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壞了？

孟濟險些被他這忽然的一句話給嚇壞了，頓時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看向了顧覺非——

人是不是壞了，他不知道；但這腦子，多半是壞了！

當年坑他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怎麽這一下從堂出來，就問了自己這樣一句話？良心發現了？

開玩笑。

顧覺非有這玩意兒？

孟濟謹慎地打量著顧覺非，想判斷他是不是興致來了，又想坑自己一把。

可沒想，顧覺非問完了之後，竟沒怎麽看他，隻是低垂了眼眸，陷了沉思，然似乎有些出神。

這可是奇了。

可同時……

也是一個好機會啊！

孟濟自打效命顧覺非之後，便覺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一下他竟然要問自己，他是不是壞了？

那還用說！

孟濟張口便道：“您當然是——”

剩下“壞了”三個字，幾乎就要口而出。

可恰恰在此刻，沉思出神中的顧覺非，卻忽然自語了一聲：“我若壞了，這天底下，哪裏還能找出半個好人來……”

“……”

這一瞬間，孟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嗆死在那兒！

這丫還帶自問自答的！

而且聽聽這自大自狂的口吻，自視頗高啊……

他原以為能逮住機會，損顧覺非兩句，誰想到末了還是個大坑。

這一瞬間，孟濟臉上的表彩極了。

顧覺非自語完，抬頭來便見了，心底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頓時笑起來：“當然什麽？陶庵兄還有什麽別的想法嗎？”

還能有個屁的想法啊。

孟濟心裏狂翻白眼，隻是臨了了還是屈服，到底將那“壞了”三個字生生吞了回去，憋著改口道：“大公子自然是好人之中的好人，近乎聖賢！孟濟隻著他日能從大公子上學得毫，不敢有其他想法。”

這鐵定是假話。

隻是顧覺非也沒有半點探尋和追究的意思。

他剛才之所以問那麽一句，也不過是想起自己與薛況之間的恩恩怨怨，一時有而發罷了。

若以常理來斷：

他暗中算計得薛況死無全，現在還要收他唯一的嫡子為學生，傳道授業解，可以說是“其心可誅”。

但他既然連薛況這樣的“忠臣良將”都下得去黑手，今日這些許的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這就足夠了。

至於這天下到底有沒有不風的牆，他日薛遲是否會知道它拜了個殺父仇人為師，都不重要。

他邊掛上一抹淡笑，隻問孟濟道：“沒記錯的話，剛才是請你去張羅拜師禮的事。怎麽現在又回來找我？”

孟濟這才想起，自己的確是帶著“事兒”來的。

聽顧覺非這一問，他便不聲，湊到顧覺非邊來，低了聲音道：“您有所不知，方才閱微館那邊的書來報，所永寧長公主來了。您瞧，就在那邊。”

他用自己的視線示意了一下方向。

顧覺非頓時皺眉，朝著那方向看去。

二樓東北方拐角口的位置，乃是閱微館二樓最蔭蔽的幾個角落之一。

竹簾已經被人放了下來，垂掛著，遮擋了茶座那邊的況，隻約看得見坐了個著華貴的人。

另有一幹侍，都伺候在左右。

顧覺非看不清楚那坐著的一道影，但隨同伺候的幾個侍卻站得靠外，他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繡寒的。

這一下，哪裏還不知道？

永寧長公主果真是來了。

隻不過……

“來幹什麽？”

孟濟聞言，不由看他一眼：“您這一次的事張羅得這樣大，很多達貴人都來了，永寧長公主與您好，來看個熱鬧不也尋常嗎？您不上去跟敘敘舊？”

好歹今日顧覺非算半個“主”，該接待這一位“貴客”。

可出乎孟濟的意料，聽了他這話的顧覺非，竟然莫名地笑了一聲：“你都說我與永寧長公主乃是舊識了，哪裏需要特意去招呼？”

孟濟頓時愕然。

顧覺非卻不說話了。

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前陣子他才在永寧長公主那邊當過一回“遂”，今天陸錦惜又帶著薛遲前來，若他是永寧長公主，聽了這消息也不可能坐得住。

畢竟，長公主對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怎麽可能不擔心自己侄媳在這裏吃虧呢？更不用說，薛況唯一的嫡子還在這裏，天知道他會不會將“魔爪”過去。

