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第60章 第 60 章

范意之微怔,連聲點頭稱是。當兵的也不是傻子,若帶頭的將是個廢,沒人肯去送命。可裴慎聲名正熾,大街小巷都是他的話本子,此時他說要出城痛擊倭寇,必有博前程的兵丁站出來。

“兩柱香的功夫可夠?”裴慎問道。

范意之連聲道:“夠了夠了。”語罷,先是招徠小吏將此事吩咐下去,又真道:“賢侄,出城危險,苦了你了。”

裴慎心中冷笑,面不改道:"世伯說笑了,應該的。"

兩人寒暄數句,又等了一會兒,方見有小吏來報,只說裴大人要的人已到了。

裴慎出得門去,見衙署青磚街前立著百余個漢子,他冷眼一掃,有七八尺高的鐵塔壯漢,也有量中等、面容清秀的年郎,竟還有幾個板消瘦、人也干的中年男子。

裴慎打眼一就知道,這幫人良莠不齊,參差難分。且這里頭,悍勇的沒幾個,投機的倒不

這原也在他預料之中。

裴慎只將那幫子下盤不穩、材消瘦的挑出來,眨眼之間又去了十幾個,竟只剩下八九十個了。

裴慎又問道:“博前程的站右邊,與倭寇有仇的站左側。”

眾人面面相覷,到底分了兩列。裴慎冷眼一掃,博富貴的與有仇的,竟生生對半分了。

也是,倭患綿延五年,禍害了多江南百姓,南京衛所雖從未被倭寇攻打過,可各地衛所多年聯姻,沾親帶故,前些日子吳淞所、南匯所、臨山衛、福寧州拳嶼所俱被屠戮。里頭死掉的,保不齊就有南京衛所的親朋故舊。

裴慎大喝道:“右邊的人跟我走!”說罷,翻上馬。

聞言,眾人皆愕然。右邊選擇了博富貴的,驚疑之下,匆匆跟上。

“大人且慢!”

裴慎勒馬,竟見一健碩的年郎目眥盡裂,站出來大聲呵斥道:"大人為何棄了我等有仇之輩,偏選了這幫投機之人?!"

投機之輩?右側博前程的,自忖有幾分武力,聞言即刻怒目而視,有幾個沖的,提拳便要來揍他。

裴慎理也不理那幫人,只拿馬鞭指著那年郎,問道:"你什麼名字?"

年郎只以為裴慎要罰他,梗著脖子冷冷道:"于安。"

“為何要殺倭寇?”裴慎也冷聲相詢。

“我跑姐嫁于吳淞所一小旗,前些日子倭寇屠了吳淞所,生生被……”于安說到這里也是咬牙切齒,目眥盡裂。

眾人紛紛沉默,一個子落在倭寇手里,其下場可想而知。

“我娘子本就不好,得了這消息,只熬了兩天的功夫就去了。”于安說到后來已是眼眶泛紅,哽咽不休,只恨得心口嘔,“我此生若不殺盡倭寇,枉為人子!”

“好小子!有氣!”裴慎稱贊道。于安心頭一喜,正問大人可能帶上我了,誰知裴慎轉了臉叱罵道:“上了戰場,本最不需要的就是你這般氣!”

說罷,竟理也不理他,打馬便走。

誰知這一番徹底惹來眾怒,左側站著的四十二人,個個都有仇,何止一個于安呢?

心里尚有些敬畏的只冷聲喊著“大人把話說清楚!”、“說清楚再走!”,暴怒異常的大喊“直娘賊”、“憑什麼帶他們不帶我們!”。

激憤,民意洶洶,左右雙方俱已被激出了火氣,已開始你推我,脾氣大的已提拳頭打。

裴慎還剩下的四個親衛即刻圍攏在他側,拔刀示警,奈何群一起,眾人熱上頭,誰還會在乎四個親衛拔刀呢?

左右兩方人馬即刻便要混戰在一起。見狀,將這些兵丁傳喚過來的小吏,幾昏死過去。

要是這會兒鬧騰出個兵變來,他這輕飄飄的子骨怎麼頂得了這麼大的罪?

“大人”

那小吏巍巍的,兩條細支楞不住,差點在地上,只一個勁兒的喚著“大人”

裴慎看也不看他,著眼前人人怒目,幾混戰的場景,朗聲大笑道:“不錯,如今這般才算有幾分。”

軍中不怕能打勝仗的驕兵悍將,最怕的就是打不了仗的殘兵弱將。

眾人一時愕然。手里著拳頭的也不打了,口中斥罵不休的也不罵了,紛紛驚愕的著裴慎。

裴慎繼續笑道:“停下來做甚?繼續啊!”

