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冷宮出來，淺兮沒回淬芳閣，而是去了龍涎殿。這幾日暝每況愈下，殿中太監宮出越發頻繁，人人急匆匆。

隔著幾重簾帳，便聽見咳嗽聲。

＂咳咳……＂

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嘶啞，彷彿要將人的五臟六腑給催裂。

淺兮走進去，侍候湯藥的宮全都退了出去。

榻上暝面憔悴，眉間有著淡淡青黑之起，那時斷魂殤的毒素。

他咳得累了，擡眼看見淺兮，臉上出溫和之。

＂是兮兒啊，來，過來，到我邊來……＂

淺兮面無表的走過去，坐下。

＂陛下今日的氣看起來似乎比往常更差了。＂

暝眼神一暗。

＂我就快死了，你仍舊不願認我麼？＂

淺兮垂眸看著他希冀的眸子，恍惚間發現他耳鬢的白髮似乎更多了，眼角皺紋斑斑，儼然一個垂暮老人。

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嬰孩兒的時候，這個男人常常將自己抱在懷裡，滿臉慈溫。

一切驚變，止於十年前。

或許他仍舊是那個慈的父親，然而早已做不了當年那個乖順俏皮的兒。

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

而爲君，所思所想的只有江山霸業沒有父親。

垂下眼，淡淡的笑。

＂昨天晚上我去了東宮。＂

暝怔了怔，而後神漠然。

淺兮角一勾，道：＂陛下既知上天不佑未得長生，還打算把都帶到皇陵中去嗎？＂

暝垂眸不語。

淺兮眼神一冷，＂當年你一杯牽機賜死二哥，可娘趕去東宮的時候未曾見到他的首，到了現在，你依舊不肯告訴我二哥葬在哪裡麼？＂

暝沉著，半晌才道：＂我也不知。＂

淺兮瞳孔一，霍然起。

＂你說什麼？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一連三個問題，後面兩個聲音陡然尖利，甚至帶上了力，幾乎要將那重重帷幔給撕裂。

暝疲倦的搖搖頭。

＂皇族之中但凡被賜死的宮妃或者皇子皇，首都不由帝王理。＂

淺兮手指握拳。

暝說得沒錯，若是後宮妃嬪因罪被賜死，最後也是後宮之主皇后置。當年母親被＇賜死＇，趙馨桐是貴妃，無法越權干涉，所以才讓暝鑽了空子樑換柱瞞天過海。

二哥生母早逝，以當時百姓憤懣發起暴的形來看，最起碼二哥死後能厚葬。可娘去的時候既然沒看到二哥首，那到底誰將二哥的首帶走了？又有什麼目的？

想過二哥還活著，可當時是麟親自去送的毒藥，整個東宮無一生還。

況且如果二哥還活著，怎麼可能不想辦法聯繫？

宮廷牽機，一滴見封，絕無生還的可能。

尤其昨夜還看見了二哥的絕筆信，二哥若是還活著，以他的聰慧手段，想要與聯繫簡直易如反掌，怎可能銷聲匿跡十年？

就算因這十年來自己在幽冥山未曾出現世人眼前，就算當初去北周的時候世人不知自己份，可爲大哥平冤那麼大的事，二哥不可能沒聽說。

除非，他早已不在這世上。

腦海裡一旦劃過這個想法，淺兮便心中一痛。

未曾見到二哥最後一面，一直期待著，二哥那麼聰明，怎會就這樣死了？可所有線索都顯示他沒有生還的可能。

那麼，二哥的，到底被何人所藏？

怔怔的想著，大腦一片空白。

暝擡眼看茫然痛的神，微微嘆息一聲。

＂兮兒，你還記得你大哥當時是怎麼死的嗎？＂

淺兮臉驟然轉冷，眼神如冰箭一般嗖嗖的向他。

暝仿若未覺，道：＂趙馨桐恨你母親骨，連帶著你母親膝下的幾個孩子也早就有剷除之心？你親眼看見你大哥死狀悽慘，甚至死後骨都不能帶回來。而當時作爲太子的荀兒，是阻擋兒子登上

太子寶座的最大障礙，以那般狠毒心，怎會讓荀兒死得太過輕鬆？＂

淺兮悠然臉慘白，踉蹌的退後幾步。

＂你是說……是說……不，不會的，不會……＂

不斷的搖頭，眼神裡莫大的悲痛和絕。

暝看著神，閉了閉眼。

＂兮兒，其實你心裡是清楚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不敢面對罷了。玨兒死了，荀兒了最大的左膀右臂，趙馨桐終於可以一雪前恥，怎會輕易放過他？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在你娘去東宮之前，趙馨桐早就派人去過了。麟不過一個厲荏的草包，如此謹慎小心，怎會就此放心？自然會親自派人查探。邊有個陪嫁的老嬤嬤，你還記得吧？就是，帶走了荀兒的首。後來我讓人捆綁了那老刁奴，打死了……你這些年鮮在宮中，又一心籌謀對付趙馨桐，對邊的一個下人大約沒過多關注。趙馨桐死後，宮中所有宮人也都被你悉數清除乾淨，自然也查無可查。＂

他又咳嗽兩聲，聲音漸漸虛弱了下去，＂本來這些事我不打算告訴你，但你一直這般苦苦抓著不放，終執念，恐會害人害己……別找了，當年我就已經找過，什麼也沒找到……落在那個人手裡，你還能指你二哥骨完整麼？＂

淺兮還在退後，一隻手死死的抓著後飄來的帷幔，臉白如霜雪。

那麼多年的堅持，那麼多的犧牲，那麼多的無奈掙扎和捨棄絕……從無此刻這般肝膽裂，心碎灰。

從不願去想，若二哥的骨落在趙馨桐手中，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害怕去想。

因爲知道那個人的狠毒蛇蠍，從前宮中的舊人稍稍有丁點的錯誤，下場絕對慘不忍睹。

剝皮骨已經司空見慣。

對待下人都這樣殘忍，何況對待恨之骨的仇人？

二哥……

那個孱弱溫的年，在死後，到底到了怎樣慘絕人寰的折磨？

忽然想起回宮那一夜，鸞宮圍攻，趙馨桐死於暝之手。臨死之前，角一抹詭異的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