息靈通,不知老丈可知,這回重玄派了哪位大能前去論道會?”

店主人道:“前日聽客人提起過,似乎是兩位仙君,一位乃是瓊華仙子座前玉面九尾天狐,道號紫閣仙君的。”

冷嫣約想起死的那日,郗子蘭生辰,小師叔謝汋送了一只掌大的天狐作賀禮,三百年過去,連那只靈寵也已得道。

玉面天狐天生靈力強,修為越高,尾越多,一百年能修出一尾已算天賦絕佳,九尾至要修千年,這只天狐三百年便修出九尾,想必是沾了郗子蘭的

店主人又道:“另一位是玄鏡道君座下大弟子崔仙君。”

年長修士道:“可是那位出族的崔仙君?”

店主人道:“想必是了。”

冷嫣想起在山中聽見的那道聲音。

永遠不會忘記他說起姬玉京時,譏誚的口吻,毒針般的話語:“他去一趟轉生臺,能學個乖。”

的目微冷:“崔羽鱗。”

修士對那位玉面天狐仙君更興趣:“早聽說瓊華元君養了只極漂亮的九尾天狐,在天狐族中也是難得一見的人,只恨無緣得見,沒想到竟是他來,真是走運!”

年長修士不滿道:“師父派我們前來是觀劍法的,你怎麼只想著看人。”

店主人湊趣地笑了笑,隨即道了聲失陪,便端著空托盤出了堂屋。

店里又只剩下兩桌客人。

那年的修士忍不住向冷嫣和若木道:“兩位道友也是去燭庸門論道會麼?”

若木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點點頭。

兩個修士對視一眼,松了口氣,既然是去參加論道會,必然是正道宗門弟子,或者正道散修,魔修不氣候,絕不敢在正道云集的場合面。

年長修士道:“不知兩位仙府何?”

冷嫣道:“偃師宗。”

兩個修士從未聽說過這宗門,以為也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只道:“久仰大名,在下與師弟是肇山派第四代弟子,在下柏高,師弟青溪。”

那名喚青溪的年修士道:“在此地相遇真是有緣,若兩位不介意,不妨結伴同行?”

冷嫣道:“介意。”

青溪從未見過這麼直截了當的人,訕訕地一笑:“這位道友好生風趣。”

兩人見他們冷淡,不再自討沒趣,回頭自顧自斟酒,卻聽鄰桌那年道:“我若是你們,絕不沾那酒。”

那聲音清泠泠的,說不出的好聽,兩人如聞仙樂,一時有些陶陶然,半晌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那年是在同自己說話。

青溪看了看杯中酒,納罕道:“敢問小道長,這酒為何不能喝?”

若木卻不再回答,也懶得往他們那邊瞧上一眼。

兩個修士對視一眼,語道:“真是個怪人。”

青溪道:“我看他們自己也喝了不,好好的酒憑什麼不讓我們喝。”

師兄柏高謹慎地抿了一小口酒:“只是淡了些,沒什麼異常。”

兩人便不去理會年的告誡,自顧自對酌起來。

冷嫣一邊飲酒,一邊傳音:“你倒是有雅興,還管別人的事。”

若木道:“本座看那兩人心地不壞,好心救他們一命。”

冷嫣一針見穿他:“是因為他們說你好看。”

若木臉一紅,惱怒:“本座難道還缺人夸?”

冷嫣掀了掀眼皮:“哦,原來不缺。”

若木頓時覺得啃了一半的大都不香了,祂一棵樹在歸墟上,數萬年來見到的只有亡魂,那些亡魂連頭都不敢抬,當然也無法欣賞祂的貌。

祂憤憤地把一扔:“本座胃口欠佳,不吃了。”

冷嫣看著面前堆得小山似的空盤碗,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胃口欠佳。”

若木的臉漲得更紅:“你……”

就在這時,店主人折返回來,堆著笑向兩人道:“小店茶淡飯怠慢貴客,不知兩位用得可好?”

冷嫣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整塊上品靈石放在桌上。

店主人惶恐道:“客人給多了,這一桌酒肴,只需三分靈石。”

不等冷嫣說什麼,若木出個燦若朝的微笑:“不多,這是買你一條命的錢。”

話音甫落,只聽“砰砰砰”接連幾聲響,原本半掩的窗戶剎那間向外開,妖霧像塵云一樣從窗門中撲進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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