被他這麼一說,眾人哪里還有心思打下去。

見他們停手,裴慎這才冷笑道:“既有拔拳相向的氣,為何不將這份氣用在倭寇上,偏要用在同袍上?”

冷冷一句,問得眾人面皮臊紅。

安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只對裴慎怒目而視:“哪里來的同袍!我上不了戰場,也算是同袍嗎?"

安氣憤至極:“今日必要問清楚,我到底比那幫投機小人差在哪里?為何我也愿意出城賣命打倭寇,大人卻不肯要。”語罷,心中大恨:“莫不是大人收了他們的賄賂?!”

話音剛落,后即刻就有七手八腳的一群人去扯于裳,示意他別說話了。

“爺爺當年在北邊打蠻子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喝呢!”見他對自家大人不敬,裴慎的一個親衛面目猙獰,提起馬鞭,揚手劈。

“嚴七。”裴慎制止道。

嚴七心不甘不愿的退下。裴慎這才道:“你既不死心,再三相詢,我倒也不妨告訴你。”

裴慎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冷聲道:“你們既為報親朋仇而來,可見都是頗有之輩。”

“且博富貴之人為了前程錢財而來,只能打順風仗,而你們這樣的人是能打逆風仗的。”

聞言,于安等人臉稍緩,畢竟人總是聽好話的,只是神依舊凝重。

裴慎見左側邦幫博前程之徒被他一句“順風仗”刺激的臉都紅了,想來是心中怒氣翻涌。

裴慎頗為滿意,便繼續道:“正因如此,我反倒不能帶你們上戰場。”

不等眾人發問,裴慎便解釋道:“上了戰場,聽從主將號令乃頭一等大事。爾等上了戰場,若見了倭寇可能忍住不攻?”

“你們既為報仇而來,想來必是珍視親誼之人。偏偏爾等都是南京駐軍,相互識。”

裴慎殘忍道:“主將若要以傷換傷,以子兌子,或是以偏師敵。屆時若見同袍遇險,可能忍住不救?”

蕭蕭秋風里,裴慎的聲音冷如冰霜: “臨陣需有靜氣。爾等這般滿是殺心之輩,不宜上戰場。”

滿地寂靜。

安等人已是雙目赤紅,聞言,只大聲呼喊道:“我上了戰場,必聽從大人號令!”

“我也聽的!”“聽的聽的!”

眾人紛紛表態,到了后來,博富貴的人也齊齊表態。

“聽從大人號令!”

“聽從大人號令!”

百余人的聲浪匯合在一起,聲振林木,響遏行云。

裴慎這才嘆息一聲,順勢道:“也罷,爾等既肯聽我號令,便隨我一同出城斬殺倭寇。”

“是!”共計八十二人,擲地有聲,齊齊稱是。

再不是方才那稀稀拉拉的樣子。

裴慎便知道,這雜牌的八十二人隊算是有了一點戰力。

接下來還需稍加訓練。

裴慎帶著這八十二人,并四個親衛,一同去往兵部校場訓練。

他只將共計八十六人分作七個伍,一伍十一人,多出來的九人充作輜兵、號手等。

接著,又從南京武備庫中取了兵刃。

裴慎吩咐道:“不要刀和火銃。”刀太短,火銃填丸速度太慢,質量差到極易炸。

“只要四樣東西,盾、長槍、鈀、狼憲。”裴慎生怕底下人沒聽過最后這一樣東西,便叮囑道:“狼笑是浙江州兵常用的東西,南京是留都,其武備庫中必有此。”

語罷,又叮囑道:“這幾樣東西需速速送來。”

那小吏被派在裴慎邊做事,方才被嚇得,這會兒勉力支撐,不一會兒便帶著幾個兵丁將兵尋來。

裴慎拿到東西,只冷聲道:“今日事發突然,晚間倭寇估計就要來了。故而我不多說廢話。按照方才我教你們的隊形排好。"

