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心》第十四章 縛魂木

雁回與天曜一路出了永州城,雁回一路腳步都有些快,確實有幾分著急趕路的模樣,可見確實非常想逃離那大師兄。但是剛快要離開城郊踏上道了,雁回倏爾覺得周圍風聲一起。一凜,往后一退,剛將天曜攔在后,便見天上一道利芒劃過,在地上落下金燦燦的一道線,雁回心頭一陣無力:“大師兄……”

還是被趕上了!

擺一轉,子辰手執長劍立于地上金線之前,神沉凝:“雁回,別鬧了。”他道,“與我回山。”

雁回長嘆,無奈至極:“大師兄,這次真不是我鬧。我已經是被逐出師門的人了,這輩子是被勒令不準再靠近辰星山的,你要我與你回去,你這不是在為難我,你這簡直就是在綁架我啊。”

子辰眉頭皺:“師父不會當真那般狠心將你逐出師門的……”

雁回打斷他:“他就是那樣做了。”

“他不過是一時氣急,你與我回去,我去幫你給師父求,待得師父氣消,必定還會原諒你的。”

“這事其實已經和師父原不原諒我沒什麼關系了。”

“你是擔心凌霏師叔?凌霏師叔那方,我相信你的為人,你不會平白無故地像門派中所傳言的那樣,對長輩行大逆不道之事。你只要與我回去解釋……”

“我真的打了,而且燒了的頭發。”雁回毫不避諱道,“而且至今依舊覺得很好很爽很解氣。”

“……”

雁回撇:“所以大師兄你看咯,我是真的不能再回辰星山的人,你就放我走吧,我覺得我現在日子過得好的。”

“胡說八道!”子辰嚴厲斥責,“你可知江湖上人都將你傳了什麼樣子!”

“不就是私通妖,背叛正道什麼的嘛,能有多大事。”雁回撓了撓臉,“其實他們把我傳什麼樣子我并不關心啊。他們又沒證據,要說就讓他們說幾句好咯,左右我也不吃虧的。”

“胡鬧!你一個孩子!如何能那些污蔑!與我回去,我和師父會想辦法幫你證明的。”子辰言罷,雖然面氣急,但卻對雁回出了手,“過來。”

看著子辰出的手,雁回愣了很久,臉上漫不經心的神便也收斂了許多。這個大師兄啊!這種時候還能對出手的人,數遍整個修道界,恐怕只有大師兄一人了吧。雁回角微微一翹,三分苦,七分無奈。

雁回沉默之際,忽覺前一黑,是天曜擋在了前:“既然不想回去,你便不該再強迫于。”

但聞天曜此言,子辰眉頭鎖,他上上下下地將天曜一打量:“你到底是何人?”

天曜上還有弦歌那里拿來的無息香囊呢,是以現在子辰全然察覺不出天曜上的氣息。他只能憑覺判斷這個人份神,來歷詭異,而且與他的這師妹……舉止親

天曜面不改地撒謊:“我不過是一介凡人……”話音還沒落,被擋在后的雁回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一眼,連忙將天曜胳膊一挽,腦袋往他肩頭上一:“是我下山以來尋到的真相公。”

天曜:“……”

子辰聽了這話,像是被嚇住了一樣,愣了半天:“你……”

雁回一臉正道:“大師兄,你就回吧,別管我了,我已經打算和這個人私訂終了,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你要是現在不顧我意愿將我帶回那已經驅逐了我的辰星山,就是棒打鴛鴦拆散,做了下輩子都討不到媳婦的事!”

天曜轉頭看雁回,見纏他胳膊纏得死,腦袋還在他肩膀上一蹭一蹭地磨蹭,像是小狗一樣在給他撒。雖然再明白不過了,這家伙是在演,但天曜卻不知怎的,心頭尖上好像真的被雁回的頭發過去過來似的,有點,也有點麻。他本來……是那麼討厭被人的啊……

子辰在怔愣了好半天之后,才仔仔細細地將天曜打量起來,一開始著實沒有探查到天曜上的氣息,他也以為天曜便是個凡人,但再仔細一看,子辰便握了握劍,眉頭皺得死對雁回道:“一氣息全無,連點煙火氣都沒有!怎會是普通凡人!雁回你休要想演戲騙我!”子辰說著又將雁回上下一打量,登時好似怒火更勝了幾分似的,“你一天是在外面如何胡鬧!這一氣息繁雜至斯,竟然還說不想與我回去!”

雁回眼珠子一轉:“我不想回去,這是我真!我想和他在一起!”

子辰面一冷,手中長劍一立:“那便來試試,你這真,到底是何等人。”說著,竟然向著天曜便一劍刺來,全然沒有征兆。

雁回也給嚇了好大一跳。是知道自家大師兄嚴肅正直,但沒曾料,這不過才幾個月沒見啊,怎麼的脾氣就變得暴躁了,沒說幾句生氣了就要和人手了啊!

雁回連忙往前一攔:“大師兄!你冷靜下!”

子辰好似怒火沖天,手中凝了法力揮手推開雁回:“讓開!”

雁回一個不慎,當真被推到了一邊。

天曜見狀眉頭一皺。

待得雁回那邊穩住子,一回頭,子辰便是一劍刺向天曜,天曜形微微一偏,作并不大,但堪堪將子辰刺來的三劍都盡數躲了開。待得子辰收勢之際,天曜一抬手,只輕輕一下,打在他手腕骨上最脆弱的一點,力道半點也不大,但是卻讓子辰整只手臂皆是一麻。

子辰影一退,握住自己手腕,冷笑:“普通凡人?”

當場被打臉,雁回只覺臉皮一痛,強撐著道:“他……他只是武功好,沒法力啊……”

子辰此時并不想聽雁回胡扯了,只盯著天曜道:“我師妹上那些七八糟的氣息,便也是你教染上的吧。”子辰眸森冷,“你到底有何居心?”他問得沒有溫度。

“居心?”天曜不卑不著子辰,雖然周毫法力,但這并不影響他的一氣場:“是我教染上的又如何,你辰星山十載教導,不及我一夕指點。說來便不愧?”

