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宴席, 一旦進了下半場，大抵都會開始混。

此時的賓客們都酒過三巡，車轱轆話說起來了, 酒瘋發起來了，笑的笑哭的哭, 能把這個宴席的氣氛都帶得群魔舞。

沒喝酒的人，尤其是人孩子，往往就是聚在一起邊聊天邊搖頭，不搭理那些醉鬼，權當眼不見為凈了。

免免這桌只有蕭蕓喝了一點啤酒，也遠遠沒有到過量的地步。吃飽了以后邊嗑瓜子, 邊冷艷斜著哥說風涼話。

“丟人，丟人，真是丟大人。我怎麼會有這種哥哥, 好想把他塞回我媽肚子里換個新的啊。”

免免瞧了一眼不遠臉紅脖子地拉著謝旋大唱《明天會更好》的蕭蕭, 覺得蕭蕓這話說得雖然是不念分了些，但也十分能夠讓人理解。

為了掩飾自己角的笑意，免免又開了一瓶橘子汽水, 低頭小口小口地抿。

對面的個郭雪瑤從始至終沒吃幾口，就啃了點菜葉子喝了杯茉莉花茶。腰桿筆直地在桌邊坐了半天, 就是不筷子, 仿佛不是來吃飯的，而是來影樓拍寫真的。

又這麼坐了一會兒后，終于在椅子的一聲“卡啦”地中站起了, 踟躕片刻, 向著謝旋跟蕭蕭那邊走過去。

蕭蕓對郭雪瑤這行為頗為納悶:“怎麼地, 往那群猴兒那跑, 不是最煩這些吵鬧的男人麼，這是轉了？總不能到這會兒終于幡然悔悟覺出我哥的好來了吧……話又說回來，我哥確實也沒啥好的啊。”

免免終于忍不住，埋汰了蕭蕓一句:“你可真是親妹……”

“那可不，比真金白銀還真！我要不是他親妹，就我哥這樣，我早把他踹出家門讓他自立門戶了。不都說小貓崽子長大以后，母貓就會把長大的小公貓先攆出去麼，我覺得這個傳統好，我們也該跟貓學學。男人——真是沒得什麼用啊~~”

蕭蕓一張利，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損人不帶臟字兒，比哥可以說是強多了。

免免賣了一只耳朵聽蕭蕓埋汰人，知道就是一張能說，其實心里比誰都跟哥親。所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進去了沒過腦子。

一直在暗暗關注著歐軒。

這個偌大的場子里，十桌人，免免沒看出來誰跟歐軒關系比較好，亦或是較為稔，那這麼說的話，他們兩人應當是最相的了。

本以為歐軒應該會來找，畢竟之前跟歐軒的幾次集，算下來都是歐軒主來招惹，兩個人才悉起來的。

但是歐軒沒有要抬頭找誰的意思，就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悶頭吃東西，吃了一會兒好像還不打爽快似的，又了服務員過來給他加了一碗飯。

免免剛才本來見了他來很高興，這下子那高興勁兒就給下去了一些，心里無端地生出了一點小小的怨氣。

——都這麼久沒怎麼見了，這個人平時在院里見了他也跟兩人不怎麼似的，這會兒人都來了，還不找講話。

難不是做錯什麼事得罪歐軒了？這人怎麼好像要單方面同絕一樣？

免免鼓著腮幫子喝著橘子汽水，想到了這里，更加不高興了。如果做錯了什麼，這歐軒就不能跟直說嗎？怎麼跟個鋸葫蘆一樣，說不理就不理了。

“堂姐，你看哪呢？”免免邊的小堂妹手在眼前晃了晃，瞄了一眼免免看的方向，恍然大悟道，“你也覺得那個哥哥很帥嗎？說起來，他有朋友沒有的呀，你覺得我這樣的有機會嗎？”

小堂妹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免免的心思全在歐軒上，也沒細想小堂妹的話，下意識地口而出:“他應該喜歡那種很狂野的，那種大波浪卷發，材凹凸有致，涂大紅的口紅，笑起來很爽朗的。”

堂妹似乎驚呆了:“他的朋友是這樣的嗎，還是前友？”

歐軒這個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所，忽然轉頭往他們這個方向看了一下，免免作一頓，被橘子汽水嗆了嚨，劇烈咳嗽起來。

堂妹趕拍拍的背:“堂姐，你慢點，不著急。”

等免免咳嗽完了，才頂著一張咳紅了的臉，不好意思地對堂妹說道:“我剛才隨口說的，就是我的猜測，沒這回事。”

“哦……那你對他的喜好還了解。”堂妹點了點頭。

免免支吾了一會兒，沒好意思說自己剛剛只是下意識地胡扯，全都屬于的臆測，還是帶著點小怨氣的臆測。

堂妹嘆了一口氣:“那看來他是不會喜歡我這種孩子了。”

免免隨口問:“為什麼？”

