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瀾尚未在家中, 而是低調的坐著藍布騾車，帶著四個護院，巡查鋪子、清點資產、盤查賬冊。

整個南昌府, 沈瀾共計有江米鋪、大米行各一家，兩家魚肆干貨鋪, 一家極小的鹽鋪, 專供魚干晾曬，城外還有一家莊子, 連著小半個山頭的果園, 另有各田畝數頃，兩二進大院子安置著百余個伙計和漁隊。

沈瀾正往干貨鋪去, 卻見騾車噠噠地走在街上, 途經一家生藥鋪, 裱褙行，寫著“紗帽京靴不誤主雇”的鞋帽店, “諸般銅應有盡有”的銅行……

沈瀾不由得嘆息一聲，這些地方，原本是極熱鬧的, 只可惜礦監稅使一來，課稅高昂，大街小巷的鋪子多半都遭了災，門前冷落, 客人寥寥。

沈瀾不再看, 正要合上簾子, 卻見前方不遠, 開著個“白醉茶館”, 里頭綽綽地傳出幾句。

“當真是聳人聽聞！”

“君父無道, 為何不讓說？！”

“世間焉有以子凌父，以臣凌上之事？”

“愚忠耳！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如今這般，難道不是昏君自作自嗎？”

沈瀾聽得眼皮突突地跳，即刻掀開車簾，低聲吩咐道:“六子，你去茶館點一壺茶，聽聽那幫人在說什麼。”

六子一愣，只點了點頭，匆匆奔茶館，點了一壺顧渚紫筍，一碟瓜子，一碟炒豆，兩個樝梨。

待付了錢，只管裝作愜意自在地拈起幾顆炒豆塞進里，牙齒一咬，咯吱咯吱幾聲后又端起茶盞，含一口茶水咽下，滋滋的哼著小調“一向來，不曾和冤家面會，肺腑……”

沈瀾等的心焦，大約過了一刻鐘，六子便匆匆出來了，還不忘把瓜子炒豆梨子都囫圇吞帶回來。

“夫人，那幫人似在談什麼南京的《財貨疏》。”說罷，只將聲音得低低的:“好些天前，南京城里突然就有了這個什麼《財貨疏》，不曉得是誰寫的。那幫生員們正議論呢。”

沈瀾正細問這財貨疏容，又想起來六子只認得幾個大字，恐怕聽不懂茶館里那幾個襕衫士子詰屈聱牙的東西。

毫不猶豫掀簾，正下車，卻聽見茶館里幾個生員的聲音越來越大，竟自發朗誦起那《財貨疏》來。

“閹黨威赫赫，為禍四海。鷹犬云集，作八方。”

“百姓割剜骨，獻于閹宦。賣子市，供養君父。”

……

“陛下金銀高于北斗，而不使百姓有升斗糠秕之儲；為子孫千萬年之計，而不使百姓有一夕之計。”

“專志財利，自私藏外，敲骨吸髓，朘削四方。”

“為貨利計、為家私計，獨獨不為萬民計！”

……

“仁四海謂之君，我育我謂之父。”

“君父君父，不配為君！不堪為父！”

沈瀾從頭到尾聽那士人誦完了這篇《財貨疏》，只覺呼吸發，心臟狂跳，合上車簾，厲聲道:“速速離開！快著些！”

車夫一愣，只管揚鞭打了青騾一下。青騾驚，抬起蹄子，噠噠往前行去。

騾車剛行出幾十步，便見一群紅緹騎匆匆而來，神兇橫，雙目怒意發，手持刀矢，悍然闖茶館中，厲聲嘶吼道:“哪個賊子膽敢談論妖書？！”

“你們做甚！”

“啊——”

“愣著干什麼，快跑！”

“別跑別跑，還沒付錢呢！”