子辰聞言大怒:“狂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底氣口出狂言!”他手中長劍凝聚氣息,周遭的氣息流,速度越來越快,然后在子辰的劍上裹上了一層層眼可見的風刃。

子辰自修的是風系法,雁回眼見他好似真的要對天曜真格了,嚇得左右一,就地踢了一個石子出去,打在子辰剛才被天曜打過的手腕上,子辰一痛,分心往這方一看。

雁回卻瞬息而,霎時移到子辰后,作極快,一抬手一記手刀狠狠打在子辰的肩頸

混著法力,一聲悶響,紅的火一路順著子辰的經絡燒遍了他全,一時間子辰劍刃上的風刃消失,周遭氣息霎時恢復平和。子辰形便僵立在原地,一雙眼睛里的怒火似乎能燒出來一樣。

“雁回!”

雁回舒了口氣,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經絡先給你封一下,半個時辰后就能了啊,大師兄你莫著急。”

如何能不著急,子辰素來沉穩嚴肅,習得比凌霄更為方正,此時卻已被雁回氣得咬牙:“你你……”說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雁回嘆了口氣,走到一旁隨地撿了個樹枝:“大師兄,你莫要強求了,辰星山我如今是怎麼也回不去了,你便別再來找我,省得回頭那些師叔師伯們對你也有意見,自打我離開辰星山那時起,就沒想過要回去。咱們如今見的這一面,你就當是當初我離開辰星山時,補上了你沒見的那一面吧。從今往后,咱們就山高水遠,江湖再見。”

雁回是真的打算和辰星山劃清關系了。經歷此狐妖一事,不想也不愿意再聽到關于凌霄的任何消息,就怕之后再來一點點消息,就能徹底心目當中的那個現在已經小心翼翼地維護起來的師父形象。雁回打算離開忘語樓,離開那個消息聚集的地方開始,就是不想再去探查那些“真相”了。怕真的有一天,當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可能會承不了。于是干脆逃避,干脆躲起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這樣……大概是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吧。

子辰聽得雁回這話,神,還沒來得及再說話,雁回拍了拍手上的枯木枝,往天上一拋,木枝立即漂浮在了空中。拽了天曜的手,輕如燕跳上木枝,沒再回頭看他一眼,便將木枝做劍,化為一道長風,劍而去。

子辰被封了經絡,站在原地,只有風輕輕起了他的頭發,心下氣憤之余又是無奈,又是慨。到現在為止,在他們這一輩當中,能隨手折木為劍,隨心而飛的,恐怕只有雁回一人。天賦本是極高,若能留在辰星山,他日只怕追上素影真人也不是空話。而且,他是希雁回能留在辰星山的……怎麼能這麼隨便地和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學東西呢,萬一是壞人呢,萬一對……圖謀不軌呢?

雁回帶著天曜不停歇地劍了整整一個時辰,在空中,木枝上可站的地方有限,雁回板比天曜小,雖然是由在用法力掌控方向,但整個人卻像是嵌在天曜懷里一樣。得很近,所以雁回的溫便不可避免地傳到天曜上。

雁回的發被風起迷了他的目,天曜著遠山與云彩,倏爾開了口:“不是說不會管我嗎?”

雁回此時心思還沒放在天曜上,但聽他這般一問,愣了愣,然后轉頭斜了他一眼:“閑話多的話,我是不介意在這里放你下去的。”

天曜角勾了勾,不再問下去,轉了話題道:“你對你師兄起手來,倒也不客氣。”

“沒打算手的。”雁回也滿是不解,“我還想能逃就逃了得了,哪知他那麼大火氣,也不知在氣些什麼。”

天曜神微妙,對了,這樣好,最好不要知道他在氣些什麼。

連趕帶繞圈,直到雁回確定子辰一時半會兒追不來了,這才定了方向一直往南方飛去。

雁回本想著天曜跟著就不劍了,但沒想到出了這一茬,反正自己的臉該打的都打完了,不如一鼓作氣,一下飛到相李鎮得了。劍自是快,在天黑之前,兩人便到了相李鎮。

其實便已算是雁回的家鄉了,小時候住的地方就在鎮外不遠的一個村子里。只是今天還沒做好準備回家,便打算先在鎮上住一晚。在客棧付了兩間房的房錢,雖然雁回現在也算是有個小銀樓的人了,但畢竟現在小銀樓也還沒看見,依舊習慣地覺得有點疼。

叮囑天曜:“現在便算了,以后你要是萬一發達了,前段時間吃喝住行還有這段時間吃喝住行的,可別忘了還我。”

天曜沒有答話,上樓梯的時候他垂著眼眸,眼里微微藏著幾分沉思。

雁回見狀,心頭一,每次天曜出這樣的神便沒什麼好事:“怎麼了?”雁回左右看了看,又吸了吸鼻子,用幾乎是耳語的聲音問:“這里有妖怪?我沒覺到啊?”

天曜這才看了雁回一眼:“我不是妖怪?”

雁回默了默,是……大爺你有了龍角,說話都有底氣了。

“沒什麼事,回房吧。”天曜上了樓梯,轉頭一,走道的盡頭有個窗戶,微微了一個,讓外面的氣息進客棧里面來,“我只是覺得,這地方的氣息,很讓人悉罷了。”

雁回一怔:“怎麼悉了?”

天曜搖了搖頭。

雁回琢磨了一下,道:“你別以為裝裝文藝就可以糊弄過去剛才我讓你還錢的話。”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自己推門回房了。

翌日清晨,雁回自覺地起了個大早,難得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下,頭發也比平日梳得認真許多,一出門迎面撞上天曜。

天曜愣了一瞬,雁回卻沒什麼察覺,一門心思落在客棧的早餐上:“天曜你今天起來熬粥了嗎?”

