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細算》第116節

番外一(暮雨篇)

作者有話要說:以暮雨角度描述的,請想像況類似於在他倆人苦盡甘來後的某天,在暮雨他家,某花跟他聊天,問,“說說你是怎麼上安然的。”然後暮雨就簡單說了說。安然不在現場,他大概在……睡覺……

風雨過後,回憶似的平淡流水賬。

我不知道安然是怎麼走進我的生活的,當我發覺時,已經有些離不開他。

那時候,跟他不,不過是見過兩次,其中一次他還不記得。我給金老闆打工,在他們銀行開戶也是金老闆的意思,所以隔著防彈玻璃看見櫃檯裡面的安然時,我只是覺得巧的,從沒想到以後的日子裡他會變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那時候沒錢,除了給家裡匯款,沒事兒我也不會往銀行跑。只是每次見到安然,他都很熱,有說有笑的,其實我並不習慣這種親切,甚至到突兀,可他笑得那麼明亮、燦爛,讓人心裡都暖和起來,所以,即便是我上班的地方附近就有他們銀行的營業網點,我還是願意多走一段路來安然這裡。

安然這人啊,看著機靈,有時候又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那次為了送我一個杯子幫我辦張了卡還存了兩千塊錢,錢都沒拿回去就要把卡給我,他才認識我幾天,也不怕我帶錢跑了。這麼輕易就信了別人,我真怕他以後被人騙。

他問我當時收到杯子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我說沒有,我只是不明白。他就嘆著氣說,'你能不能別沒事兒就擺一副純的樣子,多讓人誤會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那樣。

安然老說,當年要不是他死皮賴臉地往我邊湊,我倆本走不到一塊兒。應該是吧,我這個個也不會主地去親近誰,能慢慢跟他悉起來,多半是他的功勞。我隨手幫他修了個車子而已,他不僅送了我水杯還為幫我運材料而傷了手。那次他幾個手指都被割破了,換我那確實是沒多嚴重,可那個人一看就是從小養尊優沒吃過苦的,而且他的工作還要打鍵盤,右手傷了怕是會耽誤上班。我一直惦記著,不算多大的事兒,就是放不下,最後還是接過楊曉飛手裡的活讓他幫我跑了趟銀行,確定安然好好的我才放心。

我從來都不是個開朗的人,也沒有那多話要跟別人說。我習慣各種冷漠,對突如其來的溫暖心懷忐忑,因為這種好事似乎不是我能遇見的。只是偶爾的,我也會恍惚,對著那麼活躍那麼開朗的安然,忽然就想跟他說點什麼,就算當時我們沒那麼心,可我直覺自己說的話他會聽。於是我說了些從沒跟別人提過的往事,他聽了,還告訴我'總會好起來的'。他很好不是嗎,又快樂,又善良。

第一次請他吃飯,怕太冷場還上了楊曉飛,結果發現沒這個必要,安然自己就夠熱鬧了,不停地說話,吃飯、喝酒一點兒也不矯。他最後得意地說自己很帥,我才發覺,他確實好看。

不過,安然說我記得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天是他頭一次撲到我上,還問我什麼覺,我的覺,就覺得他還瘦小的。

那時候我都有些羨慕安然,覺得他日子肯定過得很開心。每次我看到他時,他都笑得特別燦爛,東拉西扯得跟我聊天,像好哥們儿那樣。楊曉飛說安然這自來,安然說這套近乎。其實,並沒有近多,在我心裡,安然跟我之間差得太遠了,做朋友都很勉強。L市這邊有句俗話:上趕著不是買賣,我也沒覺得有上趕著安然。安然說那是因為他在上趕著我。

也不是上不上趕著的問題,就是生活環境太不一樣。比如有次他跟我說他們室空氣質量差,暖氣又開得太大,呆久了就頭暈缺氧,我是沒法理解的,難道會比大冬天在風裡吃著滿沙子鋤水泥更難嗎?相比被工頭沒頭沒臉的教訓和扣工資,他那個被領導不點名的批評兩句似乎也沒什麼可鬱悶的。

開始都是脆弱的,後來慢慢磨,磨掉了皮,磨出了結了痂,最終癒合然後變繭,繭越來越厚,厚到可以隔絕疼痛,為一種保護。終於不再敏,終於對某個級別以下的痛,無知無覺。不是嫌他氣,相反的,我希他永遠都別理解這種覺。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好的。

那次為了父親遷墳的事兒從老家打架回來,我完全沒想到安然會去找我。我一直記得他在肯德基說'麻煩你可憐可憐我'時的激憤;一直記得他翻開我手掌、看到兩手泡時的表,滿眼的驚訝和疼痛,好像那是多麼了不得的傷;還有他把冰塊放在我角時,眼珠兒轉來轉去不知道往哪兒看的樣子……冰塊很涼很,可是他的手很溫暖、很……我可以忘了在家過的那幾個晚上,黯淡的月,堅的紅磚路,一個人的曠野,服上頭髮上結的那層冰碴……可是我忘不了他的安,就算那沒什麼實際的用,至有一瞬間,我覺得他在陪著我疼。

最初的大概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工地停工之後我之所以去了銀行旁邊的洗車行,潛意識裡多有些安然的因素,離他近了就能有機會經常瞧見他。安然不上班的那些天,我去辦業務遇到點問題,然後才明白以前一直都是他在不怕麻煩地悄悄照顧我……洗車行上班第二天,我去給曹姐送車鑰匙,巧趕上安然在他們大廳發脾氣。他說的那些話,我聽著確實不舒服。不過他為了跟我解釋還讓車給撞了,不肯去醫院偏要一瘸一拐地陪我走,嘀嘀咕咕地說了一路,時不時抬頭看看我,帶著小心翼翼的神……他有他的道理,那是他生活的規則,本沒有必要給我說明,更不用這麼顧忌我的……於是我就在心裡認清,我們只是偶然上了,卻終究不是一路人。不得不說,這個認識很讓人沮喪。

後來就簡簡單單的相,那時候就想,又不是過一輩子,不是一路人也沒什麼關係,就做個平平淡淡的朋友而已。我原是這麼打算的,後來發現完全做不到。每次看到他,他眼睛裡閃爍的歡樂和滿足讓我有種被期待的覺,我不敢肯定那喜悅是因為我,卻偏偏又被其中的溫暖熱烈吸引著。他始終待我那麼好,甚至越來越好,嘻嘻哈哈地靠近了,覺像是朋友的義氣卻又夾著不同一般的輕,我有些迷,可是,怎麼都不想拒絕。

他總是送我東西,,護手霜……說起護手霜,對我而言,這也太多餘了,不過,我還是很謝他的好意。

他啊,那時候起跟我就淘的。護手霜弄了自己一手,還塗了我滿手;誇他手細緻還要跟我急;明明什麼都不缺的人偏一塊糖就能給哄得眉開眼笑……鼓著腮幫,瞇著眼睛,跟孩子似的傻氣得可。趕上停電,我告訴他不要,他偏不聽,我摔倒時胳膊正在他口上。他單薄,我著實張了一下,生怕傷著他,當時想都沒想,就索著把他抱了起來……說不清的覺,從沒見他這麼溫順,胳膊摟著我,頭靠在我脖子邊,在皮上,,還有淡淡的潤。那會兒,有點慌。他小聲我名字,一下下過脖子,熱乎乎的,然後就更慌了。最慌的是,心裡巍巍的,居然還想要多抱他一會兒。他是唯一一個用我杯子喝水我都不會介意的人,這種親近對我而言是特別的,有點怪,卻又讓人放不開。

然而,不管什麼樣的朋友,我都只是覺得安然他人好,並不是圖他什麼。所以,他沒事兒就送我這個送我那個,我是有點反的。也知道他是好心,我就是單純的不喜歡我倆之間用這種往方式。有次安然又拿了東西給我,我就跟他說了我的想法。結果,不知道哪句話不對,莫名其妙地就把他給惹急了。沒見過他那么生氣,我雖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可他臉上明明白白的傷心讓我也顧不得堅持什麼了。安然看著清瘦,急起來也衝,抬腳就走,攔都攔不住。等我勉強把人制在懷裡,發現他居然整個人都在發抖,隔著厚厚的羽絨服都能明顯地覺到,我搞不懂他怎麼就氣這個樣子,只覺得心都被他抖得疼起來。

最後他還是走掉,而且自那天之後,他就不理我了,無論我去換零錢、匯款還是讓李會計幫我試服,他都不看我,跟他說話也不應。以我的個,當時也只能做到這樣了,即便覺得很不捨,即便心裡缺了一塊兒似的難,即便再想找回那種溫暖鮮活的覺,我都不會再強求。那些親近只能當錯覺,本來也就是想要做個點頭之的朋友,如今,點頭都不必了。

再次看到安然時,我正在發燒。頭天我去車站買回家的車票,排了大半夜的隊,票沒買到,還凍病了。

不管安然怎麼得到消息的,他回來就好。

我的想法是,無論他說什麼,我都聽他的,不能再把他氣走了。他看著我聽話的喝著他買的粥,驚得眼珠都要掉下來,如果不是怕他生氣,我都想問他到底是不是不想讓我喝。我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哄著他順著他,為什麼這麼心甘願地就讓步了,為什麼看到他的時候喜悅的枝椏就開始悄然滋長,並最終在他把額頭輕輕上我額頭的一瞬間,狂地綻放出滿世界的幸福

他不是可有可無的朋友,他是讓我想要更親近的人。

我捧著他冰涼的手,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卻看見他回答說喜歡我時,臉一層一層的紅起來;我笑他小孩脾氣,他就不依不饒地跟我鬧騰;我分給他冒藥,他想都不想就喝下去;他咬著我吃了一半的提子,卻樂得像佔了多大便宜……因為格的原因,從小到大也沒有人跟我這樣鬧,就連小曦都不會這麼百無忌的,可是安然……安然就不是,跟我要好,也跟我鬧脾氣,善意的話讓他說出來也是連損帶罵,他啊,就是這樣一個人,張牙舞爪地,其實很好順

後來安然跟我說,那陣兒他還沒敢怎麼放肆,原話:還'耬著'呢。我也能覺出來,春節之後我從家裡回來,他就更沒譜儿了。回來的當天晚上他就因為我沒主把在家傷的事兒跟他說而發脾氣,我明白他不是跟我生氣,他只是在心疼我。而我連夜趕回來,一方面是因為家裡的況,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忽然就想他了。於是我打電話告訴他我回來了,他很快跑來,進門就摟著我說想死我了,而我只是抱著他,聽他說話,整顆心就都暖和過來。

那段日子他依然跟我各種鬧騰。給他按兩下評價還要送我個MP3,還說是曹姐的意思,我也沒那麼好糊弄吧?其實對他的好意,我都習慣到覺得理所當然了。頭一次去他宿舍還被他惡作劇地調戲了,他就那麼親在我臉上時,我嚇了一跳,卻本氣不起來,更多的是懊惱,他說什麼扯平了,可我明明是虧了,我後悔當時怎麼就沒親回去,而且越想越覺得應該親回去。

那天我一夜都沒睡,看著屋頂想著安然的樣子,聽話的,折騰的,懂事的,犯傻的……各種各樣的安然塞滿了我的腦袋。我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他放進心裡的,他就喧嘩著帶著一的溫暖變了能在我心裡走來走去的人。我默許著甚至期待著他的曖昧不清,放任某種以另一種的名義日生夜長,就像羊角草和桂子蘭,雖然枝葉都很像但終究不一樣……我不能再說服自己他就是個好哥們儿,我想,我是上他了。

當時很鬱悶。我覺得,安然也是男的,雖然他鬧起來沒邊兒沒邊兒地什麼都說,我還是不敢冒險,怕他不理我了。我離不開他,很久之前就離不開了。

好在平時曖昧慣了,我仍能不地對他好,應該可以瞞得過他。只是有些煎熬。

聽了楊曉飛的話就非要跟我打聽杯子的事;幫他辦幾張卡,就問我是不是上他了;給他買個生日禮就讓我當他媳婦兒……我不知道要怎麼把真話說是假的,只能一邊裝淡定,一邊在心裡狂喊,是啊,我就是上你了,你呢,你我嗎?

當然,我也不是什麼時候都忍得住,其實,是越來越忍不住。夏天那次安然去找我,拿個手機對著我拍來拍去的,笑得特別壞,卻又特別勾人。我假意地去搶他手機,也只是想藉機會抱抱他。很多次了,抱著他的時候,他都特別乖,臉會紅起來,抿起臉頰上就有兩個酒窩。

一時興起想要跟他和拍張照片,結果他又搞怪似地親我。我希他是認真地,又希他是胡來的,畢竟,通過最淺顯的了解,我都知道那條路對當時的我們特別是對他沒任何好。(後來這些個想法被朋友們知道,吳越:“就跟現在有什麼好似?”安然:“反正也沒什麼壞。”)他那麼單純的人,單純的生活就好。我幾乎不曾在他面前誇讚過他的長相,但實際上安然是極好看的,乾淨,清,還帶點懶洋洋。我一點也不奇怪李會計會喜歡他,不喜歡他才奇怪吧?

