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臻一怔。

慕容歸捧着宮遞上來的暖爐，手指因那暖意漸漸染上幾分正常的薄紅。低垂着眼睫，臉卻未曾因屋的爐火而添正常紅暈，依舊那般虛弱的蒼白。

抿脣輕輕的笑着，並不看容臻。

＂你和的聯姻婚書早已昭告天下，三年之期未滿，忽然派了親信來南齊，定然是有重要的事相告。而此次天先後罷兵兩戰，雖然理由明正大，可不會不知道，這一切的源頭，都只是楚曄的謀。藉着幾國開戰，推出楚銘當替罪羔羊，還冠上了那樣的罪名。楚曄徹徹底底的算計利用了，也就等於向天和南齊宣戰。他不會允許你們順利大婚……縱然你等了十一年，籌謀了十一年，自以爲無懈可擊，卻總是不希在那日出現任何變故的吧？＂

慢慢擡頭看着容臻，不意外的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驚和淡淡晦暗。

他，是在懷疑吧？

無所謂的笑笑，捧着暖爐的手指了。這麼燙這麼暖，爲何心這麼冷呢？

大概是窗戶沒關嚴實吧，冬日夜晚的風，本就是這樣冷的，骨，凍徹心扉。

眼底漸漸渡上迷霧，心中突然劃過一個念頭，有些問題，再不問，大抵這一生就沒有機會了。

＂容臻。＂

向來就不是個婉轉矯的子，想明白後就坦然看向他，權當自己就是個男子吧。

＂你還記不記得，十一年前落宮前的那個……九歲孩？＂

容臻又怔了怔，下意識的道：＂你怎麼知道落宮？＂

慕容歸將他詫異的神看在眼底，眼底劃過一黯然。

果然，他早已忘記。

不，或許他從未記得他。

低頭，仍自不聲的微笑。

＂那年我奉命送還是太子的陛下來南齊爲質子，在宮中迷了路，嗯……巧看見的。＂說得輕巧，聳聳肩，又向後靠了靠，神看不出

半分落寞失意之態。

容臻眯了眯眼睛，不放過臉上任何表，漸漸的，他不再說話，神卻渡上一層淡淡的複雜。

＂我若猜得不錯……＂慕容歸任他打量，也沒半點不安，道：＂應該與你商量提前大婚吧？＂

驀然低笑一聲，＂你等了那麼多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嗯，我好像忘記說恭喜了。不過你們還沒大婚，現在送上祝福似乎太早了點。＂

屋子裡燒着地龍，面前哄着爐火，手上還捧着暖爐，可爲什麼，心依舊還是冷的？在那樣的冷裡，滲出帶的疼痛，一寸寸如那過窗戶吹進來的冷風，巨石般的在心口上。

有點恍惚的想，自己這次果真是傷得太重了，所以這麼久那些傷口還在痛，甚至牽扯了臟。

哎，那些年被暗殺被追殺被圍殺的次數也不啊，也曾無數次險些喪命，可以往每次都好得快的啊，這次怎麼就遲遲未能痊癒呢？

驀然看見自己一名貴華麗的裝，忍不住又是一笑。

大抵是做回了人，也跟着弱起來，一點小傷，拖了那麼久還不見好。

看來還是做回男人好。

做男人多好啊，風流瀟灑，遊戲人生，快活自在。

哪像現在……

停。

拒絕自己悲觀拒絕自己傷拒絕自己靠近那暗的、卑劣的、骯髒而狹隘絕崖深淵。

命運如此森涼殘酷，人生如此無奈磨折。

用自己全部的勇氣來面對，一步步走過藩籬，度越壑山隘……可以活得忍活得艱苦活得無奈，卻不能活得狹隘不能活得自私不能活得暗和偏執。

若是那樣，首先自己都要唾棄自己。

＂不過我剛纔仔細想了想。＂勾脣輕巧的笑着，＂我的命大抵還是值錢，許多人惦記着呢。就這麼離開，的確不大安全。＂

放下暖爐，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暖茶，心大抵就不冷了吧？

＂你們南齊太子迎太子妃的規

矩好似複雜的。你這位未來太子妃的份更是特別，嫁給你算是下嫁。＂

熱茶。

嗯，果然暖了些。

滿足的嘆息一聲，道：＂古往今來似乎未曾有第下嫁太子或帝王的先例，這婚禮嘛，大約更加複雜盛大。平常百姓嫁娶還需六禮，按照各國禮節，份比你高，大婚之前似乎還應該來南齊謁見你父皇母后，共結兩國聯姻之盟。再在驛宮裡呆十三天，由你親自送回，謁見母后，再擇黃道吉日舉行婚禮。至於諸般行程嘛，大抵要有勞禮部尚書多多費心了。＂

一杯茶喝完，子暖了些。

吸氣，又覺得手指冰冷，順手將剛纔放在桌子上的暖爐抄在手中，繼續道：＂好歹我和相識一場，也算對我有恩。你們倆大婚，怎麼着我都該送上一句祝福。＂

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沒有看容臻，此時才偏頭對上他的眼，嫣然一笑。目裡謝落繁華錦繡，脣角笑意微微如雨落春杏，舊時王朝深宮玉闕，雲端之上梵音繚繞，都在一笑裡泯滅灰。

＂你大婚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來觀禮，再說，那時候大約賓客雲集，太多的祝福送上，我的就顯得浮薄淺了。所以我還是等着來，再所有人之前，先道賀。等到大婚的時候，我若有幸觀禮，也能於喧囂中獨闢一隅清靜，豈非快哉……＂

＂慕容歸。＂

容臻終於忍不住打斷，縱然他再是對無心，又如何看不出的強歡笑？他知非一般狹隘弱子，知道不願在自己面前出殤以博得同，也不屑那麼做。只是何苦這樣爲難自己？

大約覺得這個子一番癡心與自己相似，他難得的沒有對產生厭煩和排斥，輕輕嘆息一聲。

＂你大可不必如此。＂

如此什麼，他沒說，卻明白。

慕容歸靜了靜，麗的眼睛深深看着他，眼底流出的亮得攝人。

良久，一笑。

＂總要親眼看見，我才能說服自己徹底死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