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時間轉瞬即逝。

三天后, 劍宗試劍臺。

結丹期第一心境比試已經完，今天要進行的是第二心境比試。

衡玉坐在臺階上。

今天穿了水墨的長。擺尾端格外寬大，上面點綴著擴散開來的墨跡狀紋路。

這澤化去上的清冷，讓染上了淡淡的書卷氣息。

了悟從另一頭走過來, 從臺階下方仰視衡玉。

衡玉是逆坐著, 他有些看不清楚臉上的表, 只能看到那擺漸次散開在臺階上，明明是最簡單的黑白配，但擺尾端好像融化在了里，配上的容貌，就構這天地間的一抹艷。

他朝手。

衡玉從臺階上起。

舉止突然，作幅度也大了些。

一步步走下臺階, 來到了悟面前：“比試要開始了？”

因為剛剛坐姿的原因, 的袖口被出明顯的褶皺。

了悟手幫平袖口的褶皺:“對, 剛剛找了一圈沒找到你, 就往外走了走。”

衡玉：“你剛剛在給師弟們訓話, 我閑著無聊就出來曬太。”

這時候太剛剛好, 懶洋洋打在人上，沒什麼灼熱。

衡玉坐在那里, 曬得都要泛起困意。

“我們回去吧。”把袖口那道明顯的褶皺平, 了悟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 這才說道。

衡玉打了個哈欠:“好。”

走回到人群中, 衡玉作為一個合歡宗修士，安然站在無定宗佛修中間。

這幾天空閑無事, 一直待在房間里鉆研測魔陣法，最近有了些新的想法，右手食指對著空氣胡比劃, 如果有通陣法的人仔細觀察，會發現是在用指尖勾勒陣法一角。

實在無聊，衡玉走到了悟后，抬起手，指尖落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移。

兩人靠得近了，風吹拂而過，了悟能聞到上的熏香。

上的熏香是合歡幽香，這種味道若是熏得濃了，會顯得膩人。

但若只是淡淡熏上一會兒，香味合適，甜而不膩。

了悟的材很好，穿上僧袍顯得有些瘦削，但指尖直接去，就能明顯到他的結實，線條流暢。

衡玉原本還在正正經經繪著陣法，到后面指尖就從他的肩膀到后頸。

“主？”了悟側頭，出聲詢問。

衡玉悄悄把指尖移回到肩膀：“怎麼了？”

“你還在繪制陣法嗎？”

衡玉理直氣壯：“是啊。”

用指尖連著畫了兩個圈：“到了嗎？”

“……你在畫圈？”

衡玉不說話，用指尖寫了一個‘對’字。

了悟啞然。

他注意到周圍的師弟們在悄悄打量他，但見衡玉玩得正開心，還是直接無視掉周遭的視線，默許了的玩鬧。

在衡玉玩膩之前，那安安靜靜站在門戶旁邊，閉目養神的裁判出聲宣布比試即將開始。

了悟再次出聲：“主。”

衡玉心滿意足收手，問他：“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直接我的名字？”

了悟微愣，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從初識起，他就一直喊‘主’這個稱呼，喊久了自然就習慣了，也沒想過刻意改掉這個稱呼。

“我隨便問問的。”衡玉說，“你怎麼習慣就怎麼稱呼，反正都是在喊我。”

了悟笑了下，說：“玉兒。”

頓了頓，了悟補充：“你師父應該也是怎麼喊你的吧。”

他這麼稱呼，應該不會顯得突兀與逾越。

衡玉揚眉笑：“快過去參加比試吧。”

了悟沒有再耽擱時間，越過一眾師弟，朝著那道門戶走去，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結丹期心境第一應該沒什麼懸念。”

“應該？不如說肯定沒有懸念。十年前那場法會，無定宗了悟佛子可是只花了不到一柱香（半個小時）的時間。第二名就直接用了一個多時辰。彼此的差距可謂天差地別。”

“說起來……無定宗了悟佛子和合歡宗那位主的關系……”

“傳聞合歡宗出了個ss級攻略任務，而這個任務，和佛子有關聯。”