我想過要放手,在我還能藏的時候。於是家裡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時,即便我心裡早就猜到了是相親的幌子,還是假裝不知道的收拾了行李,去找安然告別。他不知從哪裡打車過來,傻乎乎地問我為什麼不順路還要跟他告別,我說會想他時他出極度驚訝的表,仍開著不著調的玩笑不見多分別的傷,當時,我以為這些表現已經可以說明他只當我是好哥們儿。

安然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我那時候的心,近乎崩潰般的捨不得,手心攥出都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吻他的念頭,差點就要口而出的'我你'……最終只是笑著分別,我從出租車的後玻璃看著他跟我揮手,覺自己從裡往外,碎無數片。

我幾乎沒看清那孩長什麼樣子,只知道笑得時候,臉頰上有兩個酒窩,像極了安然,單衝著這點,我就同意了。我若無其事地跟他匯報況,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我想就是這樣了,只能這樣了。

所以當他沒頭沒腦地說他在黃金海岸旅遊時,當他電話裡聲嘶力竭地沖我喊說我騙他時,當他用快哭出來的語氣說他在開玩笑時,那些抑在心裡的絕和想念讓我一切都顧不上,什麼相親,什麼結婚,統統不管了,我只想去見他,最快最快地見到他。

然後……

相見、沉默、表白……

地獄和天堂僅隔著一線……

無論前路如何,我會一直他……那是當時的決定,現在沒有變,以後也不會……

番外二

重獲自由的第一天,安然回到他跟暮雨的新家,剛打開車門,就被一聲清脆的音給冷凍了。一個圓滾滾的小孩子從房間裡跑出來,大喊著“爸爸”奔向暮雨的斯魯。安然電一般地回車裡,嘭地關了車門。

彷彿從幾百米的高空生生地摔在地上,安然直接被拍蒙了。

太刺激了,他想,什麼況這是?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韓暮雨家孩子都能跑了……這我還回來幹什麼呀?滿心的幸福期待瞬間枯萎,安然就剩後悔了:我就不該出獄,一輩子鐵門鐵窗鐵鎖鏈也比這況好

韓暮雨下車的作被安然忽然關門的聲響制止,他回過頭看著那人蒼白的臉上幾乎可以死過去的神,立馬明白了怎麼回事……手攬過安然僵直的,把他的頭扳過來面對自己。那傢伙眼睛藏在帽簷的影下,都不,定定地看著虛空。一路上按捺不住的緒突然就過了所有忍耐和克制,韓暮雨抬高安然的下,偏著頭淺淺地親了一下,聲地說:“別瞎想。”安然本能地閉了眼睛,睫微微著,卻沒有毫回應。韓暮雨繼續說道,“那是小曦家孩子。”

沉浸在絕中的某人忽地睜大了眼睛,一道閃過,於是整個人都被點亮了。

妹子家的娃啊?早說啊,安然想,嚇得我心髒病都快犯了……那孩子也是,沒事什麼“爸爸”……閉的牙關將將開啟,抱怨的話還沒出口,另一個人的氣息已經直接地欺過來。語言甚至意識一下就被打散了,膩的舌尖順順噹噹地溜進裡,帶著久違了的干淨微涼,以及難以言喻的親暱。

地推抵,淺細地糾纏,有些想念是說不出來的,只能用更直接的方式做出來……早就想這麼乾了,他和他都是。

要不是那麼多人在外面等著……韓暮雨不捨地放開安然,那個吻持續了最多五秒鐘,卻像是藏在蝴蝶翅膀下的那一小窩旋風,無聲無息地擴散開去,難保哪一會兒就變控制不住的颶風狂浪。

反正人已經回來了……韓暮雨想著,一邊用指腹輕輕抹去安然漉漉的水,一邊任由自己在安然漸漸潤的眼波里無限沉淪。

韓晨曦從屋子追出來,攔下自家兒子,“揚揚,慢點跑,那不是爸爸,是舅舅,爸爸下午才到呢!”

數年不見,已為人母的韓妹子依然是大人一個,更多了些的風韻。看著妹子抱著孩子過來,安然想下車,結果被韓暮雨攔了下來。他家院子裡車行道舖的是青條石,雖然時近初夏,只穿雙子站在路面上也嫌太涼。

韓妹子見著安然第一句話就是,“安然哥,我哥總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

“是啊,讓大夥兒都為我費心了……”安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帽簷兒拉得更低點兒。

韓暮雨下車繞到右側,自然地將妹子懷裡的小娃娃抱過來,孩子嘟起“舅舅”,發音清晰而稚

不得不說,這孩子長得漂亮,黑亮的眼睛,的皮,像個雕細琢的玉娃娃。乍一看,眉目之間與韓暮雨還真有兩分相像。安然想,要是不知道這是韓暮雨的外甥,說是他兒子我也信。

後面的寶馬車停好了,曹姐扶著安然父親往屋裡走,楊曉飛和吳越跑過來逗小孩,揚揚很給力地喊倆人“叔叔”。

韓妹子指著安然說,“揚揚,這個也叔叔。”揚揚小朋友看著這個初次見面的'叔叔',愣了一下,眼睛轉啊轉,最後把頭往韓暮雨肩膀上一靠,沒說話。

“小孩子認生了……”鑑於張揚同學這麼不給面子,韓妹子趕岔開話題,“那個,張磊本來說上午過來一塊兒去接你的,結果廠子有點事兒給耽擱了……下午應該能到。”

其實安然也不在乎,倒是揚揚接了話茬:“我爸爸跟我舅舅開一樣的車。”

所以,難怪會認錯了人。

不過,隨時都要曬曬自己孩子的“學識”大概是所有母親的天,韓妹子接著問兒子:“揚揚告訴叔叔,舅舅的車是什麼牌子的啊?”

揚揚答道:“斯魯,我爸爸的車也是。”

“那舅舅的車牌號是多啊?”

“0414。”

“那爸爸的車牌號是多啊?”

“1818。”

“那舅舅開車帶揚揚去哪兒玩兒了?”

“……”揚揚小朋友沉默了,於是媽媽提醒到:“兒樂園去沒去?自然公園去沒去?鳥巢……”

孩子垮下小臉兒,委屈地說。“舅舅今天都不帶我玩兒。”

韓暮雨他的鼻子,解釋道:“舅舅今天有事兒,小孩子不能跟著。”

“我知道,”揚揚表示理解,“舅舅去接舅媽了。”

所有人:“……⊙﹏⊙b”

安然差點被嗆著,把帽簷兒又往下

韓暮雨則是平靜地問孩子:“誰告訴你的?”

揚揚同學一指楊曉飛,毫不猶豫地出賣:“胖叔叔。”

在大家的注目下,楊曉飛撓著脖子訕笑,“我……我這不就那麼一說嗎……我哪知道他就記住了啊……”

莫名其妙的喜中夾雜著幾分尷尬,韓妹子打圓場,“大夥兒都別在這兒站著了……趕進屋吧……”

安然惡狠狠地招呼楊曉飛,“去你車裡把我鞋子拿過來……”

楊曉飛趕著掏出鑰匙就要去拿,吳越拉了他一把,滿不在乎地說,“就這麼兩步路,穿什麼鞋啊……”他的本意是,讓安然自己蹦躂過去就得了……結果韓暮雨認真地點頭,“對。”他把張揚給妹妹,然後走到車門前彎下腰,一手摟住安然的背,另一隻手撈他的,安然意識到他這是要抱他的時候立馬不干了,邊掙扎邊抗議:“韓暮雨,你……你幹嗎……你放手……”這也太丟人了吧,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還是這麼個公主抱,老子好歹也是個大男人……韓暮雨像是不經意地湊近他耳朵邊,低聲說了句:“安然,就讓我抱一下……”平靜深的音調下起伏著山呼海嘯的緒,綿綿天羅地網般籠罩下來,讓人無可逃,無力抗拒。

安然徹底自暴自棄了,只要韓暮雨一句話,他想怎麼樣就得由著他,還特別得心甘願……什麼裡子麵子的,丟人就丟人唄,反正也是丟給自家人了。最後,安然心一橫,拉下帽子把臉整個擋了起來,他想,我就做只鴕鳥能怎麼地,我就膩在這讓歲月安穩的懷裡又能怎麼地……浮世一抔沙,卻演繹著煙火聲、貪痴執斷,似水年華。

韓暮雨的作小心輕,吳越在一邊看著都替他累,“剛背著他走了好幾里地才放下,敢你還不過癮哪?”

無奈他弟妹跟沒聽見似的。

初夏時節,明亮清,風裡裹著草木芳香,世界熏熏然似醉非醉。抱著安然的韓暮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臉上有多麼溫滿足的表。懷裡的人,腳下的路,一步一步,每走一步,他的笑容都會更深一點兒。

雲影,草長鶯飛……寂然無聲中仍有千機轉,然而人們此刻還是相信了,真的有種,可以不傷流年。

“好幾年沒見他這麼開心了。”看著韓暮雨的背影,楊曉飛愣愣地說。

韓晨曦摟著不明就裡的兒子,嘆道:“長這麼大我都沒見他這麼開心過。”

這是韓暮雨家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曹姐和韓妹子在廚房裡忙活著做午飯;楊曉飛自恃手藝不錯也躋大廚行列;韓暮雨、吳越還有他家專門請來伺候安老爺子的保姆只能混地打下手;安然被父親按在邊說話。其實三年的牢獄生活並未給安然的格帶來幾多暗,反而讓他在見多了罪惡與懲罰、不幸與追悔之後,在抑、冷漠、希、絕混雜發酵的鐵窗裡沉了浮躁、息了憤恨。本天然的開朗仍在,只是其中一部分轉化了更為深刻也更為強韌的通達。他現在甚至有了韓暮雨那種可以將一切經歷說的不痛不的本事,不是要瞞,只是明白了,有些疼,自己一個人知道就足夠,沒必要再讓它刺傷親人、人的心。父親年紀大了,安然有意地寬他,嘻嘻哈哈地,所有難熬的日子就那麼雲淡風輕,一笑終了。

張揚小朋友憑藉著天生的開朗格很快就跟新認識的安然叔叔打得火熱,時不時撒歡兒地跑過來打斷父子談心。安然看著揚揚想像韓暮雨小時候的樣子,把人抱在懷裡逗來逗去,喜歡得不行。

揚揚指著安然的帽子好奇地問,“叔叔,你在屋裡戴著帽子不熱嗎?”

“不熱啊。”安然輕巧地抓住小孩過來的胖手。他對自己現在的髮型確實有點怨念,好在不要多久頭髮就能長出來。安然笑起來,因為他想起回家的路上,韓暮雨開著開著車,忽然說道,“我也覺得好看的……”安然聽了,愣了一秒便惡狠狠地甩給他倆字:“你敢”,而後極酷地轉臉。那時車窗開了條空氣,細細地將花香釀糖。

張揚拉著安然讓他給剝芒果,很快,小孩子便吃了一臉一

“暮雨,巾在哪兒呢?”因為屋子太大,安然便在客廳裡喊話。

正在擇菜的保姆聽了起要去找,卻讓吳越給拉住了。

“弟妹,安然找巾呢?你去看看。”

韓暮雨甩甩手上的水,快步走過去。

不大一會兒,安然又喊,“暮雨,揚揚的水壺呢?”

妹子扯扯他哥,“哥,你去給找找。”

韓暮雨放下白蘿蔔,轉出去。

又一會兒,“暮雨,電視怎麼沒信號了。”

楊曉飛接過某人手裡收拾了一半兒的草魚,“韓哥,你去給調調。”

……

又一會兒,“暮雨,咱家茶葉放哪兒了?”

