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橘沒見過比陳晝仁更壞的人了。

他簡直就是一塊黑掉的石頭，泡在黑水里長大的，邦邦，用機打灰都是黑的。

江晚橘還在講電話，著頭皮，著手機，著聲音和白擎通話：“是的。”

咕嘰咕嘰。

手機彼端，白擎明顯松了口氣。

夜風微涼，他停頓一下，語氣平緩，斟酌著言詞。

對于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來說，似乎已經是能夠給予的最大真誠：“我想向你道歉，晚橘，關于前兩天的事……”

江晚橘手，想要推開陳晝仁。對方鍛煉得宜，襯衫包裹下的修長而干凈，因為用力而凸起。對方一手撐在旁側的沙發上，另一只手撈著的，看著、也聽著江晚橘打電話。

房間中很安靜，陳晝仁也能聽清楚手機傳來的聲音，白擎的語氣懇切，在向江晚橘道歉。

陳晝仁從白擎的話語中聽出苗頭。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揚眉。

江晚橘捶了捶他，好不容易等對方安分了，才拿著手機，繼續和白擎講電話：“你不用介意——唔。”

最后一聲變了調。

“怎麼了？”白擎問，“晚橘？”

沒有人回答他，白擎等了兩秒，安安靜靜，什麼都沒有，只約聽到些瑣碎的雜音，像是橘子摔在地上，也像是服重重疊疊地堆在一起，被魯挪走。

這是之前沒有過的意外，白擎不能判斷如今的江晚橘在做什麼。

他只知道江晚橘自己去了港島，孤一人。

白擎有些遲疑，他又問：“你還在外面嗎？”

江晚橘不在外面。

陳晝仁在里面。

白擎心中有些不安，江晚橘的計劃出游是他建議的，于于理，他都要對對方的安全負責任，提高聲音，又問一遍。

實際上，江晚橘在抑著，咬著不發出聲音，手不自覺力，手機掉在沙發上。

只剩下白擎不確定的聲音：“晚橘？”

江晚橘捂著，哽咽了一下，仰起脖頸。

還記掛著未完的通話，拼了力地去手夠，被陳晝仁拿走手機。手機握在掌中，陳晝仁看了眼，仍舊將江晚橘回去。

他骨子里有種反叛的因子在，就喜歡強人所難。江晚橘越是抑，他就越是，出聲，迫使說話。

手機擱在耳朵旁邊，陳晝仁著江晚橘，要聽。

滾圓甜橘，被橘瓣填滿。

陳晝仁問：“不想和他聊聊？”

都不知道陳晝仁怎麼問出這種話，他好像完全不介意，就這樣笑著看。他臉頰小酒窩很明顯，以前看覺著甜，現在看覺著他簡直壞了芯子。

江晚橘咬，不說話。

看江晚橘啪嗒掉著淚，他才將手機放到江晚橘面前，給看熄掉的屏幕：“早掛斷了，怕什麼。”

他語氣還帶著點笑，逗。江晚橘被弄懵了，腦袋暈暈乎乎的。

或許是抑的太狠，現在看到黑的屏幕，竟有種如釋重負的覺——就像高考結束后走出考場的放松，也像是加班到深夜后、終于踏家門。

大腦空空。

橘子在機迫下榨出。

還沒醒過神來，就被陳晝仁抱起來，他低頭：“是不是也該到我了？”

江晚橘沒拒絕，陳晝仁將抱在懷中，順手將手機丟在一旁。

他的正餐剛剛開始，幾乎和江晚橘吃飯的用時一樣。

微醺才是最可怕的事。

江晚橘晚上喝了點酒，只記得明天是下午一點的飛機，還不確定能不能及時離開。被陳晝仁抱在懷里，他仍舊像是個不知饜足的狼，江晚橘的胳膊，又，像是掂量著是不是還有地方可以下口。

江晚橘推開他的手：“別鬧了。”

陳晝仁反手將手在掌中，仔細看著，半開玩笑地低聲說：“鬧什麼？看看也不行了？”

江晚橘困得打哈欠，陳晝仁低頭，吻上的。

現在是凌晨零點，他們在舊日和新時的界換了一個越時間的吻。

慶幸的是陳晝仁多還做了一次人事，清晨時刻沒有繼續拉江晚橘做運，江晚橘得以休息好，一直睡到十點鐘。

這次不能再慢吞吞吃了，不過最后一頓飯，吃的仍舊是陳晝仁訂的家常菜。用上湯煨煮過的枸杞和炸香蒜子，豬膶用燙水煮到八，放上湯里調味后即起，歸攏碟中，湯甜菜，低糖豆花，椒鹽素鮮魷栗米芯，涼拌三，煎釀鯪魚，吃得都是煙火氣，隔著朦朦朧朧熱氣，江晚橘問：“你要回首都？”

“不是，”陳晝仁笑，“去上海。”

江晚橘點點頭，低頭吃菜，鯪魚是順德的名菜，外皮香脆，地結實韌，江晚橘咬了一口，馬蹄粒和胡椒等混合的薄芡落在口中，香魚鮮，卻覺著不如之前味。

陳晝仁還會在這里多留一天，但他仍舊送江晚橘去機場，和擁抱，禮貌告別。

兩個人很默契，誰都沒有提之后。

返回首都之后，江晚橘又接到白擎的電話，后來和對方喝了一次下午茶，保持著同事之間應該有的距離。

白擎仍舊沒有和他的那個前友復合，不過仍舊為此事正式向江晚橘道歉，言語之間頗為溫和。

江晚橘懂得時務，欣然接。

等到再工作時，江晚橘那個難纏的總監對開始變得客客氣氣，不再像之前那樣難纏。雖然仍舊會對料多加挑剔，但好在不會像之前一樣無論多晚都要江晚橘立刻給出回應，在非上班時間，也不會打電話、發微信要江晚橘去做事。

江晚橘知道要謝白擎，在新年即將到來之前，為對方送去了禮。

新年是在家里度過的，和往年沒有什麼區別，不同的是，在年夜飯時，江晚橘收到了來自陳晝仁的短信。

他發的很簡單，看上去像是群發的短信。

陳晝仁：「新年快樂」

從離開港島之后，江晚橘再沒有和對方聯系過，盯著對話框里簡單的四個字看了許久，聽到后媽媽說話。

“晚橘，搭把手，幫我把魚湯端過去。”

快要八點了，春年聯歡晚會快要開始，房間中，叔叔家的孩子笑著你追我打，嬸嬸護著一個，皺著眉訓斥叔叔不該煙。小孩子撞過江晚橘的，大笑著撲到江晚橘爺爺懷抱中，飯菜的香味，白酒的辛辣，不小心到地上的瓜子殼，花生殼，砂糖橘染黃了人的指尖。

歡聲笑語，吵吵嚷嚷，廚房門打開，遮不住的炸辣椒油煙味和燉湯的味道一腦兒涌出來。

江晚橘將手機放好，轉：“我來啦。”

一個字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