“什麼！合歡宗也太大膽了吧，連佛子都敢攻略！”這個修士太過震驚，聲音拔高了不，引得周圍許多人都朝他看去。

衡玉原本沒太注意他們的議論聲，但這句話沒有收斂聲音，說話的修士距離又不近，這句話便清晰傳到的耳朵里。

其實會有這種議論聲，衡玉并不驚訝。

在劍宗里，和了悟基本都是一塊兒行，雙方又不是那種低調無名的人，會被注意到很正常。

所幸的是，兩人都不在意。

和了悟之間隔著的，從來都不是世俗異樣的眼。

他們之間隔著的，是彼此的大道。

所以，衡玉從來都是順心而為，不會因為旁人的異樣眼而自擾。

了念就站在衡玉旁邊。

聽到這番話，他悄悄抬眼，想要打量衡玉的表，卻被衡玉抓了個正著：“小和尚，你看我干嘛？”

了念有些不好意思道：“沒什麼。”

“別在意。”衡玉猜到了他在糾結些什麼，“順心而為，別活在別人的里。”

了念明明還是個嬰兒沒有完全褪去的年，卻像是個小大人般沉沉嘆了口氣：“不行啊，我才練氣期，思想境界當然不如你和師兄。”

他暫時沒辦法完全不在意。

他的師兄，是那麼風霽月的一個人，但現在這些人不是在議論他師兄的佛法有多湛，天資有多高，而是把那些桃新聞翻來覆去的討論。

這實在是讓他覺得不爽。

衡玉被他的表逗笑：“難得聽到你夸我。”

瞧見了念的神越發窘迫，衡玉不再逗他，抬眼看向那道門戶——現在這個時間，了悟應該已經進門了吧。

-

周圍的黑暗退去，了悟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院子外圍。

他有些走神，想起前一次法會他進的同樣是門。

當時幻境里出現了各種姿容的子，們搔首弄姿，擺出各種姿態，臉上滿是.，他看著們，卻似在看著紅骷髏，心底毫無波瀾。

門那一關卡，他只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直接渡過，所以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結束比試，創下一個非常驚艷的記錄。

回過神來，了悟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座院子坐落在山腰的位置，院子中間栽種有一棵郁郁蔥蔥的梧桐樹。

院子所的這座山不算陡峭，卻很高，山上種滿合歡樹。這時候正是合歡花的花期，滿山合歡花灼灼盛放，如同火焰一般灼熱。

合歡花。

院中梧桐樹。

憑這兩點，了悟已經可以肯定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靜謐的院子里突然傳出沙沙的聲音。

那是有人踩在梧桐落葉時，落葉發出的響聲。

沙沙的聲音逐漸變大，院子里的人走到門邊拉開門，一副想要出門風的模樣。

了悟目落在上，眼底幽深而溫。

“你——”一青道袍的衡玉站在門，看到站在門外的了悟時，臉上浮現出濃濃的驚訝，下一刻，驚訝變明顯的歡愉，衡玉角笑彎，連聲音里都摻雜著笑意，“你來合歡宗見我，怎麼也不提前與我說一聲？”

不用了悟回答，衡玉就先一步自語道：“對了，前段時間聽說你要南下傳播佛法，這是途徑合歡宗所以過來見我嗎？”笑意逐漸染上的眼角眉梢，渾上下都著高興，“真巧，我剛出關，原本想著過兩日就去無定宗見你，沒想到你會先一步來合歡宗找我。”

到上出來的歡喜氣息，了悟垂在側的手緩緩收。

他下意識抿了抿干的角。

這最后一句話，絕不可能是主說的。

他無比清楚眼前這一切都是幻境，也無比清楚破開幻境的方法——只要攻擊眼前這道幻象，毀掉這副場景就好了。

但，他舍不得。

這個幻境，是他心底最深的，奢求。

完門任務后，兩人還能有羈絆，他路過合歡宗時去見見，心來會前往無定宗陪他下盤棋飲杯茶水……

這一切，都是他心心念念。

可他又太了解主。那樣的人，在完門任務后絕對會瀟灑而去，與他斷掉所有牽扯，此生不復相見。

如果在現實中無法得到實現，至，讓他貪這場幻境。

了悟思緒紛，下定決心后，他再次與衡玉對視，明知是幻境，還是問了出來：“你真的愿意去無定宗找我嗎？”

