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猛在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陣子黎霜的現狀后,很尷尬地面臨了冷場。

他有些奇異地看了眼面前明顯是在走神的男人,想了想，也跟著閉上了。

總歸母親讓他來,也只是讓他站一下場，等霜妹妹到了，他自可功退。

至于現在,口干,喝茶。

很快，花廳外的萬金小跑著進來：“三爺，二小姐到了。”

黎川猛瞇起眼睛，就瞧見黎霜帶著春喜從外面遠遠走了進來。

“二哥,外祖父。”

黎川猛起與見禮,而后向劉全拱手道：“大舅爺,孫外甥這便到外面走走,您與二妹妹先聊,我一會兒回來。”

劉全此時已經回神,他對黎川猛點頭笑道：“如此便麻煩猛哥兒了。”

等黎川猛離開,劉全才第一次認真打量著面前的外孫。

黎霜的長相與他兒只有一兩相似,更多的,倒是像他那妹子,也就是如今黎府的老夫人。

不僅外貌像，就連子都像了個十十,怯、漂亮、敏。

劉全看著這般的黎霜,眼底快速閃過一抹復雜,再抬眼，面上已經堆起笑紋：“真是一年大過一年，幾年不見，都已經是大姑娘了。”

黎霜有些怯地低頭，細聲細氣道：“外祖父過贊。”

劉全笑了一聲，等丫鬟扶著黎霜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才有些張地挲了下袖袋里的墨玉同心扣，笑著詢問：“霜姐兒最近在府上生活如何？”

黎霜聞言，還沒開口，就已先笑彎了眼睛：“回外祖父的話，很好。我現在琴棋書畫都大有長進。母親對我們很好，去年還為我們請了一位先生。還有這個荷包，也是我之前做的，剛剛出來時特地帶給外祖父……”

黎霜興地攥著帕子，輕聲細語地敘述著自己的生活，劉全恍惚點頭。

雖然并沒有怎麼聽進去，但他知曉現在日子過得并不差，這便足矣。

無論怎樣看，現在的黎霜，也比當年他將以非黎家脈的份接回劉家，讓在外祖母手下討生活要強得多。

“你外祖母那人，比較執拗，你不要和一般見識。”劉全想了想，還是覺得要祛除下黎霜對他家的不良印象。

“太疼你娘了，自從你娘的牌位和棺槨被休回去，就經常以淚洗面，特別是當到城外看你生母的時候……”

“你也知道，你娘因為被休，不能劉家祖墳，只能孤零零地葬在城外。”

“劉家家境比不得黎府，你外祖母便想了個歪招，將你母親的嫁妝要回，給你母親修繕一下墓地，那錢其實也并未花用到其他地方……”

黎霜抬頭看向劉全，見他眼底俱是愁苦，蒼老的面上比起之前見，又多了許多褶子，心下一，也跟著自責起來：“我并未有怪過外祖母的。”

這話因為說得太過心虛，聲音很細很輕。

之前，是怪過的。

怪外祖母在母親嫁過來不到一月就過來鬧事，弄得沒臉。

怪外祖母不顧及的存在，讓境尷尬難堪。

但現在聽外祖父解釋過后，又覺得之前的自己太不應該。

哪怕外祖母有千錯萬錯，但對生母的卻是真摯的。

相對于而言，外祖母肯定更疼被自小養長大的生母，而不是自己這個可能害得生母早亡的外孫。

“是外孫不孝，沒有為娘考慮到那麼多，外祖父您回去后，幫霜姐兒和外祖母道個歉。”黎霜起帕子，鼓起勇氣開口。

雖然一想起外祖母就害怕，但現在總歸只是轉個話兒，不用當面道歉，這點勇氣還是有的。

劉全看著七歲小孩兒眼底的澄澈真摯，眼底神越加復雜。

他草草地點了點頭，側頭又是一聲嘆息。

就聽黎霜怯生生地問：“那外祖父，您知道父親為何要休棄我娘嗎？”

如果娘不被休棄，那娘的棺槨就可以呆在黎家的墓地，本無需移至城外。

既然如此，當初劉家為何要答應休棄一事，畢竟死者為大。這一點，思考了幾年，都不得其解。

“當真是因為無子？”

劉全：……

他了下，既不能昧著良心將這事兒都推到外甥無無義上，免得外孫對外甥使臉，自己吃虧；也不能提前揭開那層面紗，讓外孫追究到底。

“終歸是沒有緣分，外孫你不要瞎想。”

黎霜擰了擰細眉，有些不解，還想再問，劉全已經低頭，將袖袋中的那枚墨玉同心扣取出，到黎霜的手上：“這是你生母為你留下的，聽聞你們過段日子可能就要離開辛圖城，你將東西收著，好歹也能留作個紀念。”