這兒又不是忘語樓的廚房,自是不能隨便借給外人用的。

天曜搖頭:“沒有。”

雁回萬分可惜地嘆了一聲:“那咱倆撿兩個饅頭邊走邊啃吧。”

村子離鎮很近,劍都不用,兩人便真的慢悠悠地走過小鎮的街道,出了鎮,一直往南邊走,房子越來越,農田越來越多,空氣里比城鎮更多幾分青草味。田坎上已有農人在早早地勞作了。

雁回一路走得慢,天曜也沒有說話。他們倆倒是難得的像這樣安安靜靜地在一起走一段路,沒有爭執或拌,沒有追殺和懸疑。

“村子要到啦。”雁回放眼往前一,微微一笑,小虎牙了出來,讓顯得有些調皮,“前面那棵大樹就是要到我家那個村子的標志。以前長得極為茂盛,可后來被燒掉了。”

天曜跟著雁回說的方向一看,登時瞇了眼睛。那方一株巨木已斷,只留下了盤錯雜的系還有半截大的樹干,樹干約莫要五人合抱才能抱得過來,可以想象那巨木未被焚燒之前是多麼的蔥郁。

兩人說著,已走進巨木,仔細一看,樹干之上有著被焚燒過的炭黑痕跡,經年已久,已被風霜吹打得圓又堅|

天曜沉默地打量著斷木,但聽雁回倏爾道:“當年我就是在這里認識了凌霄還有大師兄子辰。”雁回巨木,手背在糙樹皮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白,“說來,這棵大樹,還是被我給一把火燒了,想來也是對不起它。”

天曜聞言,一愣,似有些不敢相信地轉頭看向雁回:“你燒了這棵樹?”許是他的語氣太過不敢置信,雁回轉頭看他:“對呀,我燒的。”

得到這聲回答,天曜便愣愣地看著雁回,失神得好似被雁回勾走了魂魄。

要說雁回如何拜凌霄為師這回事,其實已經是十來年前的事了。對于一個人來說,十年已經是個相當遙遠的距離,當年的事雁回已經有許多都不再記得,但是遇見凌霄那一天,事無巨細,雁回都念念在心,至今不敢忘懷。

猶記得那年初夏,是一個沒有娘的野孩子,那酒鬼爹每天在家里喝得爛醉,并不管雁回每天都在村里跑去哪兒野。那時的雁回覺得,日子大概就是這樣渾渾噩噩地過的,等時候到了,就像村里別的姐姐那樣,找個人嫁了,又生幾個孩子,帶著孩子長大,然后看著孩子像一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那時的雁回,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有一天會到一個凌霄的人——像是神祇一般高貴的存在,落在平庸的生活里。

當時凌霄本是帶著子辰下山歷練,追一惡妖至村口。那時雁回恰巧在這巨木邊上與幾個小孩玩耍。惡妖許是被到窮途末路的份上了,徑直捉了其中的一個孩子,當場將其開膛破肚,取其心臟,生吞而下。所有的小孩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雁回小時雖經常見鬼,但對這樣腥的一幕仍舊沒有抵抗力,當即哇的一聲就吐了,惡妖食一小孩心本不夠,手又來旁邊抓,一下便將最近的雁回抓在了手里。二話沒說,手指在膛之上便劃開了一條口,鮮滴滴答答落下,滴在巨木錯雜的上。

雁回覺得自己要死了,那是此生第一次這麼直接地面臨死亡,看到自己上似乎都有黑氣在升騰,嚇得臉發白,心臟仿似已經停止了跳,然而便在這時,冰霜從天而至,霜華綻出華。雁回看著惡妖的手被冰刃生生切斷,而落進一個帶著清冷的懷抱當中。

寒霜凍住膛的傷口,片刻間便被轉出去,落在了子辰懷里,但是那時凌霄的影便如刀一樣刻進了的腦海里,從此再也印不進他人的影子。

凌霄與惡妖纏斗,但那妖卻似并不怕傷,不過便是那麼片刻的時間,他那被凌霄斬斷的手便徑直在那傷口上又長了一只出來。

“子辰,救那群小孩。”

“是!師父!”

子辰大聲應了,將雁回放到地上,叮囑:“你盡量往后面跑遠點,別過來。”說著他便往小孩那方跑去。

那惡妖見狀,要去阻攔子辰。凌霄目一凜,手中長劍寒芒大作,仿似極寒冬天里的冰霜,滲著層層寒氣,一劍揮下,是寒氣便立起了一道屏障將那惡妖阻攔在外。那妖怪便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子辰一手抱著一個,背上還看著一個,將那些小孩提著跑遠了去。

惡妖大怒,徑直沖向凌霄。

凌霄單手結印,拂袖一揮,惡妖如遭重擊,徑直被撞飛在巨木之上,巨大的力道讓巨木也為之一抖,樹葉飄落而下。惡妖摔在地上,暈乎乎地甩了甩腦袋。然而便在這時,旁邊倏爾傳來一個孩子尖銳的哭聲。竟然是還有一個小孩躲在巨木旁邊,這下惡妖摔的地方離孩子極近,小孩終是經不住嚇,尖聲哭了出來。他的哭喊引起了妖怪的注意,妖怪轉手就往旁邊爬去,眼瞅著是要像剛才那樣將這孩子剖開取心生吃!

凌霄眉頭一蹙,形一閃,眨眼之間便已落到妖怪前,而他并沒有直接面對妖怪,而是后背對著妖怪,手去將哭喊的孩子抱了起來。眼看著那妖怪尖銳的指甲便要劃破凌霄的后背。

子辰也忍不住驚聲大呼:“師父!”