衡玉歪頭瞧他，覺得好笑：“這不是早就答應過你的嗎？我怎麼會出爾反爾。”

“……”

在其他事上你不會欺騙我，唯獨這件事，你再怎麼口口聲聲保證，最后都會淪為欺騙。

了悟看著眼前那俏生生站立的子，在心里回答。

“快進來吧，傻站在外面干嘛呢！”衡玉見他站著不，好像一柱子般死死站在那里，抬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拉進院子里，“要喝什麼茶合歡花炮制的茶要不要？”

說完，自己先狡黠地笑起來：“還是算了，宗門的合歡花都有催作用，讓佛子喝下多不好。”

了悟著的目始終帶著縱容。

衡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沒說話，只是取出一份茶，作嫻而優雅地泡茶。

泡茶的作不快，卻很賞心悅目。

“你不趕時間吧，如果不趕時間，我泡得慢一些。”

“不趕時間。”了悟說。

他坐著，安安靜靜看著泡茶。

等茶水泡好，衡玉把散發著氤氳霧氣的茶水倒進一個花朵形狀的杯子里，然后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了悟兩只手一塊兒捧著杯子，卻沒喝。

幻境里的茶水是不能的。

衡玉好像也不在乎他喝沒喝茶水，泡好茶后興致問道：“之前讓你幫我尋的冰魄花，你找到了嗎？這回有沒有給我帶過來？對了，還有極之晨。”敲了敲桌面，等著他回應。

冰魄花，極品靈藥，直接服用可以增加突破元嬰期的三可能。

極之晨，可以制延壽類丹藥。這修真界里，只要和‘延壽’沾邊的，都非常珍稀。

聽到這麼理直氣壯問他要東西，了悟終于出進幻境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還沒找到。”

“那你在笑什麼。”衡玉也覺得好笑。

“以后會努力為你找到的。”他說的是現實中。

衡玉搖頭，換了個話題:“那陪我下一盤棋吧。當初還是你教我下棋的，幾十年過去了，讓你看看我的棋藝有沒有進步。”

“好。”

-

試劍臺外。

“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了念突然出聲，表有些沮喪。

“怎麼了？”衡玉奇怪。

“師兄還沒出來啊。”了念抓了抓臉頰，“我聽其他師兄說，了悟師兄當年可是創造了最短時間通過心境比試的記錄。他現在佛法更高深了，怎麼通關的速度反而下降了。”

嘟囔兩句，了念后知后覺意識到什麼，鼓著臉頰盯著衡玉。

衡玉手速飛快，用指尖了他的臉：“你這麼盯著我干嘛。”

了念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后退開一大步：“沒什麼，都是紅骷髏，師兄不會到迷的。”

衡玉笑了笑，也沒有心再逗了念。

之前說著不好奇，但現在，衡玉還是忍不住猜測起了悟在門里會遇到怎樣的幻境。

-

幻境。

黑棋子落下，瞬間屠龍。

“你輸了。”衡玉說。

了悟指尖還捻著一枚白子，他有些走神，直到衡玉出聲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輸了。

他不作聲，將手上那枚棋子丟回到棋盒里。

衡玉捧著茶杯抿了口茶水：“怎麼心不在焉的？你剛剛下棋狀態不太好。”

了悟說：“在想些事。”

衡玉喝茶的作一頓。

慢慢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是不是要離開了……可你才剛到合歡宗不久，你我幾十年未見，多陪我幾日不好嗎？”

站起，繞過石桌來到他面前，攥著他的一只手，微微俯下與他對視，眼里帶著些懊惱。

了悟向的眸一如既往地幽深溫和。

他用另一只空閑的手，為理順垂落到耳側的長發。

“如果真正的主要留貧僧，貧僧定會為推遲行程，多在合歡宗停留一段時間，直到先覺得不妥開口趕人。”

“可你不是主，而夢終究是夢。”