早在三年前任兩淮巡鹽史,石經綸來報關閉市舶司一事時,裴慎便已意識到倭患恐怕會越演越烈。

據錦衛搜集來的各戰報,裴慎曾推演過,要想殺傷倭寇,必要用比倭刀還長的兵刃,且需攻防結合,故而陸陸續續構思了三年,設計出了這套陣型。

眾人便照著裴慎的吩咐,排七個小陣,一排兩名盾牌手,二排一名長槍手居中,三排兩名狼第手,四、五排四名長槍手,六排兩名鈀手。

“凡有倭寇來襲,若敵唯有一人,其長槍、長刀從高、劈,盾牌手即刻將盾牌高舉擋住敵方兵刃。長槍手立時刺出以殺敵。”

"左側狼憲手防備左側,跟著左側長槍手作。右側狼笄手……"

裴慎正訓練合這幫兵丁,此刻,報信的平山終于到了龍江驛。

已是申時末,殘霞夕照,秋空長凈。

見龍江驛屋舍儼然,人聲鼎沸,平山只吭哧吭哧氣,萬幸趕上了。

趕上了便好。

他翻下馬,顧不得跑到鼻翼翁的馬匹,只隨意將韁繩扔給驛卒,旋風般的刮進門。

“平山?”譚英剛在前廳坐著,隨意一,就見平山從門外沖了進來,步履匆匆,神焦急,還東張西,便趕招呼他:"怎麼回來了?可是大人那里……"

話還未完,便已被平山打斷,他沖至譚英面前,低聲音道:“大人有令,只說倭寇將至,請譚大人速速帶夫人南京城避難。”

譚英愕然。倭寇?為何會有倭寇打至南京城下?他這里竟沒收到消息?

”大人是從哪里知道的消息?”譚英追問道。

"譚大人!"平山急得角直起燎泡,"你管消息是從哪里來的!當務之急是速速南京城避難!"

譚英猛地反應過來,急忙道:“你速去通知李驛丞,且他去通知百姓和驛卒,我去尋夫人。”說罷,匆匆上樓。

正值晚膳時分,沈瀾用了碗清湯面。現做的面條雪白細膩,極其勁道,臥一個黃白相間的荷包蛋,上頭一把子青碧野菜,配上熱乎乎的湯,暖腹盈胃,格外舒適。

沈瀾用過晚膳,正消食,卻聽見門板忽被叩的砰砰作響。

“夫人,卑職譚英,不知夫人此時是否方便?”

何事要來見?聲音如此急切?沈瀾心中生疑:"你進來罷。"

譚英即刻推開門,低頭拱手作揖道:“夫人,大人派人傳訊來,倭寇打到南京城下。還請夫人速速隨卑職前往南京城避難。”

倭寇?!沈瀾一驚:“倭寇怎會打到南京?”

譚英也一頭霧水,只好低聲道:“事態未明,許是虛驚一場。”

沈瀾搖搖頭,再鄙夷裴慎,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絕不是一驚一乍之輩。他既讓人傳訊,這消息便絕不會是假的。

“即刻就走!”沈瀾不多言語,起便要出門。

這般聽話,譚英不免高興,又怕像昨日裴大人在時那般,把人折騰個不停,便未雨綢繆道:“夫人可有細要收拾?”

沈瀾一臉莫名其妙:“危機當頭,收拾什麼細啊?速速了南京城方是正事。”

說罷,便往外走,正要路過譚英時,忽然轉道:“譚大人,你不必為了省事將我打暈了去,我絕不會跑的。”

譚英心思被中,難免訕笑兩聲:“夫人說笑了,卑職豈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就算要向裴慎代,譚英只需輕飄飄一句,怕夫人路上生事,便能代過去。

說到底,沈瀾又不是正經主子,不過一個妾罷了。

沈瀾瞥他一眼,怕譚英不信自己,強要將打暈,萬一撞上倭寇,昏迷中的等于只能將命盡數托于譚英等人。

這可不是沈瀾的作風。

思及此,沈瀾邊疾行,邊解釋道:“譚大人,我若信誓旦旦保證我不想跑,譚大人是絕不會信的。"

譚英正道:“夫人,卑職不敢。”

沈瀾嗤笑,心知這是場上糊弄人的老套路了,便不理他,只繼續道:"不是我想不想跑的問題,而是我不能跑。只因我知道倭寇何其殘忍暴,屠戮百姓泄憤,□□婦,將兩三歲的兒剖心挖腹……我若跑了,撞上倭寇大軍,必被充作營.至死。”這樣的時候,當然是去城高墻深,等閑攻不破的南京城最好。

遇此等況,非但不似尋常子般嚇得花容失,竟還能理智分析,面不改說出此話,譚英難免欽佩,只覺頗有膽,終于消了將打暈的念頭。

兩人快步疾行,了前廳。卻見前廳、廂房,數百間房屋俱是人喊馬嘶,沸騰不休。

“囡囡,倭寇來了!快走快走!”“先把藥斑布扔了!”

