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心》第十八章 想守護他

雁回推門進屋,門撞出了“哐”的一聲,屋中天曜正在喝茶,聞此靜微微一驚,他轉眼看,隨即皺了眉頭。

“你這一泥,是干嗎去了?”

“給人挖墳去了。”雁回走進屋,臉嚴肅地坐到天曜對面,“你們什麼時候奇襲斬天陣?”

天曜放下茶杯,正回答:“十天后,滿月之夜,龍筋會我影響,令三重山下巖漿翻騰,彼時能引開仙門守山弟子的關注,我們子時陣,一個時辰時間取回龍筋,丑時破陣而出。”

“你知道龍筋在哪兒了?”

“上次去三重山帶你與芳回來之時,便順道探了一番龍筋的方位,約莫便在那以東一里地的方向,只是藏得有些深,或許在地底之中。”

雁回眉頭微微一皺:“三重山地底皆是流的炙熱巖漿,你是說你的龍筋或許被封印在了巖漿里面?”

天曜不徐不疾地喝了口茶:“這不才是正常的嘛。”提到這事他的神態已比先前自然了許多,“巖漿乃極熱極火之,將我龍筋在那封印,豈不是方便。”

“你這龍筋要取,我幫你。”雁回這三字說得堅定,毫不猶豫。

“好。”天曜早便有雁回會與他一同去的準備,所以也并不覺得詫異,讓他覺得好奇的是,“為何突然便做了這個決定?”他還以為以雁回的子,怎麼也得磨蹭到出發那日,才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后面,隨他一起行的。

雁回默了一瞬,語氣有些涼意:“兮風道長在芳墳前自絕經脈了。”

天曜亦是沉默:“自盡了?”他好似也有點不敢相信,“那個仙人?”

雁回點頭:“對,那個修道者。”于是天曜便沉默了下來。

“我愿意隨你斬天陣,甚至破了斬天陣,心頭也給你取,龍筋也幫你尋回,只是……”天曜難得地看見雁回眸中閃過殺氣,“凌霏你也要幫我把抓來。”

天曜眉梢一挑:“為何忽然要抓?”

做錯事了。沒有在里面摻和,芳不會命盡于此,那個道士也不該為心中所謂道義束縛。”雁回道,“我要讓磕頭認錯。”

天曜:“你要認什麼錯。”

“我要讓知道,妖怪是值得被真心以待的,任何人都值得被真心以待,除了心思惡毒之人,比如。”雁回直勾勾地看著天曜,著他漆黑眼瞳當中的自己,在天曜的眼里,影好像一直那麼清晰。頓了頓,又開口道,“還有姐姐。”

天曜眸

們都是做了錯事的人。有朝一日,我也要讓素影,給你道歉。”

他幾乎是有點逃避一樣地垂下眼瞼,看著杯中茶水,不讓雁回接到他的目。杯中水有些震,一如他此時好似被攪了的心池一樣。竟是想要將他護在后啊!明明是那麼不切實際又天真的想法,但聽到這句話,天曜卻在杯中茶里,看到自己角,不可抑制地勾了一下。

想守護他。

像個英雄。

在一片長久的沉默之后,天曜卻只晃了晃水杯,搖散了杯中自己的影子。他道:“這五天,心法修煉需得加。”

五天時間眨眼即逝,滿月之夜亥時三刻,青丘一行人已經潛伏在了邊界森林當中。

雁回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圓月,再一轉頭,看見了邊額上滲有虛汗,泛著青紫的天曜,雁回見過天曜在滿月之夜疼痛得渾的模樣,所以現在便格外能會他忍耐得有多麼辛苦。

“要不,我割點先給你喝?”道,“可能緩解一點?”

天曜瞥了一瞬,只見月之下雁回雙眸出離得清亮,而瓣看起來也帶著些許,在這里面,藏著可以讓他輕松許多的和力量……

天曜轉過頭,閉眼調理了片刻:“三重山前不能有腥味出,以免被人發現。”

“那我牽著你?”

雁回出了手,天曜微微一怔,半晌未,雁回等不耐煩了,一把將他的手抓了住:“以前不給你你非要又抱又咬的,現在主給你牽小手了,還非得磨嘰,今天是看在辦正事的份上才給你牽的,待會兒你不是還要運氣引出龍筋的力量嗎?”雁回與天曜十指相扣,聲音正經了些許:“如果有我在能讓你好一點,那你就用我就好了。我們早就是一繩上的蚱蜢了。”

是啊,他們早就結了那麼深的……緣分了。

“雁回。”天曜聲有些沉,“我說過,我想過如果二十年前遇見的是你,現在會怎樣。”

雁回一怔,轉頭看他,心里直嘀咕,這是要怎樣,在這種況下和表白嗎?沉默著沒吭聲。

天曜也轉了目:“你聰慧至此,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他頓了頓,忍下的疼痛,“若你明白,便不該如此。畢竟我不會再像二十年前那樣……”

雁回聽得這話,一愣,像二十年前那樣?哪樣?不會再像二十年前那樣對一個人真心了是嗎?