曹姐想起什麼來,“對了,暮雨,我記得前幾天樂世的沈總送了盒西湖龍井,我放你車上了,那個清火去燥的,正好給安然喝……”

……

又一會兒,客廳里安然喊聲再起:“韓暮雨,你電話響了。”

楊曉飛:“韓哥……”

曹姐:“暮雨……”

韓妹子:“哥……”

吳越:“弟妹……”

某人撂下蒜瓣:“……行了,我知道了。”

……

韓暮雨出去後,吳越就慨,“他跟客廳呆著多好啊,省得安然那傢伙一趟一趟遛他。”

曹姐倒是明白,“人家父子倆分別這麼長時間,肯定有些心裡話要聊聊,就算他不是外人,那也得給人父子留點私人空間吧……”

妹子也贊,“是唄,他倒願意去陪著安然哥,可是,總不好跟安叔叔搶人。”

“韓哥這就懂事兒。”楊曉飛得出一個腦殘的結論。

安然把手機遞給韓暮雨,在父親瞧不著的角度,調皮地沖他眼睛。韓暮雨看著安然,手裡按下接聽鍵,一邊應著電話,一邊用眼神兒在某人上描繪著深深淺淺。

韓暮雨的手機不知道換了多個,從最開始的樸素到寒酸的,到現在最好最高端的,無論哪款,安然那個缺角的名章掛起來,始終很合適。

一開始就般配,一直下來,都這麼般配。

午飯吃得極開心,安老爺子高興,年輕的晚輩們陪著喝了點。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沒那麼多力跟正當年的人拼,安然父親中途便退席休息去了,揚揚同學也被保姆帶去睡覺。他們一老一笑離開之後,剩下這些人就不端著了,各種調侃紛紛上場,韓妹子跟他哥有的皮,曹姐不再拿著大姐的樣子,吳越、楊曉飛更是沒啥顧忌,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安然自己也放開了喝,卻本能地不忘替韓暮雨擋著。當然不擋也沒事兒,都是哥們儿,意思到了就行,誰也不會勉強。只是在安然印象裡,暮雨是不能多喝的。

韓暮雨看著那傢伙咋咋呼呼地喊著“不行不行,不許再讓暮雨喝了……”並煞有介事地告訴楊曉飛“以後酒桌上都得替你韓哥擋著點兒……他那酒量不行……”,忽然就覺得自己真的有點醉。

他的酒量確實不好,為了生意,他經歷過無數次醉到不省人事,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現在,有的是人幫他擋酒。

然而那不一樣,只有一個人曾給過他某種刻骨銘心的:被,被珍視,被不惜一切地保護。韓暮雨明白,安然要為他擋的不只是酒,他想站在他前,為他攔下所有莫名的傷害,用盡全力,不計後果。這個人啊!怎麼可能不他!

後來韓暮雨給大夥兒換了茶,安然發現他家暮雨居然還在用幾年前老爸給買的那個水杯。他拿過杯子來不屑地瞅了瞅,“要不要這麼會過日子啊你?”轉頭又問曹姐,“姐,你不是管財務的嗎,就不能批點錢給暮雨買個新杯子?”曹姐淡淡地說,“我家韓總的錢都攢著娶媳婦兒呢,沒有閒錢買杯子。”大夥兒哄笑。不過安然不傻,牢獄之災十年變三年,那得花多錢鋪多路,沒人說,可是事就擺在那兒。自然,說暮雨換不起個杯子也是扯,他捨不下的是這杯子曾帶給他的溫暖。

“算了,湊合用吧!”安然囂張地就著人家杯子咕都咕嘟就是幾口,又遞回給暮雨。於是韓暮雨在大夥兒的起哄聲和某人忽閃搖曳的目里大大方方的抿了一口,安然嘻嘻哈哈地笑倒在韓暮雨肩頭。

胳膊被自然地攬住,臉上也著了一層紅潤,安然瞇著眼睛覺著暮雨手上舒適的力度,像只慵懶的貓。

韓暮雨輕聲問,“醉了?”

安然湊近他耳邊,小聲兒說:“我就沒打算醒。”

能有多人讓你願意攜著人生所有歡欣、苦痛來赴對他的這一場沉醉,如果遇見了,自然要沉醉不醒。

“嘿,你倆,說啥悄悄話兒呢?”吳越吵吵起來。

“秀恩神馬的不厚道!”楊曉飛抗議。

曹姐表示,“安然就不是厚道人。”

韓妹子跑過去抱住他哥另外一邊手臂撒地搖晃,“哥,人家吃醋了……”

所有人都笑出來,包括韓暮雨。

洗碗時,妹子跟曹姐聊天。

韓晨曦知道這個大他們幾歲的曹姐不只是他哥公司一個普通的財務經理,韓暮雨對的尊重和對韓暮雨的幫助遠遠不是老闆和員工之間的分。在他哥家住地這段時間,曹姐儼然一個勞心勞神的家人,小到家裡的垃圾理大到安老爺子保姆的工資發放,沒有心不到的。韓暮雨有時候特別忙好幾天都不回家,曹姐還會帶著自己家的孩子過來寫作業,順便問問安然父親的需要,外帶著陪妹子聊天。要不是那人張口閉口帶著老公,妹子甚至懷疑曹姐是看上哥了。

妹子邊盤子邊說,“就當年銀行那案子……我怎麼都覺得安然哥不像能幹出這種事兒的人?”

曹姐嘆氣,“他啊,他是被急了。原來我不明白他怎麼想的,覺得他這麼做大錯特錯,現在,我還是覺得他不對,可是卻能理解他了。這一年多看著暮雨沒日沒夜的忙,為了安然托關係找門路,多難都沒放棄過,我也是心疼的。以前的時候你哥他什麼都沒有,,如今他什麼都有了,上趕著喜歡他的人多得數不清,不只的,還有男的,可他本看都不看。當年安然的手機屏保就是暮雨的照片,你看看現在暮雨的手機……人家楊曉飛還經常換個朋友什麼的,暮雨別說朋友了,連正常的娛樂都完全沒有。我勸他,他就說安然怎麼過他怎麼過,我還能說什麼?這些年他最開心的就是聽楊曉飛或者吳越從監獄探視回來後跟他講安然的況。我不明白安然為什麼就是不肯見暮雨,暮雨說是因為日子難過,而一旦見了,見不到的日子就更難過……最近一年楊曉飛去看安然之前他都要親手做個包子、蒸餃什麼的給帶上,只有那時候他才會不那麼抑,認真地就多放一點還是香油跟我討論半天……”

妹子說:“其實我哥格本來就不太開朗,我這次過來,覺得他……其實還好。”

曹姐點頭:“恩,你才來不到一個月,而且這個月正好安然要回來了,他算是很開心了。我跟暮雨早就認識,真正接也就是這兩年不到。據楊曉飛說,再往前,翔東新區土地案落幕、他們重回盛安的時候,暮雨那個不要命的勁頭兒看著就瘆人,後來到了L市,特別是安然的事有些眉目之後,他已經好多了。”

“我哥就是這樣,好像很難親近,可是一旦把誰放在心裡就死心塌地的對他好,不計較也不怕辜負。當初為了安然哥他跟我媽鬧翻了,那是我頭一次見他那麼強,以往我媽讓他幹什麼,他再不樂意都會聽,唯獨這件事……到現在我媽還是不肯接,我哥月月給家匯錢,就是不低頭……直到我了解了安然哥坐牢的事,我才明白我哥為什麼這麼堅決。安然哥,他值得我哥這樣。”

曹姐笑著,“是啊,我也明白了。安然當初的舉害了那麼人,那會兒全行都在罵他、怨他,甚至到現在這種怨恨都還沒完全平息。他肯定是錯了,不過,你哥值得他那麼幹。”

很多時候,不在於付出了多,得到了多,只要覺得值了,那就行了。

飯後,安然本想藉口酒喝多了,回屋子裡睡一覺的(肯定不是這麼簡單……),無奈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張磊就到了。妹夫開著車從老家趕過來,那不能晾著人家,就算知道人家不是衝著自己而是衝著離別快一個月的老婆、孩子來的,也得拿出主人的姿態熱接待。

雖然安然還沒仔細看過自家的大房子、小花園,因為房間太多他連去廁所的路都沒記住,甚至找不著自己的臥室的門兒,但那都沒關係,他本能地有種歸屬。事實上,他無需悉這個屋子,對他而言,韓暮雨口左側那個小小的地方是他真正的'家',他一直住在那裡,悉那裡的一切,痛和喜悅,和憂傷。在'家'裡,他撒潑打滾兒,橫行無忌,甚至說一不二,而如今,那個'家'了這麼個大房子而已。

張磊進門先是跟安然道歉,說廠子裡有急事才耽擱了去接他回家的時間,安然瞧著已經穩重許多的妹夫,自然是一百個沒關係。跟大夥兒寒暄幾句之後,張磊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妹子去看他家還在睡覺的寶貝兒子了。

張磊中午飯沒吃,又剛剛好錯過了飯點兒,而一直前後張羅的曹姐因為財務有些事先回了公司,於是安然拿出主人的範兒,讓保姆又給炒了菜、熱了飯,並指揮楊曉飛再去買啤酒……妹夫第一次來,不能慢待了。韓暮雨看著安然像模像樣地持,還不是過來問問他的意思,忽然就覺得這個家窗明幾淨、滿室,真的像個家了。

等小夫妻倆看孩子下樓來,基本上又一桌子菜擺好了。妹子裡說著不用這麼麻煩,下碗麵條就行,臉上卻笑得明

張磊吃飯,眾人陪著他說話。對於韓暮雨和安然的事,張磊從妹子那裡知道個梗概,他倒沒什麼看法,主要是他也不太敢有什麼看法,因為妹子決不允許他說哥一個字的不好,而且,說到底,也不關他什麼事兒。只是暮雨給他倒酒時他注意到了暮雨的手,聽說是聽說,猛然見了那種殘缺不全,還是有些驚訝。那不是個多明顯的表,就是那麼一愣,至多吃飯時不經意地多瞄兩眼。韓暮雨習慣了,可是安然不習慣,他若無其事地把韓暮雨的右手拉進掌心,雙手合起來扣住,心裡想著,看什麼看,臉上卻笑容不變。

有時候,就是這麼些小小的心思。他在意他一切的,並給予無微不至的關注。

飯後,安然藉口妹夫大老遠來的,肯定需要休息,就想讓大夥兒散了(肯定還有別的原因),結果院子裡又來了一輛車。

老鄭同志。

樂世的答謝會散了之後,鄭向遠直接驅車來了韓暮雨家,就是為了見見傳說中的安然,那個讓他兄弟朝思暮想的人。

安然沒想錯,雖然他們之間的認識就停留在某個電話裡。老鄭是個豪放派,跟他長相似的,端正而獷。他進門兒先找安然,上來一句,“摘了帽子讓哥看看。”安然也不怯場,一捂腦袋,“別,我怕嚇著您。”老鄭大笑,“小孩有意思。”韓暮雨給安然做了簡單的介紹,老鄭,鄭向遠,韓暮雨公司的副總,他的生死之。本來這人是跟著他大哥混社會的,後來覺得沒勁,想自己闖出個名堂就去了盛安,在建材公司跟韓暮雨結識,共患難的。老鄭對安然的印像是極好的,就衝著安然為了幫韓暮雨獄這事兒,他就覺得安然是個靠得住的人,他兄弟沒白白地他一場。老鄭說話江湖氣很重,因為喜歡安然,所以也自來的親熱。老鄭跟安然講起他跟韓暮雨一起鬥的往事,說到高興習慣手拍拍安然的肩膀,那手勁兒……安然想躲又覺得矯,不過,老鄭也沒機會拍第二下,因為他剛抬手,就被韓暮雨給擋下了。

“你看你,至於的嗎,我這不是稀罕小安子嗎?還能給你拍壞了?”老鄭抱怨。

韓暮雨把安然拉到自己邊,“我稀罕就行了……萬一拍壞了,你也賠不起……”

老鄭直接呆掉,眼睛瞪得賊大,這真是韓暮雨嗎?他兄弟可從不這麼開玩笑的,今兒真是鐵樹開花了……其他人都愣了,愣過之後,集笑岔了氣兒。

安然靠在韓暮雨上樂得眼淚都出來了,暮雨也有點繃不住,著安然的臉極小的聲音說,“再樂我就……”

今天似乎格外的格外的漫長……

晚上大傢伙兒又是一頓酒,加上老鄭和妹夫,更熱鬧了,這群沒自覺的人直接折騰到十點才散,結果下午睡多了的張揚同學跟爸媽膩歪過後非纏著安然陪他玩兒,於是一玩兒玩到十一點多,不是妹子拉著揚揚睡覺,小娃不知道要鬧騰到什麼時候,孩子剛消停,安老爺子又拉著安然說起話來,白天有些沒問到的,晚上都想起來了,尤其是安然的病,安然表示在裡面生活規律,緒穩定,所以基本就沒犯過病,藥也是按時吃……其實他本就怎麼吃……加上一些其他七八糟的瑣事,等安然從老爸房間出來,十二點多了……

保姆早就給他收拾出一個房間(好多魚),安然直接鬼鬼祟祟地推開了隔壁臥室的門。

屋裡沒開燈,安然著黑往裡走,“哈嘍……”

沒人應。

“不是吧?居然不等我。”安然嘀咕著,但很快結論被推翻。門咔噠一聲扣上,已經被地抱住。

深夜的安靜襯得後那個人的呼吸清晰而沉重,“安然……”,深款款地呼喚,安然覺得自己從頭到腳的力氣都被卸了去。把礙事的帽子摘掉,安然說:“不許開燈!”