凌霄眸清冷,手中寒氣一,然而他還沒出手之際,倏爾自遠猛地擊來一個火球,徑直砸在惡妖的腦袋上。惡妖仿似天生懼火,火焰在他腦袋上一點就著。它痛呼著往后一仰倒,頭上的火混著撞在了巨木之上。

凌霄詫然轉頭,但見雁回一地站了起來,手中結著他剛才不過結了一遍的印,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然后又看了看那個妖怪。當時的雁回并不知道,凌霄用的法是調五行之力的法里有什麼五行力,用出來的便是什麼法,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人人都有,每人都有自己的特質,然而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借五行力來使用法的。有的人修一輩子的仙,也不能使周起風,指尖凝霜。而雁回……不過看了凌霄結了一遍印,便能用五行力使出火系的法

子辰在一旁看呆了眼:“這……這是……”

可沒有給他們更多驚訝的時間。那方的惡妖頭上的火依舊在燒,它像是開始垂死掙扎一樣,爬了起來胡攻擊凌霄。凌霄敏銳地躲過,但他如今懷里抱著一個小孩,并不能施展開,只得先離開了那巨木。

而便是在它離開的那一瞬間,雁回第二次結印,比第一次已經練許多,但見一條火龍自指尖呼嘯而出,徑直纏繞在了那惡妖的上,惡妖渾灼燒起來,痛不生。它在巨木上四爬,將上的火盡數燒在了巨木之上,然后它便也隨著巨木,一起被焚了灰燼。

提及當年之事,雁回還有幾分慨:“已經過了十來年了,村里人都說這樹有靈,燒了這樹會遭報應。凌霄見村人態度,便說我修習道法極有天分,問我想不想與他回辰星山修習仙家法。”雁回笑了笑,“我還記得當時大師兄在旁邊一個勁兒地點頭,就怕我說不。”

拍了拍糙的樹皮:“要謝這棵樹,如果沒有它,憑我當時那點因為著急而起的微末法力,大概本沒有辦法燒死那妖怪吧……”轉頭看天曜,“而且我還得謝謝你才是,當時真是怕死,也怕自己救命恩人死,所以沒想到那拼命一,還真讓我將法出來了。以前覺得大概是我天賦異稟,現在算是了解了,這大概都是你護心鱗的功勞啊。”

話音剛落,沉默地聽完整個故事的天曜倏爾開口:“不。”他眸擒住雁回,“應該是我,要謝你。”

這句話好似與雁回說的東西全然沒有關系,雁回徑直被拽出了回憶,抬頭困著天曜:“你謝我?”不解,“你謝我做什麼?”

天曜上前一步,手掌放在雁回的手掌旁邊,他手比雁回大上些許,皮也顯得更黑,他扶著焦黑的樹皮,然后手掌不由自主地握了拳,輕輕在樹上捶打了一下:

“以水困骨,以土角,以火灼筋,以金裹心,以木縛魂。”天曜說罷,竟然勾笑了起來,“……以木縛魂,雁回,是你將我從這縛魂木中,放了出來。”

天曜這話說得不快,但雁回愣是反應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你說……這是……素影封印你魂魄的縛魂木?”

天曜在斷木上重重一捶:“便是這縛魂木。”

雁回呆呆地了天曜許久。原來,早在遇見天曜之前,他們的緣分就已經開始寫了嗎?

雁回自己的心口,那的心臟跳如此的正常,如果不說,誰能知道心里竟然嵌著面前這人的護心鱗,誰能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竟然已經這般深。

“倒真是緣分。”雁回道,“你的護心鱗續了我的命,而我又在這里放出了你的魂。”

“是啊。”

怎麼不是呢,若不是龍魂十年前得以逃出,他如何能尋到龍骨之氣,如何找到銅鑼山那癡傻年的,如何在這里面茍延殘至今,如何能找回他的龍骨龍角,甚至有希找回他的每一個部分。原來,雁回便是他可遇而不可求的起點,是他這場命運轉折的開端。這要他,怎能不謝

天曜垂眸著雁回,黑眸之中芒沉得極深。

四目相接,好半晌,雁回有些不自然地挪開了目說不出心頭的覺是怎麼回事,與才開始中狐香時的覺那般接近,但細細品味,卻又有些不同,可到底怎麼不同,雁回也道不出個一二三來。

雁回清咳一聲:“唔,咱們之間的命債估計已經攪和一堆,要算也算不清了,那咱們就不算那些,我就說說,以后你要是發達了,你欠我的錢可一定要還呀。”

天曜聞言,卻是一聲輕笑,這次的笑聲,已經能讓雁回聽到了。

“雁回。”他道,“若是天曜此生能有那太平一日,我此生財富,便盡數是你囊中之。”

他畢生所求的,本就早已不是錢財二字。

雁回但聞天曜此言,雙目一瞠,驚詫地轉頭看天曜。只在他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影,沒有片刻,便又將目挪開了,這次還往旁邊走了兩步:“把你的財富全部都據為己有的人只能是你妻子,我可不是為了貪財就能賣掉自己的人,你別想占我便宜,就這幾兩銀子,你還上就得了啊。”言罷,拍了拍手,拍掉剛才掌心在縛魂木上沾染到的塵埃。雁回如同平時那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與吊兒郎當地走在了前面。好似知道了今天這出事,對與天曜之間的關系并沒有什麼影響一樣。

天曜的背影看了許久,也沒讓獨自走多遠,便也跟了上去。

雁回母親的墳墓在村外的小山坡上,兩人走上山坡的時候,太已經快走到正午的位置了。氣溫有點熱,但正是這樣的時刻,天空才藍得極為澄澈,遍野開著小花。雁回深吸一口氣,走上山坡,看見不知已多久沒人掃過的孤墳,沉默地站了很久,然后跪了下去,倒不像他人上墳時跪得那樣正經。是天生帶著的一散漫勁兒,不過分敬重,但也不失禮貌。

“娘。”往旁邊一看,另一個墓碑立得歪歪倒倒的,全然沒有跪的這個這般正。喊了一聲,“酒鬼老頭兒。”磕了個頭,“你們兒回來看你們啦。”

手里拎著一壺在村里酒娘那兒買的酒,揭開蓋兒,倒在了那個歪歪倒倒的墓碑前:“我懶,就不給你們拔這墳前草啦,回頭反正還得長出來。”

天曜聞言默了許久,終是忍不住開口嫌棄道:“既然千里迢迢地來了,墳前草卻為何都不肯清理下?”

