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揀選我！

“神真的，揀選了你嗎？”

長子的疑問如同一道暗藏的雷霆，突然炸在半空之中。

撒泊王緩緩地回過頭，一言不發地凝視自己的長子。

“你在說什麼？”

長子不由地抖，他聽到了父親口吻中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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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有聽說過父親被揀選的傳聞，然而，傳聞畢竟只是傳聞，並不像先知亞爾那般真真切切。

長子大氣不敢出，默默地站在雨之中，他不敢對上父王的眼神。

“你走吧。”

撒泊王吐著字說道。

長子驚駭地看了看父王，這聲音陌生得可怕。

最後，長子還是離開了，獨留撒泊王一人立在雨之中。

撒泊王仰頭天。

雨漸漸大了，狂風撲打在大地上，落葉在樹林間中嘈雜。

撒泊王目視著昏暗的天空，月早已不見了蹤影，夢中的景象如同鬼魅般將他糾纏。

回憶…

撒泊王回憶起了第一次帶領族人們狩獵野，那是個烏雲匯聚的下午，它們還沒學會語言。

那時，一隻猿王將它的臉轉向，那芒被雲分割，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他以極好的視力，將一尖銳樹枝刺大型野的軀，熱騰騰的鮮就那樣濺了出來，野的哀嚎、族人們的歡呼，至今仍在榮裡繚繞。

撒泊王轉過臉，此刻邏各斯已經夜，他再也不見那一日的了。

烏雲匯聚在邏各斯之上，約的雷鳴在其中錯。

榮…

撒泊王的思緒仍未平息，就像是洪水潰堤前的暗流涌，曾被他束之高閣的榮一點點地流淌而出，充盈著他的心。

邏各斯人剛剛得到語言，皮一點點的落，他們不安、他們彷徨，是自己肩負重任，帶領所有人去狩獵大型野，在地上立起柵欄和土籠，建立起一個城市的雛形。

撒泊王迎著雨，目視著烏雲佈的天空，雷鳴在其中繚繞。

“我記得那段時。”

撒泊王低著頭呢喃著，

“那時的生命多麼好，榮環繞在我的邊。”

那時的他尚有力氣將長矛刺史前野的。

那時的他還能一次次高聲呼喚，一次次地同衆人莊嚴宣告王國的命運興衰。

那時的他…

不至於獨自一人立在黑夜裡。

“神啊，全天地之主啊，”

“伱在做什麼？”

撒泊王擡起了腳，在雨水裡踱步，嗓音微微抖，

“你怎麼能坐視這些過往就這樣逝去了？你不是有凡人無法企及的偉力嗎？”

雨水落在地上，塵土微微漫起，猶如細微的煙霧，繚繞在撒泊王的四周，這些煙霧好像那些往日的榮，看似手可及，卻又不可及。

撒泊王踱步著，直到這時，他才嗅到了空氣中陳腐寒冷的氣味，這些雨水在讓他老去，在讓那個由他建立起來的邏各斯王國老去。

王老了，連嗅覺也不再靈敏了。

烏雲徹底遮蔽住了天空，最後一芒也黯淡了，整個王國陷一派漆黑之中。

地上有水潭，

撒泊王悲哀地凝著倒影中的自己。

倒影裡的自己是如此的孱弱，如此的蒼老。

而在過去，在那個滿是榮的過去…

是自己同衆人說，我們一族還未曾有過名字，是自己同衆人說，從此以後我們要同世上的走們區隔開來……

撒泊王不會忘記那一天，山風徐徐而來，火閃爍在衆人面前，是自己張開雙臂，高呼著一個不可戰勝的盛夏。

“人的王在地上一次次的振臂高呼…”

撒泊王迎著天穹，問道：

“難道都未曾給神明留下哪怕一的記憶嗎？！”

一場風暴驟起，瞬間雲籠罩王國，起初是紛飛雨點，而後傾盆大雨泄了下來，破敗頃刻席捲了大地。

撒泊王立在雨水裡，今夜好似頃刻就會過去，暴雨也不過一時，又一天的拂曉將會降臨。

那時，輝又一次會沐浴到撒泊王的上，新的一天將會開始，他又要面臨新的衰老，又要到生命漸漸逝去，連同榮一併不可追溯。

撒泊王孤一人，沒有人敢去驚擾這位遲暮的王者。

雷霆陡然在雲層間錯、閃爍、天地衆生的哀嚎都淹沒在雨水裡。

撒泊王走在雨中，他凝著天穹，平淡地自語著：

“我必須要面對新的一天，我必須要面對新的衰老，”