桌子翻倒，椅子傾覆，茶盞碎裂，瓜子炒豆滾了一地，館眾人倉皇逃竄、狼狽不堪。

涌上來的緹騎神猙獰，先持將幾名生員痛毆數下。生員們四散避逃，又生生挨了數，只哭嚎道“閹黨暴！公然毆打士子！”、“我等有何錯？”

為首的錦衛獰笑道:“私閱妖書、妄議朝政。”說罷，一揮手:“帶走！”

數名緹騎只將生員們戴上木枷鐐銬，便呼呼喝喝，推搡著他們往稅署去。

六子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心驚跳，只立在沈瀾騾車旁，慶幸不已:“多虧我走的快。”語罷，又提醒沈瀾:“夫人，那幫參隨緹騎最是兇狠，我們快走罷。”

沈瀾點了點頭，低聲道:“你遣兩個人結伴，跟著這幫緹騎，看看會不會鬧騰起來。若鬧出了民變，或是百姓圍攏稅署之類的，速速回來報我。”

六子點了點頭，點了兩個機靈的小子，遣他們隔著一條街，順著人，遠遠的綴上緹騎。

騾車繼續起來，只管往干貨店去。

沈瀾憂心忡忡地合上車簾，這《財貨疏》宛如妖風驟起，不知會刮來些什麼東西。最要命的是，鄧庚竟開始以妖書為名，肆意搜捕士民。百姓若反抗，頃刻之間，又是一場民變。

待沈瀾心神不寧地清點完資產，回到家，已是夜時分。

天微黑，月上柳梢。沈瀾下了馬車，得正房大門，正要喚來劉婆子，只喊了兩聲卻不見人。

沈瀾蹙眉，黑往里行了數步，卻見白石素漆屏風后忽然繞出個人來。

沈瀾猝然驚，心臟狂跳，往后退了半步便要高呼，下一刻，朱卻被糲的手掌蒙住。

“是我。”裴慎低聲道。

沈瀾聽出了裴慎的聲音，松了口氣，了自己的口。劫后余生，心中有氣，張斥，猛地想起這人的手還捂著自己的呢。

揚起雙手，握住裴慎的腕骨，一把將其手掌下，斥道:“你大晚上發得什麼顛！”

糲的手掌心合著溫熱潤澤的朱，此時卻猝然離開，裴慎一時悵然。了手，掌心微，好似有小蟻輕咬。

裴慎輕笑一聲:“不是你自己遣了姚廣邵來尋我嗎？怎得我來了，你又倒打一耙。”

室不曾點燈，朦朦月里，他那沙啞啞的聲音，活像羽似的，撥得人耳發。

沈瀾暗罵了一句男人，便冷下臉道:“我何曾遣了姚……”語罷，倏忽想起了自己捐出去的五百兩銀子。

“你見了那姚廣邵？”還以為裴慎會拒絕的。

“見了。”裴慎面不改道:“所以我來了。”

沈瀾微怔，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說五百兩銀子不過隨波逐流，意思意思罷了？說自己并不想求他庇佑？

見絞盡腦地思索，裴慎心里發笑，便只管去牽的手。

沈瀾神當即一冷，甩開手:“裴大人自重。”語罷，諷刺道:“深夜闖寡婦家門，裴大人好教養。”

裴慎被撂冷臉多了，竟也稍稍習慣了些:“我特意在房中等你，避人耳目，便是恐你名聲損。”

沈瀾心知他這人久在場，一句話里夾著好幾個目的，便淡淡道:“你避人耳目，哪里是為了我，分明是為了你自己罷？”總督拜訪寡婦，傳出去甚是難聽。

裴慎微愣，忍不住心頭火起:“你果真是好心當驢肝肺，我便是明正大的來，今晚我拜訪你之事，也絕不會傳出去半分！”

沈瀾沉默，裴慎的確有這能耐。

“我若不是為了你著想，何至于做此翻墻越戶的小人行徑。”裴慎自嘲一笑:“你這人薄，枉費我的湊上來。”

