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玄之送走了曹泊，面凝重。曹泊沒有來，他清楚兩家手，必然是兩敗俱傷，他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

但到底痛失子，不論這人是不是樓鏡殺的，這怨，是結下了。

樓玄之著眉心，一名弟子進書房來，呈上一封信，樓玄之接過信件，信封并未署名，他向弟子，弟子說道：“來了個客人，說是南邊送來的。”

“南邊……”樓玄之口中呢喃，忽而一震，將弟子屏退，忙忙拆開那信，上下看了一遍，覆在桌上，空出神許久，嘆息一聲，將信燒了。

曹泊走后，樓玄之派人遞了口信，讓余驚秋等人回宗門來。

一行人到山門時，樓玄之便站在那里，眾人頗有幾分做了壞事被捉現行的心虛，格外老實，但樓玄之臉不好，卻并未斥責他們，也沒提及玉佛手和曹如旭一事。

“走了這麼長的路，你們也累了，回去歇息罷。”樓玄之擺擺手，讓他們回向日峰去，對于其他，只字未提。

樓玄之只住了余驚秋，說道：“山君，你來，陪師父走走。”

郎燁、云瑤和狄三人已經往后山去了。樓鏡停了下來，孤寂一人站在那樹蔭下，瞧著樓玄之帶余驚秋離去的背影。

樓玄之住余驚秋的手腕，探了探的脈搏，又溫聲問及路上傷勢如何，眉眼和許多。

已經聽不清兩人說些什麼了，樓鏡垂下眼睫，轉回向日峰去了。

樓玄之和余驚秋走到山階上，那是岔路口，一條往校場去，一條往后山走，兩人在這里停住，樓玄之問起余驚秋玉佛手失盜那一夜里的事，讓事無巨細說出來。余驚秋因有曹如旭死一事牽扯在其中，不敢有毫瞞，一一說了。

“那人說玄英？”

“是。”

樓玄之點了點頭，似乎對玉佛手失竊倒不大關心，沉了許久，對余驚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罷，你傷還要調理，不要只顧著練劍。”

余驚秋拜別了他，回向日峰去了。

等到了第二日，樓玄之只將樓鏡和郎燁到了書房。樓玄之背著手，背對著他們，樓彥站在左邊，折扇打著手心，很是煩愁的模樣，俞秀在右，斂著眉，沉著角。

樓鏡一瞧，這是三堂會審的架勢，已經猜到這是要審什麼了。

樓玄之沒有說話，是樓彥代為開口，郎燁和樓鏡將那晚的事都詳細說了一遍，樓鏡也只是將當時對俞秀說過的復述了一遍，說到遇上的那怪人和曹如旭手下死狀的時候，樓彥和俞秀同時看向樓玄之。

樓彥遲疑片刻說道：“大哥，那人是……我看八和他有關，那曹泊難道能不知道，對其他人死狀只字不提，咬死了是鏡兒殺的人，我看是存心和乾元宗過不去罷了。”

俞秀說道：“那人一向只用掌法，但曹如旭死于劍傷，曹泊怕是懷疑鏡兒和他……”

樓玄之打斷了俞秀的話，聲音冷，問樓鏡道：“你和曹如旭過手？”

“是，我是刺了他一劍，打了他一掌。”

“怎麼，聽你這口氣，是覺得自己出手輕了？”樓玄之這時才轉過頭來，“跪下！”

這一聲，吼得在場的人心都一。樓鏡從未見過樓玄之神這樣冷厲，如罩著一片云，跪了下去。

“好啊，好啊，我道放你下山，即使你不讓人省心，還能把天捅個窟窿出來？如今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啊。”樓玄之覷了一眼樓鏡臉，冷笑道：“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一點錯沒有啊？”

樓鏡雖跪下了，但脊背得筆直。年輕人氣旺，越是反對，越是打，越要跟你對著干，“是，我沒錯。”

“呵！你沒錯。下山前我怎麼說的，要你聽師姐師兄的話，我沒說過？你怎麼做的！啊？說話啊，說不出來了麼！”樓玄之直拍著桌子，將那茶蓋也震翻了過來，“玉佛手被盜，你師姐你收手莫追，怕你倆又起齟齬，再生事端，你自己也知道你和曹如旭不合，你為什麼不聽！”

