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天街》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林澤到醫院的時候,司徒燁正在接骨,走廊裡只有林澤一個人,司徒燁痛得破聲大喊,那慘令林澤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推門進去,司徒燁額上滿是汗水,看到林澤進來,馬上就忍住了,他的臉煞白,抬眼看林澤時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不住哆嗦,頭上全是,林澤進來先找醫生,醫生道:“外傷輕微骨折。”
“頭撞著了麼?”林澤險些被司徒燁嚇掉半條命,骨折就骨折,說什麼“手斷了”,害他腦補了一路鮮淋漓的斷肢場面。
沒事就好,林澤問:“怎麼一頭?”
醫生說:“沒事,都是傷,剛拍過片子,手要稍微嚴重點。”
林澤剛才過馬路的時候差點都被車撞著,整個人渾都是發冷的,看到司徒燁這副模樣,才勉強鎮定下來,心道好了好了,起碼看到人了。
醫生又道:“堅持一下,馬上就好,小夥子你來吧,男生力氣大。”
林澤過去幫護士架著司徒燁的胳膊,說:“輕點……”
醫生把司徒燁的手臂扶正,這次他只是發出了一聲悶哼,全痙攣,繼而長長出了口氣。司徒燁說:“車在兩路口……我把別人的車給撞了。”
林澤示意他別說了,先躺著,道:“我去理。”
司徒燁說:“對不起,阿澤,昨天喝了酒,頭還有點痛……”
林澤道:“別說這話,小心我揍你。”
司徒燁下意識地不吭聲了,林澤問了車主的電話,沒問是什麼車,出去就給趙宇航打電話,讓他來陪司徒燁,自己則出門打車,一邊打電話給報社,去理糾紛現場。
出病房時醫生拿著藥單堵住林澤,說:“你是他什麼人?先別走,過來……”
“我是他弟弟。”林澤在走廊裡說,隨手幾下把單子簽了,點錢給護士,說:“幫我一下,找的零錢給裡面那傢伙,謝謝。”繼而跑向醫院外。
林澤打電話回報社,主編先是問司徒燁況怎麼樣,知道沒事後又把林澤罵了一頓,剛出完早上那事,林澤知道這個月獎金是一分錢別指了,還要上賠車的錢,對方應該買了保險,但如果不是全保,又要協調責任方,最後來來去去麻煩說不清楚,多還是得賠點錢。
而且最麻煩的是,司徒燁沒有續買今年的保險,林澤之前提醒了他一次,以為他不會忘的,但他偏偏就忘了。
希不要太嚴重,千萬別是名車……運氣應該不會這麼糟才對。林澤跑出醫院,過兩條馬路,轉盤後面就是現場,當即控制不住地笑出聲。
他站在馬路旁邊,一口氣終於鬆了,幸好幸好,先去買了瓶水,又了煙,定了定神,才過去找警和車主——
——被撞的車是輛三萬多塊錢的夏利,得車門都凹進去了。
他站在路邊給以前認識的一個警隊長打電話,說把人的夏利給撞了,對方問清楚況笑了半天,說林澤夠倒楣的,人沒什麼大事就行,片刻後派人來理,保險公司的也來了。
對方車主之前看司徒燁一臉學生樣,又開個舊吉普就知道這人好欺負,司徒燁下車時手已經斷了,又說是單位的車,自己只是司機,讓他先打個電話,領導過來。結果林澤的電話一直沒人接,在理報社門口的事,對方車主和幾個人不讓司徒燁走,司徒燁痛得撐不住,警怕他出事,好心的路人便先送他去附近醫院接骨,司徒燁用右手勉強打了幾次電話,林澤終於回了。
現在林澤來了,對方看到來了個也不怎麼樣的,但好歹穿著西裝,遂道:“你們領導呢?”
“我就是領導。”林澤道:“怎麼?不像?”
林澤去看況,心道你們什麼事都沒有,嚷嚷什麼,我老婆手斷了都沒跟你算帳。
那車主車上坐了好幾個人,正要罵林澤,林澤卻開口先噴他一句:“日哩嗎莫要慌——老子是記者,等哈哈隊長來了再慢慢給你個代,都等到起!哪個都莫要走!”