“我必須要接死亡的到來，”

“我必須要向時間讓步，好讓剩下的日子能夠沉湎於過往的榮中……”

風暴愈來愈大，好似永不停息，雷霆的聲音震爍在雲層之間，雨幕之中，唯有撒泊王孤獨的影。

他是世間第一位王。

他是第一位得到理的人。

他是首先的人，理應是像先知般被揀選的人。

可他終究不是被揀選的人。

無論那些傳聞多麼好，多麼理所應當，可神向先知亞爾啓示的，從未向撒泊王啓示過。

而這些，撒泊本人清楚地知道。

無論他如何告訴自己，其實自己如亞爾那般特殊，自己的份量並不比亞爾輕，但事實就在那裡，隨著的衰老，這事實愈來愈清醒。

撒泊王的雙目涌出淚水，混雜在雨中，他默默地走著，影都沒了雨幕之中。

長子、侍衛…那些旁人的影與目漸漸遠去，再沒有人能打擾到他，再沒有人與他同行。

“神啊，你在做什麼？”

“聽聽我的心聲吧…”

“不要讓今夜也爲不可追溯的回憶。”

大雨之中，撒泊王沒有站穩，摔倒在大地上，他悲哀地祈求著，發出痛苦而抖的聲音。

神沒有應答。

就如同神從來沒有揀選過他一樣。

天穹之中，唯有雷鳴與暴雨的聲音充斥，不絕於耳，大地上衆生的聲音都被淹沒了。

撒泊王能想象到第二日拂曉降臨的畫面，會穿過霾的桎梏，照耀在大地上，映襯得整個文明永不消逝。

就像是枯木之中，總有生命新生。就像是猿人要去皮，王國也要與過往的皮訣別。

可撒泊不願做被王國落的皮。

風暴愈演愈烈，雷霆下砸在大地上，轟鳴聲震懾著整個世界，大地在微微，好似恐慌不已。

撒泊王在抖的大地上支撐起雙手。

“神啊…”

“我是世間第一位王，是第一位得到理的人。”

撒泊王呢喃著。

榮在消逝，在雨水中消逝，在時間中消逝。

風暴狂躁不安著，在地上炸出劇烈的響聲，撒泊王仰天穹，他曾迷茫無助，如今那些迷茫要漸漸遠去，他站了起來。

他是王，是邏各斯人的王，他不能坐視榮的逝去。

他不能枯坐在君王寶座之上。

撒泊王昂起頭顱，如同過往的記憶一般，再一次地高舉雙臂，發出震耳聾的高呼：

“神啊…”

他立於大地，

“揀選我！”

“不要將我留在過往的榮裡！”

撒泊王面向著浩瀚天穹，他終於要在暴雨裡，大聲地高呼自己。

“神啊，揀選我！”

“在這個世界昭示你的神蹟”

“不要讓我如此不堪，不要將我就這樣拋棄！”

狂風暴雨在此地呼嘯，撒泊王驕傲地昂著頭顱，舊日的熱好似有那麼一剎那流淌在他的全。

王孤一人立在雨水之中，暴雨近乎癲狂地從高空下墜落，

沒有哪怕一雙目過雨水注視著他。

就像是麥子落在地上，要生出許多籽粒，暴雨依舊落在地上，將驚雷一道道平靜地炸起。

王聽見了雨聲、驚雷聲、風暴聲……

這些震耳聾的聲音裡，沒有哪怕一道聲音同他說：我揀選你。

撒泊王孤獨地跪在雨水裡，昂面向天，悲哀地無聲哭泣。

當風暴平息，第二天的拂曉即將來臨，這一夜，終究了他不可追溯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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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伊凝著遠古混沌。