雁回盯著他,皺了眉頭。敢一開始他那樣強行地、不顧意愿地、死皮賴臉地跟著,對做任何事都是合合理的。現在稍微對他好一點,他自己把持不住了心,就變的不是了?

雁回覺得自己被這個神邏輯冤枉了,是以在這樣的況下也有點惱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啊。”依舊拽著天曜的手不松,“可我對你好是我的事,你要心那是你的事,咱們各管各的事,你的心你自己克服一下,別賴在我上。”

還不會像二十年前那樣喜歡一個人。雁回心頭冷哼一聲,誰稀罕你的好和喜歡了。說得好像,會喜歡他一樣!

雁回別過頭不再說話,天曜便也沒再開這個話題的頭。

子時,月中天。

天曜里撕裂的疼痛似乎達到了頂峰,他握住雁回的手越發地用力。與此同時,三重山邊界下的巖漿也開始躁地翻騰。

雁回通過天曜握的手能覺到他氣息的洶涌流微微一側目,只見在蒼涼月之下,天曜的雙瞳之中泛著肅殺的紅,帶著三分嗜的殺意,讓人不由到膽寒戰栗。

不過片刻之后,三重山下翻騰的巖漿愈發洶涌。

待得天曜眸中大作之際,那方巖漿倏爾燒出了一條火龍的形狀,龍躍出裂之上,在空中呼嘯出了威武的形態。即便依舊隔了一段距離,但雁回依舊到那方傳來的熱力。

守山的修道者們在漆黑的山上一團,從火把移的跡象來看,他們正在撤離巖漿火龍奔騰的地方。

陣。”天曜一聲令下,四周風聲急,連雁回都沒有看清楚四周妖族的人是怎麼行的,只覺一個個黑影影帶風,從邊穿梭而過,徑直撲過了前方邊界,了三重山中。

天曜一起,卻覺自己的手還拉著另外一人,他眸幽深地看了雁回一眼,難得說了一句:“陣有危險,保護好自己。”

雁回還帶了一點方才的緒,直接甩了他一個白眼:“左右也是要讓你在我心頭上捅刀子的,別的還怕什麼?”天曜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說不出第二句話了。

天曜與雁回二人五行皆為火,對于現在已經拿回了大部分的天曜來說,巖漿的熱度已經不足以傷害他了。雁回更是不必說,在這幾日與天曜修習心法的過程當中,息又提高了些許,對付巖漿熱力自是不在話下。

在先前布置好的計劃當中,妖族之人各自去干擾斬天陣設在各地的陣法節點,而他與雁回則深斬天陣中。

了三重山,兩人路過上次芳被困之地,此時這里林間已經一個仙人都沒有了,大家皆被翻涌而起的巖漿熱力退,暫時是沒有人會擾他們的計劃了。

雁回不過在這地方停留了片刻,便又重新邁步上前,直到在山林當中尋到了一個微微冒著熱氣與紅的地口。

“是這里嗎?”雁回問天曜。

“嗯。”天曜眼眸中映著地之中的火,讓他一雙因為用妖力而變得閃耀紅的眼睛更加嗜

沒有再多言猶豫,兩人一同躍下地之中。地垂直向下,越往下掉,熱力更甚,而雁回也覺自己周法力在漸漸流失。是斬天陣的力量在發揮作用——斬闖陣者之力,以自然之力誅之。

雁回心覺不妙,在將要落地之際,一個騰翔落下,堪堪在兩人著地之前給了個的支撐,讓他們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變一攤泥。ωWW.166xs.cc

落到地上,雁回此時不得不慶幸,還好這段時間天曜讓息心法的修煉,要不然,這一路落下來,恐怕到半路上,息便撐不住使不出法了。

,是一個巨大的穹頂,宛如在銅鑼山小山村后面,雁回與天曜去破的那個水之陣法一樣。只是相比于那遍地冰雪的地方,此落足生煙,每一寸土地皆是鐵板一樣燒心。

即便五行屬火,但在這樣的地方,雁回也被熱浪熏得快要睜不開眼睛。

“你的龍筋呢?”