林澤這麼主噴人還是頭一次,當場幾個人就炸了,要上來打架,警還在的不可能不管,馬上道:“莫手!喂!小同志!你說話文明點哦,本來沒得事的,不要給我找事。”
正說話時警隊長過來了,三輛托車停在路邊,林澤跟他握手,那車主一見這架勢馬上不敢說話了。警隊長摘下墨鏡,看了一圈,說:“按程式走就行,責任認定還沒開?把責任認定開了林記就回去吧,給他們留個聯繫方式就行,有事通知你。”
林澤點了頭,知道警隊長會幫著他,司徒燁本來也是全責,他又給隊長髮了條短信,意思是該賠多他就賠多,不需要賠,但也別讓對方沒完沒了地來報社裡鬧,公平就行……司徒燁那小子開車的時候不知道在想什麼,多半一晚上沒睡覺。
把當天一系列事理完,對方的保險公司又派人過來調查,吉普車倒是沒什麼事,車門上和座椅上沾了點司徒燁的,是他破頭皮流的。趙宇航過來,載著林澤把車開回報社,林澤回報社去填單,下來打了桶水,把車乾淨。
車的時候,司徒燁又打電話來,問林澤在哪裡,車的事嚴重不,要賠多錢,是名車麼?沒挨駡吧,林澤想了想,說:“媽的……”
司徒燁:“什麼?”
趙宇航拿著手機在司徒燁耳邊,司徒燁手臂上了石膏,擱在前,腦袋包得像個阿拉伯人,一邊看電視,另一隻手一邊從床邊的盤子裡拿草莓吃。
林澤的聲音在電話裡顯得很邪惡,說:“咱們全責,你撞的那輛夏利值兩百多萬呢,還沒買保險,賣了你也賠不起,拿你的來償還吧。”
司徒燁蹙眉道:“這麼貴嗎?”
趙宇航問:“撞的什麼車?你自己撞了什麼車還不知道?”
司徒燁道:“我沒認真看,手痛死了都,對方一直在說四川話,說得快了我聽不懂,他說是夏利,我們全責,夏利很貴嗎?兩百多萬?”
趙宇航:“……”
趙宇航道:“喂,林澤,你別欺負我弟弟。”
林澤道:“個人爬個人爬!他來聽。”
司徒燁左手打著石膏,右手了,示意多錢?趙宇航隨手比了個“五”,示意他放心,司徒燁傻眼了,口型道:“五百萬?”
“五萬!”趙宇航怒道。
司徒燁道:“我們要賠這麼多?”
趙宇航真是敗給他了,說:“車一共就五萬!”
司徒燁終於明白到林澤在耍他了,把電話拿過來,說:“好的,我一定會賠償的。”
趙宇航不知道林澤還說了什麼,拿過電話,說:“阿澤。”
林澤說:“買點水果給他吃,他要吃進口的。”
趙宇航說:“買了,醫院門口三斤十塊錢的草莓,吃什麼進口的,浪費錢,阿澤我告訴你……”
林澤停下作,趙宇航在電話裡說:“他是因為被你調戲了,昨晚沒睡好,開車注意力不集中……”
“是了是了知道了,不用給我扣帽子,我會好好對他的。”林澤道:“囉嗦,我這裡還有點事,理完以後下午過來。”
說畢就掛了電話,把車門上的乾淨,心裡充滿了莫名的滋味。
一系列雜七雜八的事全部忙完,林澤電話就沒停過,既要應付保險公司,又要應付主編社長,今天的新聞還不能拉下,從報社到醫院電話打了一路,又回家去把筆記型電腦帶下來,到醫院去寫稿子,雜七雜八,醫藥費,部分賠償,準備給司徒燁吃的營養,被扣的獎金,全部加起來接近兩萬塊錢。
傍晚時鄭傑來看過,和趙宇航去吃飯了,林澤留在醫院裡,讓他倆給帶飯。
“阿澤弟弟,你賠了多?”司徒燁說:“我這裡還有點錢。”
林澤躺在司徒燁邊,兩人一張病床,林澤說:“領導,哪來的錢?這個月不是只剩五百了麼?”
阿拉伯人說:“就是還有五百,你都拿去吧,以後我吃住你都包了行不。”
林澤從新聞裡抬起頭,看了司徒燁一眼,司徒燁又手過來草莓,了個空,林澤把盤子拿走了,說:“草莓吃多了上火,不能再吃了,你哥是不是有沒使啊,怎麼逮著個弟就這麼慣著你。”
司徒燁道:“哎,我哥哪有你好?你真是個好老婆。”
林澤道:“你才好老婆,你全家都好老婆。”
兩人無語片刻,林澤還是覺得氣氛尷尬的,似乎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們就陷了這種朋友不像朋友,人又不像人的關係。林澤看了他一會,蹙眉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夏利多錢?”
林澤總是覺得司徒燁其實什麼事心裡都一片雪亮,大部分時間都在裝傻哄自己玩,這傢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本就看不出個究竟來。這次司徒燁卻馬上解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姑且信你,林澤繼續編他的新聞,司徒燁又說:“錢包在那裡,不夠我可以找我爸……”
林澤打斷道:“不用,夠的。”
司徒燁道:“到底花了多。”
林澤道:“你囉嗦什麼?”
司徒燁鬱悶道:“我不放心,害你破財……”
林澤道:“不是讓你用自己來還我嗎?”
