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長空碧藍，紅霞半染，簇簇金噴薄而出。沈瀾被亮喚醒, 迷迷糊糊翻了個，按滅了叮鈴作響的鬧鐘。

“瀾瀾，起床吃飯了。”門外遙遙地傳來聲的呼喚。

沈瀾睜開眼，目是雪白的墻壁, 書桌、電腦、七八個絨玩偶。

發了會兒呆, 從七八糟的思緒，換好服起床。打開房門，不遠的餐椅上，趙青正戴著眼鏡查看郵件。

沈瀾見了，高高興興地走過去，摟住趙青的脖子撒:“媽媽, 我好想你呀。”

“哎呀, 你這孩子。”趙青放下眼鏡, 嗔怪地拍了拍的胳膊。

沈松濤剛從廚房出來就看見這一幕，端著餐盤笑道:“這麼大個人了還撒。”

沈瀾還沒說話，趙青先嗔怪道:“哪里大了？我們瀾瀾就算八十歲了也還是小孩呢。”

沈瀾鼻尖微酸，差點落下淚來。

沈松濤見自家老婆兒統一戰線, 自己打不過就加:“趙老師說得對！”

逗得趙青和沈瀾一塊兒發笑。

“爸。”沈瀾笑盈盈接過餐盤, 放到桌上。

雪白宣的生煎包綴著碧綠蔥花, 醇厚香甜的豆漿在杯中搖晃, 褐的茶葉蛋熱氣騰騰……

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圍坐在桌邊吃早飯。

氤氳的熱氣里，沈瀾眼眶微微, 鼻尖也酸異常。不想讓爸媽看見, 就低下頭去喝豆漿。

只是自家兒稍有靜, 做父母的，哪里會發現不了呢？

“瀾瀾，你怎麼了？”沈松濤剝了個茶葉蛋遞過去，狀似無意的問。

沈瀾搖搖頭:“沒事。”

沈松濤和趙青對視一眼，趙青清清嗓子，關切道:“是不是學校里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呀。”沈瀾搖搖頭，束好的馬尾一甩一甩，依地靠在趙青的肩膀上，嘟囔著，“我就是有點想你們了。”

沈松濤和趙青這才松了一口氣，雖然不明白兒怎麼最近這麼粘糊，可孩子親近父母也是好事。

兩人沒多想，沈松濤還笑著調侃“你就算再撒也得去上學的。”

沈瀾輕輕的哼了一聲，端起豆漿一飲而盡，咬著個生煎包，背上書包往學校去了。

臨出門前趙青還在提醒，不要忘記帶稿子。今天是新生大會，沈瀾要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到學校恰好是早上六點五十，六班剛開始早自修，已經是嘰嘰喳喳，人聲鼎沸。

同桌崔樂語格開朗，還是沈瀾打小一塊兒長大的發小，見來了就湊過去笑嘻嘻地問:“瀾瀾，你數學作業寫完了嗎？我有兩道題不會呀。”

沈瀾掏出作業本給講題，兩人嘀咕了一會兒，沒過多久班主任就通知大家去大禮堂集合。

高一千余人把大禮堂得滿滿當當，臺下學生們頭接耳、熱烈鼓掌。臺上的主持人握著話筒，真摯地發言。

“金秋九月，丹桂飄香，值此……”

裴慎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聽著冗長無聊的主持人講話、校長致辭、已經上大學的優秀學長學姐分高考經驗、各類競賽金牌得主講話、優秀新生代表發言。

“這活什麼時候能結束啊？”龐博痛苦至極。

另兩個舍友跟裴慎他們坐在一起，也紛紛皺著眉，一個說他快要死了，一個說這地方空調有點冷，還有的小聲地聊著最新的游戲。

主持人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接下來請高一年級優秀新生代表沈瀾同學發言。”

所有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周圍的一切都是嘈雜的，以至于臺上主持人說話的時候裴慎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下意識攥住了椅子的扶手，卻又猶豫了一下，側過頭問龐博:“剛剛那個主持人說什麼？”