“娘去世的時候家里太窮,連副薄棺也沒買得起,便裹著草席下葬的。”雁回墓碑上的字,“這些草萬一是我娘養出來的怎麼辦。”

天曜聞言一默。

雁回娘去得早,其實并沒有給雁回留下太多的回憶,但小時候坐在娘親邊一邊看服一邊聽哼歌謠的覺雁回現在都還記得。自那以后便再也沒誰這樣溫地守著護著雁回了。

爹自雁回娘走后,便日酗酒,終日沉于醉夢之中,雁回便過得如同野孩子一樣了。就算之后凌霄帶回了辰星山,但娘親給的溫暖,依舊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在墳前坐了好一會兒,雁回拍拍屁站了起來:“走吧。”

天曜轉頭看:“去哪兒?”

雁回兜里,里面有把鑰匙正在叮當作響:“父母祭拜過了,當然是去拿前段時間拼了命才賺到的工錢啦。”

楓崖鎮其實離雁回的家鄉還有點距離,但是劍而行也不過半日路程。雁回心道反正第一次劍離得也近也不在乎后面這二三四次了。只要天曜不再賤地多問什麼話,都可以裝傻充愣地一直帶著天曜,反正……他現在也不礙什麼事。

劍到楓崖鎮已是傍晚,兩人似乎已經習慣了趕路住客棧,雖然他們誰都沒來過這鎮上,但是看著標志便輕車路地找了一家客棧,要了兩間房便住了進去。

雁回本以為這會是安安靜靜,穩穩當當的一個好眠之夜。但哪曾想睡到半夜,便耳尖地聽到屋頂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像是一人在追一人在趕,路過了這房頂一樣。然后兩人便在這房頂開始說起話來。

按常理,應該是聽不清楚這些聲音的,但用天曜教的那道心法在里一過,登時便將那屋頂之上竊竊私語的聲音聽進了耳朵里。

“小世子,小世子,哎喲喂,您就跟我回去了吧,別在這中原找了,回頭人沒找到,將您搭進去了,我要該怎麼去和七王爺代啊!”

“你隨便代兩句就,不找到小姑姑,我是不會回去的。”

聽這小孩的聲音,雁回竟然詭異地覺得有幾分耳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上次便被辰星山的道士抓了,可算是嚇死奴才了,好歹您沒事哎,這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沒找到,便死心了吧,國主自然會派別人會去找的!”

聽到這話,雁回挑了挑眉,暫時醒了瞌睡,坐起來,擺了個帥氣的姿勢倚墻靠著。

“我不,我一定要找到小姑姑才回去。這鎮上會有辦法!”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回來啊!大晚上的!要是有道士會被捉的!”

兩人腳步聲踏過房頂,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雁回著下了一下剛才聽到的話。怕被修道的人抓,那不是妖怪就是邪修,剛才又提到了國主、奴才和小世子,照這個推斷,那妥妥的是妖族的人,而且或許還是九尾狐一族的人,畢竟邪修里面是沒有這樣的輩分的。小世子要去找姑姑,那他的姑姑便是……公主?

青丘國的九尾狐公主。

雁回恍然記起,先前在天香坊,那次千朔來救和天曜,與銘談條件的時候不就說了一句話嗎——“青丘國丟了一個九尾狐公主。”看來,這確確實實有這麼個事兒啊!

這著實算得上是件大事了。但是和好像也并沒有什麼關系,雁回撇了撇,打了個哈欠,又自顧自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過了早,雁回帶著天曜便往小鎮七絕堂的小銀樓里走,得先去領點銀子,然后再琢磨一下該領著這塊狗皮膏藥去哪里晃悠。

七絕堂的小銀樓開在小鎮最熱鬧的街上,正門門口站著兩個魁梧的大漢,滿臉嚴肅地守著,將要進門的人一個個攔下來問了一遍,雁回走過去的時候也沒例外,兩個大漢手一,將攔住:“辦什麼事的?”

雁回出兜里的鑰匙:“我來領錢的。”

倆壯漢見狀,一愣,然后立即收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躬行禮:“屬下失禮,大人請進。”

一個鑰匙便有這樣作用,雁回心里暗爽,還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沒這麼多禮數,起來吧。”往后看了天曜一眼,沖他得意地笑,像是在顯擺自己的神氣,天曜只是瞥了一眼,并沒有什麼表。這樣的尊敬,以前他得多了去了。ωWW.166xs.cc

這方天曜沒捧著雁回,那方待雁回一進門,銀樓的掌柜便撲著過來將雁回捧著了:“大人,大人這可是上面派來咱們這銀樓視察工作的?”

雁回搖頭:“我就來拿點錢,回頭就走。”

“哎妥妥妥。”掌柜連聲應了,“大人不如先去后院歇一會兒,小的這便給您撥點銀錢出來。”雁回點頭應了,便由著掌柜將往后院領。

剛走到后院,雁回便耳尖地聽到了一個有點悉的聲音十分氣憤又悲傷地說:“哪兒都找不到消息,小姑姑一定是出事了!”