韓暮雨笑了一下,扳過他的下,準確無誤地吻在上。

由淺至深,直至失控般瘋狂。

太多抑的思念忽然就那麼湧上來,撐得心臟破裂般的疼。“安然……安然……”每個字都帶著微微的抖,在纏的舌尖上滾,喜悅,辛酸,浸了濃骨的纏綿。安然仰著頭,攀著人的肩膀,熱烈地回應。潤的吻過脖子時,韓暮雨將安然抱了起來,像抱個孩子似的,輕拿輕放,放在床上,扯掉他的服,落下親吻無數。,似是淋漓鮮的慾

安然耐不住撥的扭,暮雨卻莊重虔誠地吻遍他的全,每手指都不放過,那是一種珍視的心,失而復得地惜著,寶貝著,所以就讓我用全部心力為你寫一副符咒,印在你上,從此保佑你平安快樂。

到底是時間模糊了記憶,還是等待讓好翻倍,韓暮雨已經分不清。他只知道下的人如此火熱糾纏,韌的迎合著任他索取,在混無章的息香甜人的間隙,斷續地喊他的名字,每個“暮雨”之後都是直白熱烈又委屈萬分的“我想你”,一句又一句,比刀更利,比傷更疼,比甜更甜

——你一定知道,我是如此想念你。

——所以,我回來了,就算中間隔著再漫長的山高水遠、再多舛的命運軌跡、再堅固的法理牢籠,都沒關係,終究我要回到你邊,待在你邊,哪兒都不去!

這是凡塵俗世中最安寧的清晨。

韓暮雨醒來睜開眼睛,安然頭抵著他的肩膀睡得深沉。一縷照進屋子,被床頭櫃上的水晶相框折出斑斕七彩。相片中,某人吻著某人,時就在那一刻,幸福定格。

番外三

作者有話要說:前部分代一些劇,後部分純屬娛樂。

安然回家的第二天便和暮雨倆人一塊兒陪著父親趕回老家去給娘親掃墓。

老爺子著妻子的墓碑,絮絮叨叨地跟老伴兒做匯報,說兒子回來了,沒缺胳膊也沒,還是那麼貧,哪哪兒都好好的;說暮雨現在生意做得很大,房子車子什麼都有,人還是很踏實很本分,安然能這麼早出來全靠他;說自己過得很舒心,這段時間有暮雨的照顧,現在安然也沒事兒了,自己就更沒什麼需要心的;最後說這倆孩子在一塊好的,讓老伴兒保佑倆人平平安安的別再出什麼狀況。

安老爺子說完,安然才上前去。他抱著一捧鮮花慢慢跪下來,想用一個沒心沒肺的表來跟娘親貧幾句,以此來印證父親的話不是只一句安兒子'哪哪都好好的',可是一句“媽,我回來了”之後,所有話全都哽在嚨裡,再也接不下去。韓暮雨手搭在他肩膀上,並排跪在他邊,沉默著陪他。

有些事,注定被深埋。比如,那次父親避開安然跟韓暮雨說的一些話,那個倆人約定好無論如何都不會半個字的真相。幸福有多人,就有多奢侈。所以,安然永遠都不會知道,父親在送昏迷的娘親去醫院的路上,打開的手指,看到的其實是兩顆沒有被吃下去的速效藥丸。不是沒有機會躲過這一劫的,這只是一次尋常的發病,兩個藥丸就能撐過去的事兒。這不是意外,不是無可挽救,這是選擇,這是,全。

娘親曾經因為擔心'我要是不在了安然可怎麼辦啊,'所以忍著病痛,'多費勁兒也得活著',後來知道了安然日復一日枯萎黯淡下去的心病,兒子的孝順帶來的欣終究敵不過兒子的犧牲帶來的心疼。娘親所有的權衡只有一個:陪不了安然一輩子,不能讓安然因為丟了那個能陪他一輩子的人,不能擋著他想要的幸福。

求生是本能,也是,可以為之生也可以為之死。

安然父親明白,他配合著妻子的意思把一切說是意外,是憾,是病膏肓無可挽回,他一個人承擔下妻子的選擇,默默地給予原諒和支持。韓暮雨清楚地記得那天安然父親跟他說的話,“我告你這些不是想給你力,我就是希你別為了當初的事怪安然。生病的那是他親媽,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他不能不管,他實在沒辦法……”後來韓暮雨的那句“跟叔叔阿姨比起來,我做的本不算什麼,他們為你做的超過我能想像的”被安然科打諢地忽略了,忽略了也好,不管他忽略的是怎樣的一個難以報答的用心,這都是最親和最的人所希的。

有些人值得你為他們放棄一切,因為他們隨時準備著為你放棄一切,毫不猶豫。

後來安然為了韓暮雨以試法,事出之後,安老爺子著急歸著急,但他一點兒都不奇怪安然會這麼做,會因為兒子的格里的決絕正是沿襲自他的母親。

安然邊哭邊搭搭地跟娘親說話,暮雨也不勸他,時不時拿袖子給他臉和鼻涕。安然完全不知道母親過世的個中原委,知道的人永遠都不會對他說。因為幸福太過脆弱,負擔不起那麼沉重的心意,所以真相有人背著就好。至於安然,就讓他糊塗著,糊塗著才可以幸福不打折。

暮雨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麼,真正的誓言是長在心裡的,不用對誰承諾,不用任何儀式,他會對安然好,用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妹子一家在張揚爺爺、、姥姥一天三遍的電話催促下,不得不回家。當天,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韓家阿姨又打電話過來,妹子接完了張揚非要跟姥姥說話,妹子按了免提,小孩子先是跟姥姥撒,回來又說舅舅帶他去哪裡玩兒,結果提到韓暮雨電話那邊就沉默了。自從韓暮雨跟家裡鬧翻,娘倆就沒通過話。暮雨在外面的死活韓家阿姨從來不問,而除了寄錢回家,韓暮雨也沒一句多餘的話。都多年了,這關係也該緩緩了。韓妹子對著電話猶豫著問:“媽,你跟我哥說幾句嗎?”

因為電話是免提狀態,那句回答清清楚楚地砸出來。

“沒什麼好說的,我沒生過這樣的兒子。”

暮雨,安然,妹子,妹夫,楊曉飛都在旁邊,一下子就冷場了。誰都不知道說什麼,大夥看著韓暮雨,而他只是蹙了下眉,一線,朝妹子搖搖頭。安然輕輕握住暮雨的手,有微微的抖從他手上傳過來。冰涼尖銳的疼扎在安某人心尖上,悶在口的火氣忽然炸開,他故意極大聲地朝妹子喊,“妹子,是阿姨吧,你幫我告訴,就說安然說了,特別生了這麼個兒子,兒子教得這麼好,我就沒見過比暮雨更好的人。遇到韓暮雨,安然才知道自己前二十年都是白活了,要是沒有韓暮雨,那安然這輩子都白活了,謝謝阿姨把他養大,大恩大德安然做牛做馬都報答不了,對了,告訴,安然一定、確定、肯定會好好照顧兒子,把暮雨從小缺一千倍一萬倍的都補給他,就讓阿姨放一百二十個心……”

所有人都被安然的舉給震了,妹子抱著揚揚托著電話,看著那個語無倫次大喊大的人,只剩呆滯。直到電話發出嘟嘟嘟的忙音,安然才長的脖子,長出一口氣。他知道這很失禮,不過,他必須站出來,讓暮雨盡量傷害。韓暮雨看著安然費勁兒地單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流裡流氣地說:“沒事兒,還有哥疼你”,覺特無奈又特滿足,他淺淺地笑著,點頭說,“恩,沒事兒。”

楊曉飛暗暗衝安然挑起大拇指。妹子假咳了兩聲,走到安然面前,“那個,雖然有點不合適,但我還得說,”湊近安然耳邊,用悄悄話的形式表明立場,“安然哥,說得好!”

回家的路上,妹夫開著車,憋了半天才問妹子:“你跟安然哥說什麼啦?”

妹子瞥了他一眼,答非所問:“我覺得我哥肯定能幸福。”

妹夫嘆氣,“可是咱媽看樣子不會接他倆人……”

“沒關係,我哥向來要的也不多,安然一個人已經足夠讓他幸福了。”

當然,韓暮雨不只有安然,他還有死心踏地的朋友。

那天楊曉飛特意邀請安然去他家做客,其實,楊曉飛家就在暮雨那棟別墅後面。安然溜達過去一看就呆了,那房子無論裝修風格,家品牌,還是裝飾擺設幾乎就和自家是一樣的。楊曉飛笑著給安然解釋,“韓哥他先裝修的,我看他弄得好,乾脆就告訴施工的人跟你家弄一樣的,我也省事兒。”

安然無奈地點頭,這孩子沒救了,腦殘傷不起啊。

早就听曹姐說楊曉飛有朋友了,房子現在也裝好了,安然自然地問道,“啥時候結婚啊?”楊曉飛卻回答:“結啥婚啊?又分了。”

安然拍拍胖子的肚:“不是哥說你啊?有錢也不帶這樣的?那朋友能老換著玩兒嗎?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踏下心來好好想想結婚的問題了。”

“不是,安然哥,你不知道。”胖子辯解道,“不是我老換,就最近這一個確實著還不錯的。”

“那為什麼分了?”

“……我是想和結婚的。那天我倆聊起韓哥跟你的事兒,把當自己人我才跟他講,結果聽了就一臉厭惡,說什麼噁心啊什麼的,我當時就跟急了,沒二話,分手。韓哥那一輩子都是我哥,我媳婦兒要是連這點事兒都不了那也沒法兒當我媳婦兒,有個屁大驚小怪的,沒見識瞎矯……”

安然看著他憤憤的表一時無語,說不是假的,為暮雨有這樣的兄弟,為這樣不加任何權衡的支持。他拍著楊曉飛的肩膀,真誠地說謝謝。

腦殘沒什麼不好,至堅定。

安然帽子戴了倆月,天氣多熱都不肯摘,直到頭髮差不多可以理出個型了才肯出來見人。其間他沒事兒就跟著暮雨去思安建工的辦公樓去轉悠,看著一堆人對著暮雨畢恭畢敬地喊韓總,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喜。他第一次瞧見這形時覺得特好玩兒,從樓下就開始學:韓總,這個怎麼怎麼,韓總,那個怎麼怎麼。韓暮雨一路都沒應聲,到了辦公室,反手把門鎖了,拽過那個還在韓總長韓總短的人就是一通親,一直親到安然不自地喊他“暮雨,暮雨……”才肯放手,後來安然被某人勒令無論什麼時候都只能名字,反對無效。

時間長了,安然跟公司的人漸漸悉起來,老鄭偶爾也會找安然侃大山。安然那個貧勁兒,總是能把個小事說得天花墜,逗得人哈哈大笑的同時,他還得跟老鄭套點暮雨在盛安時的那些舊事兒。安然去楊曉飛那裡也很自在,有吃有喝的。最慘的是見曹姐,曹姐一旦逮著他,必定會拉著他去財務室,往辦公桌上一按開始給他看公司的帳。安然不懂會計,而且銀行會計跟企業會計本來也不一樣。曹姐是做會計出的,自然什麼都懂。每次安然表示困難,曹姐就會訓他,“你們自己家的生意你不學讓誰學?你不管讓誰管?”安然小聲兒辯駁,“這是暮雨的生意。”曹姐冷笑,“有本事你把這話跟暮雨說去。”安然搖頭,“沒本事!”韓暮雨也跟曹姐說想讓安然多休整段日子,公司的事他願意管就管不願意管就不管。曹姐以自己多年來對安然的了解表示,安然心態好得很,完全不用休整什麼的,他就是骨子裡太懶惰。當然這麼說也有點冤枉安某人,後來安然每天都跟著暮雨去上班,一天不落的,從不遲到,除了沒工資、不打卡之外,簡直就是思安的正式員工。當然對公司其他的人而言,安然也就是個新來的職員。某人如此辯白時,曹姐很不屑,“你那是為了上班?不過是暮雨走到哪你跟到哪兒!”

這話沒錯,每天午飯安然都會跟韓暮雨一起吃,然後暮雨會靠著安然睡一會兒或者聊些什麼。忙中得閒,愜意無限。

某次安然正在曹姐的指揮下埋頭苦幹,一個人從外面推門進來,在安然還沒反應過來時,大一聲“師父”便激地撲上來,“師父,師父,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安然滿頭黑線,心說,就算我不在意,徒弟你也不用這麼直白吧?

寒暄幾句之後,安然搞清楚了徒弟的來意:拉存款果然是銀行永恆的主題。

安然說:“我們公司的錢不是都存在咱們支行了嗎?”徒弟表示,這次是他個人的任務,不是支行的任務。曹姐小聲說,“這都第五次了。”

拉存款哪有頭兒,都是從銀行幹過的,知道這其中的難,能幫肯定幫。

“多錢啊?”安然問。

“30萬,半年期。”

話音剛落,暮雨推門進來,他是來找安然吃飯的。

徒弟好久不見了不能置之不理,可是陪人吃飯也是非常重要的,於是,徒弟在安然的邀請下極為窘迫地做了一回燈泡,他看著師父和韓總倆人你給我夾菜我給你夾菜,眉來眼去的,深刻地覺得自己有太明顯的存在

徒弟之前沒見過韓暮雨,他有啥事都是直接找曹姐。對著這麼'大'的領導,本來孩子就有點張,加上韓暮雨不太說話,雖然有安然在一邊說笑,徒弟還是結了。不過韓暮雨也很痛快,聽清來意後只說,“行,明天我讓財務的人去存。”

徒弟高興了,還是關係好辦事兒,“謝謝韓總,謝謝師父。”

安然搭著暮雨的肩膀,假惺惺地皺眉,“什麼韓總啊?你跟我師父,你說你跟他什麼?”

