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沐浴過後,沈纖纖坐在床畔，眼睛眨也不眨地著桌上跳的燭火。

或許他剛恢複記憶時，就該主求去的。

不過現在,應該也不算太遲。

出低微，年孤苦,可並非一點骨氣都沒有。三年前，之所以答應在沈家做養,是因為對方說把當兒,而非貪圖沈家富裕。

現在晉王明言留下是因為責任,那幹脆就不要他負責了。他不必委屈,也不用難。他自去娶他出名門、溫婉賢良、恪守閨訓的王妃,一個人也不是活不下去。

沈纖纖正在出神,麵前突然多了一片影。

晉王在邊坐下，極其自然地攬住了的纖腰,聲音低而曖昧：“上汐退去了嗎？”

自他恢複以來,他們還不曾真正好好親近過。

沈纖纖心頭一跳，任他攬著腰,盡量若無其事：“還沒呢。”

其實月事已經結束,但猜到他想要做什麽，並不打算配合。

既然已萌生退意,又何必跟他有過多牽扯？

“周太醫的藥，到底管不管用？”蕭晟眉心微蹙，“不然再換個太醫看看，不是說小病麽？怎麽還一直不好？”

多忍幾天他倒也能忍得，怕的是月事久久不斷,恐對不利。

“周太醫醫高明,他的藥肯定管用。就算是靈丹妙藥,也不可能一喝就見效。我這才喝了三五天，等把藥喝完再說好不好？”沈纖纖淺淺一笑，聲音輕。

燈下，王妃人如玉，眼波流轉。

蕭晟心神微漾：“也是，那就先喝著看看。”

見此事混過去，沈纖纖略鬆一口氣，隨即心又湧上濃濃的悵然。

晉王有些心，輕輕親了親的臉頰。

夜裏兩人躺在床上，沈纖纖罕見地難以眠。

側的晉王都睡著了，還在盯著頭頂床帳出神。

略微偏頭，看向枕邊人。

此時他雙目閉，睡得正沉。

晉王生了一副好相貌，雖床帳線黯淡，可也能明顯看出其神俊朗。

沈纖纖想，或許應該滿意的，一個街頭賣藝的孤，差錯了晉王妃，榮華富貴，用不盡。可能所有人都會覺得是高攀，是前世燒了高香。

晉王相貌俊，對也肯負責，人前給麵子。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他隻是不喜歡罷了。

大概這就是他近來時常支使的原因，他想娶的是溫婉賢良、恪守閨訓的名門淑，從來都不是這種。

那也沒必要著他不放，是不是？

對他有好不假，但還不至於因為這好，就卑微祈求他的施舍。

大不了還有一走，反正最開始他們約定的就是，配合作戲一段時間後離去。

隻當那些都不曾發生過，也就是了。

想通了此中關節後，沈纖纖終於睡去。

迷迷糊糊中，夢見自己小時候的場景。伏在爺爺背上，歡喜而滿足。

畫麵一轉，背著的人突然變了蕭晟。街道很長很長，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

打定主意後，沈纖纖一掃心中霾，整個人變得輕鬆明快許多。

甚至清早給晉王穿的時候，臉上也出了些許笑容。

垂眸見淺笑，蕭晟眉梢輕挑：“這麽高興？昨晚做好夢了？”

“嗯。”沈纖纖含糊答應一聲，“抬手。”

昨晚夢見跟九郎在永錦街玩鬧的場景，那時他們不錯，算是好夢吧。

可惜也隻是一場夢。

洗漱過後，兩人共用早餐。

不等晉王示意，沈纖纖就主盛湯布菜，甚是殷勤。

蕭晟有些詫異，盯著看了好幾眼。

吃罷早飯，沈纖纖還送晉王到門口。

當著眾人的麵，拉著他的袖，滴滴道：“王爺，能不能讓人在後花園，給我搭一個秋千架？永春園那個太小了，不好玩。”

他是作戲高手，恢複記憶後，人後態度大變，但人前依舊對有求必應。

果然，晉王角微勾：“當然可以。”

隨即他又吩咐福伯立刻去辦。

蕭晟有些想笑，怪不得今日這般殷勤，原是貪玩之故。

如果不是肆意支使他，單單隻是撒的話，他似乎還用的。

“多謝王爺了。”沈纖纖笑容燦爛。

“區區小事，卿卿何必道謝？”晉王執著王妃的手，深款款。

沈纖纖微微一笑，不再多話。

王爺吩咐下來，福伯等人當然迅速照辦。

隻是這秋千架如何搭，究竟搭在何，還要等王妃示下。

沈纖纖在後花園踱步一圈，細細思索後，指定了位置、高度、方位。

福伯辦事靠譜，不出三日，完全符合要求的秋千架就搭好了。

王妃流連秋千架旁，大概是真的喜歡。

晉王發現，近來王妃越發溫乖覺。不用他催，就主含笑更布菜端茶遞水，還老實坐在窗下給他繡荷包。

“王爺，你覺得繡什麽花樣好？”

