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院的馬車還等在院外,等衛嘉玉送姜蘅出去，再折回小院時，見聞玉正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等著他回來。聽見他走進院子的靜時,機敏地了耳朵,倏忽抬起頭看了過來，顯然是在等他。

衛嘉玉想起小時候在刺史府養過一只貓，那是很長一段時間里，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會等他回來的存在。

“姜姑娘既然是你師妹,為什麼會在姑蘇？”趴在窗子上問。

“九宗弟子出山后，是否留在山上全憑自己心意。”衛嘉玉頭一回聽問起這些,“方才在屋里嚴興可是問了什麼？”

聞玉將方才幾人在屋里發生的事告訴了他,衛嘉玉聽后果然也有些意外：“你說姜師妹主替你圓謊？”

“說你在山上的時候曾幫過,”聞玉說完見衛嘉玉出些沉之,“你一點兒記不起來了？”

衛嘉玉確實不記得自己何時何地幫過這位姜師妹何事了，不過他抬頭見聞玉一臉的譴責,仿若是他人恩卻又轉頭忘了的模樣,還是不失笑：“或許是一點小事，但姜師妹心善總牽掛著罷了。你若是心中不忿，下一回再有機會私下替我問過,再悄悄告訴我吧。”

衛嘉玉下午要去護法院,那是雪云大師原先所住的地方。聞玉一個人關在屋里也是閑來無事,于是便也跟了一起去。

那晚護心堂大火，除去雪云、雪心兩位高僧之外,死在院里的還有護法院的十八武僧。雪云是護法院戒律長老,他離開無妄寺出去云游時,護法院戒律長老的位置便一直空置著。

衛嘉玉看過那晚的卷宗,護法院十八武僧并非是跟雪云一同到達護心堂的，據錯金山莊當晚負責巡視弟子留下的口供，那天雪心一整日都沒離開過護心堂，而雪云則是在山門快要落鎖的時候才匆匆趕到的，那天本應該由他負責替聞玉護法，可似乎有什麼事絆住了他，他比預計的晚到了些時候。

而就在他剛剛趕到護心堂沒多久，護法院的十八武僧便也接踵而至。

衛嘉玉在護法院待了一個下午，幾乎將所有關于那晚的卷宗翻查了一遍，卻沒有找到有關此事的只言片語。他們似乎是被什麼人匆匆喊去了護心堂，又或許他們知道護心堂發生了什麼于是匆匆趕去。

難不當時兇徒已經在護心堂？可護心堂距離護法院實在算不得近，若十八武僧都得知了消息，為何其他人會不知道？

聞玉自然沒有耐陪他在屋里待著，見他往椅子前一坐，攤著滿桌子的卷宗不知什麼時候能看完，便一個人從屋里溜了出來。

等衛嘉玉從護法院出來，就見坐在院子外的山道上同一個小沙彌聊天。

小沙彌拿著一把掃帚，左一下右一下地掃著地，頭也不抬地對說：“……那天雪云師伯去了一趟城里的育嬰堂，回來之后沒來過護法院，應當直接就去了護心堂。”

“那個育嬰堂是什麼地方？”

“聽說有一年城里鬧荒，塵一師祖出城想法子運糧，雪云師伯代為住持寺中事務。當時曾有婦人抱著個嬰來寺中求救，可他見那孩子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到底沒有收留。事后師伯很是后悔了，于是才籌辦了善堂，想要彌補當年的過錯。如今雪云師伯雖已過世了，但寺里的師兄弟們還是常常流過去幫忙。”小沙彌一邊掃著臺階，一邊回答道。

聞玉不由想起衛嘉玉說過雪云早年出草莽，也曾誤歧途，但皈依佛門之后，便做了不善事，想要以此彌補過去所犯下的罪孽：“他既不是菩薩，這世上這麼多苦命的人，難道個個都能救到嗎？也不過是有多大的本事，便做多的事罷了。”

小沙彌搖頭道：“姑娘不是出家人自然可以這樣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門之人講究慈悲二字，雪云師伯那一次終究算是見死不救，所以才無法過了自己心的那一關吧。”

聞玉想起過去在沂山，有時也能看見被人丟在山里的孩子，那時還問過聞朔這世上怎麼會有父母這麼狠心，舍得拋棄自己的親生孩子。聞朔沒有回答，只是著的頭嘆了一口氣。

正想得出神，那小沙彌已停了下來：“好了，姑娘答應要替我掃了后面的三十級石階，可不能反悔。”

聞玉吐出銜在里的草葉，站起來拉一下筋骨，正要起袖子履行承諾，忽然瞧見了站在后的衛嘉玉：“……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

“這位公子從小僧說雪云師伯那日的行跡開始，就已經在啦。”小沙彌雙手合十，大公無私地揭道。

衛嘉玉他破，也不顯得尷尬，反倒還有些無辜地瞧著，像是在說：幾句話間，可不就是剛來不久？

聞玉于是將手里的掃帚塞給他：“既然你也聽了，這三十級臺階便你我各掃一半吧。”

衛嘉玉：“……”

等兩人合力掃完臺階，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了。三十級臺階雖是不多，但全部掃完也還是花了些力氣。這山道狹窄，兩旁雖是綠樹蔭，但秋季還有些悶熱，仍二人都熱出了一汗。

聞玉起袖子，出一截手臂，大喇喇地坐在剛掃干凈的臺階上。小沙彌給他們取了一碗水，拿起來喝了一半，又遞給站在一旁的衛嘉玉。

衛嘉玉不接，只說不。聞玉看了眼他遮得嚴嚴實實的領口和整整齊齊的衫，要不是見他額頭沁出的薄汗和因為悶熱而微微出些紅潤的臉頰，就當真要信了他這番鬼話。

“你坐下。”對他說。

衛嘉玉垂眼看著腳下的石階，顯然不太愿意。聞玉于是又說：“這幾級石階可是你自己掃的，莫不是你也知道你掃得不夠干凈？”

衛嘉玉作一滯，余瞥見還站在不遠著護法院外兩只石獅子的小沙彌，到底小心地卷起一段袖子，在旁坐了下來。

聞玉對他這反應很是滿意，第二次將水碗遞給他。這碗里的水應當是山泉水，清涼無比，就連碗上都沁出了一層水珠。衛嘉玉卻還是不為所，仍是搖頭：“我不。”

聞玉依舊著手，嚴肅地問：“你是不是我兄長？”

衛嘉玉一愣，他這是頭一回聽喊這聲兄長，差點以為是知道了什麼，誰知看著他問，“你我既然是兄妹，同喝一碗水又怎麼了？”

衛嘉玉面無表地盯著看了半晌，見神嚴肅，大有一種兄妹誼深不深，這碗水里見真章的架勢。他無奈低頭，瓣剛上碗沿喝了一口，便又聽冷不丁地說：“這頭我剛喝過。”

衛嘉玉著碗沿的作一頓，他頭一，將一口水面無表地咽了下去，這才轉頭看著：“你剛才是著另一頭喝的。”

聞玉見沒有騙過他，出幾分憾：“你竟然真的會記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