徒弟猶豫半天,眼神兒在倆人上滾過幾遍,最後怯怯地說:“師娘?”

暮雨一愣,安然笑噴,前仰後合地說,“對對對,就這麼吧!”徒弟有點懵,呆呆地看著自家師父樂得全無形象。

韓暮雨最終也沒有反駁,只是輕輕地笑了一下,角彎起,目。徒弟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師父手機上的那個明星壁紙,一樣的俊朗,卻更加沉靜從容。

'師娘'這個稱呼後來就跟吳越的'弟妹'一樣,不能直接用來喊暮雨,但是聊天的時候可以明確地指代某人。

思安建工最近有些政府的項目,關於下縣農村改造的,30多個行政村住房改造,大工程,乾一筆頂一年。老鄭問暮雨,樂世流那個在L市開發區建倉的工程是不是往後推一下,暮雨說就按計劃來。

樂世算是思安的老客戶了,幾次合作都很愉快。樂世的負責人楚見和沈長樂都是L市人,比暮雨小兩歲,年輕有為。建倉工程工後,那倆人特意請暮雨吃飯,因為是以個人的名義,暮雨怕安然無聊,乾脆帶上了他。

席間一切正常,飯後喝茶的時候,暮雨跟楚見聊起倉庫防凍防水,而沈長樂則問了安然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安然哥,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啊?我怎麼看著你眼呢?”安然其實頭一眼就認出沈長樂了,那個開著200萬卡宴的樂世法定代表人。這種人太扎眼,通常都是過目不忘的。吃飯的時候都悉了,於是安然也不瞞,笑著說,“樂樂你忘了,我原來在你們流公司的開戶銀行上班,還給你辦過業務的。”沈長樂努力回想,奈何太久遠了,只覺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確切的景。

安然也不糾結,輕描淡寫地繼續說:“後來不干了,跟著暮雨混。”

樂樂一笑,坦白真誠,“我真佩服韓哥,做事可講究,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那是自然,安然心裡得意,不過上還是得互捧,“不行不行,還是你們能幹,公司都集團化了,楚見才27吧,那生意做得比他爸還大。”

本來是相談甚歡的,結果,安然彎腰給樂樂倒水的時候,脖子裡的玉豆角了出來,磕在了瓷壺上。這可是心肝寶貝,安然趕著看看有沒有壞了。樂樂眼睛忒好使,因為老有客戶送楚見玉石玉墜什麼的,他看多了也有幾分懂行。瞧著安然那個心疼地樣子,樂樂八卦地問道,“對像給的?”安然點頭,“可不是。”樂樂同學的真話順就溜達出來了,“我猜也是,不然這個也不至於這麼寶貝……”安然聞言一挑眉,“這怎麼啦?”樂樂自知失言,連忙說“好”,便端起水杯,假裝喝水,結果他腕子上的那條琥珀鑲金手鍊出來。安然掃過一眼,不懷好意地揶揄:“玉這東西就是看著素淨,像戴那些黃的、金的忒俗氣。”樂樂差點被水嗆著,他也不是拐彎抹角的人,安然那麼明顯的鄙視的目落在他手腕子上,他能看不出來,“俗氣?哪兒俗氣啊?”

“金的就俗氣唄,沒玉的好看。”

“你那玉本來就不好啊,你不懂還不許人說是麼?”

“我的怎麼就不好了?”

“就你那審能看出好不好嗎?”

……

等暮雨和楚見回過頭,那邊倆人已經大眼瞪大眼,劍拔弩張了。樂樂往沙發上一靠,下抬起,從上往下的角度瞄著安然,一江湖氣,安然雖然沒有樂樂個子高,氣勢上也不輸陣,翹著二郎,毫不示弱地回,長睫半遮了眼睛,十分挑釁。暮雨趕過去把安然拉到邊,楚見也搭上樂樂的肩膀讓他坐好。

“怎麼回事兒?”

安然:“他說我的玉豆角差。”

樂樂:“他說我手鍊俗。”

沉默。

最後還是年紀大的要退一步,暮雨手臂環過安然的脖子,手指從領口進去把玉豆角出來,看著楚見和樂樂淡淡地一笑,“這個是我送他的,不值錢,他就是寶貝得不行。”

對面倆人對視一眼,馬上明白過來。楚見往樂樂肩上一趴,拎起他的手臂晃晃,“我給他的,他也是稀罕得不行。”

樂樂得意,“這是我家爺給訂做的,滿地球就這麼一條。”

安然'切'了一聲:“我這是我家暮雨加了半個多月的班兒給買的,汗啊有木有?”

樂樂正道:“關於這個手鍊還有一個曲折的故事……”

安然聳聳肩,“關於這個玉豆角還有一個香豔的故事呢……”

暮雨頭疼地發現安然孩子氣地跟樂樂槓上了,而樂樂的倔脾氣上來,楚見也愁。

偏偏這個時候,暮雨手機響了,是曹姐,肯定是公司的事兒,他囑咐安然,“你聽話,不許鬧了”便出去接電話了。他前腳走,後腳楚見的電話就響了,劉嵐打過來的,他樂樂的腦袋,代他:“別惹事兒。”

倆平事兒的人都出去了。屋裡的也沒閒著。

安然很大方地給自己和樂樂都到了杯水,“你小你先說,看看你的故事多曲折。”樂樂怕什麼,豪爽地灌下半杯,“反正比你那香豔的上檔次。”

十五分鐘後,暮雨和楚見打完電話,回包間時,先是相對苦笑,進門之後便相顧無言了。

剛剛還針鋒相對的倆人居然“親”地湊到了一起。安然著樂樂的敞開的襯衫左看右看,差點就上手了,裡還嘀嘀咕咕地說,“我靠,穿了啊?”

“可不是嗎,倒霉呢我。”樂樂一邊系釦子一邊問:“對了,韓哥真的一走就三年啊……還跑車還犯黑社會什麼的……”

“我騙你幹嗎……”

倆人說得熱鬧,本就沒注意自己另外一半兒已經站門口石化了。

暮雨微微皺了眉頭,楚見忍不住咳了兩聲。那倆人聞聲回過頭來,安然跳起來把韓暮雨拉到樂樂面前,“你看,”他輕輕起暮雨額前的頭髮,出一小條傷疤, “看見了吧,頭髮裡面還有好長一條,差點沒命了,都是那時候留下的。”韓暮雨承著樂樂同學崇拜的目,一時搞不清狀況。

楚見把樂樂拉起來,冷著臉開始給他系襯衫的釦子,樂樂還不停地跟楚見說,“楚見你不知道,安然哥真可憐,他媽媽也不在了……他為韓哥丟了工作還坐了三年的牢……韓哥也慘,考上了大學都沒去讀,還被迫跟安然哥分手一走好多年音訊全無的……你不知道他倆多慘……”楚見把最後一個釦子給他係好了,忽而抬眼問道,“我怎麼不知道?你也走丟過,我知道。”樂樂所有嘮叨的話被楚見這一句給截住,他這才發現自家爺臉不是很好。

回家的路上,安然還在跟暮雨講樂樂怎麼倒霉,怎麼失踪,怎麼驚險地差點害死楚見,暮雨安安靜靜地聽著,也沒什麼表示。

後來他們了很好的朋友,時常相約一起吃飯喝茶,來L市就暮雨安排,去北京就楚見做東。這些都是後話了,實際上那天散場各自回家之後,某倆人還是慘烈的。

北京:

楚見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樂樂知道今兒自個做錯了,特自覺地請罪,“爺我錯了,我就是一時激,為了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激服是嗎?”楚見瞟了他一眼,凌厲的,卻又無限風。樂樂心裡一,厚著臉皮過去,故意一個一個慢慢地解著自己的睡的釦子,“爺,我又激了!”

楚見看著樂樂,眼神搖曳,“我就是太慣著你了,是不是?”

他扳住樂樂的肩膀,不費力就輕鬆地把人下。樂樂看著他笑,手臂環過他的脖子,一副純良乖巧,“我都認錯了,你還不原諒我?”

“不原諒!”

“那怎麼樣你才原諒我呢?”

楚見在他耳垂兒上輕輕咬下一口,低低地聲音說道,“等你求我唄……”

L市:

暮雨洗完澡著上走出來,安然趕扔給他件睡。“空調開得低,你別冒了。”暮雨沒穿,上床靠著安然旁邊坐下。上網的某人發現不對勁兒,於是問旁邊曬材的人,“怎麼啦暮雨?”

韓暮雨指指肩膀和前的淺淺的疤痕,“我上也有疤。”

安然點頭,“我知道啊!”

“你要喜歡看,看我上的就行了。”

“……你……”安然噗的笑出來,“你個死孩子,這還吃醋啦?我沒幹嗎,我就看了看樂樂口那個穿的傷。”

暮雨不說話。安然知道家裡這位是不開心了。他翻面對暮雨坐在他上,開始哄,“要說啊,還是我家暮雨上的傷好看,”他的手指輕輕過那些疤痕表面,帶出麻的一線,“分佈也均勻,也新鮮,一條一條的,朗又漂亮,比樂樂那單單一片不規則的圓形好看多了。”暮雨著呼吸,收手臂,摟住那個信口胡謅的人。煽風點火地手到遊走,安然忽然嘆氣,“死孩子,什麼不好比比傷疤?純粹就是為了讓我心疼是吧?”

一個吻封住了他沒什麼氣勢的抱怨,接下來韓暮雨的熱更是敲碎神智。

安然被親的暈暈乎乎的,迷濛的眼睛鋪了一層水霧,卻還不忘哄著自家暮雨,“別吃醋了,你是最好的,沒人能比你好。”

暮雨笑,“我哪裡好?”

“都好,所有,一切。”

“想不想要更好的?”

“恩,恩?餵……你……靠……”

番外四

天氣冬之後,安然也變得懶了,應該說更懶了,每天早上起床了安然一個難以克服的困難。對他而言,那個聲音巨大的醒鬧鐘,基本是韓暮雨起床的,沒他什麼事兒。暮雨把鬧鐘按啞了穿服,他就在溫暖的被窩裡賴著,一直要賴到再不走就遲到的那個程度,才匆匆忙忙的收拾出門,飯也來不及好好吃。

暮雨當然也他,只是,對這個賴皮的習慣的溫讓他也就是在那人耳朵邊兒輕聲喚兩句,至多再親兩下,除了加深安然的睡意,完全起不到其他作用。他看著他迷迷糊糊地進被子裡,總是縱容大過於堅持。所以一般暮雨都讓保姆把飯給裝在保溫桶裡,囑咐安然帶到公司,上班得空就吃了。安然也應下來,只是,他們家財務部跟別的部門不一樣,只要開門兒,那就是排隊等著簽字、報銷、支錢的人,忙著忙著一上午就過去了。別說飯,有時候水都喝不上一口。

終於在一個飄雪的早晨,安然的懶惰倒了他'上班不能遲到'的原則。

“安然,起床了。”

“再五分鐘。”

這是倆人早晨例行的對話。

“安然,外面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再不起要遲到了。”韓暮雨說話的語氣跟他說話的容完全不搭邊,地,怕嚇著安然似的,一點兒都聽不出來時間張。

安然眼皮抬起一條兒,沉的天氣讓屋子裡線更暗了些。窗戶外面傳來陣陣狂風呼嘯的聲音,聽著就冷。這鬼天氣太適合睡懶覺了。

他終於提出了一個無恥的要求,“暮雨,我晚點兒再去上班行不?累……”眉頭蹙起來,眼睛輕輕眨兩下,一副楚楚可憐賣萌狀。

累啊……暮雨想想昨天晚上的況,雖然熱纏綿,也似乎沒有什麼過火兒的。不過,安然一直以來對上班時間都堅持得很好,基本沒有遲到早退的現象,他既然這麼說,肯定是累了。

“那行,你再睡一會兒,早飯我讓保姆給你留著,你起來記得吃。曹姐那裡我跟說一聲。”暮雨把被子給他蓋好了,又隔著被子抱了他一分鐘,耳語著問他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安然被他珍重地舉搞得有點良心不安,明明就嘛事兒沒有,不過是想個懶。