了悟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下來。

他貪這一刻，但他的向佛之心從未搖，不可能為一場幻境停留太久。

而且，他不太喜歡自欺欺人，這會讓他恍惚分神。就像剛剛下棋時他總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般。

尤其是，真正的主正在外面等著他。

“我要走了。”了悟說，同時從石凳上站起來。

衡玉就站在他邊，他這麼突然站起來，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到很近很近，近到幾乎相擁。

然后，他真的出手，輕而克制地抱住。

“那天在試劍臺上，你突然抱住貧僧。”

“時隔多日，這是貧僧的回應。”

他輕聲說了句“抱歉”，掌間靈力涌，有著悉容貌的幻象被靈力撕碎，周遭的一切場景同樣被靈力破開。

門，通過。

-

試劍臺外。

了念等得焦慮起來，實在站不住，就在原地走來走去繞圈子。

“怎麼回事，一個時辰過去了，師兄怎麼還沒……”余瞥見那道幕掀起漣漪，約是有一個人從里面走出來，了念的聲音激得險些變調，“是師兄出來了嗎！”

眾人順著他的目看過去，還沒來得及驚喜，就看到那從幕里頭走出來的人穿著黑白學宮的宗服。

“……啊？”

了念的神僵住了。

第一個通過心境比試的人怎麼可能不是了悟師兄！

“不是你師兄。”衡玉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別張，他會很快出來的。”

他可是佛門之，小小幻境不可能迷得住他。

只可能是因為某些事耽擱了。

“嗯！”了念用力點頭。

沒過多久，又有人從幕里出來了。

——是劍宗修士。

了念有些煩躁起來。

衡玉也不由抿了抿。

幕掀起的漣漪剛剛平復下來，再次出現劇烈波，然后，那個悉的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和裁判確定過名次后，了悟走到眾師弟面前，臉上帶著歉意：“這回似乎慢了些。”

了念連忙搖頭：“師兄已經很厲害了。”

其他師弟連聲附和。

就連素來與了悟不合的了緣都放緩聲音，說：“你才剛突破結丹中期，能第三個從心境比試里出來還不夠強嗎。別向上一屆法會看齊，參加上一屆法會時你好歹也是筑基巔峰啊。”

“對啊對啊。”了念補充道，“師兄你現在還要度劫，心境沒能圓滿，這是特殊況。”這話說得，好像剛剛表現得十分焦慮的人不是他一樣。

被師弟們這麼安，了悟默默點頭。其實他并不看重名次，只是覺得辜負了他們的期待。

但了悟也沒解釋什麼，隔著人群，他與站在人群外的衡玉對視。

衡玉一眨不眨地著他，那雙眼里靈得仿佛會說話，像是問他在看些什麼。

“比試已經結束，你們還要瞧熱鬧可以繼續留在這里，若是無事就先散去吧。”了悟出聲道。

等圍著他的人差不多全部散開，了悟才走向衡玉。

他指著最開始衡玉坐著曬太的那個地方：“我們過去坐著曬會兒太吧。”

走到偏僻的角落，踏上階梯，了悟先行坐下：“稍等。”從儲戒指里取出一塊團，在距離他不近不遠的地方放下，“地上涼。”

衡玉挽了挽擺，坐到團上，一只手抱著膝蓋。

這個地方空曠，風就格外猖狂，吹在上有些發冷。了悟在儲戒指里翻找，取出一件干凈的外袍，輕巧搭在衡玉的肩膀上：“還冷嗎？”

“不冷了。”衡玉說，“把我喊到這里，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主可能不好奇，但貧僧想把自己在幻境里遇到的場景告訴你。”了悟坐直，說，“貧僧在幻境里，到了你住的院子。”

“我的院子？”衡玉錯愕。

轉念一想，私底下是向了悟介紹過的院子景致的。

他對此留有印象，幻境依照他的記憶構造出來的院子自然也和的描述相差無幾。

“按照時間線，那時應該是幾十年以后了。你在幻境里說——原本打算過去無定宗尋我，沒想到我先一步來到合歡宗見你。”

衡玉愣神片刻，突然意識到了悟才取得心境第三名的原因——

幻境編織了一場夢。

他明知道那是夢，依舊為了那個可能而暫時停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