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年沒在老宅住了，孟栩然認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索開了燈拿起桌上的筆和靈本隨手畫起了圖。

每一個服裝設計師都會有自己的靈本，著雜志上的時裝圖、紀錄設計師對服的想法和靈元素。

可這會兒，孟栩然腦子里一團麻。

漫無目的地畫了幾下后，孟栩然指尖的筆在紙張上游走得越發流暢。

黑的線條逐步勾勒出廓，是人的背影，畫里人微微側著頭，眉眼低垂，冷艷昳麗，段窈窕略帶一恰到好的妖嬈。

滿本子的服設元素，唯獨眼下這幅圖，沒了服。

孟栩然盯著畫出了神，直到趴在桌上的黑孟買貓尾甩過來遮住人的背，才神思回籠。

口干舌燥的厲害，孟栩然拿起床頭柜上的空調遙控和杯子，喝了半杯水，將空調調低了一度。

將孟買貓往旁邊趕了趕，孟栩然一把合上了本子，隨后拔掉充電線，拿起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03：48

就在這時，薄明煙回了四個小時前提問幾點去買菜的消息。

一個問號。

孟栩然懷疑某人可能沒睡醒，不然怎麼會看不懂這麼淺顯又直接的問題。

孟栩然在輸框里打字：我想明天跟你一起買

字打到一半猛地停住。覺這樣未免太了。熱臉冷屁這事，不想再驗一次。

把框里的字全部刪掉，孟栩然抿了抿，思忖著回復：【沒見過買菜，我觀一下。】

然后，看見屏幕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在空調被外的兩只腳左右晃著著等著。

結果等了十幾秒，聊天框里才蹦出了回復。

【貓：？】

【還不是得加我：？？】

孟栩然盯著這一上一下三個問號，突然有一種覺，就像個腦子不好的小學，對方甩一個問號，就能甩兩個。

如果薄明煙也腦子不好，們可能會用“？”堆出一個金字塔。

【貓：那我買的時候，錄給你吧。】

顯然薄明煙并不想和搭建金字塔，回復得極快。

錄給？這是婉拒不肯帶？孟栩然撇撇，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你去哪兒買菜】

屏幕上方又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孟栩然腳晃了不知道幾個來回，等到這個顯示消失，都沒等到回復。

就在按耐不住，想甩去三個問號的時候，屏幕上彈出了一張圖。

是買菜app的截圖。

隔著屏幕都能到對方的無語，孟栩然更無語，關了燈，下，扯過空調被一把蓋住了頭。

被子里傳出拖長的一聲“啊~~”，聲音里滿是惱和煩躁。

細白的手從被子里探出，揮開求蹭蹭的孟買貓，索到空調遙控，孟栩然將空調又調低了兩度。

越想越惱，臨睡前孟栩然終于忍不住，氣鼓鼓地又點回了微信。

薄明煙問想吃什麼。

孟栩然回了一個“隨便”，然后點進薄明煙資料，把備注改了【難馴】。

臨近中午，灼熱的過玻璃窗，暖洋洋地鋪了滿地金，孟栩然卻悶氣短頭昏沉地被凍醒了。

悶是被10斤的大胖貓給的，頭昏鼻塞是吹了一晚上17度空調導致的。連打了兩個噴嚏后，趴在口的貓罵罵咧咧地換了個姿勢。

小公主的脾氣直線上升，手把貓從床上推了下去，沒好氣地啐了一口：“你還嫌棄我了，小心我斷你小魚干！”

說著又是一個噴嚏。從床頭柜了兩張紙，拿起手機看了眼，聊天仍停留在薄明煙發來的那張截圖。

孟栩然指尖長按圖片，屏幕上跳出【刪除】【多選】兩個提示，來回點了好幾，愣是沒舍得點刪除。

長嘆了一口氣，孟栩然從床上起，在衛生間洗漱完后往外走。

“噓噓還沒起麼？”

樓下傳來傅老太太的聲音，孟栩然腳步一頓沒急著下樓，扶著欄桿往下看——

保姆林姨端著菜上桌，打了聲招呼后去忙別的事了，餐廳里只剩下老太太和孟瑤，等林姨走遠了，孟瑤才開口說：“看昨夜忙到晚的。”

傅老太太嚨底發出一聲，似笑似嘲，說：“哪里是忙到晚，是玩到晚吧。還是太縱了些，你這個做母親的要管管才是，看君君，多懂事，一早就去忙工作了。”

慢悠悠地拉開主位的椅子坐下，邊補了一句：“當初如果不是那事，就由我帶，也不至于姐妹倆差距這麼大。”

勺子撞著鍋壁，清脆的一聲響。

孟瑤做事很溫吞，這一聲一聽就是故意發出來的。整個人繃得很，就像被拉直的一弦。

將盛了湯的碗遞到老太太面前，孟瑤到底是沒忍住地說：“當初如果不是由您帶，也不會出那事。”

早些年傅長青和孟瑤忙著創業，孩子只能給老人家帶。傅珺雪可以說是由老太太一手帶大的，但孟栩然不是。孟栩然五歲時，老太太疏忽把落在了車里，差一點就沒了命，救回來后，孟瑤辭職把孟栩然接到邊養著。