黎霜愣了一下，看著手中的同心扣，這大小明顯就是男子所用，款式古樸大氣，玉質剔純正……

“外祖父，這莫非是……”

是父親送給生母的？

還是生母準備送給父親，卻未來得及送出去的。

劉全擺手，打斷了的猜測：“都不是，這就是你生母特地留下來給你的東西。你到京城后，我們也送不出什麼值錢的件，這同心扣雖說有些大了些，但掛在上你也可隨攜帶，好歹也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一片心意。”

黎霜愣愣的，腦袋迷迷糊糊的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小聲詢問：“是父親送給我生母的？”

劉全連忙搖頭：“與黎外甥無關，他當時哪里能買到這樣金貴的東西，你不要瞎想。”

黎霜哦了一聲，小小的手將那枚墨玉同心扣握。

那就應是生母買來準備送給父親，卻未送出去的。

低頭看著手中墨的同心扣，眼底莫名有些酸。

“我知曉的，我一定會將這東西好好收好。”

劉全見不再追問，也松出一口氣：“不用總是收好，去了京城后，閑著沒事兒可以在上戴戴，只是注意，千萬不要被你父親瞧見。”

黎霜瓣微抿，看著劉全眼底的鄭重，更加確定了之前的猜想。

看著劉全，忍不住淚眼汪汪：“霜姐兒都懂的，外祖父您就放心好了。”

劉全：……

劉全不知道外孫都懂得了什麼，但見到黎霜眼底泛起的“”水霧，莫名有些心虛。

他將這東西留給外孫，并不是對外孫有多好，而是還存著讓尋找認祖歸宗契機的心思。

雖然這契機看似渺茫，但如今圣上已老，太子被廢后一直未重新定下新儲。

萬一霜姐兒的那位生父能夠有機會登上大寶，那即便霜姐兒只是一個對方不會承認的外室，他們劉家也應能跟著撈上不好。

只要將這枚同心扣掛在上，遲早會被應該看到的人看到。

這就是一場賭局。

輸了他只是損失一塊他不敢當掉賣錢的同心扣，贏了卻能贏回幾百幾千個同心扣。

這場賭局，他下了。

*

黎霜從前院花廳回到春澤院后，神還有些低落。

何媽媽之前去聽濤苑上春澤院的分批財整理冊子去了，并未跟著去前院，見黎霜和春喜回來，一開始還有些欣喜，等一見黎霜這神，就頓覺不好，忙將春喜拉到一旁詢問。

何媽媽是春澤院的管事媽媽，春喜對自然沒有瞞。

等聽春喜說完經過，何媽媽只覺得腦袋嗡了一聲，心中暗罵了一聲劉全老不死，面上卻迅速整理好表，走至黎霜旁。

看到手中握著的那枚墨玉同心扣，深呼吸一口氣，上前道：“霜姐兒，老奴剛才在收拾庫房時，發現了幾個有趣的小玩意兒，你可想看看？”

黎霜緩緩抬眸，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一手攥那枚墨玉同心扣，一手抓住何媽媽的袖子，哽咽道：“媽媽，你說父親當年到底為何要休掉我娘，我娘明明那麼喜歡他。”

何媽媽：……

覺自己的頭有些大。

“小姐，上一輩的事你又怎麼清楚？！老爺和前夫人婚后只見過小半天的面，又哪里來的喜歡。”

“可是媽媽你看這枚娘留給我同心扣，這分明就是男子用的，我娘當時買下它，不是為了父親，還是為哪個？”黎霜一邊可憐兮兮地噎，一邊執著地著，顯然對于這個問題相當在意。

何媽媽深呼吸一口氣，心中再次將不干人事的劉全罵了幾個遍。

就劉家當年的那個破落戶家底，天惦記著從黎府往劉家拉東西，能買到這麼金貴的同心扣？！

還說什麼去了京城后，天天往上戴，可去他個兒！

然而，還沒等想好說辭，就聽外面有小丫鬟騰騰騰地快速跑步聲：“小姐，小姐，出大喜事了。”

何媽媽子一側，擋在滿面淚水的黎霜面前，大聲道：“什麼事兒啊，咋咋呼呼的，一點兒也不穩重。”

沒一會兒，外面的春旗便跑了進來，帶著滿面的喜氣：“媽媽，出大喜事了，咱們夫人被查出來有喜了。”

何媽媽面上當即一松，帶出幾許笑意，然而這笑意卻沒有維持多久，就又落了下來。

忙轉，就見原本就淚水漣漣的黎霜，此時聽到這個消息后，那眼淚更似是剎不住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何媽媽簡直要給黎霜跪下了：“我的小主子啊，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啊，咱們聽聞這個消息，應該去夫人院中道喜去，您現在要是一直哭，咱們可就完了。”大風小說

黎霜用帕子蒙著眼睛，哭得哽咽不止：“我、我知道，但、但是我就是停、停不下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