這是祂第二次來到遠古混沌的前，祂直直地凝著黑暗的深。

近百年來，晨伊的目不侷限於邏各斯人，祂往往會暫且放下邏各斯人，看向世間的千萬景象。

那些擁有生命的生靈上，無一例外，都擁有著一條或者數條淡金的命運之線。

命運之線的走向彼此織，互相變化，最後倒向可以清大致廓的未來。

神的目，不時會順著命運之線在遙遠的時裡延申，觀測未來的變化。

而祂驚奇地發現。

數不勝數的命運之線在經過漫長的時間之後，指向了同一個方向，指向了世界的邊界。

指向了遠古混沌，以及混沌所代表的世界的原初意志。

在創世之前，混沌主宰天地，可以說，那是一切的起點，世界在起點上永恆靜止。

而如今，數不勝數的命運之線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都指向了這裡，就像是一場迴歸一般，大地上的生靈要在死亡中迴歸到最初的起點。

在神的觀察之中，遠古混沌自從上一次發出蒼白的力量之後，便開始又一地重新匯聚，而且，如今力量匯聚的速度是此前的百上千倍，只待龐大到連遠古混沌都無法容納的那一剎那……

然後，世界迴歸到本來的模樣，天地皆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

神凝著面前的遠古混沌。

這些時而翻涌、時而膨脹、時而塌的遠古混沌並沒有所謂的理或是靈智，它的上僅僅擁有某種驅除自己的本能。

“既然這黑暗裡頭發的力量足以改造天地。”

神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同眼前的混沌宣告，

“那麼我是否可以改造你？”

晨伊有這個想法，並非一蹴而就，而是經歷了漫長時間的驗證與思考。

而且，祂並不只有一個想法，而是一連串的，接二連三的想法。

這蒼白力量遲早要發在這大地上，而且遲早要改變生命的形態，引領那些生命走向彼此與自我滅絕。

那麼，何不讓有理的生命取用這一力量的同時，以理去節制這力量。

使得整個世界走向某種平衡演變的狀態。

“不能讓這力量毫無節制、毫無方向地發在大地上，要通過某種儀式，讓這力量爲人所用，被人消耗。直至我的存在徹底穩固。”

神凝著遠古混沌，祂早已做好了計劃。

遠古混沌匯聚與發並無任何的規律可言，晨伊有所預，這一回那蒼白力量的發，要比上一次要早上許多，也要減弱許多。

先是等待混沌中心的力量自我引，屆時，將會又是一場史前暴雨降臨大地，甚至匯聚大洪水淹沒無數生命。

在那以後，再在混沌之上，搭建起人與這力量通的渠道，規劃好取用與節制的神規律。

神能預想到，這定會爲後世神學的終極起源。

不過，這一計劃並非完無缺。

首先…以如今自己那並不穩固的存在來看，暫時難以掌握遠古混沌發的規模。

遠古混沌何時發，以何種程度發，一切都難以預料。

它有可能像上一次那般，將蒼白的力量積蓄上數億萬年再發，又不乏此刻便發的可能，它隨時都會引。

神也無法確定這一次發的規模，究竟是恰到好，還是足以毀天滅地。

而且……

“如今的世上，只有邏各斯人擁有理。”

相對於世上千萬種來說，邏各斯人的種羣太過稀，至今也不過數萬人。

這數萬人本無法節制遠古混沌不斷凝聚的力量。

“這地上必須要有更多擁有理的生命才行…”

神陷了思索之中，

“最早擁有理的邏各斯人要引領後來的世人，然後，他們要在地上共同繁衍生息。”

這看上去如此的輕易。

然而，神喜悅邏各斯人，因此不願將某種使命強加在邏各斯人上，邏各斯人要自己意識到，自己願意。

若自己不這麼做，那麼就好像同背叛了至高無上的原則，背叛了自己靈魂中的悲憫。

神不得不開始思考…

什麼樣的況下，人們會尋求另一羣理生命的認可？

神闔上雙目，祂像人一樣思考。

什麼時候，人們會希，這個世界上不止有我們這一羣理生命存在？

“我們害怕孤獨，害怕絕。”

此時此刻，晨伊將自己視作人的一員。

“我們害怕毫無目的地來到這世界上，然後毫無目的地離開。”

“我們害怕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僅僅只有我們孤單的存在，沒有其他人見證過我們文明的興衰，沒有其他人過我們在歷史中掙扎的痕跡。”

“在我們逝去之後，我們就像是從未到來過一樣，淹沒在崩塌的瓦礫之中。我們的存在，竟然是一場幻覺，猶如我們做的一個夢，在的磨滅下，只剩下永恆的空虛。我們害怕，我們不能這麼孤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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