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可不是這位博學淵宏一心只知家國天下的老太傅，更多的，他還是爲侄兒的個人考慮得多。

＂太傅莫要高興得太早，陛下此舉雖明坦卻也稍顯盛氣凌人。那刺客早已死了個乾淨，本來臻太子抓了兩個，結果也給咬舌自盡了。死無對證，查無可查，顯然說什麼刺客逃亡北周得北周庇護不過是陛下一個開戰的藉口罷了，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

＂那有什麼？＂

學富五車的老太傅不在意的一揮袖，＂這世傾軋各國逐鹿天下，硝煙戰火頃刻即燃，至於藉口，那還不是上位者一句話的事？古往今來多戰爭廝殺多骨堆山，哪家哪國沒有冤魂？誰開戰的理由就真正乾淨明正大了？我說睿王，你好歹也是三軍將領，沙場上闖過來的大帥，素來英武絕倫用兵如神，怎的突然這般小心翼翼唯唯諾諾了？這不像你的格啊。＂

衍默了默，苦笑一聲。

＂不是本王膽怯，只是……陛下這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直接拖了南齊和大越一同作戰，日後天下評說，定會覺得我們以多欺寡，於陛下英明有損……＂

老太傅怡然拂袖，不屑的冷哼一聲。

＂英明？自古者爲王敗者爲寇，那史書工筆都有上位者刀撰寫，至於天下悠悠衆口……＂他漫不經心道：＂你見過幾個英明聖主榮耀環下沒被人揹後指著脊樑骨罵過？既想萬人擁戴又想高風亮節，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兒？陛下有句話說得很對，只要達到目的，至於開始和過程，其實沒那麼重要的。再說了，君子小人什麼的，那也是因人而異的。陛下又非男兒，縱然浩然正氣於一，也沒人說是君子。人家一個十七歲，那些個博學淵儒的才子政客們好意思在背後罵小人？說這種話的人也忒沒教養忒沒氣度，那纔是真正的小人。＂

衍：＂……＂

他現在深刻意識到唯小人與子難養也這句話的含義。

果然，只有這麼無恥的師父，才能教出更加無恥的徒弟。

他對著老太傅深深一個鞠躬，很是欽佩道：＂太傅博學寬廣，本王迂腐了，今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本王現在就點兵出征，時間迫，改日再與太傅詳談，告辭。＂

老太傅笑瞇瞇的看著他離去，半晌纔回頭看著金碧輝煌的金殿，搖頭嘆息，一

邊往回走一邊喃喃自語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徒弟早已青出於藍勝於藍，看來老夫該辭歸野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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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以後淺兮就直接去了龍涎殿。

蘭羽今日沒有唸佛，而是坐在正殿裡，似乎在等。

淺兮一眼看見跪在兩旁的宮人，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揮了揮手示意們退下，然後走上去。

＂娘。＂

蘭羽目平靜，單刀直的問：＂爲何要攻打北周？＂

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住母親，卻也沒想過這快就知道了，大抵是宮碎，被不小心聽到了吧。

嘆息一聲，坐下來，神淡漠，不說話。

蘭羽久久的看著，臉上沒有憤怒沒有失也沒有質問，語氣很平淡而不解。

＂你的政事我從來不過問，我只想知道原因。＂

淺兮垂下眸子，該如何對娘解釋？

蘭羽一直看著，忽然道：＂淺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忙，先是小華走了，然後小貞也去賑災，現在你皇叔也給派去打仗……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你不會接連將邊所有可堪信任的人全都調走。＂

臉慢慢變了，眼神擔憂而急切。

＂小曄走之前兩次進宮都未曾來見過我，對你也是淡淡的，他……他怎麼了？爲什麼你們會反目仇？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小曄做了什麼事，讓你……＂

＂娘。＂

欣於娘對的信任，卻又悵然這人的爲難和多變。

＂有些事我不想告訴您，是不希您傷心失。＂

蘭羽已經意識到不對，心裡咯噔一聲。

＂真的是小曄？他……＂

淺兮悠悠嘆息一聲，看向外面。

＂我和他本就各有立場，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提前了而已。他走的時候說過，再相見我們就是仇人。＂

蘭羽怔怔看著。

淺兮眼中有淡淡悵然和無奈，平靜的將這段時間以來所有事都告訴了母親，言辭儘量溫和，卻也改變不了現實的腥和殘忍。

蘭羽聽罷，半天沒回過神。神怔忪，眼神迷茫，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小曄他……他怎麼會這麼做？他怎麼捨得這樣對你？＂

＂沒什麼捨得不捨得。＂

淺兮漠然道：＂他本就是一個政客，沒有了兒私的束縛，自然該爲自己的利益謀劃。就如同我讓皇叔出兵北周，是一個道理。＂

蘭羽半晌沒有說話。

淺兮坐過去，靠在膝蓋上，沒再說話。

蘭羽低頭看著，輕輕著的頭，神鮮見的蒼涼。

母倆都沒有再說話，整個大殿空空的，寂靜無聲。

……

天太熙元年十月初十，帝淺兮發兵攻打北周，天下譁然。而那發兵的理由，卻讓各國上層階級之人面面相覷啼笑皆非。

尤其是大越新君夏侯秧，衍出征征討，讓人將帝的手書拖那禮部尚書帶回去，彼時夏侯秧正在書房裡批閱奏章，邊太監小李子剛捧了茶給他，他一邊喝茶一邊看那手書，看了一半，噗的一聲將茶水噴在奏章上。

邊伺候的宮人都是一驚。

而那玉冠華髮的陛下瞪著一雙邪肆的眼睛，半晌低罵一聲。

＂無恥。＂

宮人們低頭不語，聽得他又繼續喃喃自語著：＂他怎麼就看上這麼個黑心又厚臉皮的人？＂末了又嘖嘖道：＂心機深的人朕見多了，聰明絕頂手段狠辣的，嗯，南齊那個尤皇后算是首屈一指。以往聽聞關於這人的種種事蹟雖覺世間有，沒想到臨到頭來朕就這樣被給了？＂

忍辱負重城府頗深的大越新君對著那份張揚而凌厲的手書發著呆，似乎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麼糊里糊塗的被一個還沒見過面的人給算計了。

那滋味，的確不怎麼好。

他目淡淡飄過下方跪著的禮部尚書，被盯著的老尚書渾抖，大氣也不敢出。當初五國混戰的時候大越在和天的作戰中吃了虧，陛下這次派他出使也是想借機揚眉吐氣一把，沒想到那個新繼位的帝還真不是個好拿的柿子。

他等著天以禮相待然後趁機提出種種條件從此兩國化干戈爲玉帛，卻不想自己連帝的人都沒見到，就被趕了回來。偏偏人家言之鑿鑿句句爲他安全著想，被打了臉還得激人家大度寬容。

這實在是天底下最悲哀最無可奈何之事。

夏侯秧盯了他半天，突然一笑。

＂行，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他將那手書擱下，淡淡吩咐：＂傳朕口諭，令驃騎大將軍和龍威大將軍進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