晉王細細思索一下：“正麵鴛鴦戲水，背麵並雙蓮，裏麵再繡個‘九’字吧。”

沈纖纖甜甜一笑：“好的呢。”

次日清早，王妃又送晉王出門。

剛出庭院，就當著眾人的麵，聲說道：“九郎，人家想要馥香齋新出的胭脂，可是又懶得出門。”

蕭晟想也不想：“這有何難？讓人去買就是。”

其實，讓他幫忙帶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盡管並不順路。

沈纖纖輕輕搖一搖頭，聲音悅耳：“別人哪裏懂啊？我隻信得過忍冬和初一，讓們一起去給我買好不好？”

在沈家待過三年，也在晉王府住了數月，知道一些大戶人家的規矩。主子有點差池，做下人的，肯定要連累。

初一和忍冬何其無辜？不想也不能牽累們。唯有讓晉王提前答應，將們支開。

這樣即使發現不見，也不能責怪們失職。

因此盡管可以自己私下裏支走們，但還是要晉王親口答允。

沈纖纖心髒砰砰直跳，唯恐他心中生疑。

好在蕭晟並未多想，他目掃過一旁不遠的初一和忍冬，略一頷首：“可以。”

反正就在王府，安全方麵肯定不用擔心，也不會缺人伺候。

難得近日殷勤，求他這一件小事，他又怎會拒絕？

蕭晟略微提高了聲音，吩咐二人：“稍後去賬上多支一些銀錢，讓福伯安排一輛馬車，送你們去馥香齋一趟。看王妃想要什麽胭脂水，盡可買來。”

“是。”

沈纖纖一笑：“多謝九郎了。”

果然隻要在人前開口，他就不會拒絕。

晉王執著王妃的手，回之溫一笑：“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沈纖纖含帶怯，出而滿足的神。

晉王離去之後，管家福伯就依照吩咐安排馬車、銀兩，又細問王妃要何種胭脂水。

沈纖纖拿出早早準備好的說辭，細細告訴忍冬和初一。

支走們之後，回房換了服鞋，整理一下裝著那一遝詩的小木匣。將裏麵的詩從頭到尾翻閱一遍後，笑了笑，把自己這兩日悄悄寫的書信放在小木匣旁。

可以不告而走，但不能不給個代。

正好，微風和煦。

晉王妃獨自在後花園秋千。沒有的吩咐，其餘任何人不可打擾。

沈纖纖時賣藝，擅長跳高。秋千到最高時，猛然借力，向上縱躍。

落地之時，已在王府後花園外。

這是一條安靜的小道，此時並無行人。

沈纖纖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晉王府，轉大步向前走去。

——

晉王蕭晟今日心極好。

近來連番爭取之後，皇帝終於鬆口，同意他去就藩。

“不過現在不行，至要等過了年。”皇帝勉強妥協，“等明年開了春再去。你在京城多過一個新年。”

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利用。

蕭晟略一思忖，也願意退一步。他拱一拱手：“多謝皇兄全。”

皇帝心中煩悶，這會兒不想看見他，幹脆揮手令其離去。

晉王施禮告退，剛一出殿，他角就不自覺勾起，眉梢眼角也蘊著淺淺笑意。

現在距離過年隻剩下兩三個月，也不是等不得。待這邊事了，他就可以帶著王妃離開京城了。

懼怕皇宮，又不想與皇帝後妃打道，每次不得已進宮時，都心存畏懼。

等以後到了封地，就再不用為進宮而提心吊膽了。

晉王不不慢行走在宮中，遠遠看到前方一個有些悉的影。

他心念微，出聲住：“周太醫請留步。”

正好在這兒到了，也省得他再派人去醫坊。

周太醫今日進宮給陳皇後看診，正要出宮。忽聽到晉王呼喚，他立時停下腳步，轉拱手施禮：“王爺有何吩咐？”

晉王理了理袖口，緩步上前：“不知周太醫師承何人？”

周太醫有點懵，思索了一下，如實回答：“王爺，下嚴格來說，沒有師承。除了時跟家父學過認藥之外，基本算自學才。”

對此，他十分自得。

“怪不得。”晉王走得不快，臉上也沒多表，“一個簡單小病，喝你的藥七八天了還沒能痊愈。”

而且那藥還特別苦，每次喝藥臉都皺作一團。

周太醫眉心跳了一下，看向晉王的眼神格外古怪。他了，沒有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緩步前行。

晉王斜睨他一眼，將他的神盡收眼底，輕哼一聲，慢條斯理：“怎麽？本王冤枉你了？”

醫不行還敢應承保證，不是耽擱人嗎？

周太醫實在是有些不服，拱一拱手：“王爺說的小病，可是指王妃的小病？”

“你說呢？”蕭晟嗤的一聲輕笑，眉目清冷，“周太醫號稱婦科聖手，還治不了你口中的小病？”

深吸一口氣，周太醫委婉說道：“王爺有沒有想過，王妃的病不在王妃上，而在別人上呢？”

蕭晟眸微沉，語調稍緩：“你這話什麽意思？”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宮門口。

周太醫猶豫再三，終是忍不住道：“原本下不該說的，隻是也不想白擔這汙名。”

