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蘇沅兮和葉舒在會場附近的餐館吃飯。

兩人特意要了一間包廂。

氣氛格外安靜，除了偶爾的閑談，誰都沒有主提起話題。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蘇沅兮又幫葉舒盛了碗湯，隨后輕聲開口，“三年前，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葉舒放下了筷子，方才還輕松談笑的表，一下變得極其復雜。

蘇沅兮以為是不愿回憶，“沒關系，不想說就不說。”

卻不料，葉舒兀自搖著頭，眼神似糾結，似猶豫，仿佛經歷了一番天人戰，才終于下定決心。

往前傾，遍布疤痕的臉上滿是凝重，“小兮，當年的炸也許不是意外。”

蘇沅兮倏地抬眸，瞳孔有一瞬的收。

“我知道這麼說很離奇，但過去的三年里，每當我回想起一些細節，就……”

蘇沅兮迅速冷靜下來，握住葉舒的手，安地低語，“你慢慢說，為什麼會覺得不是意外？”

“當時你執意要去救人，而我和搜救隊先回了醫療站。我回去的時候，剛好在門口遇到了江醫生，他在打電話，說了什麼我沒聽清，但有一句，我絕對不會聽錯。”

葉舒反握上蘇沅兮的手背，一字一頓道，“他說，再過十分鐘。”

蘇沅兮的眼皮沒來由跳了跳。

“江醫生是領隊，一直以來我們和當地政府的聯絡，都是由他負責。我以為他是接到了指令，要求所有人在十分鐘撤離，可實際上，并不是這樣。”

說到這，葉舒話鋒一轉，“小兮，三年前的國際新聞你看到過吧？”

蘇沅兮目沉沉，“看過。”

醫療隊遇上的那場空襲，是msf近十年來最慘烈的傷亡，也因此轟了國際，被各大新聞爭相報道。

作為唯一的幸存者，還收到過一大筆恤金。

“所以你也始終認為，發生在醫療站的炸是來自雇傭兵的空襲，對不對？”

蘇沅兮下意識地想點頭，可對上葉舒帶著惶然的雙眼，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果然，果然啊……小兮，你不知道，當年的炸是從我們腳底下炸開的，本不是什麼空襲！”

像是陷了巨大的痛苦中，葉舒用手捂著臉，聲音沙啞，“后來我細想了很久，江醫生在電話里提到的十分鐘，并不是讓我們十分鐘撤離，而是……”

再過十分鐘炸。

剎那間，蘇沅兮如墜冰窖，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淌進了，讓渾泛起了一層細的疙瘩。

葉舒繼續說道，“我還記得，江醫生看見我一個人回來，急切地詢問了你的下落。當我告訴他實話，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擔心，反倒更像松了口氣。之后，他向我們安排好事宜，就匆忙去找你了。”

蘇沅兮灌下一整杯水，緩了緩神，平靜地問，“那你是怎麼得救的？”

近距離的炸，下場大多都是尸骨無存。

“那時我正在幫忙把械抬上車，也就恰好遠離了炸中心。不過，我還是被一堆墜落的鋼板在了下面。”

停頓了會，葉舒的眼中再次被恐懼席卷，“再后來，我看到了一群雇傭兵，他們挨個檢查了地上的尸，發現還沒死的，直接開槍擊。而我能躲過一劫，就是因為那堆鋼板擋住了我。”

“等我昏過去又清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拼盡全力爬出來，又遇見了幾個蒙面的黑人，他們的裝扮和雇傭兵很像，卻又不是一樣的雇傭兵，我只記得，每個人的上都有一個狼紋的刺青。”

狼紋刺青。

蘇沅兮想起，三年前將打暈的那個男人，背上就有同樣的紋。

“是他們救了你？”

“也不算救，他們把我扔到一個難民窯，就沒再管我了。至于我的手和，也是因為沒有及時治療，不得不截肢。”

葉舒上自己空的袖管，苦一笑，“小兮，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你，這件事我到死都不會提起，你要相信我，我所說的每個字都不是臆想，而是無人知曉的真相。”

蘇沅兮闔上眸，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頭腦一片混。

需要花時間理清思緒，更需要徹底的冷靜。

包廂里沉默了半晌，葉舒平復下緒，語調不再沉重，“當然，已經過去三年，真相到底如何也沒那麼重要了。對我來說，能活下來就是莫大的幸運。”

蘇沅兮垂眸，斂去了眼底的波瀾，淡聲說道，“不早了，先回去吧。”

結完賬，兩個人并肩走出餐館。

車流往來的馬路邊，葉舒婉拒了蘇沅兮要送的提議，“我住在前面的招待所，走過去五分鐘就到了。”

蘇沅兮沒有勉強，擁抱過后，便朝不同的方向分別了。

夜晚，華燈初上的云城繁華而熱鬧。

蘇沅兮不想坐車回去，就這麼慢慢地走著，看著周圍往來的人群，長發飛舞的背影落滿冷寂。

在思考，葉舒的話能信幾分。

從們相遇的反應來看，葉舒的確很意外自己還活著，包括方才的講述，同樣不似在作假。

如果真如所言，炸的炸藥必定是提前布置在醫療站，發只待時機。

但整個醫療站每時每刻都有醫護在崗，外人想暗中做到這些事，絕無可能。

除非，是自己人。

可理由呢？

一支普通的醫療隊，有什麼值得對方大費周章地制造出一場意外來謀害的？

何況作為無國界醫生，無論在何，都是到地方保護的，倘若出事，牽連的靜非同小可。

一邊是葉舒字字泣的心聲，一邊是信賴依靠了許多年的師兄。

要選擇相信誰？

——你就沒想過，他可能還活著？

耳邊回響起容璟說過的話，一時間，蘇沅兮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蘇小姐。”

白祁的聲音冷不防從旁傳來，蘇沅兮回過神，見他一板一眼道，“五爺給您打過電話了。”

參加流會時，蘇沅兮的手機調了靜音，還沒恢復。

“知道了。”

淡淡說著，拿出手機撥了回去。

許是今晚的事超乎了料，此刻的迫切想聽到容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