“別帶次春茶了!帶芥片茶!芥片茶!”

南來北往的客商慌忙挑揀重要貨帶上,有的連貨都不要了,寧可棄貨保人。人人瘋了一般的往驛站馬棚里,往河面上停靠的船上沖去。

潭英大怒:“這李仲恒怎麼辦事的!”他通知百姓前往南京避難,怎得弄這副鬼樣子?

李仲恒匆匆自房中沖出,正好聽見譚英罵他,他那酸怪子,哪里能忍,只罵道:“哪個曉得老子跟平山說話,外頭有個傻子客商恰好來尋我,一聽說倭寇來了,驚慌之下全嚷嚷出去了!”

譚英氣得罵人,卻被個匆匆逃跑的客商撞了一記,頓時更為惱怒:"現在還說這些做甚?速速與我們去南京。”

沈瀾怕自己這張臉惹禍,便撕了一片角蒙在臉上,說道:"李大人,你若會騎馬,便帶上你要帶的人,若不會,便請譚大人帶你。我等速速出發。"

“我會騎馬。”李仲恒道。

一行幾人奔波出門。譚英幾個下屬,早在門外牽馬等候。沈瀾不會騎馬,難免又要罵一句裴慎。

“夫人,得罪了!”譚英正將沈瀾抱上馬,自己帶同騎。忽又聽聞外頭喧嘩聲中夾雜著聲聲“倭寇來了!”、“倭寇來了!”

馬上的沈瀾死死抓著韁繩, 暗道這也太驚慌了些, 怎麼還在喊 “倭寇來了。”

“殺人了!”“河邊都是倭寇!”“倭寇下船了!”

沈瀾一個激靈,猛地意識到—————倭寇真的來了。

“快!進驛站!進驛站!”譚英眼疾手快拽起沈瀾,將推進驛站。一眾下屬跟其后,涌進驛站

驛站原本尚未逃出去的客商被嚇得驚聲嚷起來,外頭還有聽了示警聲往驛站里跑的,想去把門關上的,紛紛攘攘,混雜一片。

“砰!”瓷片迸濺裂地。

眾人被唬得紛紛一靜。

沈瀾砸了個瓷杯,方廳中眾人靜下來。環顧四周,見已是貨狼狽撒了一地,椅塌桌傾,眾人皆驚惶無措。

“你個小娘皮干什麼呢!”一靜過后,即刻就有人斥罵道。

譚英即刻拔刀,雪亮的刀鋒一現,又被森冷的眸子盯住,所有人都很安靜了。

沈瀾即刻對李仲恒道:“譚英,廚房當有干柴、半柴,乘著倭寇還沒有將整座驛站圍起來,你速速派兩個人去外頭將柴火點起,令狼煙沖天以提醒南京城,龍江驛有失。”

在裴慎心中分文不值,加之裴慎無兵,必不會來救

可龍江驛距離南京太近了,見到這樣的景象,南京城必會派人來查看。

如今唯一可以指的,就只有南京守軍了。

“李驛丞,你最是悉這座驛站,此地可有便于守衛的地方?”沈瀾盯著李仲恒。

見李仲恒搖頭,原本聽見沈瀾說提醒南京,心中已有了希的客商們再度絕

“慌什麼!”沈瀾斥責道:“譚英,平山,我不通兵事,你們覺得守哪里好?”

譚英了眼門外,門已關了,因為已沒人再逃進來了,外頭已傳來倭寇嘰里咕嚕的鳥語聲。他面凝重: "既然是四通八達之地,守哪里都一樣,那就干脆守這里!"

平山也點頭稱是。

沈瀾面對著殘存的一百多個客商士子驛卒,冷著臉厲聲道:“愣著干什麼!速速去尋桌子、箱子、統統把門窗都堵上!"