此言一出，蕭晟就知道此事有。他雙目微斂：“說清楚！什麽汙名？”

“依下多年經驗來看，王妃月事正常，並無疾病。”

“你說什麽？！”蕭晟抬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疑心自己聽錯了。

周太醫快步走至宮門外的一棵大樹下，環顧左右，見無旁人之後，才低聲音：“王爺，下的意思是，王妃正常。所謂的月事久久不斷，是假的。”

停頓一下，他又說道：“王爺若不信下之言，盡可再請名醫為其診治。上次給王妃診脈時，因涉及王爺宅私，下不好多言，才胡開幾味於無損的藥。但既然現在王爺問起，下隻得坦言相告……”

他看晉王妃年輕，心有憐惜，願意幫其遮掩一次，然則“醫不行”這個黑鍋，他可不能一直背著。

蕭晟眉心突突直跳，角繃得發。他耳畔反複回響著周太醫那句“所謂的月事久久不斷，是假的。”

是假的……

他中怒火高漲，提著周太醫的領，一把將其拎了起來：“一派胡言！好端端的，王妃怎會撒這種謊？！”

假裝月事不斷，對能有什麽好？不過是每天多喝幾碗苦苦的湯藥罷了。

子驟然離地，周太醫嚇了一跳。他麵慘白，雙直晃：“王爺饒命！王爺饒命！下所說，絕無一句虛言啊。”

涼風吹過，蕭晟眸一閃，鬆開了周太醫的領。

“說，到底怎麽回事！”

周太醫踉蹌一下，勉強站好。他理了理服，誠懇說道：“其實王爺也不必怒。這種事不見的。一般來說，子婚後撒這種謊，隻有一個目的。”

蕭晟麵沉沉，並不說話，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啊，以下多年行醫經驗來看，這個目的很明確。已婚婦人謊稱月事，就是不想行房事。”周太醫覷著晉王神，也看不出什麽。

蕭晟薄抿，目晦難辨。

他想，這個太醫八是為了自保信口胡謅。怎麽可能因為不想同他歡好，就謊稱有病呢？

明明也得趣良多，並不排斥。

但不知怎麽，他卻突然記起，謊稱月事的前一夜，在上苑的如意閣。

他暗示過，沒反應。

會不會不是沒聽懂他的暗示，而是本就不願與他行夫妻之事呢？

這個念頭剛一浮上心頭，就被晉王強行下。

他對自己說，不會的，沒有理由這麽做。

晉王臉實在太難看了，周太醫心中惴惴，有點擔心那個貌的王妃。他忖度著勸：“王爺不必生氣，也別怪罪王妃……”

周太醫念頭轉得極快：“王爺王妃夫妻恩，王妃肯定不會是心中另有所屬，為別人守如玉。多半是與王爺之間，有那麽一點點……”

“房事上有那麽一點點不愉快。要不，王爺您再買兩幅避火圖看看。實在不行，那種畫冊也可以……”

——周太醫尋思著，晉王妃到現在還在裝病，大概跟晉王索取無度關係不大，肯定是出在技上。

這其實也是個很大的難題，但一般人不好明言。

蕭晟腦子“嗡”的一聲，直往上湧。

他看著周太醫，目冰冷如刀，渾上下散發著濃濃的寒氣。

甫一與他視線相，周太醫子就不控製地抖了一抖，結結：“王，王爺，下，下就，就這麽一說。的況，您，您可以回去問王妃。”

他暗自為那位晉王妃擔心。畢竟這種事實在太傷男人麵。縱然王爺鍾於王妃，也難保不會翻臉。

醫者仁心，醫者仁心。

周太醫勉強穩一穩心神，大著膽子相勸：“王爺，這事您也別怪王妃，回頭多琢磨琢磨，解決的辦法還是很多的……”

蕭晟隻覺得口氣翻湧，他闔了闔眼，深吸一口氣，咬牙關，勉強穩住神。

“……這種事，需要雙方共同努力……”

周太醫話未說完，就見一道寒芒閃過。晉王手腕一翻，手中寒鋥亮的匕首，正對著他的脖頸。

距離他的管不到半寸的距離。

周太醫驀的瞪大眼睛：“王……”

蕭晟眉目清冷，聲音更冷：“再敢胡多言一句，本王立刻割了你的舌頭。”

周太醫下意識掩口，隨後又手指天立誓：“王爺放心，下絕不多言，也不會給任何人知曉。”

娘誒，要嚇死了。

蕭晟剜了他一眼，轉大步離去。

他騎馬回府，滿腔憤憤不平，還夾雜著濃濃的不解和不甘，心裏隻餘下一個念頭：他要問問，到底為什麽？

一回到王府，蕭晟就將馬鞭隨手丟給下人，問：“王妃呢？”

平日隻要他一回府，就快速迎上來的管家福伯並不在跟前。

此時聽聞王爺回來，福伯匆忙上前，滿臉惶恐之：“王爺，不好了，王妃不見了！”

蕭晟腦中轟然一響：“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