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霖，屬於高緯度的低溫籠蓋整個校園。

教室窗外的銀杏葉全都落了。

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聲剛響，同學們便烏泱泱地往外沖，爭分奪秒賽跑著奔向食堂。

都說在九中三年，唯一為之拼過命的就是食堂一樓的板栗燒，每天限時限量，先到先得。

顧嘉年這麼慢悠悠的子，還從來沒機會嘗過。

同桌也十分不屑這種搶飯行為，每天跟著一起晃晃悠悠到食堂，有什麼吃什麼，全然不挑。

吃過午飯，兩個姑娘繞著籃球場散步，宋旻雯收斂了大長以作遷就。

呼吸在空氣里凝白霧。

球場里那幾個打球的男生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有幾個膽子大的還衝們吹起了口哨。

宋旻雯在九中憑藉萬里挑一的貌稱王稱霸了三年，現在又復讀，接連禍害了好幾屆青春懵懂的小男生，對這場面自然是司空見慣。

顧嘉年卻是這幾個月才有過這樣的經歷，多還有點不習慣。將雙手攏進羽絨服的口袋，低著頭不去理會那些起鬨聲。

繞過籃球場，兩個人在佈告欄下駐足。

左側著上一屆北霖大學空軍飛行員的錄取名單。

顧嘉年還在想著早上收到的信，心不在焉地一行行往下看。

「高三二班，陶子默。」

「高三一班，聞景。」

「……」

「高三一班，裴越。」

宋旻雯的視線略過前幾個名字，出手了最後一個名字，隨口說道：「裴越，我前男友。」

顧嘉年有些驚訝。

裴越這個名字就連這個新來的轉校復讀生都十分知，被人科普過好多次——是上一屆九中的級草、北霖大學尖子生，風雲人。

不過顯然，同桌的名氣不在他之下，並且沒有任何尖子生環加，出圈全靠貌。

顧嘉年注意力在那個「前」字上，忍不住問道：「那你們為什麼分手了？」

宋旻雯撇了撇，滿臉惋惜：「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想不開去部隊當飛行員去了，從甜甜的小狗變了兇狠的大狼狗。唉，他長得還蠻帥的，我以前還喜歡他的呢。」

「……」

顧嘉年總是沒辦法跟上同桌的腦迴路。

不過同桌顯然不認為因為這種離譜的原因把人甩了有什麼不對的，開開心心地看起另一側的校園新聞，裏還絮絮叨叨著：「哇，這個高一廣播社的妹子也太萌了吧，都快趕上我們小嘉年了！改天我要去勾搭！」

「……」

顧嘉年不再企圖順著的思路走，心思又回到那封回信的結尾和信封上的校徽。

雖然通過那個校徽猜測到遲晏在北霖出差，但卻並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又是什麼行程。

早自習前，顧嘉年如同抓心撓肺般把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好久，依舊沒有任何頭緒。

遲晏大概是擔心打擾學習，在信中完全沒有他在北霖。

在學校里又沒有別的消息渠道。

顧嘉年有些沮喪，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問道：「那個……雯雯，你今天帶手機了嗎？」

「帶了，怎麼了，你要用？」

宋旻雯說著，大剌剌地從校服口袋裏拿出手機，遞給。

顧嘉年：「……就在這裏？不會被發現麼？」

「放心吧，老師們都吃飯去了，沒人來這兒。」

顧嘉年還是找了一個保險點的地方，是教學樓後面鮮有人來往的拐角。

在樹蔭后的石階上坐下來，開始搜索與「硯池」有關的新聞。

瀏覽上頓時彈出來的幾條最近的新聞，顧嘉年點進第一條，發現這新聞重點並不在「硯池」上。

新聞報道的是一個電影的首映發佈會，十二月六號晚上六點，在北霖大學的星劇院舉辦。

十二月六號，那不就是今天晚上？

顧嘉年頓了片刻，繼續往下看。

文章主要的篇幅都聚焦在電影導演、製片人和主演的那個頂流明星上，只有文末的寥寥幾筆提到過「硯池」。

顧嘉年飛速抓取著信息。

一旁的宋旻雯也坐下來，歪著腦袋看屏幕，怔了一會兒，興趣地問道：「這不是韓遂的轉型電影，《晝夜》的首映發佈會嘛？韓遂可了，我還喜歡他的，沒想到小嘉年你也喜歡這一款？」