眾人見雖蒙著面,周圍卻有十個干扈從,且說得也有道理,心中有了主心骨,便紛紛行起來。

外頭的倭寇還要搶奪被殺客商上的財貨,故而留給了他們搬運時間。

待到將門窗盡數堵上,眾人方大汗淋漓地松了口氣。

沈瀾剛搬完一個沉重的楠木箱,勉強勻氣,只厲聲道: "我只說三件事。"

“第一,南京必定會來救我們。”

這話一出,一個癱在地上一灘爛泥的小老頭嗚嗚咽咽:"府都是王八蛋!怎會來救我們!"

“是啊!只會日里問我們拿錢。”有個客商累得滿頭大汗,聞言,癱坐在地上愴然道。

一時間,眾人嗚嗚咽咽地哭。

倒也有兩個生員學子蒙朝廷恩德,張口辯,可說了一通之乎者也,反遭人唾棄。

見眾人意志消沉,沈瀾張口,李仲恒卻大笑三聲,指著沈瀾道:"你們可知道是誰?"

眾人齊齊向沈瀾,李仲恒便笑道: "南京兵部尚書范意之幺便是。"范意之確有一年歲相當的幺,李仲恒也沒騙人。

眾人一時大喜過,連癱在地上的小老頭都爬起來了。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南京城必定會派人來救他們了。

沈瀾本也想用這一招,只是對朝廷了解太,正想讓譚英來說,誰知李仲恒開了口,正好免得給譚英使眼

"所有人,都躲去桌子后面!倭寇必會先用重箭!"譚英接過了指揮權。

沈瀾鎮定自若得跟著譚英挑了張桌子躲進去.

果不其然,稍頃,四面八方進來的箭矢釘死在地上、梁上、桌上……

沈瀾只在心中計數,大概熬了一兩分鐘,箭矢便停了。

譚英心喜,大聲道:“箭矢數量不多,外頭的腳步聲也不多,是小倭寇!”

只小倭寇四個字,就足夠令眾人歡呼起來。

外頭嘰里咕嚕一通烏語,沈瀾哪里聽得懂五六百年前另一個時空的日語,索這幫客商走南闖北,甚至還有海商,好些個語言天賦驚人,其中就有會福建話、廣東話、倭語的人。

“大人,那些倭寇說讓我們速速投降,要不然就放火。”那客商翻譯道。

譚英嗤笑:“驛站有如此之多的財,倭寇尚未取得,哪里肯現在就放火?”便是真要放火,那也得到真打不下來再說。

沈瀾低了聲音道:“譚大人,讓那個通譯告訴倭寇,只說我們要投降,但是要求倭寇保住我們的生命。然后再另一波人與通譯爭吵,表示不投降。"

譚英會意,拖延時間嘛!

外頭松松散散圍了一圈倭寇,略一數,約有四十來個,都是半月頭、浴氏單、無腰帶的倭寇,有的手持大太刀,有的雙手持鐮型槍,還有持打刀、野太刀、三刃矛的。

另外七八個倭寇或抗或抬,正在將外頭散落的貨抬到小漁船上去。

還有兩個正在外頭遠眺放哨。

“煙!煙怎麼還沒滅!”倭寇頭子罵罵咧咧。

幾個倭寇上躥下跳,正提著水桶,不斷來回河邊,一桶桶往柴火堆上澆水。

誰知狼煙本就是干柴火混合,方能有黑煙。澆了水,火倒是滅了,黑煙卻越來越大,幾沖天之勢。

十五里外的南京城,早已有兵丁上報。裴慎正于校場訓練兵丁時,忽接到消息,說龍江驛傳來狼煙起。

裴慎面大變,臉沉難當。他知道此刻絕不是出擊的好時候。一則訓練尚且疏,二來待他們趕到龍江驛,倭寇保不準早已燒殺搶掠完畢。

實則最合適的時機應當是待倭寇打不下南京,棄城而逃時,他們再與別的軍匯合,咬上去。

而不是現在。

裴慎一面想著這些,一面吩咐道:“會騎馬的持械上馬,再帶一個不會騎馬的!其余人等,跑步前行!”他知道若這幫步卒跑到龍江驛,一則慢,二則已沒力作戰。

可事出突然!實在沒辦法!

裴慎一騎當先,后十余匹馬奔騰作響,尚綴著五十余個步卒大步跑,直奔龍江驛而去。

龍江驛。

好不容易熄滅了狼煙,又沖著里頭了一波箭矢,喊了一通投降的廢話,倭寇頭子正舉刀進攻,里頭居然說要投降?

當即就有幾個倭寇著:“投降!他們開門!”、“進去搶錢搶人!”、“殺他們!”