那天安然功地晚上班兩個小時,要不是曹姐有事給他打電話他還能再賴一下兒。他起來之後直接打車去公司,暮雨囑咐的早飯也沒吃。

因為曹姐以前一直在銀行上班,習慣地對上班的紀律要求很嚴格,而且什麼企業的財務部門都一樣,必須時刻要有信得過的人盯著。鑑於安然心臟有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病,曹姐也盡量照顧他,不讓他加班,不讓他理特別急的事,不過,這可不代表曹姐也像暮雨似的慣著他。所有財務相關的東西,安然都必須學;考勤如實地記,請假、遲到一定會被扣錢。雖然現在對安然來說錢不是問題,但重要的不是錢,而是一個正常的部門正常的工作秩序不能被破壞,不能有人凌駕於這個共同的約束標準之上,一旦特例的存在,以後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自從那次耍賴功,安然的自律意識慢慢就淡薄了,偶爾就晚起一次,暮雨也明白他是犯懶,卻還是不自覺地由著他,然後親自跟曹姐那裡走正常的請假手續。本來他也不願意安然辛苦,就盼著他能好好的,一直一直陪在自己邊就行。不過,曹姐不是這麼想的,在安然幾次三番請假然後快中午時又神采奕奕地跑過來上班之後,跟安然談了談,安然堅持自己早上確實是不舒服,曹姐看他氣好得一塌糊塗,冷哼著:你就裝吧!安然聳聳肩膀,笑得猥瑣,“沒裝,姐,你不懂……”

這個冬天降雪出奇得多,從冬開始,連著好幾場大雪,路面狀況一直不是很好。

那天安然再次姍姍來遲,進門兒曹姐就把他拉到一邊,“今兒早上暮雨開車過來,因為路,他又開得快,車子差點撞樹上……”

“啊?”安然嚇了一跳,“他……他怎麼樣?傷了沒?”邊說著就要去暮雨辦公室看。曹姐攔著他,“他人沒事兒,車子也劃得不嚴重,就車頭有一條,他不讓告訴你,你可別說,不然他肯定怪我多事。”

安然氣鼓鼓地,“跟他說了八百六十遍了,慢點開車慢點開車,就是不聽。”

“是啊,這路上的,他開車又快……真讓人不放心。”曹姐嘆了口氣,拿眼瞄著安然,“你多看著他點兒……”

“嗯,下回不讓他開車了。”安然咬牙切齒地說。

下班回家,安然開著車故作不知地問暮雨,“我今兒看見咱那車頭被什麼蹭了一下兒……”

“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蹭的,下班就發現多了這麼一道。”暮雨回答。

“哦。那回頭去修一下。”安然隨口應著,悄悄瞥著暮雨坦然平靜的表,心想,你可真能裝。

第二天,天,又是個睡懶覺的好日子。巨大的鬧鈴聲沒把安然震起來,不過,韓暮雨從桌子上拿車鑰匙那個小小的金屬相撞聲一下子就把安然醒了。

“等等,等等,我跟你一起走。”他急急忙忙穿了服,簡單收拾了下,從暮雨手裡搶過車鑰匙就先坐在了駕駛座上。

這麼久以來,只要是兩個人一起上班,都是安然開車。暮雨從來也不跟他搶,可是今天暮雨是把他給拖了下來,讓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塞給他一杯豆漿一個包子,讓他趁上班路上吃。安然老大不願意,說可以到公司再吃,暮雨淡淡地看著他說,到了公司基本沒時間。安然知道再堅持也沒用,只好從了。於是一路上,都只聽到安然口齒不清地大呼小,讓暮雨慢點兒開、看著紅綠燈、躲著車啥啥的,這頓早餐吃得可謂食不知味,甚至讓安然胃疼了一上午。

只是從次日起,安然就準時地跟暮雨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飯,就為搶個駕駛座。

某天曹姐去找暮雨,拍在桌子上幾張大鈔,“把修車的錢給你。”

暮雨推回去,“不用了。”

“唉,要不是我那後視鏡壞了,我也不至於倒車的時候蹭著你家斯魯。不過,你看我騙安然說你開車撞樹什麼的他還真信了……這個月多乖……準時準點兒的到……”曹姐不客氣地把錢收進錢包裡,“你可別出賣我……”

“嗯,我肯定不告訴他。”看暮雨答應得痛快,曹姐一愣。

暮雨看著曹姐輕輕地笑了下,溫暖而愜意:“他啊,難得能好好吃早飯。”

曹姐忍著笑慨道:“你倆……真是……”

讓人嫉妒!

出門的時候那位姐姐猶豫了半天,回頭說:“暮雨啊,有個事兒我想跟你說一下,可能我管得有點兒寬……昨天和前天下午安然都是看著報表就倚在沙發上睡著了……那什麼……他那個破破爛爛的質你也知道,反正……你倆在一塊兒……晚上就別讓他太累了……”

……

韓暮雨愣了一下,似乎有陣熱風從臉頰邊兒吹過。他眼睛都沒抬,極為淡定地點點頭:“嗯,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曹姐也有點不好意思,沒再說什麼便關門出去。

暮雨放下手裡的文件,靠在椅背上無奈地搖頭苦笑,“以後不能再讓他半夜爬起來看球賽了……”

番外五(安然)

自從那天暮雨攔著我看凌晨1點的球賽直播我沒聽,他就不高興了。

我開始說不看了,後來等他睡著,又跑去客廳看。燈都沒開,電視也就調了很小很小的聲音,自己也不敢喚,看到興時也只能捂著。看到就覺得肩膀上一沉,我回頭,暮雨正拿了毯給我披上,因為線很暗,我也沒看清他臉上的表,一時間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不過,他也什麼都沒說,轉就回臥室了。

被孤單單地晾在沙發上,我在立刻關了電視上樓睡覺和堅持看完直播之間糾結了半天,這時比賽已經進行了一半兒多,正是關鍵的時刻。我最終決定,還是看完吧!

知道他是為我好,只是……誰還沒點兒業餘好?我不就看個球兒嗎?我不就想看個直播見證現場嗎?雖然說重播畢竟跟這不一覺啊!

找了一條又一條理由,我就是想讓自己坦然一點兒,雖然還是忐忑到了最後。

裹著毯子躡手躡腳地上樓,推開臥室門我才發現,檯燈開著,床上沒人。拿眼掃了一圈,只見暗乎乎的台上有紅芒一閃一閃。

心一下提起來,我趕跑過去。

室外空氣冰涼得像是凝固了,那傢伙就穿著薄棉睡靠在圍欄上煙。

他在煙。

我知道他煙,卻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煙。不太明晰的線裡,他微微蹙著眉,慢慢吐出銀灰的煙霧。那星亮在他指尖上紅,忽然就燙疼了我的眼睛。我把他往屋裡拖, “大半夜的干嘛呢你,這麼冷的天不怕凍壞了啊!不睡覺瞎折騰,還煙?你……你……” 結果拉了兩下他都沒,只是很輕地看我一眼,又轉回頭去,沉默著把煙按滅在欄杆上。

他生氣了,真生氣了。

我其實也沒犯啥大錯。我們這個年紀誰還沒有個熬夜看球的經歷,雖然知道他是顧忌著我的,可就算我有點兒殘次,那也沒這麼弱吧?

這也就是想想,他不理我了,我只能死皮賴臉地湊過去。

到他的手,冰涼冰涼的,臉也是,耳朵也是,胳膊都僵了……我瞄了眼腳下,一片煙頭。心猛然被誰擰了一把……這死孩子是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我立馬醒悟,我錯了,真錯了,肯定錯了,必須錯了,不錯就邪了。我迅速把毯從上拿下來給他披好,肩膀胳膊都裹起來,包得嚴嚴實實的,最後胳膊將他環住,“暮雨,暮雨,今兒是最後一天,以後我再也不半夜看球了。”

他靜靜地看著我,不也不說話。我費勁兒地摟著他,後悔得想死。

為了個破球賽居然讓他難過,我是夠離譜儿的。

片刻之後,暮雨嘆了口氣,輕輕掙了兩下。那我能鬆手嗎?自然不能。

後來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說:“安然,你先放開我。”

語氣特嚴肅,我本就哇涼的心一下子上凍了。抱一下都不行嗎?你是生了多大的氣啊?

我向來不介意耍無賴什麼的,特別是對暮雨,不過,那也得分場合不是!

不願地放了手,為今之計,只有表明我真誠的認錯態度和日後悔改的決心以爭取寬大理。只是我一個裝可憐的表還沒擺好,子就被暮雨拉進他懷裡。又長又厚的毯把我倆裹在一起,他擁著我,頭靠在我肩膀上,很低的聲音說:“你別凍著了。”

我聽到心底寒冰解凍時清脆的碎裂聲,周遭的空氣都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我回抱著他,長出一口氣。

真捨不得讓他難,因為我讓他難了他就連發火兒、反抗都不會,至多就是不說話。他總是很好欺負,於是,我有點得寸進尺了。

“就會說我……你呢……是不是我折騰到天亮你就站到天亮啊?你就這麼跟我較勁是嗎?”我半真半假地在他耳邊抱怨,單純地胡攪蠻纏,沒道理跟他講,再說了,道理是什麼,能吃嗎?

暮雨沒睬我的茬儿,慢慢開口:“安然,吳越說,我不在的那幾年你常進醫院……”

這不是造謠麼?“他胡說八道……”我激地掙了一下,很快又被他摟了。

“我也問過曹姐,說確實有好幾次……甚至有一次你在辦公室裡暈過去了,嚇得電話都撥不出。”

不就那麼一次嗎?還不是因為你?我這麼想著卻不能說,只好嘀咕一聲,“那是特殊況。”

“安然,我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幹什麼都由你,只是別影響了。我聽他們說起你生病住院就特別張……要是有一天你在我面前倒下去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咱們這麼年輕,以後那麼長的日子,咱們都好好的在一起……所以,你就當是為了我……”

寂寂無聲的夜,清泉繞過耳畔,我聽見最平實的,最話。

霧從虛空起,了了每寸視線。

何苦這麼縱容我,你只是我,又不是欠我。

不知道怎麼說,我只好沉默著點頭。

很多時候我們為了盡興為了痛快可以把自己豁出去,只是畢竟人生太脆弱,誰都不知道自己能得起幾次蒸騰,總是想過得恣意,點燃了自己去換更加明亮璀璨驗,卻不知道哪一會兒燃料耗盡,便永恆熄滅了。我不是無掛無礙的人,親朋好友一大堆,長輩的教訓平輩的挖苦小輩的敲竹槓,這樣俗氣市儈的生活我仍過得有滋有味,當然,還有我的暮雨,我對他就像他對我一樣重要,我得留著這點能量一直陪著他,讓他發愁,讓他牽掛,也給他溫暖,給他依靠。

想幹什麼就乾什麼當然是種自由,但如果是支了健康去換取一時的愉悅,那大概就放縱了,而我有著需要珍重對待的人和需要珍重對待的人生,是沒有理由這麼幹的。

“暮雨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把頭埋在他脖子里胡蹭著給他道歉。

他被我磨得不行,稍稍躲了我的擾,略略放開懷抱,“好了好了,安然,別鬧了。”

我看著他,一臉真誠懺悔的樣兒,“親的,你去睡覺吧,我從現在起就在這台罰站,直到天亮!”而後一臉決絕地看著遠方的路燈……

可能我的表過於壯烈,暮雨忍不住笑出來,很輕地笑聲,卻讓我的心神搖晃不已。他在我額頭親了親,特溫地讓我“聽話。”

“不行,必須罰站。我要懇求你的原諒。”我說得一本正經。

暮雨耐心地應付我的瞎折騰:“我原諒你了……我本來也沒怪你啊。”

我強撐著嚴肅,問得盡量不猥瑣:“是嗎?你怎麼證明你原諒我了?”他如預想的一愣,我過去摟他的腰,厚著臉皮提出無賴的要求:“要不,讓我親一下?”

他眨眨眼睛,角慢慢彎起來,甚至思考了下,說,“行吧。”

滋滋地仰頭親過去,心智瞬間迷失在他冰涼的、溫暖的口腔和淡淡的迷人的煙草味兒裡。他低著頭細緻地回應我,在我每每想退開時,不肯罷休地追吻過來。毯將我倆裹在一起,本來就已經不冷,他毫不掩飾的眷和漸漸沉重的呼吸,更讓我覺得上都熱起來。

暮雨最終半拖半抱地把我倒騰回屋子裡。

上床,關燈。

3點已經不是睡覺的點兒了,我翻來覆去幾遭,最後滾到暮雨手邊,“暮雨,你真的原諒我了啊?”

“真的啊,”暮雨摟過我,回答帶著笑意,“不是證明過了?”

我把頭窩進他懷裡,小聲提議:“那你要不要再更深的證明一下啊?”