天曜著面前奔騰的巖漿:“在里面。”

雁回看著沸騰的“嘟嘟”冒泡的巖漿傻了眼:“里面?”

天曜肯定地點頭:“里面。”

“……”

能玩?

“這能下去?”

像是要印證雁回的質疑,翻騰的巖漿猛地噴躥出了一束極高的火焰,徑直燒上穹頂,將穹頂之上的泥石登時化為熔巖,隨著那火焰消失,也落了些許巖漿下來。

雖然早有準備,但雁回仍是為看到的這一幕到心驚:“太熱了。”雁回皺眉,“我護在此撐著已是費力,若要進了巖漿之中,只怕是不攻自破。”

“龍筋我自行去取。”天曜眸中升騰,“首先要取了陣眼長天劍,破此斬天陣。”

天曜目盯著穹頂之下正中的地方。雁回順著天曜的目看去:這巖漿之中雖然時不時躥出火柱,但只有那方有一火柱是始終未曾消失的。先前被熱氣熏花了眼,這下仔細往那方一看才恍悟,那方立著的,哪里是火柱,那分明是被燒得通鮮紅宛若流金的長天劍!

那便是名天下的第一劍!雁回尚有幾分愣神,忽然之間,一熱浪竟橫向切來,徑直砍向的頸項。

天曜眼睛一瞇,反應極快推了一把,雁回晃了形,只聽“篤”的一聲,熱氣徑直撞向雁回后的墻壁,在墻上斬出了一個閃耀著火的裂

雁回回頭一看,登時覺得后怕,若不是天曜那一推,的腦袋恐怕都得掉在了地上,更甚者……直接給炸沒了。

當真兇險!

當即,雁回回神凝氣,不敢再隨意走神。

“它發現有人來了。”

“誰?”雁回反應了一會兒,“你說長天劍?”

沒給天曜回答的時間,又是一熱浪迎面斬來,天曜一把拉過雁回,匍匐在地,熱浪再次重重撞擊在背后石壁之上,石壁裂出一丈長的隙,碎石消融,化作紅巖漿落了下來。

這一擊,竟是比方才更猛烈炙熱!

而這方雁回也沒時間去關注后的石壁被撞了什麼樣。被天曜拉倒在地的雁回手心本沒來得及拈起護訣,只聽“刺啦”一聲,的掌心烙在滾燙的地上,雁回一時竟聞到了烤自己的香!

“這什麼鬼地方!”連忙爬起來,護訣嚴嚴實實地將自己渾裹了一遍又一遍。

反觀天曜,已經找回龍骨與龍角的他,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整與修煉,好似對此的灼熱并不在乎,甚至對于這樣的灼熱,他還有幾分喜歡。畢竟他的……冷得太久了。

忽然之間,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熔巖倏爾微微一暗,洶涌噴出的火柱霎時平息。

天曜眸一凝:“他們已控制住了外圍陣法。速戰速決。”他一聲令下,自己率先形一掠,踏過雖然沒了火柱噴涌,但依舊炙熱的熔巖,徑直沖向了那中間的長天劍。

雁回見狀,眉目一肅,連忙跟上。待得落到天曜邊之際,這才看見長天劍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塊在周圍熔巖包裹之下,依舊完好的土地。這劍便在土地之上,不知已獨守此年。

天曜徒手握上了通燒得泛白的長天劍劍柄。長天劍霎時劇烈震,像是極其排斥。

天曜不為所,雁回能看到他的掌心霎時生了一煙,皮開綻,但他好似本沒覺似的,周氣息翻飛,攪了整個穹頂之中死寂的空氣,一陣陣旋風平地而起,與他一并拖拽著死死在地中的長天劍。與這陣法的力量做著抗爭。

然而以天曜如今的力量要拔出長天劍似乎還是十分吃力。

。”天曜一聲簡短低喝。

雁回毫沒有猶豫,手下一翻,一把匕首出現在掌中,眉頭也沒皺一下,雁回便將匕首送進了自己心口出,鮮立即順著匕首的凹槽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長天劍劍柄之上。

霎時間,劍柄芒大作,四周風力也更加強勁,將雁回的服拉扯得發出烈烈聲響。

長天劍之中,不一會兒,跡消失,長天劍劍芒亦是一暗。天曜催氣息,使風力不減反增,那地底已不知多年的長天劍就這樣被天曜一點一點拔了出來。

雁回收了匕首,將它一扔,飛快地給自己止了,然后半點沒耽擱地就去觀察劍尖:“離開地了!”話音未落,長天劍徹底被天曜拔了起來,劍刃離地,這柄神劍登時沒了耀目的芒,變得如同凡鐵一樣,被天曜周未歇的氣息一卷,“錚”的一聲扎了一面山壁之中。