沈瀾白日里聽了什麼財貨疏，又見緹騎四捉人，還得奔波盤賬、清點資產庫存，本就心緒不寧。這會兒被他幾句話弄得越發煩躁。

冷下臉駁斥道:“你不必來我這里賣弄可憐。你素來周全，必定令姚廣邵默了名單。眼見我捐了五百兩，在名單中間，以你的聰明，必能想到我不過隨大流罷了，并無意求你。”

裴慎這會兒哪里還顧得上的駁斥。只覺這番冷言冷語，聽在耳畔倒有了些別的意味。

左一個“你素來周全”，右一句“以你的聰明”，裴慎聽了，角難免微翹。暗道自己在心中，也是有幾分可取之的。

他心里得意又快活，全然顧不上的冷臉，只聲解釋:“我以為你送信是要我幫忙，一收到姚廣邵的紙條便即刻趕來，哪里想得了那麼多。”

他這話溫雅，再沒有往日里那般盛氣凌人，還著些晦的意，倒沈瀾心中微。

可太了解裴慎了，心知對方是個什麼子。這個人天生冷靜、周、又哪里會想不到呢，多半是在哄心罷了。

沈瀾狐疑地著他，不肯相信。

裴慎湊近了，將聲音得低低的，像是在耳畔:“是我不好，關心則。”

關心則。

這四個字，倒沈瀾心了一瞬。

閉了閉眼，復嘆息一聲，平靜道:“我不曾要你幫忙，你只管回去罷。”

這話雖是拒絕，可語氣不復平日里剛。裴慎心中狂喜，卻又怕自己再有作，反倒毀了今日果，便只管小意道:“也好，你既無事，我這便回去。”

說罷，握著一雙荑，細細叮囑:“你若有事，只管遣人來尋我。千難萬險的，我都替你去做。”

這般麻的話，裴慎往日里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的，可這會兒夜幽靜，四下無人，他只覺有了希，心里正熱，想也不想便出了口。

甫一出口，裴慎只覺耳發熱，覷了兩眼，見沈瀾似乎并沒看見，一時覺得保住了面，一時又可惜起來，竟浪費了博憐惜的好時機。

沈瀾哪里知道他心思這般復雜，聞言也是心中一，搖搖頭道:“你不必替我做什麼，但凡我有個萬一，你替我照顧好生便是。”

裴慎最聽不得咒自己，心中生惱，斥道:“你渾說什麼！我怎會讓你出事！”

沈瀾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怔，復又一笑了之。前頭四年多的風霜雨雪，都是裴慎帶來的。

偏偏這人又救過一命。

當真是剪不斷，理還。

見輕笑著，神也淡淡的，裴慎也不知怎的，心里發慌，下意識使了勁兒去握的一雙玉手。

沈瀾吃痛，瞪了他一眼，又掙雙手:“你且回去罷。”

人生得俏，眉眼含，自覺含怒瞪了人一眼，實則在裴慎看來，那眼神似瞪還嗔。裴慎本就心里熱乎，被嗔一眼，這會兒只覺骨頭都了半兩，止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見他不，沈瀾蹙眉催促道:“你速速離去。”

氣氛正好呢，難得愿意和自己平心靜氣地好生說上幾句，裴慎哪里舍得離開。

可他今夜得了沈瀾幾分好臉，這會兒格外珍惜，也不敢再多言，生怕又惹生氣。便低低嘆息一聲:“我走了。”說罷，轉離去。

沈瀾著他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月鋪陳，滿地霜白，襯得他肩寬背闊，好不英。

“等等。”沈瀾出聲道。

裴慎心頭一喜，只以為有意挽留自己。心里的厲害，轉時卻已擺上一臉正經:“怎麼了？”

沈瀾定定看他兩眼，忽而出聲道:“你可曾聽聞《財貨疏》？”

