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就停了，空氣有些溼，溼裡又衍生出格外的沉悶，抑得讓人無法息。

淺兮怔怔的坐在牀上，忽然道：“今天初幾？”

晞貞一愣，而後道：“十一月初二，怎麼了？”

淺兮臉微微一變，立即掀了被子下地，手一牀頭的服就自穿到上。

這一系列作行雲流水毫無停滯，晞貞回過神來連忙站起來，“兮兒，你要做什麼？大夫說你了胎氣，需要休息，這時候不能……”

淺兮邊向外走邊道：“我離開定州三個月，天下紛，他讓司徒輕塵來護送我，自己卻沒來，顯然是被要的事給拖住了腳步。如今各國戰事不停，消息傳遞更不方便，我擔心北周出了事。”

還有一點沒說出來。

楚曄的毒，快要發作了。

現在是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必須儘快趕回去。

晞貞追出來，急道：“出什麼事也沒有你的重要啊，你現在懷著孩子，不宜長途奔波。而且如果北周那邊真的出了大事，你如今回去豈非將自己置於險地？”拽住淺兮的胳膊，道：“楚曄既然讓司徒輕塵來護送你，就代表著那邊的事他可以理，你就這樣莽撞的回去，萬一破壞了他的計劃怎麼辦？”

淺兮停在門口，看著外面沉沉的天空，眼神裡也波浪翻滾。

“你錯了六姐。”紅脣抿一條直線，道：“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威脅他迫他，我離開的時候他敢隻回盛都，就代表著他早已準備好一切，若只是尋常事，他不會放心將我給任何人，他會親自來。可如今他沒來，就說明絆住他的不是小事，很有可能……”

他提前毒發，有心無力，抑或者病膏肓，奄奄一息……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臉卻漸漸發白。

如果是那樣，如果是那樣……

“我必須儘快趕回去。”

回去，救他。

＊＊

淺兮的預是正確的，楚曄的確提前毒發且病加重。

時間倒回兩個月前。

接到聖旨傳召的楚曄和皇后趕回盛都，卻在溧水關遇伏，哪知對方剛一手就被楚曄事先安排好的衛團團包圍。

刺客首領被楚曄親自擒獲，楚曄押解此刻首領回到盛都，直接去了皇宮覆命。

父子倆不知道在書房裡說了什麼，門外的宮人只聽得楚皇咆哮的聲音，隨即噼裡啪啦杯子奏章掉了一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曄走了出來。

匍匐在地上的太監悄悄擡頭，看見太子殿下

角噙起淡淡譏誚的弧度。

皇城巍巍，華麗富貴的巔峰，必然伴隨著數不清的刀槍劍雨，謀詭譎。

那些私的、黑暗的，深埋歲月時裡不爲人知的城府，終究被那傳奇的男子素手掀翻。

自那日後，楚皇病倒了，朝政全數由楚曄，楚曄赫然爲了名副其實的監國。

八月初，沈飛霞的求救信傳來。

楚曄雖爲監國，卻也沒有驕狂自傲越過楚皇私自與別國簽訂這般協議，所以他很有耐心的深夜宮請旨。

說是請旨，實際上楚皇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只得答應。

傳旨敬王出兵的當晚，楚曄就再次舊疾復發。

彼時淺兮纔剛剛進婆娑山。

他住在蘭曦閣中，躺在曾睡過的牀上，看著窗外明月，思緒已經飄遠。

八月十五，中秋節。

的生日。

他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味佳餚，倒上海棠醉，如同那年除夕之夜那般。只是這次，再也沒有人聽他傾訴，他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對著空氣喝酒，喝完以後就靠著榻眠。

彼時已經天下大，消息傳遞越發不便利。

一個月沒收到的消息，他約擔心。夜央和葉芳早已被他派去了棲霞峰—沒人比他更清楚婆娑族的危險程度。婆娑族人雖然質樸純善，卻容不得有任何危害婆娑山的人和事。蘭華不會讓人傷，而一人無法抗衡婆娑族衆位長老，所以蘭華會將送到容臻手上。