陣眼已破,四周巖漿倏爾更暗淡了幾分,這灼熱的溫度也霎時降低了許多。

雁回看了眼巖漿的,有些開心:“沒有法制,也不再那般炙熱,這樣的話我也能拈個訣護著和你下去好好找龍筋了。”

風波平定,天曜卻沒急著直接跳巖漿之中,他看了眼雁回還在微微滲出鮮的心頭。眸微垂:“我去即可……”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倏爾一殺氣溢滿,天曜與雁回皆是一怔,兩人剛放松了心此時并未反應過來,雁回便見耳邊一道刺目白劃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擊殺到天曜膛之中。

比起劍的速度,雁回的目有些遲鈍地轉了過來,然后便看見,天曜被那把沒了芒的長天劍一劍扎穿了膛,鮮都沒來得及滲出多,天曜便被那劍有力的來勢徑直從這一方著腳的土地上推了巖漿之中。

“咕咚”一聲,天曜整個巖漿之中。

雁回雙目驚駭地撐大,喚著:“天曜!”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都破得有些嘶啞了。下意識地手要去撈他,可在指尖快要到巖漿的時候,方才剛剛平息下來的熔巖霎時又噴出了一記火焰,將雁回退回去。

接著,那長天劍好像有意識一般,從巖漿之中自行飛出,劍依舊閃耀,不見半點跡,然而天曜卻沒了聲息。

死了嗎?被徹底融化了嗎?一想到天曜會有這樣的結果,雁回登時便到無比心慌。正惶然之際,長天劍上約凝出了一個人影的模樣。影若若現,但聲音卻那麼清晰:“犯吾斬天陣者,殺無赦。”

劍靈!

雁回驚愕不已,千算萬算,誰能算到這劍居然有劍靈!它并非死一把的劍!它是活的!它懂思考,懂偽裝,懂出其不意攻敵制勝!所以它方才佯裝被打了出去,所以它找到了時機便給了天曜致命一擊!

然而長天劍劍靈卻不僅僅只滿足于殺掉天曜,它隨即便將矛頭指向雁回,二話不說,劍勢如虹,徑直向雁回而來。

雁回雖然方才破了心頭留了不心頭,然而已經止住,這些日子以來在天曜的督促之下勤修心法,此時息充盈,只是天曜的失蹤讓心頭牽掛,是以草草以手中匕首接了長天劍兩記殺招。

形勢頹敗。

雁回心里清楚,與人對戰最忌心有不安,若這樣下去,被長天劍捅個心涼也是遲早的事。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打算與長天劍劍靈好好一戰。因為知道,只有勝,才可能有機會將天曜從巖漿里面撈出來。哪怕只是被燉爛了的骨頭,也要知道,這個和走了這麼長一段路,經歷過這麼多生與死的妖龍,到底是不是死在了這里。

雁回眸凝神,面殺氣,目如鷹隼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長天劍劍靈。天曜先前教令五變得聰慧的心法用上了,以前在辰星山學的劍法招數也擺了出來。妖與仙同時使用,雖然是第一次,但雁回卻并沒有覺得有任何不適。長天劍哪怕是只有一一毫的挪,雁回也能看得清楚。

忽然間,長天劍一擊殺向雁回,便似剛才刺穿天曜的那樣,速度極快,去勢洶洶,雁回手中匕首那麼短,對付長劍本是不利,但匕首在手中卻像是能玩出花來一樣,以匕首側擋住劍刃。

劍刃與匕首之間出火花,雁回一個太極手,順勢將力道一倒,來勢洶涌的長天劍登時變匕首上的玩偶,三兩下一轉被握在了手中。劍柄上立即閃出火花,帶給雁回劇烈的灼痛

方才天曜……竟是忍耐著這般灼痛將長天劍拔出來的嗎?

雁回一咬牙,愣是沒有松手,渾的護訣似乎都拈在了手上了一樣,握著長天劍,直到劍靈放棄了在手中掙扎。雁回握住了它之后,別的都沒說,先就在地上狠狠敲了兩下以示泄憤:“還有什麼花樣?你來啊!”

長天劍上忽忽現的劍靈被雁回這往地上敲的招數打得有點愣神,待緩過神來,似又覺得極為恥辱:“你這宵小之輩!”