暮雨不是木訥的人,從來都不是。

所以他在聽到這個建議的下一秒鐘就輕巧地翻住了我。我不覺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臉皮越變越厚了。

然而暮雨並沒有做什麼,他只是親親我的臉,說:“明晚吧,明晚證明給你看……你都折騰一夜了,上午幫你請假,你多睡會兒。”

“……好吧。”不單是我,他也要上班的,還得按時按點兒,很多事等著他理,真這麼整宿的熬著誰都不了。

我靠在暮雨邊閉上眼,過了一會兒,覺到他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鼻樑,極和的聲音嘆道:“怕是又要被曹姐批了。”

番外六(暮雨)

早上醒來的時候,頭有些疼,抬手關了那個聲音很大的鬧鐘。安然也醒了,瞇著眼睛愣一會兒,然後翻個,一隻胳膊攔在我口,一條在我上,又開始睡。

他睡覺的樣子像個小孩兒。眼睫很長得撲下來,我拿指尖輕輕劃過,他也不躲,倒是會笑出兩個酒窩。這是我這一天最甜的開始。

答應今天給他請假,我還是要去上班的。叔叔去海南旅遊沒有回來,早飯也只有保姆和我一起吃。

出門時我才發現找不到車鑰匙了。

這個,只能問安然。果然,拍著他的臉把他醒了,聽我問起車鑰匙在哪兒,他迷迷糊糊地說床頭櫃第二層。第二層沒有鑰匙,只有他前幾天跟他徒弟換的幾沓嶄新的十元的零錢。我沒來得及再問,他就說,“拿一張,出門,抬手,打車。”

不知道我開車的技在他眼裡是多差,明明我就沒有過一次扣分兒或者違章的記錄。

打車到了單位,十塊錢,不多不

上午很忙,開會,見客戶,快中午的時候,頭疼得更厲害,上也開始覺得冷。昨晚大概是涼了,我翻出退燒藥吃了兩顆。

十一點多,安然拿了財務室的單子過來讓我簽。

有別人在的時候他都是正正經經的,而今天剛好沒別人在。

關門落鎖。

我簽字,他就坐在我辦公桌上跟我講財務室的事,還說起曹姐質問他為什麼又請假。

“你猜我怎麼說的?”他笑得很壞。

“怎麼說的?”我放下筆,配合地問。

“我說,這你得問你們韓總……”

忍不住,總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曹姐會跟我說那些話,原來是這樣。

只是,也沒什麼。

已經問過了。”我站起來看看時間,“咱們去吃飯吧。”

安然很興趣我怎麼會回答的,拉著我不肯走。

“我就說我會注意的。”他聽了大笑起來,顯得很開心。他很笑,笑得也很好看,每次他對著我笑,我都想把他抱在懷裡,永遠都不放手。

他臉上的酒窩,他卻抓住我的手作勢要咬。

雖然知道不會疼,可我還是躲了一下,因為那覺,比疼更煎熬。他有意無意地,我卻難以抗拒。

我讓他別鬧,他說好吧好吧,走兩步忽然又轉回摟著我親過來。

他總是熱,他總是讓人沒什麼辦法。

我喜歡他仰著頭閉起眼睛的作,喜歡他偶爾嗯嗯啊啊的聲音,喜歡他乾淨的氣息和慢慢紅起來的臉,我喜歡吻他,停不下來地喜歡。他讓我想起第一次吃到的糖葫蘆,紅豔的果實外裹著一層明的糖,薄的糖邊兒像是翅膀,在亮、清脆、香甜地飛揚。

不過,這次他倒是很快就把我推開了,手背上我的額頭左蹭右蹭,最後皺著眉瞪著我說:“怪不得上這麼熱,敢發燒了……你難不難?”

我說還行,已經吃過藥了。

他氣急敗壞,“什麼還行啊?吃過藥了還這麼燙手,不行咱得去醫院?肯定昨晚上凍的……你說你傻不傻,把自己搞病了吧?”

他去拿了外套,拉著我往外走。我覺得沒這必要,不過是涼發燒,完全不用跑醫院這麼麻煩。我不肯走,他瞇起眼睛,氣勢洶洶地問我,“你去不去?”

我搖頭,他換個表,可憐兮兮地,“你去吧!”

再搖頭,他又換個表,哀怨地,“你為什麼不去?”

我再搖頭,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其實就是喜歡看他各種表,特別生

最後他搭著我肩膀,一副你聽不聽地樣子說,“不知道是誰說的啊,今天晚上要深證明什麼什麼,我看你的況,咱就算了吧。”

“這沒什麼關係啊?”我覺得即便是不退燒都不會有影響。

“反正你不去醫院我就不用你證明了。”他瞟了我一眼,便晃悠去開門。

晃悠得很慢,是為了給我時間考慮。

覺到他暗暗飄過來打探的目……在他擰開門鎖之後我仍然沒有說話,他就忍不住了。

怒沖沖地回來,“我現在就打120把救護車來……”然後真地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我把他手機拿過來掛斷,他不依不饒地跟我搶,搶不過又跑去桌子邊打座機。

看來只能聽他的。

我從背後把胡掙扎的他抱了,跟他認輸說“好吧,我去”,然後他才慢慢溫順下來,裡卻還是不饒人,“去個醫院這麼磨嘰?你是三歲小孩紙五歲小盆友還是七歲小鞋啊?怕打針吃藥還是怕醫院的怪蜀黍啊?”

我趴在他肩膀上笑。

他多好,這麼溫暖又這麼有趣。

下午的時候安然陪我去了醫院,沒什麼其他問題,只是坐在輸室輸了一瓶

他在一邊拿平板電腦上網,指著網上一件的襯衫,問我喜不喜歡。我覺得如果安然穿得話應該很好看,反正他穿什麼都很好看。我點頭,他就買了兩件,說一人一件。然後他笑著講起今年夏天的時候單位流行藍白格子襯衫的事,說是因為我總是那樣穿搞得全單位效仿,還讓我明年換個其他風格。買完服他又拿手機給我看他新裝的一個件,先是對我拍了一通,等了一會兒,指著屏幕上的出現評語給我看,滿意地說:“瞧瞧,'你就是的代言人',這遊戲還準的呢。”然後又對著自己拍,我湊過去看評語,他自信滿滿地等著遊戲裡的進程,片刻之後結果出來,我忍不住笑出聲,他則惱怒,罵罵咧咧地說,“,什麼破遊戲,還花我六塊錢……”

屏幕上寫著,“你小時候一定被豬親過。”

一個多小時很快過去,輸完我覺得上舒服了不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的,安然邊走邊跟我抱怨那款遊戲。一個老人跟我們而過,突然倒地不起,哎喲哎喲地喊起來。安然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奇怪地說,“我沒著他……”正要過去扶一把的時候,三個年輕人從路邊迅速地圍過來,擋住了我們倆去路。

“撞倒了人就想走啊?”其中一個開口就很不友好。

這群人。

安然也馬上反應過來,拉拉我的袖子,說:“遇到敲詐的了。”我點點頭,是的,很明顯。安然先是擋在我面前,跟對方爭了幾句,不過,這種爭論一點效果都沒有,周圍很快聚集了一圈圍觀的人。最後那人說要一萬的醫藥費,安然冷笑了一下,掏出手機開始報警。我抓住從旁邊過來想奪安然手機的那隻手,直接兩圈擰到那人背後,一推一拽,輕微的兩聲咔咔聲。這樣下來,骨頭不會斷,只是關節會損,最主要的是,會臼,短時間都不能彈。

很久沒打架了,我不喜歡打架,卻也從來都不怕。

以前一個人對五六個的時候也有過,所以眼前這沒帶武的三個人,並不算難搞定。

安然他很機靈,見我開始手,他就不跟那些人廢話了,抬腳踹在離他稍微近一點兒的那個人膝蓋側面,那人便哀號歪歪扭扭地退開。剩下的一個見同伴都傷,居然掏了一把水果刀出來,猶豫一下,朝我撲過來。

只能說,這些敲詐的太不專業,完全是沒有訓練過的街頭打架法,單是仗著壯嚇唬人。

周圍圍觀的人怕被誤傷都開始躲。安然也該是沒見過這種場面,張歸張,卻還是不顧一切地把我往他後拉。

先把安然推開,再側躲過刀子。抓住那人的手用力向下彎折,在他腕關節吃痛手松刀落後抬膝蓋直擊他的肚子,他幾乎沒有反抗就開始倒地翻滾了。

其實,打架就是這麼簡單,躲開對方的襲擊,撿對方脆弱的部位打就

等我們打完,再找摔倒的老人早就不見踪影。

回公司的路上,安然開著車不說話,臉有點白。等紅燈的時候,他奇怪地朝我一笑,抓住我放在他肩上的手,說:“韓暮雨,這是我頭一次看你打架,”,而後把我的手拉到邊誇張地親了一口,“太特麼帥了你!真痛快。”

我擔心會嚇著他,沒敢下重手,結果,他還是嚇著了。

手冰涼的,還有些抖,甚至會連名帶姓的我,這都說明他很張。表面看起來的興,那隻是他強撐著不想讓我擔心。

“晚上回家一定要教我兩招……”他繼續裝。

我搖頭。

“為麼不教?”

手指過他耳後,我岔開話題:“因為晚上,還有更重要的事……”他瞪了我一眼,'嘁'了一聲,卻最終忍不住地笑起來。

綠燈亮,車子慢慢啟,他忽然說了句,“真好,你一直平安。”

他的頭髮,還好你也是。

番外七

“暮雨,晚上出去吃飯吧?”我把財務審批表遞給他,雙手撐在桌面上,前傾,這樣就能看清他在文件上簽字的過程了。之前我說讓他也設計個簽名什麼的,他就問我'我的字特別難看嗎?'這讓我怎麼說呢?不是特別難看,就是看著很稚。不過,這都不是什麼大事兒,簽字嘛,划拉上能認出來就行,而且有個的字還不好模仿呢!我也沒再提,過了些日子,有次去北京跟楚見和樂樂吃飯,結賬的時候楚見在刷卡的單子上簽名,暮雨就坐他旁邊。我看到那人不經意的眼神兒在楚見刷刷兩筆之後變得著意起來,等人家服務員走了,暮雨忽然對楚見說,“楚見,你寫個我的名字看看。”我還沒反應過來,樂樂已經極其迅速地翻出簽字筆,特諂地遞給楚見,而後拉著椅子湊近了他們家爺。

暮雨拿出張名片,翻過來,讓楚見寫在背面。楚見也沒問什麼,笑著把樂樂的腦袋推開些,稍作思考而後流暢地筆走龍蛇。

暮雨拿著名片端詳了一會兒,扭頭對我說,“寫得真好。”我點頭,我們都承認楚見的字寫得好,怎麼好我也說不出來,單看就覺得好,有其他字比著就覺得更好。可能是聽多了這種讚,楚見表現得很平和,微笑著不假意謙虛也不得瑟,倒是樂樂臉上那個表,一邊是對我倆的得意顯擺,一邊是看楚見的熱烈崇拜……我其實佩服沈長樂的,對於楚見,他總是能在各種角間穿梭自如,有時是人,有時是幫手,有時是保姆,有時是小弟,有時……是楚見家寵狗……一個沈長樂能等於一隊加強連。

當時我只好安自己,終究大他們兩歲,別跟小孩一般見識。

又過了些日子,有天暮雨拿出張紙給我看,上面是'韓暮雨'三個字,規矩得像是從鋼筆字帖上拓印下來的。他問我,“這個字好看點嗎?”

“你寫的?”

“嗯。”他不太自信地又問了一遍,“比原來的好點麼?”

“很好,特別好。”我說。當然不是跟楚見的字比,有些東西做天分,不可能所有好事兒都讓一個人佔全了,你總不能要求某人又帥又溫又能幹又會照顧人又寫一手好字什麼的……樂樂那麼崇拜他們家爺不是也說過楚見做的飯能吃死人麼……

我眨著真誠的眼睛看著暮雨,他這個名字寫得確實不錯了,起碼每一筆都穩穩噹噹的,不那麼驚才絕艷,卻也疏有致,樸實端正。

暮雨淡淡地一笑,輕輕搖頭,最後卻說,“你說好就行了。”

暮雨現在的簽字就都是這個樣子。文件一頁一頁地翻過去,他邊簽字邊回答說:“行,你想吃什麼?”

想吃什麼,我也沒想好。看著他右手小指的那個斷口,在好多事過去了好多年之後的今天,我還是忍不住慨,當初怎麼就認識他了呢?我是撞著什麼大運了啊?

沉默著,我他的頭髮。他停下來不解地看向我,“怎麼了?”

我順勢抬起他的下,認真地問了個爛俗的問題:“暮雨,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乖乖地沒,微微蹙著眉。

——什麼日子呢

——你自己想。

——好像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再想想。

——想不出來。

——再想,混蛋。

眼神流半分鐘後,暮雨眨吧眨眼睛,開始無意識地賣萌。

好吧,我放棄了。只是手還沒來得及回來就被他給抓住,他把我的手合在掌心裡放在邊親了一下,說:“好像,九年前的今天,有個人在馬路邊扔給我一分錢。”角那抹笑容看著就讓人恨恨的。

我把爪子收回來,故作傷:“這就一分錢投下去,一輩子賠進去!天理何在啊!”