所以親自來了這裏坐鎮。

說不準，回頭還要找陸錦惜聊上幾句。旁敲側擊，提醒不要注意提防自己，或者暗示他不是什麽好人。

可……

隻怕永寧長公主還不知道吧？

這一位侄媳，兒也不是什麽善茬兒。

換了前幾天，他或許還得擔心，永寧長公主的反對，或許會對他造什麽影響，或者會對陸錦惜造什麽影響。

可今天……

畫皮妖都已經相互拆過了皮，如今的陸錦惜，可不像是什麽沒主見的人了。

所以顧覺非沒有理會孟濟那微微帶著詫異的眼神，隻負了手，不不慢踱步穿過了大堂，一路朝閱微館後麵去。

那裏，幾位大儒正等著他。

*

二樓。

竹簾半卷，薛廷之照舊與陸錦惜坐在茶桌旁。

不同的是，這會兒薛廷之在喝茶，陸錦惜卻過那欄桿與竹簾間的隙，朝著樓下看去。

這會兒堂裏的人早都出來了，有的人滿麵欣喜，隨同孟濟一道往閱微館後麵去；但更多一部分的人，卻是沮喪不已，唉聲歎氣。

看這模樣就知道，結果必定已經出來了。

隻是……

“你們有瞧見遲哥兒嗎？”

畢竟此刻館中人實在有些多，陸錦惜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了，細眉一時皺起，低聲問邊的白鷺青雀。

白鷺青雀卻都搖了搖頭，也是一樣的奇怪：“奴婢們也看了，可跟您一樣，就是沒看到遲哥兒的人。好像就沒有從堂出來，說不準還在裏麵？”

旁人都出來了，甚至剛才還瞧見顧覺非不不慢地從下麵走了過去，怎麽獨獨留薛遲一個？

皺的眉頭，沒有鬆開。

陸錦惜端了茶盞起來，斟酌片刻，抬頭便想要吩咐白鷺青雀下去找個人問問。

沒想到，這時走廊另一頭竟有個侍走了過來。

一的錦緞料顯得服服帖帖，走起路來自有一種與其餘的丫鬟不同的氣韻，倒比別家的閨門小姐還要得幾分。

紅齒白，眉眼清秀，煞是好看。

“繡寒？”

陸錦惜一見，頓時有些驚訝。

坐在桌旁的薛廷之，一聽見這名字，子卻幾不可見地僵了一下，連帶著端著茶盞的手指，都約發！

隻是此刻陸錦惜的注意力落在了繡寒的上，並未能注意。

或者說，即便注意了，也不一定能看出端倪來。

隻記得上回相親花名冊，正是繡寒親自送到將軍府的。

這是那一位長公主嬸嬸邊伺候的，地位非同小可，陸錦惜自然記得的模樣，也記得的份。

繡寒來到了他們這茶桌旁，躬便道了個萬福，笑容滿麵道：“請夫人安，我們長公主今日恰好路過這裏，來看看熱鬧。倒沒料想，方才坐在那邊，竟然瞧見了夫人，所以派奴婢來，請您過去說會兒話。”

見著了繡寒，永寧長公主自然就在附近。

這邀請在陸錦惜意料之中，聽了也沒什麽驚訝，隻是循著繡寒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見東北角竹簾邊上被遮掩了一半的影。

逶迤的織金擺，垂垂地委落在地。僅僅一個角，都能看出那種尊貴沉凝的氣勢。

滿朝上下，除了永寧長公主，也不會有別人了。

陸錦惜笑了起來：“那還真是趕巧了。長公主有請，錦惜斷斷不敢推辭，這邊隨你過去給嬸嬸問安。”

說著，便起了。

這一刻，坐在桌旁的薛廷之，抬眸看了一眼。

陸錦惜隻淡淡對他道：“還請大公子在此稍候片刻，我一會兒便回來，若有個什麽急事，你但香芝過來找我。”

“……是。”

薛廷之輕輕應了一聲，聽著似乎毫無異樣。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這樣勉強還算平靜的一個“是”字，到底消耗著他多大的忍耐與克製！

扣著茶盞的修長手指，骨節已經泛白。

那垂在桌下，擱在膝上的另一隻手，卻早已經握，攥了一個用力的拳頭，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將心底那翻湧著的浪製下去。

永寧長公主。

當年端妃紀氏的兒，當今慶安帝蕭徹的姐姐，大夏的“長公主”。

十三年前，攜領軍，打通宮，包圍了坤寧宮，與顧承謙站在一起，殺了他的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