它剛罵了一聲,雁回又將它狠狠敲了兩下,只是這次敲完,劍靈還沒說話,穹頂右方倏爾傳來“咚”的一聲,是一道機關石門被打開了,接著一連串仙門守山弟子用棉布掩著口鼻魚貫進了這里。走在中間的,便是讓雁回一見就寒涼了目的凌霏。

“呵,雁回。”那邊也是一聲冷笑,“竟然又是你。”

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雁回握著長天劍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仙門弟子有的眼尖,看到了雁回手中的劍:“破了斬天陣!要盜取長天劍!”

雁回目寒涼地盯著那喊話的弟子:“舌頭長的人死得快,你師父沒教過你嗎?”面容森森,看得那本未經歷多磨難的仙門弟子微微往后一退。

凌霏一把手將退了一步的弟子從自己面前推開:“你這叛徒,先前私通妖族,而后又闖三重山救妖孽,如今,竟是來幫妖族的人,盜取長天劍了嗎?”

雁回皺了眉頭:“話我只解釋一次,長天劍,我從來沒有盜取的念頭,是誰的,它依舊是誰的。”

“背叛者的滿口假話。”凌霏說得有幾分咬牙切齒,“真是聽著便讓人覺得惡心!今日,我便要讓你為此前做過的惡事而付出代價!”言罷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凌霏手抓拂塵一把掃向雁回。

雁回握著長天劍一舞:“該為惡事付出代價的是你,還有你那姐姐。”已不是一個月前在小客棧里,被凌霏出其不意的劍毀掉臉的人了。

雁回此時正巧五十分靈敏,雁回幾乎看也不用看凌霏,一手抬劍,生生地接下了凌霏的拂塵,隨即拂塵消失,凌霏立即了腰間劍,徑直與雁回近斗在一起。兩人爭執,誰也沒有吝惜著力氣,將四周磚石打得紛紛掉落在巖漿之中。

然而待得塵埃落定,眾仙家弟子定睛一看,在那中間只夠立足的平臺之上,凌霏竟被雁回踩在了腳下。炙熱的泥土讓凌霏發出了驚呼。

雁回眸寒涼:“燙嗎?痛嗎?你為難人的時候,便也該想想現在的覺。”

凌霏恨得咬牙切齒:“你這無恥之輩!你有何資格說此話!”

凌霏困,眾仙家弟子皆想上前去攔,然而所有人都被雁回腳踩凌霏的姿勢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各自膽子怯怯地不敢上前。

雁回一勾,也是冷笑:“還你一句話,你以為我還會敗在你手下嗎?”語音剛剛落下,忽然之間腳下冰雪法陣倏爾大起,寒氣登時溢滿整個灼熱的

雁回看著腳下悉的陣法圖案,心頭霎時涌上大腦,又像在半途當中凍了冰一樣,讓整個腦袋立即在了一片死寂當中。

這法陣……是凌霄來了。

冰雪法陣閃爍著令人心涼的藍,一如雁回離開辰星山的那日。寒氣自法陣之中溢出,令這灼熱巖漿都暗淡了幾分。

雁回尚在失神之際,忽見一記藍自法陣之中猛地出,徑直擊打在的腹部之上,將推得往后退了三步,在即將踏巖漿之中前,雁回才堪堪停住了腳步。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方才被制服于地的凌霏便不見了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雁回再悉不過的氣息,在鼻尖流轉,雁回瞇眼一,白袍仙人攬著凌霏落在仙門弟子站著的地方。他面容清冷,氣勢如舊,一別已有兩三月,人間已換了一個季節,然而的師父卻似一點也沒變過。就像那過去的十年,時間在他的容相貌上,刻不出一半點的痕跡。

“師兄……”凌霏了一眼凌霄,眼眶霎時竟有幾分紅了起來,“你來了。”好似了極大的委屈。

雁回聞言,一聲短促的冷笑不可自抑地哼了出來。這聲極其輕蔑的冷哼自是逃不過在場修仙人的耳朵,凌霏轉頭看了一眼,眉眼倒豎,仿似恨得咬牙切齒:“這雁回,幾月前便勾結妖族,私放狐妖不說。下了山,更是里里外外幫妖族行罪惡之事,而今更是來盜取長天劍,簡直膽大包天。”盯著雁回,目狠,“如此余孽,師兄萬不可念在往日師徒分上,再對了。”