余驚秋，又是余驚秋。

昨日，樓玄之神溫和，問余驚秋傷，問余驚秋病，今日，面對著，劈頭蓋臉一頓責備，還什麼都沒說，就好像是犯了什麼天大的罪過。

心里難過，心擰得難，“曹如旭手下里不干凈，污蔑我們！”

“他那一句話是能讓你塊，還是斷骨頭，你就站不住，非要上去和人見個真章。你追著人去了，果然和人爭起來了罷，如今好啦，人死了，人家要把整盆污水潑到你頭上！”

樓鏡咬牙道：“不是我要和他斗，后來是他自己不肯罷休，纏著我扭打，我還不得手麼。”

“我道你子急，但能分輕重緩急，強敵當前，也該知道是共同敵，捉拿飛花盟的人重要，還是訌，斗這一口氣重要。”樓玄之滿眼失，“你什麼都想要爭，就偏要爭這一口氣。你不認錯，你覺得你十分占理是不是，這世上就你最委屈，你了天大的委屈。啊？”

樓鏡尚且年，看待事片面且維護自我，覺得事不是因而起，就是有錯，那也是小錯，待別人時輕輕拿起，輕輕放下，為何待便是雷霆霹靂，又極重自尊，樓玄之當眾斥責，讓臉上發燒，如千牛小針扎一樣。

“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麼要認，他們欺負我，我為什麼要忍！”樓玄之冷峭的言辭深深刺痛了，眼圈發熱，雙手拽住了上的裳，哽住了聲。

是個尖銳激烈的格，到了傷害，便想要還回去，意氣用事，自己不好過，就想要傷害的人到一樣的疼痛。

“共同敵？”樓鏡抬起眼睛來看樓玄之，冷笑了一下，“他曹如旭不要臉，只要跟飛花盟這三個字沾半點關系，他就能濫殺，連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所作所為，和他們唾棄的邪道飛花盟魔頭何異，反而龍仇那心腹，寧死也要保護那婦人，倒顯得更有義了，到底誰才是邪道！師長教我，俠義為本，說說我該哪個敵……”

哐啷一聲。

樓玄之揮落桌上茶盞，茶盞摔得四分五裂，樓玄之膛起伏，瞪著樓鏡。誰都知道，樓玄之痛恨飛花盟。

氣氛降至冰點，樓彥原本想出來調停，“何異？飛花盟禍害武林，惹了債，這是因，武林人士將其除之而后快，要來償，這是果；飛花盟的人作惡在先，才有武林中人不計一切的鏟除，這就是區別，縱然曹如旭所做不妥，鏡兒，你又怎能將他跟飛花盟的人相比……”

“是人就能比，我倒希我是飛花盟的人，就是殺了曹如旭，也沒有這什麼因，什麼果，什麼該忍不該忍，只會有人拍手稱快！”樓鏡這年紀，正是離經叛道的時候。

“你要加飛花盟，好哇，不如我現在就逐你出乾元宗！遂了你的意，也給宗門了卻一宗麻煩！你自己闖的禍，任你自己收拾！”樓玄之瞧著鷙的眼神，口似被狠狠一錘，幾乎站立不穩，他實在怒極，“我以往就是太縱容你了！”

他從來都是小懲大誡，罰不重，如今若不當頭一棒將喝醒，只怕要走上歪路。

樓玄之朝著樓鏡就走了過來。

郎燁，樓彥和俞秀三人都上來攔，俞秀勸道：“師兄，這說的都是氣話，是孩子話！”

樓彥道：“鏡兒，還在這里惹你爹生氣，還不滾去祠堂思過！”

然而樓鏡倔著不走，長了脖子，就等樓玄之棒下來。

打罷，打罷，無人會心疼。

倒是想上痛些，就好顧影自憐。

可樓玄之沖上前來，卻不打，而是一把握住的佩劍，將劍奪了過去。樓鏡一愣后，臉煞白，此時開始覺得怕了，著：“爹……”