誰知道里頭剛說完投降的話, 幾里呱啦的聲音全響起來了, 都是聽不懂的漢話。

倭寇頭子心細,仔細聽了一會兒,也沒聽懂:“吵起來了!他們吵起來了!”這點倒是看出來了。

“吵起來干嘛?”有個倭寇傻兮兮問。

“野田次郎,肯定是有人想投降,有人不許他們投降。”

訌了。”有個倭寇文縐縐地學漢人說”訌”兩個字,差點把舌頭給擰了。

“等他們打起來!我們不費力!”

“現在就打!沖進去!里頭有吃有喝有錢!還有花姑娘!”

外頭的倭寇意見不同,先訌了。倭寇頭子也不是傻子,生怕里頭人拖延時間,罵罵咧咧了幾句,吹手中海螺,發起進攻號角。

一聽見吹海螺的聲音,潭英便神凝重起來:"這是要打了。"

沈瀾一直在心中數數以估算時間。從狼煙燒起來到現在,才拖過去約十分鐘。

南京金川門距離此地十五里,按照快馬時速三十公里計算,到達此地約需十五分鐘。

再拖十分鐘,保不齊就能有救。

“潭英!告訴他們我們現在就投降!馬上來開門!”

那通譯巍巍地用倭語說了此消息。潭英又命人將桌子在地上拖來拖去,只作出移開門后桌子的聲音,果然惹得倭寇將信將疑,又生生等沈瀾數了五十個數。

一分鐘都沒到,倭寇便又催促了。

“已經在開了,在開了。”通譯滿頭大汗。

這一次,沈瀾只撐了三十個數都不到,倭寇就吱哩哇啦地嚷起來。

“竹三郎,他們耍我們!”

“殺他們!”

海螺號再度響起,方才癱在地上的小老頭,突然痛哭流涕地大吼大起來,一通嘰里咕嚕的倭語。

李仲恒臉大變,他博覽群書,曾自學過一點倭語。只不過不如那通譯純,方才沒遂自薦當翻譯。

沈瀾問道:“那人說了什麼?”

李仲恒對著沈瀾清凌凌的目,面有不忍,撤過頭去:"他說里面有姑娘,他把姑娘們獻出來,求倭寇不要殺他。”

出門的雖泰半是男子,可其中也有些帶了妻的。此言一出,百余人斥罵不休。

“盡給祖宗丟臉!”“依個孬種!”“沒卵子的狗東西!”

各地土話噴涌而出,俱在罵那老頭。

沈瀾方才生怒,如今見眾人這般憤慨,反倒怒氣稍去,便高聲道:"諸位,外頭的倭寇要撞門打進來了。等他們打進來,我們的妻都得被人□□!我們所有人都得死!"

重復喊道:“都得死!”

死這個字極大的刺激了所有人。

眼看著激發起了眾人對于死亡的恐懼,沈瀾又堅定道:“我們撐下去!再撐一柱香我爹一定會來救我的!”

對對!還有南京兵部尚書呢!

眾人這下子終于回想起來,他們還有活下去的希

潭英即刻道:“諸位背靠墻壁,只要幾人合力,拿桌椅板凳堵住門窗,不讓倭寇進來便是!”

百余人紛紛彈起來,沒人再去搭理被人毆了幾拳,癱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老頭。

“拿桌椅堵住了!”

“窗戶也堵住了!”

知道里頭有花姑娘,有錢,卻進不去,倭寇急得吱哩哇啦

倭寇頭子左看右看,最后海螺一吹,人砍了一艘小船上的桅桿來。

拿著桅桿當撞木,左右各列十人,懷抱撞木,沖撞某扇窗戶。

那窗戶后頭也不過七八人堵著,哪里架得住二十個倭寇使力齊攻。

“砰!砰!砰!”

三聲過后,窗戶上豎起來的桌子轟然崩塌,旁邊七八人被嚇得四散奔逃。

當即就有幾個倭寇把握時機,從窗中一

“夫人,快走!”譚英心急如焚。他們只有十個人,得保護一個子,一個文弱書生,何其不易。

“隨我一同走。”沈瀾低聲道,“倭寇沒我們想象的那麼多人,騎馬四散奔逃,能走掉多個看天意。”說罷,拽上譚英便要往后門去。

然而一見倭寇進來,人群再也止不住了,如同沸騰的水珠,四散而出,奪路奔逃。

“啊!!”“殺人了!”“別殺我!別殺我!”

