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去，穿過重重帷幔，看見他出的手，期待的朝著的方向。

蘭羽沒有停留，一步步上前，在他榻前站定。

“羽兒……”

暝看著，目溫而貪，疼痛而不捨。

“你終於……終於來看我了……”

蘭羽很平靜的看著他，認真的從他老態龍鍾的臉找回昔日那個令心讓心甘願放棄自由從此深鎖宮中的溫男子來。

暝看著的目，飄忽的一笑。

“我老了，你……是不是快不認識我了？”

他大十歲，遇見的時候大好年華，他早已妻妾羣兒繞膝。他總覺得虧欠，所以對加倍的好，加倍的疼惜……可再多的寵和，也無法淡去那樣的傷害和囚。

，也是恨他的吧。

“不。”

蘭羽卻搖頭，目依舊如當年那般清澈。

“你變任何模樣，我都認得。”

暝一，眼中又是驚喜又是憂傷。

“羽兒……”暝手想去拉的手，可看見自己手上縱橫斑駁的皺紋，似一條條劈裂時的劍，刺在他心口上。疼痛，不期而至。

他抖著，了回來。

蘭羽卻忽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暝渾一震。

“羽兒？”

蘭羽抓著他的手，到他手背上那些深淺不一的皺紋，神淡淡悵惘。

“阿暝。”

暝渾一，眼中混沌之慢慢消散，這一刻他眼神亮得出奇。

“你……羽兒……”他激得不能自已，“你我什麼？”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他以爲自己病膏肓產生了幻覺。十年，已經十年沒有這麼喚過他了。

蘭羽微微一下，眼角卻淡淡憂傷。

“阿暝。”

又喚了聲。

是真的，沒有產生幻覺。

暝幾乎要喜極而泣。

“羽……羽兒……”

蘭羽就著他的手，坐在牀沿上，低頭看著他蒼老的容，神平靜。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從我們相遇，到現在，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目裡漸漸浮現懷念和惆悵。

“這宮廷曾給了我無數歡笑，也給了我無數苦痛絕。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暝蠕著脣，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蘭羽又淡淡一笑，“我曾那樣欣喜遇見你，也曾那樣後悔嫁給你……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沒有遇見你，沒有嫁給你，我的人生會是怎樣的？或許會更糟糕，也或許會更幸福。然而種種

猜測都只是假如，誰能預見未知？不過就是命而已。”

暝努力撐著最後一口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

“十八年，這十八年你教會了我在婆娑族從不懂得的恨仇，也讓我知道了什麼痛徹心扉和無助絕。我曾那樣恨你，恨你帶走了我的兒。”

蘭羽說到這兒，眼裡閃過痛楚。

“我不希做什麼皇，只希做個普通人，一輩子快快樂樂，能嫁給自己所的人，比什麼都強，你卻偏偏要做那至高無上的帝王。你怎麼忍心，怎能忍心？”

最後四個字，說得哀痛而幽怨，字字深切，錐心刺骨。

“羽……”

暝死死抓著的手，大口大口的息。

“不、不是這樣……”終究無法承的恨意，他說：“時下世，子位卑……兮兒若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地位，日後……日後怎能面對那些層出不窮的政治爭奪，江山追逐？是我們的兒，我如何不疼惜？天國如此……縱我傾盡此生，終究無法扭轉乾坤……所以、所以我賜尊貴封號，讓做這世間最高貴的公主……可那又如何？待我百年過後，依舊孤苦伶仃，誰能護？長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荀……荀兒弱，擔江山重任必定勞心勞力，能幫多？還有玨兒，都是一樣的……何況他們非你親生，誰知、誰知道我死後會如何？這世間，最瞬息萬變的，其實是人心……”

蘭羽渾一震，下意識的要反駁。

暝大口大口的息，抓著的手毫都不放鬆，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道盡此生苦心。

“這世間誰能配咱們的兒？左不過那幾個……男尊卑，歷來如此……難道要讓咱們的兒嫁爲人婦再與人共侍一夫，一生榮華卻悽苦伶仃？不……兮兒是凰，豈是凡俗子可比？要嫁這世間最傑出的男兒，有資格得到這世間最真摯的……政權人，一生所控，江山耳耳，兒私從來都是其次……”

說到這裡，他眼神閃過深切的痛楚和對命運的無奈。

“與其讓將一生斷送在男人的爭逐野心上，不如……不如手握權柄，坐那之尊寶座……天的帝。將來……將來喜歡誰就可選誰爲王夫……天下男子，憑喜歡，想要誰就可納誰，不必再以普通子之，與人爭奪，悽慘一生……羽、羽兒，你相信我，兮兒是我最寵的兒，我怎會害？做了皇，這世上，就再無人小看……”

他本就已經油盡燈枯，說了太多話，力氣也快沒了，呼吸漸弱。

“楚曄……容臻……那兩個小子，呵呵……”他脣邊泛起一笑，“想嫁給誰，都可以。兮兒以帝王之尊，以後就是雙王稱霸，天下盡在掌中……權利，……

什麼都有了……”

嘩啦啦珠簾撞的聲音陡然響起。

淺兮大步走進來。

死死盯著牀上那個滿臉老態眼神渾濁的男人。這個厭憎痛惡發誓永不會原諒他的男人，在生命的一刻，道盡半生良苦用心。

以那麼多人命鮮鋪路，只爲賦予錦繡將來。

這些話，他從來都沒對說過。

恨他自私涼薄冷殘忍，卻從未想過他所有的狠毒無都只是因爲，他所有的，都給了和母親。

可是爲什麼？

要有那麼多的犧牲？

怔在原地，這一瞬間大腦思緒放空，真是未曾聽見母親的呼喚。

暝看見，混沌的眸子亮了一瞬，巍巍的喚。

“兮兒……”

這一聲喚醒了淺兮遊離空茫的思緒，渾一震，看著他希冀的眼，然後邁著步子，走了過去。

在他牀前站定，眼神裡一瞬間莫大哀涼。

“爲什麼？”說：“那麼多的人，他們都是你的親生兒，你怎能如此狠心？”

不要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所有人的鮮上，尤其那許多人中還有對呵護備至的大哥和二哥，以及爲犧牲命的五姐。

那麼多的鮮，那麼多的犧牲。

縱然擁有一切，又有何意義？

這一生，真的能理所當然的幸福麼？

“兮兒……”

暝勉強出一隻手來，手指抖，以挽留的姿勢對著。

“別恨我，別恨……”

垂死之人最後的掙扎，每一寸呼吸都難能可貴，他明明早就該死了，卻始終著手，想要得到兒最後的原諒。

然而終究抵不過命運的刀鋸割裂，他出的手，慢慢垂下。

淺兮忽然撲過去，死死的抓住他即將垂落的手，低聲道：“父皇……”

這一聲低鳴哀痛，這一聲莫大悲涼，這一聲撕心裂肺，這一聲肝腸寸斷……

所有恨在死亡面前都變得脆弱渺小。

最後這一刻，終究給了他期待的那一聲親切的呼喚。

最後這一刻，彷彿重拾兒時記憶，記憶紛繁錯，年歡笑溫馨剎那重來。

心中堆積仇恨的堡壘瞬間垮塌。

滿腔怨恨不平，最終都只因自己。

最該死的，是。

那一聲呼喚彷彿來自靈魂的救贖，暝原本已經垂下的眼剎那亮起，勝過這一刻殿中璧輝煌。

隨即他角勾起淡淡笑意，含笑閉上了眼睛。

他死了。

……

天一百三十六年，八月二十一夜，政嘉帝暝駕崩，年四十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