雁回又忍不住笑了——說得好像凌霄往日念過師徒分一樣。這個前任師父,剛正不阿,公正無私,是整個辰星山乃至修仙界都知道的事。

雁回將手中長天劍一擲,劍尖地三分,劍嗡鳴,可見扔擲長天劍的力量不小:“長天劍我不要。以前在辰星山,私放狐妖的是我,但我沒勾結妖族。現在你說我幫妖族做事也沒錯,但我沒想盜過長天劍。”直勾勾地著凌霄。

師徒二人,四目相接,神皆是凝肅。

“言盡于此,信不信由你。”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雁回的手在背后悄悄地結印,天曜還在巖漿之中,沒時間在這里耗,得去找他:“凌霄道長……”

雁回喊了凌霄,本打算借此轉移眾人注意力,哪想這四個字字音都還沒落下,凌霄倏爾便不見了影。

雁回心道不妙,下意識地便想要躲,可后退一步,卻堪堪撞進了一個人的膛之中,雁回往后一,凌霄在后眸清冷地盯著。雁回一驚,再一次出先前已收回袖中的匕首,手快地向后刺去。可作卻本不及凌霄的快,或者說,凌霄早就已經猜到了下一個作。

握住袖中匕首的時候,凌霄便手一探,制住了的手肘,不過拿著力道輕輕一轉,像逗小孩一樣,雁回便被他從后面擒住了胳膊,凌霄另一只手一擊雁回手肘,雁回登時便覺得一麻勁兒從手肘之傳來,一路傳到的指尖,讓再無力氣可以握住匕首。于是雁回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輕輕一,落進了巖漿之中,登時被消融了去。

也是,論外家功夫,怎麼玩得過凌霄呢,他是師父,十年來但凡有所進無不因凌霄提點起來的,要出什麼招,要做什麼打算,他可能會比自己更加清楚吧。而功心法……更是不必說。

忽然間,雁回腦中一道閃過——并不是這樣的,還學了別的功心法,凌霄所不知道的!當即沉住了氣,手臂一振,一力道順著手肘反推回去,擊在凌霄手上。

凌霄只當雁回是要掙扎,按照應付仙家功心法的招式去對待,哪曾想那力量竟然直接穿了他的抵擋,徑直撞進他手臂筋骨之中,妖氣盤繞了他整個小手臂。凌霄當即松手,雁回立刻連連退開,隔著三丈的距離,踏空浮在巖漿之上。

看著凌霄,看凌霄向來冷漠的神被微微打破,雁回竟有一種詭異的報復快。你看,沒有你教,我依舊可以進步很大。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態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在和大人炫耀自己學到的新本事,想讓大人驚訝,想讓大人將注意力盡量多地落在上。盡管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態有多稚,但雁回在凌霄面前或許已經很難改這稚氣。

凌霄看了雁回許久,也沉默了許久,然后垂了眼眸,只看著自己的手,將妖氣一點一點了出去。待得他再一抬頭時,盯向雁回的目里更多了幾分肅殺:“你修了妖法。”不是疑問,是肯定。

“是又怎樣。”

凌霄面一沉:“簡直荒唐!”他斥,一字一頓,語氣是雁回在以前都極聽到的震怒。

“有何荒唐?”雁回不解,“我被逐出辰星山,既然不再是辰星山人,我做什麼事自然與你們辰星山無關。”

凌霄角一,看著倔強地直背脊毫不認錯的雁回,他一默:“我便不該讓你出辰星山。”他語氣大寒,“竟放肆至此。”話音一落,凌霄雙手合十,慢慢拉開,一柄似由堅冰雕琢而的寒芒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那是他用來對付妖魔的劍,雁回知道。現在他要用這劍,來對付了!然而,雁回并沒有覺得自己哪里放肆,更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以至于讓凌霄要將斬于這柄劍下。

“我是被逐出辰星山之人,我與辰星山,也與你凌霄道長再無關系。而今我的我想讓它修什麼,是由我來做主。你,還有凌霏,有什麼資格對我的事指手畫腳、評頭論足。”雁回立在空中,不卑不道,“我更不該接來自你們的懲罰與制裁。”

凌霏在后方厲聲道:“妖即是惡,修妖法即是邪道,除你乃天下大義,何需資格。”

雁回著凌霄沒有說話。妖即是惡,你也這樣想嗎?那個告訴,即便殺,也要心懷慈悲的人,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大概是這樣想的吧。所以他同意了販賣狐妖,默許了以狐妖之煉香以滿足那些“貴族人”的求。所以他了素影的幫手,召開辰星山的大會,殺了或許與他們意見相左的棲云真人。所以他也和素影一樣,在籌備著與妖族開戰,想一吞青丘,將西南版圖也納中原的懷里?