那之后，孟瑤和傅長青想要彌補孟栩然，對近乎是溺。而老太太想用功抵過過，為了證明自己帶的孩子很厲害，那次只是一時失誤，便總是踩孟栩然捧傅珺雪。

所有人都以為孟栩然不記得那事了。

可孟栩然一直記得瀕臨死亡時模糊視線里看著整個世界褪的絕。

臥室里積攢了一夜的冷氣從后敞開的門里竄出來，包裹住，從每一寸皮滲進心里。

孟栩然用力地眨了一下酸的眼睛，了通紅的鼻尖，覺自己要生病了。

黑貓湊到腳邊親昵地蹭了蹭的腳踝。

“喵嗚。”

打破了樓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孟瑤和老太太同時抬頭，見孟栩然站在二樓欄桿前，一件輕薄寬松的開衫籠在修的睡外，蹲下，高挑一人了一團，開衫幾乎將整個人都罩住。

顯得瘦弱又單薄。

孟栩然了黑貓的腦袋。

“等會兒就回家。”

ˉ

薄明煙后半夜一覺睡得很踏實，沒再做夢。

睡到自然醒后，薄明煙先看了眼手機。

打從發了那張截圖后孟栩然就沒再回復過。

買菜app也是胡晶晶推薦給的，薄明煙點進app里卻突然不想使用了。

決定去市中心大商場的超市逛一逛，再去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收拾完自己，薄明煙拎起掛架上的包，走到玄關換鞋。

門咔噠一聲，突然從外面被拉開。

薄明煙正低勾上漁夫鞋后跟，聞聲，作一頓，抬了抬眼睫。

目是一只很俊的黑貓，油亮，看得出來品相很好，養得也很好，像綠寶石一樣的眼睛，對上了薄明煙那雙煙青的眼。

大眼瞪小眼，一人一貓了靜止畫面。

沉默了有幾秒。

“嗷嗚！”貓先破了功。

“……”

貓后過來一只腳，輕輕踢了踢貓屁。

的窄帶涼鞋，足背雪白，小巧的腳趾涂著冰桃指甲油，素雅又可。

“別嗷嗷了，往里面去。”頭頂傳來孟栩然的聲音。

聽著鼻音很重。

黑貓尾在半空打著圈，倒是聽話，真就往里屋走了，到嗅著悉新環境。

薄明煙直起，見孟栩然轉過關了門，而后側對著將下的貓包放在了柜子上。

“你要出門？”孟栩然問。

薄明煙“嗯”了一聲，小幅度地偏了偏頭。

孟栩然抬手了一下鼻尖，手白，但臉更白。

近乎病態的白。

孟栩然咕噥道：“不是說點外賣麼？”

“還要買點別的東西。”薄明煙了下垂落的碎發，想起這人昨天發的消息，“你要去觀麼？”

剛坐車吹了一路冷氣回來，孟栩然本來就不太舒服，這會兒更嚴重，咬了咬，蔫蔫道：“算了，有點不舒服。”

薄明煙盯著背影片刻，收回視線，抿了一下，轉出了門。

聽見門落鎖的聲音，孟栩然猛地回過頭，愣是看了一分多鐘，癟了癟。

-

超市旁邊有家藥店。

進超市前，路過藥店時薄明煙朝里面看了眼，腳步沒停。

買完東西再經過時，又看了眼，走過了，腳尖一轉，又折了回去。

五分鐘后。

薄明煙盯著手上的風寒冒藥，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回到家，客廳里安安靜靜，薄明煙拎著大包小包進廚房，聽見主臥傳出一聲“啊啾。”

薄明煙倒了一杯水，拿著藥，敲了敲主臥的門。

里面孟栩然悶聲悶氣道：“干嘛？”

薄明煙沒吭聲。

等了一會兒，門咔噠一聲開了。

薄明煙推開門，見孟栩然病懨懨地趴在床上，小臂覆在眼睛上。

一團茸茸地蹭上腳踝，薄明煙嚇了一跳，差點把水弄灑，低頭，黑貓沖嗲聲嗲氣地：“喵嗚~”

薄明煙問：“開門的是貓？”

“嗯。”孟栩然頭也不轉道，“有事？我病著呢。”

薄明煙第一次進孟栩然的屋，沒多看，徑直走到了床邊，淡聲道：“有病吃藥。”

孟栩然：“不吃藥。”

薄明煙沒說話，準備走。

孟栩然移開手臂，偏過頭覷了一眼，在薄明煙轉之前一把將藥給薅走。

“……”薄明煙默不作聲盯著通紅的眼睛，挑了挑眉。

紅這樣，哭得兇。

孟栩然坐起：“我以為你罵我呢。”

黑貓沖著孟栩然了一聲，像在催促喝藥。

薄明煙遞過手里的杯子：“你還不如一只貓。”

聲音小，但孟栩然耳朵尖，嘁了一聲：“你和它比，也比不過。”

薄明煙問：“它什麼？”

孟栩然抬起頭。

泛著紅的桃花眼盈著水，倒映出薄明煙的臉。

看著，一字一頓。

“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