幾個倭寇早就去開了大門,放更多的倭寇進來。還有幾個獰笑著,提著染的長刀,一步步近人群中的眷。

“花姑娘!”“錢!好多錢!”

他們獰笑著,殘忍的一刀劈開七八歲的兒,砍去男子的頭顱,撕開子的衫。

都是、腦漿、的嘶吼、驚恐凄厲的尖……沈瀾回去,怎麼也忘不了這一幕。

都是人,都是同胞……沈瀾的眼中一下子涌出淚水。

“夫人!別愣著!”譚英心急如焚,只死拽著要往外走。

奈何沈瀾生得漂亮,就算蒙著面也能看見一雙清靈靈的眼睛,故而早就有倭寇盯上了

七八個倭寇手持大太刀,直直劈砍上來,接近四五尺的刀,譚英本近不了倭寇的,只能帶著幾個護衛且戰且退。

好不容易出了門,到了外頭的野地里,許是見沈瀾側竟然有護衛,越來越多的倭寇涌上來。

方才人們爭相逃命,護衛早已被沖散,和李仲恒都失散了,此刻保護沈瀾的,只有潭英、平山和另一個阿六的。

平山為了庇護沈瀾,生生挨了一刀,濺出來的染了沈瀾半,人已跟蹌起來。

潭英右臂中箭,強忍著劇痛提刀格擋。阿六功夫最差,這會兒挨了兩刀已被平山背著。

四個人,全靠潭英和平山兩人勉力支撐。

沈瀾沒說什麼不用保護的話,自知說了,這幫人絕不會聽的。心臟狂跳,勉力鎮靜,觀察四周。

“潭英!那里有兩匹馬!”

潭英和平山余一瞥,心中提起一口氣,順著馬匹方向,且戰目退,奈何倭寇也不知吃素的,七八個倭寇涌上來,大太刀上頭劈,下頭砍,任潭英有三頭六臂,也徒呼奈何。

潭英扛不到馬前,挨了三刀,霎時流如注,昏死過去。

所幸有幾個之前離散的護衛匯攏過來,繼續阻擋倭寇。

倭寇見又有護衛來救。也不知到底有幾個護衛,便想著擒賊先擒王,又不愿意拿刀砍,生怕把花姑娘砍死,就想拿箭兩個胳膊。

那箭矢本是重箭,利能破甲。此刻破空而來,猶如毒蛇追魂索命。

"夫人!當心!"平山大呼一聲,正要撲來救。

沈瀾不習武,本來不及反應,竟只能跟睜睜看著那箭矢飛速向自己手臂而來。

干鈞一發之際,不知哪里出另一箭,竟將那箭矢撞得一歪,從箭桿生生斷兩截。

“大人——”平山嘶吼道。

沈瀾茫然回去,竟見遠煙塵滾滾,馬上之人張弓再,一箭中倭寇額心。

……是裴慎。沈瀾愣愣的想。

可他為什麼會在這里?他哪里來的兵?

裴慎眼見沈瀾人還好好的,心中驚惶稍去,即刻騎馬趕至側,又速速令人擂鼓殺敵。

有完整的一伍騎馬而來,尚有力,立時結陣。

大太刀長四尺五,長槍卻可達一丈八尺,一寸長一寸強,好似潭英因為刀不如倭寇長,只能被挨打一般,此刻的倭寇遇到了長槍手,也只能被挨打。

長槍結陣殺敵之下,又有盾牌手、狼憲手、鈀手保衛防,攻防結合,宛如一個小型刺團,開始絞殺倭寇。

加之氣吁吁的步卒也跟了上來,七個伍開始殺敵,共計五十余人的倭寇極快就被絞殺殆盡。

裴慎細細清掃了三遍,確定再無的倭寇,這才趕去見沈瀾。

沈瀾抬頭,見裴慎的鎖子甲上俱是,上頭還有刀劈□□的痕跡,竟怔憶地看了半晌,問他:“你不在南京城安坐,怎麼來了?”

裴慎暗罵沒良心,干辛萬苦趕來救,竟還要誣陷他冷

“我若不來救你,你今日便要死了。”裴慎板著臉道。

沈瀾心中復雜難當,人也有幾分混沌,只緩慢的眨眼,問道:"你為何要趕來救我?"

裴慎只覺莫名其妙:“你是我的妾室,我若不救你,也配算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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