龐博砸吧了一下:“就說請優秀新生代表發言唄。”

裴慎思索了許久要如何尋找沈瀾，卻沒想到他見到沈瀾竟是這種況下。

高一新生大會，學生代表發言。

“各位老師同學，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一六班的沈瀾，非常榮幸……”

裴慎茫茫然的抬起頭向臺上。卻見沈瀾將烏黑的頭發扎馬尾辮，瑣碎的鬢發未經打理，散漫至極，卻顯出一種別樣的稚可來。

鮮紅潤澤的齒，黛的眉，黑的鬢發，藍的校服校，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俏生生站在那里，清新明快，好似春日里金的，翠滴滴的新柳，清凌凌的溪水……

裴慎眨眨眼，忽覺眼眶微有些意。可他的心一下子就朗潤起來。

隔著千山萬水，到底見到了。

裴慎深呼吸一口氣，正要等新生大會結束，卻聽見周圍幾個男同學們已經議論紛紛。

“穿校服都這麼好看！這也太漂亮了吧！”

“是不是沈瀾？哎哎，你們說我去追，能不能追上？”

“膽兒可真大！你也不怕被班主任發現！”

聽他們肆無忌憚的議論沈瀾，裴慎的臉難看至極，他沉下臉，冷厲鋒銳的目直沖這幾人而去。

說話的男同學們被他唬了一大跳，等回過神來卻發現裴慎已經轉過去，繼續向台上了。

幾人面面相觑，悻悻不已，但又不好發作，隻能咽了這口氣。

裴慎不再理會他們，隻是專注地看着沈瀾結束演講，坐回班級，看着沈瀾和旁人談笑風生，看着沈瀾笑得眉眼彎彎……裴慎又忍不住遲疑起來，到底有沒有前世的記憶？

或者說，還記不記得自己？

待到迎新大會結束，千餘人散場離去，裴慎起，順着人，追趕而去。

沈瀾和崔樂語，連帶着幾個朋友，嘻嘻哈哈的談笑。奈何人流量太大，幾人剛出禮堂就被散了。

沈瀾想了想，要到中午了，幹脆去食堂吃飯吧。隻是走了沒幾步，就聽見有人遙遙喊。

“沈瀾——”

沈瀾下意識回去，隔着洶湧的人，隻見穿着校服的裴慎立在不遠，正殷殷着。

沈瀾恍惚了一瞬，輕輕垂下了眼睑。

不說話，裴慎倒張起來，匆匆追上來，想說話，開口卻有些啞。

“你……”他其實想問，你還記得我嗎？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們重逢了，你高興嗎？

那麽多的言語都哽在嚨裏，裴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心髒跳得厲害，想手去擁抱，卻張的滿手心冷汗，連聲音都是的。

“沈瀾，我……”

“同學你好，請問你有什麽事嗎？”沈瀾仰着頭問道。

裴慎面驟然發白，像是連心跳都了一拍。

不認識我，也沒有前世記憶。

裴慎心裏鈍鈍的疼。他一時間竟弄不明白爲何自己來了這裏，沈瀾卻不曾回來？

裴慎下意識去看，卻見輕抿，神間微有些怅惘歎息，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是記得自己的。

裴慎心裏陡然一松，幾要力。絕逢生，莫過于此。

然而下一刻，裴慎就意識到了，不願意認他。

裴慎心裏發沉，又空得厲害。他知道自己從前待不好，于是竭力想補償，可彌補了那麽多年，終究沒能将那些傷害盡數抹去。

不他，也不想認他。

裴慎立在原地，隻是怔怔的看着沈瀾，目哀凄，失魂落魄的樣子。

沈瀾見了，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輕輕歎息一聲。

那歎息聲，輕盈地落在風裏，吹得裴慎眼眶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沈瀾出手，輕輕握住了裴慎手掌，低聲道：“快中午了，解散吃飯去，你去不去？”

裴慎反手握住細膩的手指，将整個手心都籠在一起。

沈瀾終于想起來這是在學校裏，連忙掙開手，帶着裴慎一前一後彙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