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兮一僵。

藍初豁然回頭。

雪怔怔的呆立當場。

不遠因桃夭以擋箭而未能得逞再次被幾個武林高手纏住的慕容歸聽見這急不可查的一句話，渾一。就這麼失神的功夫，右手手臂就被劃了一劍。悶哼一聲迅速退避，想要接近淺兮，卻再次被幾個高手纏住，再無暇分。

周圍打鬥聲激烈，這一卻寂靜無聲。

良久，才聽得藍初抑著聲音，道：“兮兒，你……懷孕了？”

淺兮卻只看著桃夭，桃夭是玩毒高手，卻不會醫。最初連自己都未曾察覺自己懷孕，是何時發現的？

忽然想起，這幾天桃夭看著，總是時不時的出神，眼神裡偶爾飄過飄忽而黝黯的疼痛，不過剎那又恢復了以往的風萬種沒心沒肺。讓總以爲，那樣的疼痛只是自己的錯覺。

難道……

“你……”

看著桃夭，眼眶慢慢睜大，眼底滿是了悟的疼痛。然後看向林青，眼神裡那種被命運捉弄的悲憤和蒼涼重來。那樣深沉以至讓抖，連再次開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已消失不見。

林青仍舊抱著桃夭，彷彿失了魂一般。

桃夭看清了淺兮的眼神，微微的笑著，眼神裡卻出莫大的淒涼和苦痛。

爲什麼會發現？

因爲也曾有過孩子。

很多年前，那一夜纏綿，第二天對他冷言譏諷後便轉離去，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有了孕。

彼時，不過十三歲。

彼時，懷著對他的和恨，收穫了一個意外的生命。

也曾迷茫過，也曾徘徊過，也曾掙扎過。

想過要生下來，無論如何，那是的孩子，的骨。亦是……他的骨。

甚至想過，或許這是天意，那個孩子是老天賜予最珍貴的禮，也或許，他們之間那本不算多深的齟齬誤會，也會因爲這個孩子而化解。

然而沒多久，便發現他邊有了新歡……

年輕狂，極度驕傲的讓再不願委曲求全與他重歸於好。

彼時他摟著如花的人，不知冰冷牆壁後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冷然離去。

那天依舊下著傾盆大雨，一個人孤獨的走在街上，恍恍惚惚的想著，那一年與他決裂，也是在這樣一個傾盆大雨的日子。

仰頭天，悽慘而諷刺的笑。

然後，倒在街上。

醒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沒了。

坐在廢棄的廟宇中，怔怔的發呆，然後開始瘋狂的大笑，笑出了眼淚。

沒了也好，沒有父親的孩子，一生註定悽慘零落爲人欺凌。

帶著剛流產極度虛弱的子慢慢走出去，走出那段早已千瘡百孔的世界……

因爲流產後沒有好好休養，再加上淋了雨，傷了子宮。

大夫告訴，今後大概再也無法懷孕。

十三歲的，正是豆蔻，這一生纔剛剛開始，就被殘忍的告知再也沒有爲人母的機會，這又是何其慘痛的打擊？

從那一刻開始，就知道，和林青，再也不可能了。

林青以爲一直爲那年他一怒之下扔掉送的匕首而耿耿於懷，卻不知道，他們之間真正無法彌補的壑心結，是一個還未來得及來到這個世界便已流掉的孩子。

那是心中不可磨滅的痛。

心如死灰，卻活得越發肆意瀟灑。故

意與他作對，對他冷嘲熱諷謾罵詆譭……不過是心中怨懟不甘罷了。

從未告訴過他自己曾有過他的孩子，將失子之痛永藏心底，日日著戕心的折磨。

而他卻夜夜笙歌，左擁右抱。

憑什麼？

所以看不得他好過……

如今想來，何其的稚，又何其的可笑。

當年若不與他賭氣，若接他的道歉，他們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般的結局？

然而那般驕傲，那般自我，那般倔強……

從未告訴他，自那年被師父帶到玉峰山開始，他便爲了的整個世界。當有一天這世界可以容納全天下，卻獨獨棄一人的時候，便失去了全世界，一無、所有。 шшш◆ Tтkд n◆ C〇

他永遠不明白那年他將自己費心打造送給他的匕首扔下山崖時有多痛多絕。

那樣的絕中又遭失子之痛和背叛之殤。

如何還能原諒？

不能原諒，卻又放不下，只能與他日日鬥，那樣無休無止下去。

亦曾想過，這輩子就這樣了吧。

不嫁人，他也不娶妻。

他等著的原諒和寬容。

卻等著命運的審判和終結。

就這樣一日一日的蹉跎虛度著，一眨眼，竟已走到生命的終結。

眨了眨眼，輕輕的笑了。

這樣，也好。

只是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努力的移開目，看著林青。

眉如鬢裁，眼若桃花。

他的眼睛與他一般無二。

那個曾經失去的孩子，是否也有著這樣一雙麗人的眼睛？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睛纔沒有讓深痛於心的風流多，輕佻狎暱。

