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還在下雪，紛紛揚揚覆蓋在硃紅璧瓦上，在檐角凝結霜。更遠，那些碧樹瓊花，也染上了積雪，一眼去沒有盡頭的白。

風聲在雪夜裡漸漸被淹沒，飄飛的帷幔卻還在靜靜飄，一飄一浮間看見外面景如許，而宮室的男還在對視著，周圍冷氣環繞，比外面還多幾分森寒。

半晌，淺兮道：＂說吧，引我來這裡，威脅我，你究竟想得到什麼？＂

楚曄看著，眼神高深莫測，隨即不聲的移開目，坐下來，又去撥弄他的琴絃。鏗然婉轉的琴音裡他道：＂錦城周圍以西八百里歸你，你下令撤軍。＂

淺兮有點意外的看著他，原以爲他既然早知道還有一支鐵甲軍，定會有防範，再加上自己還在他手上，怎麼算這場博弈他都遠遠佔了上風，怎會這麼輕易罷休？

＂你憑什麼認爲我會答應？＂淺兮角勾一抹冷意，＂你抓了我又如何？早在離開的時候就安排好一切，天不會，太傅會穩定朝綱局勢，我娘也會安全出宮。皇叔已經引楚銘去西北羣山，那地方楚銘不悉地形，皇叔卻早有準備，他此去定會一敗塗地。＂

眼波流轉嫵生姿，笑道：＂而你本不敢殺我。我死了，皇叔會對北周窮追猛打，容臻會爲我報仇。到時候三國境，縱然你再是算無策，也雙拳難敵四手。大哥的鐵甲軍本就勇猛，再加上十年來我不餘力的訓練……呵～不妨告訴你，鐵甲軍本沒有八萬，經過嚴格訓練篩選後留下的不足一半，但個個都是英將才，別說以一敵十，以一敵五十也不在話下。司徒輕塵再是用兵如神又如何？他西涼這些年鮮有戰爭，士兵懈怠懶惰，縱然他親自練，能敵得過我十年鐵訓練的鐵甲軍？八萬……區區一個錦城，朕何須浪費實力？＂

話到最後，自稱已變，一國之君威嚴陡生，霸氣側。

楚曄撥弄琴絃的手一頓，依舊沒回頭，語氣還是那般的

波瀾不驚。

＂是，我不會殺你，但若把你帶回盛都做人質呢？你說父皇會如何置你？而你這個帝出宮多日邱太傅卻瞞不報，到時候羣臣激憤，他以兵鎮必然也元氣大傷，屆時你天忙於休養生息，還有什麼力來攻打北周？＂

淺兮面微變，隨即冷笑。

＂你是來定州的吧？要是你父皇知道你在行宮卻未曾出手救楚銘任他被皇叔所擒獲或者斬殺，你父皇會不會覺得你狹隘毒視兄弟命於無而發罪於你？要知道，你父皇可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想讓你死。＂

楚曄竟然笑了。

＂本宮一直覺得陛下很聰明，不曾想以前是本宮看錯了眼。＂

淺兮冷眼看著他，心思一轉，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臉再次沉了沉。

＂此次西境戰事，父皇全權由二哥，兵權也在他的手上。軍令如山，本宮並沒有對三軍發號施令的權力，如何救二哥於危難之中？再說天下人皆知本宮有痼疾，不可勞行，如何能親赴戰場？本宮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不過就是爲我皇霸業守住這一方行宮，不想陛下不請自來，爲換回二哥擊退強敵，本宮擒拿陛下回國，那是大功一件，何來的罪？＂

淺兮臉一變再變，忍不住低喝道：＂這裡駐守的大軍分明就是你的人，你沒權利發號施令，誰有？＂

楚曄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樣子，又開始撥弄他的琴絃。

＂可惜這話陛下縱然說與父皇聽，大抵他也是不會信的。＂

淺兮深吸一口氣，死死的盯著楚曄的背影，一直知道這個人危險深沉，只是他從未真正對出手，所以那些百變心計未曾親自領。如今一場談判剛開始，就已經見識到他的可怕。

楚長風多疑，如今自己又是敵國君主，他怎會相信自己說的話？

楚曄，他向來善於算計人心，拿得分毫不差。

今日自己落他手中，已沒轉圜的餘地。

＂就算天撤軍又如何？別忘了朕開戰的理由。＂眼譏嘲，道：＂這可是你先挑釁朕的……＂

＂你只需要一個代罷了。＂

楚曄還是不回頭，＂同理，大越也只是需要一個罷戰的理由。這很簡單，你不是聲稱刺殺慕容歸的刺客逃往北周爲我北周所庇護麼？庇護刺客的人不是已經落衍手中了麼？＂

淺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楚銘。

他不止要殺楚銘，而且還要給楚銘的死冠上一個明正大的理由。如果楚銘是戰死，那是國家功臣，其黨羽以及韶妃母家都會得到厚賞。而被他害死了唯一兒子的韶妃，一定會聯合自己的家族，不餘力的對付楚曄這個罪魁禍首，再加上楚長風本來就不待見他，縱然他不畏懼，卻難免因此折損自己的勢力。

殺敵一萬自損八千，乃最愚蠢的做法。

可楚銘若是涉嫌刺殺別國使臣導致幾國混戰，那就是殺頭滅九族的大罪。

到時候楚長風爲避免天大越和南齊的聯手圍攻，不但不能爲自己兒子喊冤，還得想方設法的和楚銘撇清關係，乖乖的將楚銘出大越置。

而爲楚銘母妃的韶妃以及其家族，一定會被連坐拔起。

楚曄不費一兵一卒就將最大的勁敵連同其背後黨羽連剷除，自己卻獨善其甚至還能得大義名聲。

好，好一個連環計。

＂哦，還有一件事。＂楚曄似想起了什麼般，淡淡道：＂衍抓住了刺殺大越使臣的罪魁禍首，未曾由大越定奪，若貿然殺人滅口。這要是被夏侯秧知道了，會不會覺得天仗著與南齊聯盟就恃強凌弱欺他大越無人？更或者，他會不會懷疑，楚銘會不會只是天推出的一個藉口？人是在天的地界遇刺的，天卻聲稱刺客逃往北周而發戰爭，抓到罪魁禍首後又急於殺人滅口，這是否是蓋彌彰？＂

他低低的笑，＂畢竟，當初陛下開戰的理由乃是大義爲大越慕容侯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