“你看我這個樣子，完全就是你說的他會喜歡類型的反面嘛。男孩兒會覺得我這種就是臭未干的小孩吧，沒什麼人味。這種男孩子一定談過好多大朋友吧，像我們這種清湯寡水的高中生，他一定不會喜歡的啦，算了算了。”堂妹說完，倒也不是十分留，不再關注歐軒，低頭夾菜吃東西去了。

免免卻是愣了愣:“誒？”

這才想到:也是啊，歐軒為什麼要主來找呀，可能人家覺得跟這樣臭未干的高中生本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有時間的話，干嘛不找自己更喜歡的人呢？

免免自顧自在這里瞎想，思緒早已經偏離重點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還越想越有種莫名的失落。

一直到有人從背后了，都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回頭。

堂妹瞥了一眼免免后的人，又看看神不守舍的堂姐:“堂姐，你剛說歐軒喜歡什麼樣的來著？”

免免下意識地:“大波浪卷發，有人味，風萬種……”

……

歐軒一只手在西口袋里，一只手扯了扯襯衫領口——他難得穿這種正式的服，很不習慣。

聽到謝免免說的話，他忍不住角了。

“大波浪卷發？人味？風萬種？？？”

雖然許久沒跟歐軒說過話了，但一聽到這個悉的聲音，免免還是迅速地反應了過來。

意識到自己剛剛鬼使神差地說了什麼，尷尬地回過了頭。

“你還懂我。”歐軒正站在后，皮笑不笑地看著，“我自己都沒你這麼了解我的好。”

免免:“……”

旁邊的堂妹著頭，不說話了，的直覺告訴這兩個人好像哪里不太對勁的樣子。

好在歐軒也沒有跟免免計較，他掃視飯店大堂里群魔舞的人，朝外頭抬抬下。

“這里太吵了，又悶，出去聊聊唄。”

免免愣愣地點頭，跟著歐軒，亦步亦趨地出了飯店，融已經沉夜晚的街道中。

歐軒雙手兜，他之前總這個姿勢，但那會兒這人慣常的造型就是黑背心跟松垮垮的子，兩手兜弓著背就顯得流里流氣的。這會兒他穿了西裝跟白襯，頭發梳得齊齊整整，氣質竟陡然就不同了，氣好像都變了瀟灑。

免免忍不住道:“你這樣就像《上海灘》里的許文強。”

歐軒不大樂意:“我的臉有那麼方？”

“你臉是不方，但你今天很那個什麼……斯文端方。”

“……”歐軒用一種仿佛免免神不大正常的眼神凝視著，半晌，清清嗓子，“……我當你夸我了。”

夏夜的市井并不靜謐，是小商小販的賣聲，還有孩追逐嬉戲的打鬧聲。

兩個人肩并著肩走，中間留了一段微妙的距離。

沉默地走了一段，免免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這段時間忙什麼去了，我覺我很久沒跟你說過什麼話了。”

歐軒說:“忙著去釣大波浪卷發，有人味，風萬種的大人去了。”

免免被他噎了一下，深自己剛才是發的哪門子神經，說這些胡言語。

——唔，不過誰又知道就不是真的呢？

“……那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了？”免免摳著手指。

歐軒笑:“不是你邀請我來的麼？”

免免強調道“是‘我們’邀請你來的。”

幾個月沒怎麼接，免免總覺得歐軒似乎變了一些。相比起以前，鋒芒畢的銳氣了一些，那種年輕男人的不夠沉穩的氣息了一些，而沉穩多了許多。

就像是一個桀驁不馴滿銳角的銀，被打磨得圓融了。

免免撓了撓頭:"你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嗎，總覺得你好像變了點兒。"

歐軒也并沒有遮掩:“我在新民坊開了個店子，以前是什麼都不缺，現在是什麼都不夠。人手不夠，錢不夠，客源不夠。”他自嘲地扯扯角，“這段時間在外面欠了不錢，都快當子了。我開店之前就想好了，憑自己本事，現在本事還沒夠，只能到求爺爺告，不能跟以前那麼嘚瑟了。”

免免聽了皺起眉:“沒有人幫你嗎？你之前不是說有個什麼朋友麼？還有你爸爸……”

“別別別。”歐軒道，“我爸只想一榔頭敲死我，而且我這是給自己拼事業，勞不上他老人家大駕。至于我朋友，嘖，說到底是我自己的事，不想一點破事整得還要八方來援一樣的，出息。”

“那你……應付得過來嗎？”

歐軒笑，還是之前那種囂張的味兒:“沒什麼是老子應付不過來的。”

兩人已經走到了街角，高大的法國梧桐在晚風下發出沙沙聲，知了沒在枝丫間，聲聲長鳴。

免免忽然心里一松。

原來歐軒不是故意疏遠，也不是真的在跟什麼大對象，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業。

只是，只顧得上兀自舒心，并未深想，自己的這番心來源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