司徒燁道:“你不用給我發薪水了,包吃住就行,我會努力賺錢還你的。”
“傷筋骨一百天。”林澤道:“你至也有三個月不能劇烈運了,拍照再說,算了吧你。”
司徒燁道:“阿澤,我恐怕我時間不多了。”
林澤:“……”
“你說什麼?!”林澤難以置信道。
司徒燁哈哈笑,一手擋著林澤,說:“你對我太好,我怕我什麼時候會忍不住跑了,離開你。”
林澤道:“你不會多留一段時間嗎?”
司徒燁這麼一說,林澤倏然有種難以言喻的覺,似乎沉寂已久心裡的那弦再次了。司徒燁如果走了他怎麼辦?他已經習慣和司徒燁在一起了,走到哪裡都有這傢伙跟著,如果他一下離開,那麼自己就又要恢復一個人的生活。
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一個人去採訪……林澤自己從前從來沒想過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妥當,照樣每天像條狗一樣四奔波,然而當司徒燁來了又走之後,日子就徹底不同了。很多快樂就這樣沒有了,剩下一種寂寞的東西如影隨形。
“你不能不走麼?”林澤說。
司徒燁說:“我想你和我一起走,我們一起去流浪吧,不談,不說,你陪我走到天涯海角。”
“不可能。”林澤躺下,用枕頭靠著。
我們一起去流浪,不談,不說,你陪我到天涯海角……聽起來像句歌詞,如果是五年前,林澤說不得把包一背,跟著他就走了。不管是人還是朋友,能一起流浪也是種快樂,但現在不行,現在為什麼不行,林澤也不知道,簡單地把原因歸結為一個——自己老了。
兩人靜了很久很久,司徒燁說:“手痛。”
“痛嗎?”林澤支起看司徒燁的左邊肩膀,司徒燁右手順勢把他抱在前。林澤說:“又怎麼了?”
司徒燁笑了笑,沒說話,林澤知道他在撒,心想這麼大個人居然也會撒,搞笑。司徒燁又說:“我要在醫院住多久?”
林澤漫不經心道:“不知道,五六天吧,出院以後到我家去住。”
司徒燁馬上期待地說:“可以嗎?”
林澤道:“當然,不然誰照顧你?”
兩人又不吭聲了,林澤想到司徒燁曾經說過,還完債,再攢點錢,就要繼續他的旅途的事,他沒有多問,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他討論這個問題,大家都各自想想吧。
鄭傑買了晚飯回來,林澤過去接飯盒,問道: “趙兄呢?”
林澤接過飯盒,叼著筷子先吃,司徒燁眼地看著林澤吃,鄭傑道:“去他朋友家。”
林澤想起趙宇航在重慶也有同學,便知道他今晚不過來住了,趙宇航其實也算半個直男,和鄭傑還玩得好,是個值得的朋友。
鄭傑來了又走了,回去加班,司徒燁說:“老婆,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林澤:“領導,有嗎?有忘了什麼嗎?”
林澤三口兩口完飯,開了聽椰,這才坐過去給司徒燁餵飯,看著裡面的似乎好吃,就自己把的揀來吃了。
司徒燁:“……”
林澤瞥他,司徒燁一臉鬱悶,林澤心裡竊笑,把司徒燁餵飽,問:“洗澡麼?”
司徒燁忙道:“不,不了。”
林澤看不出司徒燁還是蠻純的,躺在病床上的他簡直不像平時的他,晚上司徒燁上了會網,兩人便熄燈睡覺,司徒燁讓林澤回去,林澤卻堅持留在這裡陪他。一連數日,同事們來探司徒燁,主編和社長也來了,囑咐他好好養傷,當然,這也都是看在林澤的面子上。否則兩個老大是不會親自來的,通常主任來看過就行了。這些天裡,林澤和司徒燁大部分都是在聊關於工作的事。
林澤早上起來,自己把攝影和新聞都一起做了,司徒燁又有點不太放心,照片品質下降了些,主編也沒說什麼。
過了五天,司徒燁帶著石膏出院,林澤說:“我去幫你退了房子,住進我家吧。”
當天下午,林澤讓鄭傑買點菜,打算回家做飯吃,正好在樓下上,三人就一起上樓去,準備慶祝司徒燁出院。
“要在家裡好好休息哦。”鄭傑說。
“嗯,麻煩了。”司徒燁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鄭傑忙道:“不麻煩不麻煩,歡迎你為我們家的一員。”
司徒燁和鄭傑認識很久了,鄭傑平時幾乎沒什麼朋友,對下級:員工見了他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對上級:他又拉不下臉去結,每天家裡單位兩點一線,反而林澤的朋友更多,而林澤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最後都能玩到一起去。
三人說說笑笑,出電梯,進走廊,看到走廊裡站著個黑社會——林澤心裡咯噔一響,討債的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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