雁回這些問題沒法問出口,自然也沒法等到回答,但卻等來了凌霄攜著寒意與殺氣的迎頭一劍。凝了眸,并不打算就此認命,運起天曜教的所有心法,大概是因為從未如此大規模地調里這樣的力量,所以雁回也從來沒有心臟里的那塊護心鱗這般炙熱地燃燒過。駐扎在的心里,給支持與力量。

與凌霄一戰,雁回想也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會輸,但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戰斗,因為不去爭斗,就好像也認同了那樣的價值觀一樣。所以即便是輸,也要變他們眼里的死鴨子,永遠不去承認與自己的“正義”所違背的事。即便全世界都站在了的對立面。

與凌霄過了不過三招,雁回的護訣已破,凌霄一劍直取的心脈,然而臨到頭卻是劍勢一轉,反過劍柄,狠狠擊打在的頸項邊上。然后雁回便覺到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往前一傾,倒進了小時候帶回辰星山的那個懷抱里面。清涼的溫度如舊,只是雁回再也覺不到其中暗藏著的溫暖了。

“回辰星山。”

凌霄接住被自己打暈的雁回,淡淡下令。

凌霏但見雁回只是昏迷,當即皺了眉頭:“師兄,雁回行了如此多大逆不道之事,事到如今,為何卻還不殺?”

凌霄抱著雁回走過凌霏邊,沉了片刻:“十年師徒,留一命,此次回山我自有的方法。”

凌霏心急道:“先前將雁回逐出辰星山時本該還有一頓鞭打,那次師兄繞過了,卻如今,竟是還要護短嗎?”

凌霄腳步微微一頓,側眸掃了凌霏一眼,凌霏接到他的目,微微一怔。

四周仙門弟子都在,凌霄不過默了一瞬,復而開口:“回辰星山后,我親自執鞭,取九日,日日鞭打八十一鞭,直至法力盡失,筋骨仙脈盡斷,此生再無法修仙,以示懲戒。我獨留一命,這在凌霏道長眼中,卻也是護短?”

打散法力,斷筋骨仙脈,致使此生再無法修仙……若真是那樣,只怕是修什麼都不能了,下半輩子走路恐怕都問題吧。對于沒修過仙的人來說,這恐怕不算什麼,但對于過仙門,曾劍在空中自由翱翔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再狠戾不過的懲罰了。若是這樣懲罰,倒還不如讓死了呢!

周遭仙門弟子們皆是沉默,凌霏也閉口不再言語。凌霄便抱著雁回,一步走在前面,出了地底炎

沒有人跟上來,所以也沒人知道,他在出炎之時,目微垂,落在雁回的臉上,沉默地看了許久,然后對著心口,先前因取心頭而留下的跡,無言沉默。

雁回再醒來的時候,呼吸到的已經不再是西南之地那般渾濁的空氣。此靈氣氤氳,是從小呼吸到大的悉氣息。

辰星山?!雁回一下便分辨出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是如今之地四周黑暗寂靜,只有頭頂有一束從天頂上照下來,落在地上,出斑駁的影子。

雁回瞇眼去看,有些被晃花眼睛,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在辰星山的哪個地方。

想站起來走兩步,但卻發現自己的四肢分別被四沉重的鎖鏈套住,一腦袋,脖子上也有被堅鐵塊束縛的覺。抬手一,脖子上果然也鎖了鐵鏈。抬頭看了看,鎖住的五鐵鏈皆被死死固定在口周邊,旁邊還有封印法文。

雁回試著往里探了探,果然,息虛無,約莫是被封住了去。要提起氣息飛出去只怕是不能了,好在鐵鏈的鏈條長,不影響在這地牢里來回走。雁回盤坐下,不明白事到如今凌霄帶回辰星山到底又是怎麼個意圖。還有被留在三重山巖漿里面的天曜,會不會真的被熬龍湯?

“師父!”雁回這里還在想著,頭頂口外倏爾傳來了子辰的聲音,說得又急又快,“師父!此鞭刑委實過重,雁回既已不再是辰星山弟子,師父為何不放一馬?”

“談何過重?”

聽到凌霏這不徐不疾的聲音,雁回挑了挑眉,這聽起來,外面好似還來了不人啊。是凌霄要拿鞭子,所以還請了很多人來觀禮嗎?