“哎喲小祖宗,呸呸呸,你可別這樣念。”

雁回抬頭一看,迎面走來一老一小兩個人,兩人都戴著帽子,老人微微彎著腰,跟在仰首的小孩背后,顯得態度謙卑。

而那小孩……雁回瞇了眼睛,真是江湖何不相逢,這不是那被關在心宿峰牢籠的年狐妖嗎?原來,竟然是青丘國的小世子啊。難怪當初一群狐妖被關在那牢籠當中的時候,這個年顯得有些許特別,卻是為皇族者當有的擔當與氣度嗎?

雁回目不過在他臉上停留的一瞬,但本著下意識不想招惹麻煩的心態,往天曜后一躲,打算避過這個小世子,不和他再打上照面。哪想這里想躲,而對方卻本不顧及的心。雁回只聽一聲脆生生的大喝:“是你!”

雁回躲在天曜的背后,一聲長長的嘆息,這人年輕啊,就是不懂避而不見,肩而過其實是一種溫

小世子上前兩步,卻立即被后老人拽住:“祖宗!”老人聲音小但里面的緒卻極其繃,“那人上有仙氣!”

小世子果然也頓住了腳步。

有人拽著自是極好。雁回輕了輕嗓子,從天曜背后站了出來。瞥了那方一眼,正拽了天曜一下打算趕快走,卻聽那小世子嘟囔了一聲:“和那些仙人不一樣。”然后甩開老人的手,便三兩步邁到跟前,擋住了雁回的去路。

雁回一聲嘆,哎,年,好好聽老人的話才不會吃虧。

他比還矮一點,站在面前,得仰頭看:“在那以后,我找了你好久了。”

雁回聞言只想嘆氣,轉頭看天曜,卻見天曜一副微妙的表盯著。雁回自是不知道他在微妙個什麼勁兒,前面領頭的掌柜倒是有幾分困地喊了一聲:“大人?”

這一聲讓小世子眼睛微微一亮:“你還是這里的人?”

雁回輕了輕嗓子目清亮表嚴肅地盯著小世子:“這位公子,我并不認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小世子一愣,臉上鮮活的表一瞬間有點發愣,隨即他一皺眉:“不,是你,你別想裝不認識,我一直記著你的模樣,一天也沒忘。”

雁回心頭懊惱,說認錯了你就認錯了就得了,還逞什麼強!可面上依舊不地演:“你認錯人了。”一轉頭,對掌柜道,“掌柜的,這位公子……”

掌柜連忙應了:“認錯了認錯了,公子你大抵是真的認錯人了。”

掌柜上功夫自是非常的油,三兩句將那小世子說得一蒙,倒真有點信了認錯人這個說法。旁邊那老人又在使勁兒地拽他,片刻后總算是將那小世子給拽了走。

雁回心里長舒一口氣。回頭便問掌柜:“他們是什麼人?來這銀樓做什麼?”

掌柜連忙堆了笑回答:“大人,咱們這里不止開銀樓,還買賣消息的呢。來這后院的,多半都是來買消息的。至于他們的份,那是買家,花錢的大爺,咱們自是不敢多問的。”

雁回點了點頭,這是想通過七絕堂的消息渠道探清楚那九尾狐公主的去向啊。

掌柜接著領著兩人往前走,雁回跟著走了兩步,發現天曜并沒有跟上來,轉頭一看,卻見天曜站在原地,神依舊帶有幾分剛才那讓雁回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你的桃花債,可算多啊。”

雁回看著他這表一回味:“天曜,你難不……是在吃醋?”這兩個字像是啪的一聲打在天曜心頭,他臉皮一,神沉凝,眸中再無方才那微妙的神,“你想多了。”他兩步走過雁回,“那不是我會做的事。”

雁回一撇,心道也對,天曜可是說過,此生再不沾染的,畢竟,經歷過那樣背叛的人,怎麼還能喜歡上別人的。如果天曜還能喜歡上另一個人,那另一人的魅力得有多耀眼,而天曜……得下多大的決心啊。雁回自問,確實是沒有這樣的資格的。

坐在銀樓后院喝了沒一會兒茶,掌柜的便將銀錢取了來,三大錠銀元寶,沉甸甸地落在手里,還有一疊通用銀票,和一小袋散碎銀子。

雁回拿著這些東西,只覺得幸福的覺從心底油然而生,暖暖地流遍全。可還沒完全完這拿到大筆銀錢的覺,手里的一錠銀元寶便被天曜拿了過去。

雁回一愣,大怒,但聽天曜在一旁與掌柜道:“我若要買你們這里的消息,這一錠銀子,夠是不夠?”

掌柜也是愣神:“這……”他看了雁回一眼,卻見雁回一把將天曜手里的銀子摳了過去,將銀錢抱著,然后著他,道,“我來買消息也是要花錢的嗎?”

掌柜抹汗:“大人想知道什麼……小的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用花錢的……”

雁回天曜:“那他想問的問題就是我想問的問題,你答他就是。”恨恨地看了天曜一眼,那表簡直就像是在說“你要知道什麼我都會幫你,可別我的銀子。”

掌柜滿臉苦笑,不由腹誹,這上面派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天曜卻像是對雁回這樣的舉習以為常了一樣,一點臉也沒變。

掌柜還是維持著一個掌柜的氣度和尊嚴,對兩人行了個禮:“這消息這塊不屬于小的管,小的這便將那人喚來,大人要問什麼,盡可問便是。”

待得掌柜離去,雁回抱著銀子還是分心問了天曜一句:“你難道是想問你龍筋的下落嗎?二十年前七絕堂都還沒有呢,我猜他們可能也不知道你龍筋被封在哪里了。”

“不。”天曜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我也想打聽打聽,那青丘國九尾狐公主的下落。”

雁回一愣:“為什麼?”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因為真正的狐香,只能用九尾狐的,方可煉。”初聽這話,雁回還沒反應過來,待得細細一想,雁回只覺猶如在大冬天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到徹骨的寒涼。驚愕地轉頭盯著天曜。

“你是懷疑……”

