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

雖然野狗道人和師叔葛道爺出的“桃神道”，乃全天下都有數的古老教門。

但教門中拜請的道統源流“西王圣母”，善制藥卻不善治鬼、鬼。

至野狗道人手中主修的【人面畫皮法】和輔修的【聚奇】，都沒有此能。

不過，作為一位老江湖，他也深知北邙山除了【梟神墓】這等【詭異】之外，夜間容易撞鬼是常識，自然不會毫無準備就深山中。

飛速從肩上褡褳中再次出一只瓷瓶，從中倒出三枚桂圓大小的黑藥丸。

這是以老虎頭骨、雄黃、鬼臼、天雄、臍皂莢、蕪荑、藜蘆等藥熬制的【卻鬼丸】，帶在上可避百鬼。

雖不是獨門藥，卻是趕山道人、土夫子、仵作、劊子手、尸人、喪夫、紙扎匠等等門中人必備的寶貝。

下一刻。

上百只兇相畢食大熾的惡鬼，已然化作腥臭森冷的風狂撲而至。

嘭！

野狗道人拋出三顆【卻鬼丸】，掌心勁力一吐，將它們當空拍了一大片赤紅的云煙，恰好迎上那一群惡鬼。

登時。

如同沸水倒進了滾油，不功候尚淺只有本能沒有意識的新死游魂當場化作青煙，其他鬼也不由哭嚎著連連后退。

有的則干脆轉而撲向那一群吃下【形丹】，變得格外膘壯的野狗。

“亡人鄉”對鬼許進不許出，只要是鮮活的，哪里管他是人是狗？

可惜，那條辦砸了差事的大黑狗早早被踢出了隊伍，并不在這里，剩下那些普通野狗，在群鬼圍攻下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不一會兒就接連嗚咽著沒了聲息。

趁此機會，野狗道人扭頭就跑。

可眼前茫茫白霧，進來時那塊標志的鎮墓石早就沒有了蹤跡。

臉恨恨，手掌一翻，掌心中多出了一枚奇異的藥丸。

和【人面心丹】一樣通紅，卻散發著陣陣濃烈的香。

看著這枚藥丸，野狗道人眼中有著迷醉更多的卻是畏懼。

可是后群鬼再次迫近，容不得他再做權衡，一雙泛紅的眼睛中閃過一瘋狂，仰頭便將這丸丹藥猛地吞進了腹中。

皮瞬間化作赤紅，型暴漲了近乎一半。

翻滾如同江河，磅礴至極的氣幾乎要在丹田凝一顆氣大丹。

風聲呼嘯，速度激增。

而鼻端的嗅覺更是完了一場千百倍增幅的質變，輕易穿“亡人鄉”的鬼境白霧，嗅到了外界的氣息。

【道兵】在達到第二境【練髓換】之后，便會獲得第二次長，打破人極限漸漸向著某種程度上的【非人】靠攏。

整個第二境就如同再經歷一次從兒到人的蛻變。

而服下這一枚【狼心狗肺丸】，立刻便讓本來只有第一境【骨外相】大修為的野狗道人，擁有了堪比【非人】的力量。

然而，這并非沒有代價。

他那張本來就像一條野狗的丑臉，也以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異化。

繼續突出，眼睛通紅泛綠，孔中鉆出如同鋼針般的棕黑發。

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變了一只狗頭人的猙獰怪，比起后那些出本相的丑陋鬼也不遑多讓。

而且不止是外表，野狗道人眼睛中的理智似乎也在以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消退，變得越來越渾濁。

鬼街深。

某間正煮著一鍋花花綠綠可疑臟的食肆中，王遠正靜靜坐在一條板凳上，遙著這邊的追殺。

不著痕跡地遠離了同桌一位腦袋糊糊像是墜崖而亡的仁兄。

另一桌幾個臉蒼白的食客，正端著海碗，吃得稀里嘩啦。

王遠口襟中那只裝著六片槐葉的殷紅香袋，散發出蒙蒙的靈，讓他在這些鬼面前跟同類毫無二致。

看到野狗道人此刻慘烈的樣子，瞳孔微。

“莫非這惡道急之下，違反了某種戒律忌？想要用自殘的方式逃離這里？”

正當王遠震撼于這種驚悚后果的時候。

為這顆【狼心狗肺丸】付出了巨大代價的野狗道人，卻依舊沒能躲過后群鬼的撲殺。

嗚嗚嗚...

凄厲的鬼風化作濃稠的黑霧，宛若巨浪般追上了野狗道人。

后者口中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卻不知道是被哪一只惡鬼沖。

雖然【非人】級的磅礴氣催福、祿、壽三火功擋住了森寒的鬼氣，但三火也不由一陣劇烈搖曳，隨即左肩便傳來一陣冰冷麻木。

作略微一緩，野狗道人便被接踵而至的群鬼轟然淹沒。

死劫臨頭，一雙瞳中的理智終于徹底消散，只剩一片癲狂混。

兩顆布滿的油綠眼睛，好像有自己的意識般四轉。

這一瞬間，似乎在邊看到了比那些惡鬼更加恐怖的事，口中慘、哀嚎、語無倫次:

“吾常聞，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知者求人...知者求人...

它追上我了，它追上我了...

不死樹！三界蟲！西王圣母...

我悟了！...”

到了最后這野狗道人已然像個瘋子一樣，夾雜在撕扯吞咽聲中的哀嚎，也變了顛三倒四的囈語甚至犬吠。

“救命...不要吃我...汪汪汪...”

但眾多惡鬼本不為所，野狗道人渾氣頃刻間就被分食一空，跟那些野狗一樣，原地只剩下一副輕飄飄的干癟尸骨。

過了好一會兒。

等到眾鬼散去，王遠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

“這是...？”

本來是想找找看這士有沒有留下什麼戰利品。

卻意外發現野狗道人雖然尸骸干枯，但卻有一道五彩斑斕的質篆文，正不斷扭著從他的眉心中鉆出來。

它在王遠眼中蜿蜒扭曲，好像一截活著的樹，又像是一條蟲子。

上面還有一張張細小至極的人臉在不停游。

共同念誦著一篇玄奧的經文:

“嘯歌九玄臺，崖嶺凝凄端，心理六覺暢...”

不知道為什麼，王遠下意識就覺得，這正是野狗道人多年以來苦修【人面畫皮法】，準備用來承接道統【神篆】的【道基】！

臉微微有些發青:

“這就是修仙嗎？那長生不老、與世同移的仙人們又是什麼樣子？

不不不，也許是野狗道人和葛道爺的師門本就是歪門邪道，名門正派大概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時，那條蟲子一樣的【道基】已經完全離了野狗道人的，就要不斷扭著鉆進空氣里。

啪！

卻被一只生出虎紋的手掌一把按住。

今夜第二次使出【鬼王臨壇印】的王遠，臉更沉。

“之前野狗道人披著人皮騙我的時候，還沒有引起《小生死簿》的反應。

可是就在剛才，這古怪的玩意竟然出現了類似【詭異】那種怪無常的氣息，雖然很弱卻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野狗道人最后的囈語意思是‘我聽說，其實不是人在不斷追求知識，而是知識在不斷地追求人。知識追求人。’

他被追上了。被什麼東西追上？知識？三界蟲？一位做【西王圣母】的教門尊神？”

親眼目睹一位士異化的全過程，王遠似乎約窺見了這神詭世界中不為人知的一角。

心里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