“而今這雁回已經修了妖法,進奇快,還一心幫妖族做事,若放縱下去,怕是為害天下。既然是辰星山出來的人,師兄為蒼生除害,有何不妥。”

聽起來好像是很有道理。

雁回聽到子辰沒了聲音,本來這個大師兄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哪會和人針鋒相對地爭執呢。這樣的時候能幫說話,已是很不容易了。

外面不過沉默了一瞬,凌霄便開了口:“正午了,施鞭刑。”

隨著他話音一落,雁回只覺四肢的鐵鏈倏爾一,拉著便往口而去,一直將送了出去,然后鐵鏈一截接一截在空中變,直到變了支撐著將吊在空中的力量。往下一看,雁回不由挑了眉頭,竟是辰星山的師叔師伯們盡數在場,連帶著各峰的大弟子們都在后面排隊站了好。最前面的是凌霄和子辰子月,以及雁回再悉不過的一群師兄師姐們。

還真是在觀禮啊!

不過當雁回看見凌霄手中的鞭子時,霎時明白了,大家都這樣站著,到底是為什麼。

滅魂鞭,斷其筋骨,滅其仙,使其魂魄大傷,這輩子,都沒有修道的可能,或許會直接讓為一個廢人。這對于修仙者來說,無疑是最為嚴苛的懲罰了。辰星山開宗立派以來,雖然立了滅魂鞭這個規矩,卻從未有人被施以這個罰。當徒弟的再怎麼錯,很多師父也狠不下心。畢竟是自己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孩子,一點一點教出來的徒弟。

而凌霄,卻能下得了手。修妖法,在他心中竟是犯了這麼不可饒恕的錯嗎?

凌霄拈訣,手中滅魂鞭凌空飄起,長鞭在空中一轉,舞出鮮紅的一條影,而后“啪”地打在上。雁回一時只覺被打的地方麻了一片,待到第二鞭快落下之際,那傷才倏爾傳來寸寸如針扎的痛

第二鞭落下,打在同一個地方,本就如針扎似疼痛的地方,這一鞭像是將那些針都打得穿的骨頭一樣。

雁回不可控制地一白,咬住了,眼睛驀地充

第三鞭,依舊是同樣的地方!

雁回咬破了,鮮角落下,但不到疼痛,因為覺到的疼痛,都在被鞭子打的那個地方了。

九日,八十一鞭,每一日打的地方不同,但日日八十一鞭都會落在同一個地方。不過打了七八鞭,下方有些弟子便看不過去了,沉默地低下了頭。

子辰抖:“師父!念在多年師徒的份上,師父便放過雁回吧!”

凌霄不為所,旁邊凌霏眼神一斜,瞥了他一眼,角微似又要開口。子辰徑直一袍跪了下去:“雁回自孤苦,心難免散漫,縱使有行差踏錯,可也從未行害人之事,好歹也與師父十年相伴,而今便饒了這一次吧!”

雁回已被鞭子得有些神志模糊了,但子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聲音卻傳進了的耳朵里。

“師父……”子辰旁,也有其他弟子站了兩步出來,“雁回雖有過錯,但此刑委實過于殘忍……”有人開口,后的弟子便也都輕聲附議。

凌霄只抬頭看著依舊在鞭刑的雁回,像是本沒聽到邊的懇求一樣,毫不為所

雁回死死咬住,即便已經將咬得稀爛,也沒失聲喊出一句痛來。倔得像塊石頭。

第一日這八十一鞭雁回不知道是怎麼過去的,并沒有昏迷,也沒有閉眼,就這樣睜著眼,咬著牙,生生地完了這八十一鞭。待到最后一鞭落下,雁回耳朵倏爾聽到自己筋骨發生斷裂的聲音。不清楚到底是哪兒傷了,因為整個好似都已經痛得不像自己的了一樣。

行完刑,鏈條慢慢落下,將雁回重新放回了地牢之中。外面的人慢慢散去。

雁回躺在地上,著外面的天,不久便看見了子辰滿是擔憂的臉出現在口,他著下面的雁回,一言不發。雁回卻拼了最后一分力氣,咧笑了笑:“大師兄。”的聲音極致沙啞,“謝謝你。”

然后天上便像下雨了一樣,有水珠落在雁回的臉上。子辰一抹臉,道了聲對不起,咬牙走開了去。這個大師兄啊,就是喜歡把責任往自己上攬,他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又不是他打的,他能做的,也都幫做了!

傍晚時分,雁回躺在地上,倏爾聞到了一陣飯菜香,是久違的張大胖子做的大鍋飯的味道。雁回鼻尖了兩下,抬頭口,只見一個人影拉著竹籃將東西一點一點送了下來,落到雁回的腦袋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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