這幾日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個，沈瀾聽見了，也不甚奇怪。裴慎便溫聲道:“自然知道。這東西先在南京起來，短短七八日的功夫，傳遍兩京十三省。”

沈瀾正道:“你可知此疏乃何人所作？”

裴慎搖搖頭。

連他也不知道，沈瀾蹙眉道:“這東西既首發南京，倒像是為了能在朝中扳倒礦監稅使所作。偏偏又直指昏君無道，似是在直刺君過。可我總覺得，解釋為了……做鋪墊也可以。”

只將造反兩個字含糊過去，裴慎離得近，聽見了，卻覺一驚。

沒料到沈瀾竟會有這般敏銳度。況且尋常人可不會膽大包天到張口閉口造反謀逆，甚至想都想不到這一條。他心中生疑，沈瀾真的是瘦馬出嗎？

他起了疑心，卻又面不改道:“今年年末便是京察。朝中黨爭不休，偽造揭帖、書信、傳單、私書，本就是常用手段。各黨借此機會相互傾軋，相互構陷，又有何好驚詫的？”

沈瀾瞥他一眼，想起裴慎高居廟堂，他所得到的信息準確度更高，或許黨爭的可能更大些。

“或許罷。霧里看花，綽綽，不知何人布置，更不知意何為。”說罷，沈瀾嘆息道:“我不過是覺得這天下越發了。”

裴慎笑道:“莫憂心，我總會護住你的。”

疏疏月下，他神清朗，揚眉之時，鋒芒畢。沈瀾恍惚片刻，斂下眼瞼，淡淡道:“你回去罷。日后也不必上門。”

若放在以往，得了這句不必上門，只怕他又要惱恨加，可連“你我之間絕無可能”這種話，裴慎都捱住了。這會兒再聽說什麼不必上門，只覺宛如清風拂面，半分都不在乎了。

況且自己生了半個月悶氣，倒好，日子逍遙得很。裴慎便已確定，生氣無用。

反正也不在乎自己。

裴慎心里發酸，卻當自己沒聽見，只管叮囑道:“若有事，遣人來尋我。”說罷，推門離去。

室再度安靜下來，只余下月華皎皎，滿室清輝。沈瀾枯坐半晌，復點了一盞孤燈，推窗去。

卻見星月漸，墨云團絮。夜漆黑如濃墨，似是要下雨一般。

第二日一大早，外頭果真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沈瀾起，推窗去，只見一簾細雨里，健婦劉婆子撐著傘，慌忙趕來。

春鵑和秋鳶帶著生一同去了庭湖，府中再無一個年輕的丫鬟，只剩下七八個健婦。

“夫人恕罪，我原想著今日要早起來著，也不怎的，竟睡過頭了。”說罷，劉婆子將銅盆擱在櫸木靈芝頭面盆架上。又后脖頸，只覺自己后頸酸麻，也不知是不是落枕了。

沈瀾暗罵了裴慎幾句，連忙道:“無礙。”

待洗漱凈面后，用了碗芡實粥，兩個果，便放下筷子道:“劉娘子，勞你將六子請進來。”

劉婆子應了一聲，只管出去了。

沒過一會兒，六子便冒雨匆匆趕來。沈瀾低聲道:“昨日那幾個被逮捕的生員如何了？”

六子苦道:“夫人，我恰來稟報。今日一大早，生員的家人、同窗，裹挾著許多遭殃的百姓一塊兒圍堵稅署去了。”

沈瀾唏噓不已，卻也毫不意外。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圍堵各大衙門了。

“你傳令下去，這幾日只管眾人警醒些，不許往茶館酒肆這些地方去。”

見六子應了，沈瀾又叮囑道:“再去尋張哥、谷叔，他們按照我昨日的吩咐去辦，關了鋪子。”

六子倒吸一口冷氣，猶豫道:“夫人，鋪子若關了，得損上好大一筆銀錢呢。”