天曜沒有再多言。

等待那管理消息的人過來的過程當中,雁回只覺無比煎熬。細細一想,如果說真正的狐香只有用九尾狐的方可煉,而這九尾狐的公主又消失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了……現今青丘國雖然偏居西南,但若說在中原全無勢力,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依照他們的力量卻沒能找到這九尾狐公主的下落……會不會是這九尾狐公主被素影給抓了起來,更有甚者……會不會已經被素影剖了丹,取煉香了!若是如此,如此看重緣關系的九尾狐一族勢必極其憤怒,好不容易暫時穩定下來的仙妖兩道,或許會因此又產生大沖突也未可知……

雁回越想便越覺得嚇人,五十年前修道者與妖族之爭,雁回雖然沒有參與,但是聽聞前者流傳下來的傳言便足以讓人心驚。

最后修道者雖然占領中原,退妖族,然而混沌的戰爭卻使得流民遍野、生靈涂炭。妖與人,各食惡果。這世道休養生息幾十年才好不容易恢復了秩序,若是為素影一己私心而破壞,那實在是……雁回越想越覺得心慌,而相較于的焦急,天曜卻安然地在一旁喝茶。

片刻后,外面傳來一道罵罵咧咧的人聲,混著凌的腳步沖這個屋子而來:“說了讓那些小侍從來應付客人就得了嘛,什麼大人非得讓俺來招待,俺忙著呢!”

說話間一個濃眉大眼的壯碩大漢拎著一壺酒就醉醺醺地進來了。進了屋,誰也沒看,一袍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椅子承了他的重量,嘎吱嘎吱響了好幾聲。他也不管,只將腦袋一仰,兩腳一蹬,就在椅子上拉直了,然后打了兩聲鼾出來。

見來人這模樣,雁回一愣,天曜也微微瞇了眼睛。

后的掌柜立即跟了進來,往那好似乞丐一樣的人面前一站,滿臉賠著笑道:“大人,這是咱們這分堂的報主事,人脾氣是怪了點,但卻還是有幾分本事,您要的消息……”

話音未落,那好似睡著了的壯漢卻驀地醒了,他大怒,一腳踹在掌柜屁上,將他蹬了個踉蹌,徑直往天曜雁回那方摔去,坐著的兩人皆是各自讓開,掌柜的一頭栽在椅子上,捂著鼻子好半天沒有爬起來。

“放屁!”他大罵,“老子都知道,什麼有幾分本事,老子本事大著了!天下飛的地下跑的,什麼……嗝,老子都知道!”

天曜便立即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兄臺既然這般本事,我這里想要的消息,不知兄臺是否知曉?”

“說了老子名字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雁回深覺此人胡言語完全不靠譜,便隨口堵了他一句:“你知道我是誰嗎!”

都知道醉眼蒙眬地上下掃了雁回一眼:“辰星山來的丫頭,格這麼跳不守規矩,一定是前段時間被趕出山門的那個弟子雁……”

“閉!”雁回一叱,都知道震了震,然后咂吧了兩下:“喊……喊個蛋,嚇死老子了。”他說了這話旁邊眼尖的掌柜自是看明白了,雁回不想讓他在這兒聽著,于是掌柜捂了鼻子,作了個揖,可憐地說了句:“大人,我前面還有事忙,這便先走啦。”沒人理他,于是掌柜一臉心塞地退了出去。

這方雁回心里正在驚異,要說之前這人能一眼看出修的辰星山心法那并不奇怪,但前段時間為了與銘爭斗,雁回和天曜學習了九尾狐一族的心法還有妖現在上氣息極為混雜,是以之前子辰看見了才會那般斥責

而在這樣的況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竟然一下就識別出的氣息,必定修為比高上許多,而且還能準確地說出的名字……看來此人的“都知道”也并不知說說而已。

雁回心思一轉,便又留了個心眼,指著天曜問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都知道便又睜了醉眼蒙眬的眼睛將天曜上上下下一打量,他看了一會兒,然后眼睛,稍稍坐正了子,這次瞇著眼睛盯著天曜看:“咦?”他站了起來,好似酒都醒了幾分,“不對啊,不對啊。”他在里嘰嘰咕咕地念叨了幾句,然后一拍手,“你帶了無息香囊對不對?”他沖著天曜走了過來,“你把香囊解了,我就知道你什麼人了。”

他一手要往天曜上探,天曜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都知道一抓之下落了空,他卻沒有放棄,又是一把抓向天曜,這時斜里倏爾出了手將他壯的胳膊拽了住。

雁回的手在他胳膊上顯得又細又小,但毫沒有怯場:“這人我罩著的,別他。”

天曜聞言,在雁回的斜后方淺淺地看了眼的側。只見懾人地盯著都知道,一氣勢洶洶,充滿了保護。真是……將他當小崽護著了!

都知道看了雁回一眼,雖然求知十分強烈,但還是不想與雁回沖突,他悻悻然地收回了手,撇了撇:“你們這種問了問題不給正確答案的人最討厭了。”他仰頭喝了口酒,然后撇著坐了回去,“說吧,你們要問的到底是什麼事,問完了老子還要繼續回去喝酒的。”

這下雁回和天曜才重新落了座。雁回沒吭聲,聽著天曜沉聲問:“青丘國丟了個九尾狐公主,我想問,你知道那九尾狐公主的行蹤嗎?”

“知道呀。”

雁回眸一亮,心里著急聽下去,那邊都知道卻不慌不忙地又喝了口酒,咂晃腦坐了好一會兒才一抹,濺著唾沫星子道:“一年多以前打西南邊,躍過赤跑進中原來的唄,然后一路北上,到了個鎮上,好像和一個書生在一起還是咋的了。沒別的作,老子也懶得看一個妖怪的消息了。”

雁回心里還在琢磨,若照此說法,那九尾狐公主應該是還在這中原某才是,為何青丘的人……

天曜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這是多久前的消息?”