暮雨繞過桌子走到我面前,我臉上的酒窩,直接忽略我剛才那句話,問道:“晚上想去哪裡吃?我現在打電話訂,順便也告訴叔叔一聲,讓他別等咱們吃飯了。”

“你請客嗎?”我問。

暮雨點頭,“請。”

“那我要撿個貴的地方了。”

暮雨笑著說:“嗯,聽你的。”

晚上我倆在一個環境很不錯的會館吃了頓飯。

就我倆人,關了包廂的門,喝了兩杯酒,我也就放肆了些,摟著暮雨的肩膀嘀嘀咕咕東南西北的說話,暮雨一句半句地應著我,有時親暱地蹭蹭我的臉,有時還會陪著我笑。我說這麼多年了你都沒給我講個笑話,今天你必須給我講一個。暮雨當時正認認真真給我擇著魚裡的刺,扭頭看了我一眼,說:“好。”我滿心期待,就听他說:“從前,有個安然,有天他走路不小心遇到了韓暮雨……然後……”

“然後怎麼啦?”我問。

“然後就嫁給他啦。”

我大笑,“去,這不算,再來一個。”

“嗯。”他點頭,把那塊魚夾到我邊,繼續說:“從前有個安然,有天他走路不小心,掉了一分錢……然後……”

裡嚼著東西,含糊不清地接到:“然後?”

暮雨笑,“然後,又撿起來了唄。”

我差點樂嗆著,耍賴說:“不行不行,這個也不算,再來一個。”

暮雨遞給我水杯和餐巾,等我喝完了,他又說:“從前,有個安然,有天他走路不小心……”我邊邊攔住他的話,“等等等等,怎麼這個安然走路總是不小心啊,他腳不利落就別老出門啊……”

“那你說吧。”暮雨手在我腰上了一把,我瞪他一眼,而後說道:“聽我的啊,說,從前有韓暮雨,有天他走路不小心遇到了腳不好的安然,然後……然後……你猜?”

暮雨不說話,眼睛裡跳躍著點點亮,笑得堪稱矜持。

我湊近他耳朵,小聲兒地說:“然後就被安然拐跑了唄……你不知道啊?”

不等他答話,我被他頭髮的味道迷著,摟著他脖子就在他耳後的皮上重重地吻了一圈。果然,勾引的效果很明顯,他斂了笑容,胳膊摟我,看著我說:“回家再說。”語氣一半是刻骨的溫一半是忍的兇惡。

結賬完帳,我跟暮雨說,我的臉都笑得快筋了,暮雨很不厚道得在我臉上了幾下。本來以為這頓飯是為了紀念我們相識九年,九年的時間和經歷足以讓我們好好去憶苦思甜一番,結果讓我鬧騰得這麼歡樂。沒辦法,跟他在一起,我哪有心去傷

不過,意外總是有的。

出了飯店門,暮雨去打車。我就覺得有人輕輕拉了我服一下,回頭一看是個飯店的服務員,他低著頭,說話很小心:“請問,請問,你是安然嗎?”我本能地回答,“是啊!有什麼事兒”

那人忽地抬起頭,著托盤的手開始抖起來,“安然,安然,真的是你!你還記得我嗎?我小陳啊?我0621啊?”

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我真想說,我不認得你。老天爺就喜歡在你高興的時候搞點花樣來膈應你!

“我原來住你對鋪啊,你記得嗎?”他還再提醒。

我就不明白了,你激個什麼勁兒。我當然記得你,你長了頭髮我也認得,把別人都忘了我也忘不了你!半夜敢在我臉上啃的除了暮雨就只有你了,不對,你特麼怎麼跟暮雨比?你怎麼出來了,你不回老家幹嘛跑L市來,幹嘛還出現在我面前?我就這麼直愣愣地盯著眼前的人,腦子裡飛速跑過各種想法,卻始終沒說話。

0621是監獄的編號,像我之前的編號是0619。

我並不覺得監獄裡生活毀掉了我什麼,相反我甚至覺得那是種長,可是,這不代表我願意去回憶那段長。邊的人在我面前都閉口不提那三年,在暮雨面前更是不敢提,因為親近的人都知道,那件事在他心裡造的傷比我要嚴重得多。

0621停不下來地說話,“……我是今年出來的,出來後就一直在找你……真沒想到,我才到這裡上班半個月,居然就到你了……”

我其實腦袋嗡嗡地本就沒聽清他在絮叨些什麼,就听見那句“一直在找你”,然後特傻X地問了一句,“找我幹什麼?”說完我就後悔了,這不是間接承認我記得他了嗎?我就該說句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然後嘛地溜號。不是我絕,換個誰我都不會這麼厭煩,唯獨這個人,我真心這輩子不想再看見他。

結果我這一搭茬儿,他更激了,眼睛都冒出來,結結地上前來說:“……不……不干什麼……不想幹什麼……就是來看看你……”我不由地後退兩步,沒想到已經退到台階邊兒上。後背被人扶了一下,我扭頭,暮雨有點擔心地看著我,問:“怎麼啦?”

我覺得我的臉一定很難看,因為暮雨轉向0621的時候,眼神兒已經很警惕。

“你有什麼事兒嗎?”暮雨問他,冷冰冰的調子。

0621終於停止了絮叨,看著我倆愣了一會兒,呆呆地了聲'安然'。

“安然,你們認識啊?”暮雨問我。

說不認識也太假了,我只好點點頭,“啊,認識,是……”

是什麼呢?同學?老鄉?客戶?算了,直說吧!

“是我以前的獄友。”

暮雨放在我肩上的手了一下,而後幾乎沒有延遲地過去,說:“你好。”

0621還是愣著,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將右手在工作服上了兩把,跟暮雨握了下手。我可沒打算給他們互相做介紹,我想的是以後再也不來這家飯店了。

“那什麼,暮雨,打著車了吧,別讓出租車師父等急了……”我迅速地對0621說,“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不等他回話,我拉著暮雨就上了出租車。

晚上,我纏著暮雨折騰。抱著他,吻著他,給他所有能給的,不管不顧,用盡全力。最後累趴了,一地靠在他肩膀上。他拍著我的後背,哄小孩兒似的,聲音而甜:“安然,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我哼哼兩聲,這句話已經讓我笑出來了。

他說:“從前,有個韓暮雨,有天他走路不小心遇到了安然,安然丟給他一分錢,然後,就把他的心買走了。”

我笑著說,“再然後呢,韓暮雨覺得不合算,於是,又把這一分錢丟回給安然,把他的心也買走了。”

“再然後呢?”暮雨問。

“再然後啊……國家的GDP增長了……”

這個笑話有點冷,直接導致下句話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過了一會兒,就听暮雨認真地說:“安然,我你,過去未來,所有一切。”

突然的一句表白就這麼蹦出來,時間言語都卡得那麼正好,就像冰河時代電影裡那個顆神奇的松子,總是能放在一個會引起雪崩的點上。我覺得自己那些強撐也從某個點分崩離析,嗓子很沒出息地啞了,這個時候不能說話,說話就會哭出來。

我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他想傳達給我的意思。我發現我那種的擔心其實沒什麼必要,因為暮雨這麼堅定,這麼強大。

幾天很快過去,在我快要忘了與0621偶遇這件事時,那傢伙居然又出現了。那天我在公司門口等暮雨一起下班,結果他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蹦到我面前。

我強下所有的煩躁,說服自己盡量平和地去對待他,畢竟時過境遷了。我問他怎麼找到我的,他說很好找,因為那家飯店的老闆認得暮雨和我。

早該想到的,L市就這麼大,躲能躲到哪裡去?還不如看看他到底是要幹什麼……

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我所有的顧忌也不過是怕暮雨會擔心。監獄裡那些七八糟的事,雖然算不上什麼,那我也不想讓暮雨知道,與其說是怕他介意不如說是怕他難。我不想讓那時蛋的遭遇影響到我現在別無所求的生活。

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許人家就是到了一個陌生城市看到悉的人忍不住想聯繫,或者他只是生活的有點落魄需要我的幫助,再或者人甚麼想法都沒有,就是因為從前認識,又剛好上了隨便聊兩句……我這麼大反應反而有點小心眼兒了,我希這是一個幸福過頭的人杞人憂天的患得患失。

我對0621說,“這麼多年不見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他顯然沒想到我會提出這個建議,有點大喜過,說,好啊好啊。

暮雨走過來的時候,我正要給他打電話。看到他我笑了一下,大方地給他介紹,“暮雨,這是我獄友,恩,0621,不好意思,我真忘了你什麼。”0621馬上表示,“沒關係,沒關係,就我0621吧。”而後我又介紹暮雨,“這是韓暮雨。”

“知道知道!”0621說,“韓總好。”暮雨點點頭。

我跟0621說稍等,然後拉著暮雨走到一邊,小聲兒說,“寶貝兒,等下我去跟這個獄友敘敘舊,你先回家吧。”

暮雨看著我,就算我知道他能看穿我所有偽裝的鎮定那我也得裝,這事,我得自己去解決。

——不要我跟著麼?

——不要。

——別逞強

——沒問題。

他最終也沒說什麼,只是問我一句,“晚上回家吃飯嗎?”

“不了,別等我。不過九點之前肯定能到家。”

其實我到家的時候不過八點半。

在咖啡廳跟0621聊了很多,我勸自己那些話純粹是自欺欺人。他說他出來就到L市了,前後換了好幾個工作,他說他就想找到我,跟我說聲對不起。我說沒事沒事我早就忘了。之後的話題就越來越詭異,他開始說我換了監獄宿舍之後,他有多孤單;他如何被別人欺負;如何在吃飯或者洗服或者集的時間遠遠看著我;知道我假釋後,如果努力爭取減刑,想要早日出來再見我之類的……我後來聽不下去了,問他到底想說什麼……他使勁著手裡的咖啡杯,最後說,“安然,我覺得我喜歡你……”我翻翻白眼,“不好意思,我不喜歡你。”雖然我知道暗一個人的各種辛苦,雖然我也同他,不過,我從來都不是聖母的人。

“如果你生活上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比如工作,租房……”我話沒說完,就听0621小聲問道:“安然,那個韓暮雨……你跟他……”

“他啊,他是我對象。”我坦然地承認。

他沉默了好久,最後苦笑著說,“……我是跟他沒法比……高富帥……”我聽了噗地笑出來,這才是笑話!真是笑死人了,高富帥!

“你注意他的手沒?”我問。

0621說:“注意了,握手的時候,右手小拇指……”

“那是為我斷的。”

他聽了一愣。剛想說什麼,我又問,“你注意他額頭那塊疤了嗎?”

0621搖搖頭,“沒。”

“沒關係,下次我可以指給你看。那是為我傷的。”

我再指指不遠那棟樓頂的特大號字牌,“看那個,'思安大廈'。看見沒?”

0621點頭,“看見了。”

“暮雨起得爛俗的名字,知道什麼意思嗎?”

“思念安然嗎?”

“聰明!那是為我建的。”

0621又沉默下來。我知道有些事完全沒必要跟他一個外人講,更沒有必要跟他解釋我和暮雨的,可是,如果他真心喜歡過我,我告訴他這些也算是個代。

“我認識韓暮雨的時候,他比你還要落魄。他吃過無數的苦,卻從來不跟我提,他做的一切,從沒說過是為我,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而後默不作聲地保護我……他會變現在這樣,也是為了我。”

“所以,你他。”0621說。

我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0621走得時候,還祝我幸福來著。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就在想,暮雨為我付出那麼多,那是我的幸運,不是我他的理由。最初我他沒有理由,後來我他,也不需要理由。那些零零碎碎卻刻骨銘心的都是這份生長出的蔓,它將我們纏繞、穩固在一塊,讓我們永遠都不會隨風飄散,各自天涯。

回到家,開門的保姆小聲告訴我,暮雨在廚房呢,非得自己手做飯,不讓管。

我奇怪地跑去看,那傢伙果然在忙。檯面上放著一大把青翠的韭菜,一兒特別細的那種,暮雨正專注地擇韭菜,旁邊水盆裡還泡著紅的蝦仁。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從背後摟住他肩膀,他偏過頭蹭蹭我的臉,問道:“沒吃飽吧?”

吃個鬼啊,咖啡都沒喝第二口。我點點頭,“死了”。

“蒸餃很快,再等一刻鐘就能……”

他看著我淡淡地笑,眼神

又一條無形的蔓條從他的心口纏繞上我的指尖,無聲無息攀援,並最終繞在我的心上。我們就這么生長在一起。

“暮雨……”

“恩。”

“沒事兒了。”

“恩。”

“暮雨……”

“恩。”

“我你,過去未來,所有一切。”

“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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