沈瀾搖搖頭。這樣的時刻，命比錢重要。況且沈瀾昨日的計劃遠不止那些。

必須變賣拋棄掉鋪子這些過于顯眼的資產。除卻田畝不能之外，將來保不齊還得帶著錢和下屬鄉下。

正好莊子上在育良種、養魚蝦，且去鄉間避開城中肆的礦監稅使，再觀一番形勢，看看要不要徹底棄了家業去往庭湖躲避。

“莫要猶豫，速速去。”

六子領命，正離去，忽而又轉憂慮道:“夫人，要不要將生接回來？”

細雨綿綿，天氣輕寒，沈瀾捧著一盞熱牛，整個人終于暖和了些。

子雖暖和了，心里卻寒意叢生。《財貨疏》一出，為了清查何人所做，閹黨、僚、錦衛等等各大派系列只怕要借機相互構陷，朝中越發混。

反映在地方上，鄧庚只怕會越發酷烈。不僅會借機大肆對富商巨賈手，還可能以“私藏妖書”的罪名將一干人等盡數下獄。

這般時候，自己都危如累卵，哪里肯讓生待在側。

“不必接回我側。外頭只怕還要。”說罷，叮囑道:“你再去一趟彭弘業那里，他將生接去家中，與彭玉一塊兒頑。”

六子應了一聲，復又憂心忡忡道:“夫人，彭家離家中也不遠。生要在那里待幾日？”

沈瀾神憂慮:“待到我他回來為止。”

六子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沈瀾未曾起，只從窗外出去，細雨如織，斜風卷，滿庭紅花搖落，碧草如洗。

江南的梅雨季來了。

*

沈瀾在賞雨，裴慎卻在觀。觀得不是江，而是政。

“大人，自陛下嚴令東廠與錦衛聯合辦案以來，只半個月的功夫，朝中曹閣老稱病賦閑在家，禮部蔡尚書被攀咬，憤而掛冠離去、吏部林侍郎獄，連帶著六科七八名給事中去職。”

石經綸唏噓道:“大大小小，遭殃的員不知幾何。這還只是京中的，到了地方上，還不知如何呢。”

裴慎面不改地翻閱著奏報，時不時取了朱筆批閱一二，或是干脆揚手，扔進火盆中焚燒殆盡。

數方相爭，不惜傾軋構陷，打紅了眼。空出了這麼多大大小小的位，有心人要上位，自然要你爭我奪一番。

這樣的機會，裴慎自己都不會放過。

“此前乾清、坤寧兩宮大火，陛下任命陸遠為工部尚書，主建兩宮。修筑宮殿的銀錢多來自礦監稅使搜刮，導致陸遠與閹宦走的極近。如今宮殿修筑完畢，陛下不會再保陸遠。此人必遭攻訐，尚書的位置保不住了。”

“龐遠清水利做的極好，此番浙黨沒了個工部尚書，你遣人去尋戶部廖尚書，令他推舉龐遠清去工部任職。”

“再去信曹閣老，問他要兩個給事中的名額，只說拿武昌知府的位子來換。”

“四川剛定，巡的位子空著，去信李閣老，讓他推舉都知府紀林，再告訴他，我不爭禮部尚書的位子。”

石經綸一一應下，只待稍后便去傳訊。

裴慎忙忙碌碌，直至晚間方才將事務理完畢。他未曾起，只抬手將玉筆扔進定窯白鹿銜芝圖筆洗里。

墨緩緩暈染開來，裴慎這才松懈了心神，靠在椅背上，了眉心，緩緩問道:“近來朝中有多人彈劾我？”

石經綸面不改:“逐漸多起來了。《揭大疏》、《揭佞臣設謀養寇》、《將自起疏》、《劾魏國公》……林林總總，約有十五六封。”

裴慎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便擺擺手，任由石經綸告退。

見他離去，室只余下自己，裴慎方才有心起窗外綿綿雨來。

梅雨細，曉風斜，倚窗人靜，閑敲玉筆觀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