“最后一次知道那九尾狐公主的消息是兩三月前還是三四月前來著,老子天天喝酒,日子喝忘了。”

雁回撇:“你也真好意思說呀!”

天曜卻皺著眉頭,問:“那和九尾狐公主在一起的書生,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知道啊。”都知道晃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陸慕生,長得老帥了。皮比俺牙還白。”

他這話說得好笑,但雁回卻一點沒有笑的心思了。如果沒有記錯,現在待在素影真人邊的那個書生,也是陸慕生。三四個月之前,正巧是素影真人找到陸慕生的時間,然后九尾狐公主失蹤,然后帶著陸慕生來了辰星山,然后這狐香……所有的線索好像在這一瞬間都能穿了起來,雁回一時覺得有些頭痛。

“九尾狐公主……現在在哪里,你知道嗎?”雁回問出口,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飄忽。

“這俺確實不知道了。”都知道將酒壺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有些氣憤地哼哼,“娘的,說到這個老子就是一肚子氣!老子本事那麼大!要是千朔那家伙把老子調到上面去,讓老子來控七絕堂的報,老子絕對不會把七絕堂弄現在這個鳥樣。他就是怕老子太能干,氣勢蓋過了他,所以不給老子調位置。老子不服。”

天曜瞥了都知道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他恐怕,就是不想讓七絕堂知道得太多。”

都知道并沒有聽見天曜這句話,他沉浸在自己的憤怒當中,咕咚咕咚將壺里的酒喝完了,又是一抹,打了個酒嗝道:“不過嘛,老子還是知道的,現在那帥書生在素影真人手里面嘛,兩搶一夫,那不是死就是傷,現在既然沒了那公主的消息,我估著那公主要麼是死了,要麼就被素影真人抓起來了。前些天銘不是在煉個什麼狐香嘛,老子猜,素影真人將那九尾狐公主拿去煉香了也說不定。”

雁回倏爾想到與天曜第一次闖進天香坊時,偶遇素影真人,那時用天曜教給的法聽素影真人與銘說話,然后被素影發現了。之前并沒有覺得素影和銘之間的對話很奇怪,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銘說“那只狐妖的太過難煉,或許得等九九八十一日……”

再結合如今了解的況一看,銘口中的那只狐妖,說的便是九尾狐公主了吧?再仔細一想,之后千朔第一次來將和天曜帶走的時候,要求銘放狐妖,也說了一個理由“青丘丟了個九尾狐公主。”所以那個時候銘放掉狐妖,并不全部是在賣千朔面子,而是……他當真心虛。他當真害怕九尾狐一族,來找他麻煩。

雁回閉了閉眼睛,沉靜了一下心緒:“剛才同樣來問九尾狐公主消息的兩個人,你可有將方才這些話告訴他們?”

“什麼人?”都知道撇想了很久,“老子今天就見了你們兩個人。”

“你這些消息,平時買賣報的人,可完全知道?”

“開玩笑,老子份這麼高,我知道的都是高等的報好不好!那些小子能和老子比?”都知道嘚瑟地抖了兩下,“要不是掌柜的非要老子來見你們,說是上面派來的人,老子才不來告訴你們這些呢,七絕堂的報只往上報不往下傳,這里除了老子,這些消息誰都不知道。”

七絕堂消息往上報不往下傳,那也就是說,千朔……或許連弦歌也早就知道這些消息了。想想也對,千朔為什麼會和銘說青丘國丟了個九尾狐公主這事呢,必定也是抓住了銘的把柄,確定這件事能威脅到他,所以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的。

都是人,句句話看起來那麼波瀾不驚,但通曉其中關系之后,雁回才知,便是這一句話,其中竟暗含了這麼多的驚心魄。暫時下心中緒,雁回道:“很好。”站了起來,“那麼從現在開始,剛才這些話,你也不要再說給其他任何人聽了。”

難得地收斂了漫不經心,眸中出了幾分寒意:“我最后問一個問題,你知道江湖上,最容易因為什麼而死嗎?”

都知道撇:“人在江湖就容易死,沒有理由。”

“今天我告訴你一個最普遍的理由。”雁回盯著他,“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

都知道自問自己磊落了一輩子,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但此時看著雁回的眼神,他卻倏爾覺得寒有些向上豎起來。

雁回沒再多言,也沒看天曜,自顧自地出了房間。天曜沉凝片刻,便也跟著雁回出了門去。跟著腳步走得有些快的雁回上了大街,天曜看著悶頭走路的背影,喚了一聲:“雁回。”

雁回腳步一頓,轉過頭來看他。只見天曜神沉穩,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坦然地看著雁回,便讓雁回的心暫時緩和了些許下來。

“這些事和你并沒什麼關系,你不用慌張。”說出這句話,天曜仿似聽到自己堅如磐石的心猶如被石子打了一下一樣,傳出了陣陣震——他在安人。

他竟然……主地安人了。然而看著雁回聽了這話之后微微波了一瞬的目,天曜又覺得,安便安了吧,有什麼好稀奇的。他就應該在這種時候,安一下雁回的。

雁回垂了頭:“我知道我沒什麼好慌張的。”

但是……狐香一事與辰星山之間已經牽扯了數不清說不明的關系,九尾狐公主這一事,辰星山應該也……逃不了吧。或者說是,凌霄……肯定與這事,也有不關系吧。

一牽扯上凌霄,雁回便難以自持地,不得不失措。

先前沒錢的時候雁回一門心思奔著錢來的,而今拿到了錢,還是一筆足以讓在這個小鎮里買一個院子,養十個張大胖子那樣的廚子的錢,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雁回領著天曜住進了這鎮里最好的客棧,讓掌柜的給了最好的房間,這邊正在等著小二領著他們上樓去,旁邊倏爾傳來一道聲音:“你也在這兒!”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喜。

聽到這個音,雁回登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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