樓玄之一把掣出那把劍，覷著劍銘‘雪魄’，他當初托南冶派的人給幾個徒兒鍛劍，其中兩把，劍銘是‘冰魂’‘雪魄’，一把給了余驚秋，一把給了樓鏡。

冰魂雪魄意喻人品質高尚純潔，這是樓玄之給予的厚。

樓玄之冷道：“你也配用這把劍？”

“爹，不要！”樓鏡踉蹌起，沖過去要阻攔，手過去，卻慢了一步。

樓玄之將劍微微回拉，向外一推，氣勁一震，劍斷裂，如琉璃脆冰一般四裂，一枚劍碎片倒飛而出，過樓鏡發際，銳利的邊緣割斷發繩，烏云流瀉，青散落而下。

樓鏡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個耳，神呆滯，看了那一地劍碎片許久，緩緩拾起那有劍銘的一塊碎片，握在了手里，尖銳的角破了手心，一縷殷紅的跡從手掌邊緣滴落。

樓玄之已經背過了去，還未平復心緒，前輕微起伏。

“他罵我是野種！”

樓玄之渾一震，猛地回過頭去，“什麼？”

樓鏡眼里淌下淚來，目狠戾，“曹如旭罵我是野種，他罵我阿娘，他罵你……”

夫/婦，誰人不知。

你是個雜種，樓玄之可笑。

眼里浮現，咬牙切齒，“我錯，我錯在他死之前，沒能多刺他兩劍！”

“你，他……”樓玄之瞪著樓鏡，目蘊含了太多緒，只那臉是純粹的白。

“他，他……”樓玄之那下半句好似吐不出來，說一半便氣盡了，咳嗽了兩聲，似乎有痰，掩回，吐到痰盂里，卻是。

他想強著，但是極悲極怒攻心，哪里忍得住，咳嗽靜大起來，像是隨時要斷氣了一般，鮮從口里直淌下來。

“師兄！”

“大哥！”

樓鏡慌了神，撲上前去，“爹，爹！”

“都出去，都出去，莫在這圍著。”俞秀兼修醫道，一直管理虎鳴山上的藥材鋪，攙扶著樓玄之到間榻上躺下后，忙將趕眾人出去了。

主峰書房這里了一團，驚嚇了眾人，那后山向日峰翠鳥亭里，山幽靜，靈鳥啾啾，卻是一派令人心神的景。

韓凌手上握著一幅畫卷，局促得坐立不安。余驚秋著一把小米，喂著棲息亭上的翠鳥。

一只翠鳥親近地停在余驚秋指上，側而立，容與靈山同秀，日過薄霧變得朦朧，如紗一般籠在上，發帶繞青直至腰際，飄飄然似仙，世獨立。

韓凌著，眼神發直。直到余驚秋喂完了鳥兒，回道：“韓師弟，今日之約是下山時就說好的。”

韓凌晃過神來，“是，是說好的。”

“我看你那時候鄭重其事，是有要事相商，你不必顧慮，大家是同門，有何難，大可直言，若我能幫得上忙的，定然不會推辭。”

“我……”韓凌紅了臉，余驚秋這樣正經，他反倒更于開口了。

但轉念一想，這樣的事，他這個男人都不主，難不還指兒家開口麼，余驚秋是個什麼心思都還不一定呢。

韓凌深吸了一口氣，重振了神，就要說出來，“師姐，我……”

“師姐——”從山道上飛躍來一人，人還未到，拉長了的呼喚聲便傳了過來。

余驚秋站起走了過去，只見云瑤飛奔過來，在前站定時，氣吁吁，“師姐，師父把二師兄和阿鏡走了。”

余驚秋道：“應當是問曹如旭一事。”

云瑤說道：“我聽來喚人的師兄說，師父臉極差，只怕生了好大的氣，你說他要是信了曹莊主的話，以為曹如旭真是阿鏡殺的，師父會不會……”

余驚秋勸道：“師父不是偏聽偏信的人，否則曹莊主也不會那麼快就離開了，你不要擔心，我先過去看看。”

余驚秋向亭中的韓凌辭別，“韓師弟，事出突然，我得去師尊書房一趟。”

“師姐，可我，我還有話未說。”

“留待事后罷。”

說著便去往樓玄之書房了，韓凌著離開的影，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來，只有一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