顧嘉年沒有回答，目登時停留在文末的那段話上。

「本次首映發佈會，該電影的原著作者、新晉木華獎得主、作家硯池也會到場。在發佈會結束后，硯池將應舉辦方邀請進行原著書本簽售活，歡迎讀者們踴躍參加。」

顧嘉年的目定住。

他今天會在北霖大學參加《晝夜》的首映式？

還要舉行簽售活？

《晝夜》是遲晏大二銷聲匿跡之前連載的最後一篇長篇小說，之前聽賀季同說過這本去年簽了影視版權，沒想到一年時間過去，電影已經拍完，開始首映了。

猜測得到驗證，顧嘉年的心跳逐漸加快。

遲晏真的在北霖。

北霖距離晝山有一千多公里遠，那是難以域的距離，想要見他一面簡直是異想天開。

可現在，他人在北霖。

就在距離幾公里之外的北霖大學。

雖然他在信中刻意瞞，大抵不願讓分心去找他，可顧嘉年實在沒辦法錯過見他一面的機會。

怎樣才能地去看他一眼呢？

不需要見面，只用遠遠地看一眼就行。

躊躇片刻，抬頭問宋旻雯：「今天晚上是哪個老師帶晚自習來著？」

「是老班自個兒帶，怎麼了？」

宋旻雯說著，想起剛剛看的首映式日期，突然愣住，半晌后咋舌道：「小嘉年，你不會告訴我你想翹課去看韓遂吧？沒看出來啊，你追星這麼狂熱的嗎？」

「不過你要是想逃學，算是找對人了，九中圍牆的所有狗我都一清二楚。」

顧嘉年搖了搖頭：「我不是去見韓遂啦，而且……」

是想去見他一面，但這一次不打算翹課逃學。倘若讓他知道為了見他而逃學。恐怕他會很不贊吧。

顧嘉年笑道：「而且我打算跟老班請假……我只是想去見一個人，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跟老班請假？」

宋旻雯聞言出一臉在異想天開的表，信誓旦旦道：「不管去見誰，那臭老頭要是能放你出校門，我宋旻雯三個字倒過來寫。」

*

當天傍晚，顧嘉年堂堂正正拿著請假條走出校門，剛沿著校門口的青石板路走了五六步，突然聽到左側下方傳來低聲的呼喚：「小嘉年，等等我。」

顧嘉年以為自己幻聽了，回過頭循聲看去，見到同桌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出現在鐵圍欄下的某個被植被覆蓋的生鏽破口，腦袋上還頂了一片枯葉，笑得滿口白牙：「你連手機都沒有，長得又這麼乖，被人拐走了怎麼辦？讓我雯旻宋跟你一起去。」

「……」

顧嘉年笑著走過去，手拉爬出來，拍掉腦袋上的落葉，心裏卻有點暖。

剛剛一個人出校門，又沒有手機查路線，還真有點打怵。

從九中到北霖大學距離有將近十公里，坐公車需要倒好幾趟，時間恐怕趕不上。

好在宋旻雯帶了手機，在校門口了輛滴滴，五分鐘之後，兩個人便上了車。

市區的通十分擁堵，車窗外屬於現代都市的萬家燈火與高樓切割著這個城市的天空。

氣溫已經有零下五六度，卻難得沒有雨，天空一片清朗，火紅的夕洋洋灑灑地填滿建築之間的每一隙。

顧嘉年看著窗外的建築不斷倒退，知道距離在一點點地拉近。

腦子裏的，說不出是張還是興。

又覺得像是在做夢，昨天晚上的這個時候，還坐在教室里爭分奪秒地複習，今天，卻已經在去見他的路上了。

連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老班聽說要去參加一個作家的發佈會，詳細打聽了時間地址之後，竟然完全沒有為難，批了請假條，讓記得在熄燈前回來。

顧嘉年回過神來，想了想，把羽絨服外面的校服掉，就著宋旻雯的手機原相機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