一生裡最後的時刻，終於在他眼中看見不加掩飾的深和痛楚，悔恨恐慌。

“爲什麼……”

他仍舊只喃喃自語著這三個字，一字字似乎打磨過的玉石，在心尖上磨礪出細微的，呼吸伴隨著骨都在疼痛。

“因爲……”

桃夭輕輕的笑，“我捨不得你死啊……”

林青又是一震。

桃夭半瞇著眼睛，弱無骨的躺在他懷裡，輕輕的息。

“只好……只好我死了……”

“你不會死。”

淺兮突然出聲，手中赤羅殤平平躺著，芒後眉目越發朦朧幻滅。

“桃夭，我不會讓你死。”

“別、不可以……”桃夭蠕著脣，“我……早就不想活了，別浪費……你若是還記得我們的結拜之義，就……就答應我……別讓你腹中的孩子孤苦伶仃……我、我自喪父喪母，明白孤兒的心酸苦痛……我知道，以你的子，若真的因承諾嫁給容臻，這孩子要麼還楚曄，以後也就沒有了母親……或者容臻可以接他，將他視如親生……可是兮兒，再視如親生，他也不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你是要讓他失去父親……還是母親？”

淺兮子一晃，臉上盡失。

桃夭還在笑，“沒了父母的孩子……最是可憐。別、別讓你的孩子步我的後塵……你帶著赤羅殤回去救楚曄，然後你們一家三口……好好的在一起……那樣即便我死了，也值得……”

“桃夭……”

淺兮眼中淚水氾濫，手指微微的抖著，赤羅殤散發的妖豔奪目，魅人。

閉了閉眼，驀然收五指，手心向下一翻，赤羅殤對準桃夭的脣……然後偏過了頭。

周圍幾人都愣住。

淺兮流下淒涼的淚水，然而仍舊微微笑著。

楚曄，對不起。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死，不可以……

芒大盛。

赤羅殤悠然發出強，以毀天滅地的力量散發出去，周圍三尺之外所有人都被那強震懾倒地，甚至未曾搐一下便已經死亡。

慕容歸剛擺了那幾個人江湖人的糾纏，冷不防被那擊中，也跟著控制不住的被震得後退倒在地上，哇的噴出一大口。好在功力深厚，沒有因那強中而斃命。

捂著口勉強撐起子，大口大口的息著。

前方，淺兮和桃夭以及林青都被赤羅殤散發出的紅包圍著。

他們等待著奇蹟，等待著瀕臨死亡的桃夭呼吸正常，然後慢慢站起來。

然而奇蹟沒有發生。

手心被灼得一痛，淺兮下意識的鬆手。然後一道紅沖天而起，是赤羅殤，它飛躍上空，再半空中又急速落下。

淺兮正由藍初扶著坐起來，藍初關切的詢問是否有事。

淺兮搖頭，“我……”

就趁著張的這一瞬間，赤羅殤嗖的一下飛了口中。

立即捂著嚨，臉開始漲紅，虛無的丹田開始升起熱流。

的功力，正在慢慢恢復。

不，怎麼會這樣？

想要將赤羅殤出來，桃夭還等著它救命……然而不過一瞬間，赤羅殤彷彿在的裡生了一般，再也拔不出來。

那些消失的靈力，正在慢慢復甦……

淺兮呆滯著，怔怔的站在原地，甚至沒有聽見藍初的關切聲。

盯著桃夭。

就在赤羅殤與自己完全融合的時候，桃夭欣的閉上了眼睛。倒在林青懷裡，手指種種垂下，從此再也未曾醒來。

……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似乎在爲這個子永久的離去而哀傷。

這一生所有的轉折和打擊，都與風雨有關。

所以到了最後一刻，老天爺也用這樣的方式來送走。

淺兮怔怔的站在原地。

藍初和雪早已跪在了地上，沉默哀悼。

林青癡癡的抱著桃夭，那子的溫度在他懷中一寸寸流失，而臨終之前說的話還回在耳邊。

說：“這許多年……都是假的。風流是假的，授魂與是假的……只有那年三月桃花，和風微雨的晚上……是真的。”

是帶著笑容離開的。

死在自己所的人懷裡。

那許多的怨和恨，都隨的死而悄然遠去。

走得那樣急切那樣匆忙，以至於沒有聽見他同樣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話。

多年流人生，夜夜春宵……都是假的。

他輕輕的抱著，慢慢低頭，將自己的臉在額頭上，似乎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溫暖早已冰冷的。

“十年齟齬，十年心結，卻原來，都是假的。”

我們都活在這個虛假的世界，你縱聲，我貪歡……曾以爲那只是年輕狂稚的報復和憤懣，卻不過只是命運的捉弄和玩笑。而我們在這般自欺欺人的謊言裡虛度了大好，何其癡傻？

早知世事如此磨折困苦，我們爲何不活在那一夜春夢之中？

一生裡，那些虛假遊戲人間背後的……唯一真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