因他而再不是天公主，又與他和離，自勢力就只剩下了千機閣，這時候自己怎可爲他的負擔？

然而夜央和葉芳被派出去不久，就傳來天和南齊分裂的消息。

衍此舉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沉思良久，他寫下一封信，傳至西涼。

按說司徒輕塵應該早就趕到，不想半路遇見被追殺的夜央和葉芳，當時兩人狼狽至極，渾是傷，要不是被司徒輕塵順手救了，早就一命嗚呼。不過對方很厲害，在發現司徒輕塵手後非但沒有顧忌，甚至連他也要一同滅口。

司徒輕塵詫異之餘，也被對方給纏了一個多月才險，自己帶的人也全軍覆沒。連日快馬加鞭去救淺兮，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

“截殺你們的是什麼人？”

離開錦城的時候淺兮問司徒輕塵。

司徒輕塵沉半晌，才道：“岳公主的黃甲戰士，還有北周皇室最頂級的死士衛。”

淺兮瞳孔一，“楚長風要殺你？他殺了你有什麼好？西涼和北周是聯盟國，殺你了就等於結仇西涼，這不是自斷臂膀

？”

司徒輕塵搖搖頭，“不。西涼與北周聯盟只因有一個楚曄，這一點他很清楚。他不清楚我和楚曄的易，但很清楚西涼不是北周的同盟，而是楚曄最強有力的後盾。他想要楚曄死，卻不得不考慮楚曄死後西涼會以找藉口對北周出兵，再加上還有南齊虎視眈眈，北周危矣。他不可能因爲殺一個人兒置整個北周於險地之中。但是，先殺了我就不一樣了。”

他微微的笑，眼神淡淡涼薄。

“西涼和北周的聯盟是我一手促，陛下優寡斷無大志，我若死了，西涼很快就會陷之中，哪裡還有心思去侵犯他國？這一招釜底薪，的確是打得我措手不及。不過楚曄好像早就猜到他們會有作，連他從未用過的白軍都出了。只是我自己一時大意輕敵纔會著了道，要不是他早有安排，大抵我也就命喪中道了……”

白軍。

淺兮瞇了瞇眼，神有些恍惚。

知道楚曄這些年韜養晦必然有自己的勢力，卻從未出過，如今要不是爲了，大抵也不會提前暴自己的底牌吧。

“楚長風倒真是下了本了，除了岳公主的黃甲戰士以外，另外派了渭水十萬駐軍截殺我。我離開的時候雙方還在戰，我派人將夜央和葉芳安頓好，就快馬加鞭的趕來支援你，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司徒輕塵說起此事的時候頗覺愧疚，楚曄已經給他提了醒，他卻依舊大意被絆住了腳步，否則也不至於來晚一步，桃夭也不會死。

淺兮並未責怪他，也沒資格責怪他。

有些事雖然他沒說，淺兮卻心知肚明。

說到底，這時被周部之事，司徒輕塵一個別國之臣，本就是因報恩才爲楚曄所驅策，況且他獨自離開，總要安排好自己的妻子柳長歌。誰都有誰的爲難，誰都有自己不可的逆鱗。

正如楚曄不惜一切的要救，司徒輕塵也會不惜一切的保護自己的妻子。

如此諸多因素，便造了他的‘遲到’。

而桃夭的死，其實還是的錯。若不是爲了護送，千機閣何以會損失如此慘重？六大護法一人死亡兩人重傷，一人黯然離去，剩下兩人也還留在錦城養傷。衛和暗衛全軍覆沒，就連藍初帶來的那些江湖人也所剩寥寥無幾。

這般慘烈的犧牲，只爲換一人安全。

有什麼資格去質問責怪任何人？

……

趕了七天的路，司徒輕塵好容易通過自己的渠道與楚曄取得了聯繫。

北周楚皇駕崩，皇后在自己的宮裡服毒自盡，新帝卻是七皇子楚暉。而楚曄，被封爲攝政王，攝政朝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