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鏡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曹如旭的尸上再也看不出別的信息，便依原樣將人放躺了回去，合上棺材，填好墳土。

躍出陵園，悄然離開了。

時值仲春，天穹深青，山中夜里約有蟲鳴之聲，夜籠罩四野。

樓鏡在竹海中穿梭，夜風一吹，竹梢如麥浪翻滾，窸窸窣窣，在靜夜里似下雨一樣的聲音，伴著細碎的蟲鳴，使人難以察覺細微的靜。

那銳利的風直刮到耳畔，樓鏡方才驚覺危險，兩片青翠竹葉在旁輕飄飄落下，卻似柳刀一樣，過的耳朵，便割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珠冒了出來。

樓鏡抬頭一，葉落如飄雨，一把掣劍，勁風狂起，將下落的竹葉四碎。

樓鏡拿劍在手，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雪魄是樓玄之為量打造的兵，不論是長度，還是輕重都有考量。雪魄被樓玄之震斷后，在宗門武庫里取了一把劍替代，這劍自然就不如雪魄稱手。

一條青竹韌軀干向樓鏡這方彎來，青竹頂端一人負手而立，銀月之下袂飄飛。

這人背著月，樓鏡不大能瞧出他的臉，只是見他形，和那飄逸的長發，覺得眼。

樓鏡唯恐是曹柳山莊的高手，不久戰，眼睛余向旁一瞟，想要。

青竹被下，來人飛而起，翩然落在樓鏡前，笑了起來，“我們又見面了。”

樓鏡迷片刻，目陡然開朗。

原來這人正是那夜在荒圓里搶走了嬰兒的那個飛花盟怪人。

即便知道不是曹柳山莊的人，樓鏡也不曾松懈，只因這人實在古怪。

那夜曹柳山莊的侍從悉數死于這怪人之手，這怪人和曹如旭死這件事摻雜不清，深更半夜，又跑來曹柳山莊，實在不尋常。

樓鏡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怪人將樓鏡上下打量了一眼，又回頭瞥了一眼樓鏡出劍時，扔在了一旁的鋤頭，“你為什麼來這里，我也就為什麼來這里，只是沒想到，被你搶了先。”

樓鏡跟他裝糊涂，“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怪人很是開懷，搖搖頭，“江湖上盛傳，曹柳山莊公子曹如旭死，是被樓玄之兒樓鏡一劍斃命，是真是假……”

這怪人眼簾微垂，歪頭斜著樓鏡側，手一指，“你扛著鋤頭，上沾染了泥土，總不會是來幫曹柳山莊犁了地，你來的方向是后山，后山之上只有一方陵園，你這是挖了墳，因為江湖上流傳的是謠言，兇手另有其人，你想要在曹如旭尸上找答案，證己清白是不是。”

樓鏡心中一震，他沒想到這怪人幾眼就將看得徹。

微風撲面，一眨眼間，那怪人已經站在了樓鏡跟前，“起墳開棺，能果決地做出這等事，哈哈，你這名門正派的弟子，倒有幾分離經叛道的邪肆。鏡兒，你越來越對我的脾了。”

樓鏡一驚之下，忙警惕地往后閃，眼中出厲芒，“你說你和我的目的一樣，也為曹如旭尸而來。但你是飛花盟的人，也需要來查明真相，證明自己的清白？你手中犯的人命不，還怕多一個曹如旭？還是說，你是來毀尸滅跡的！”

孤鳥清鳴，風聲與蟲鳴聲停歇，竹林靜寂，那怪人睨著曹柳山莊的方向，“我這人，一向不喜歡別人欠我債。曹柳山莊那幫手下是我打死，掌印清晰，曹泊這老兒知道是我所為，哼，也就以為他兒子的死也有我的一半關系，將莊的人盡派了出去一路堵截追殺我。”

那怪人角一勾，笑得邪氣，“他認定是我殺的，實則我未手，是不是吃虧，我要來看一看，是誰殺了人敢拉我頂罪，順帶給這曹如旭補上一掌，也不至于被曹柳山莊的狗追得冤枉。”

樓鏡想到，原來曹柳山莊出了莊中高手追殺這怪人，部空虛，踩點進后山才這麼容易。

樓鏡凝視那怪人片刻，雖然還有許多疑問想要在他上尋找答案，但這里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

就在這時，竹林旁的階梯遠遠地傳來人聲。

樓鏡心下一凝，瞥了一眼那怪人，足尖一點，往竹海深掠去，那怪人債多不，想來不怕被曹柳山莊的人發現，但卻是不能被人發現夜闖曹柳山莊。

行了一段路，樓鏡發現那人沒有跟來，怕是依舊往陵園去了。

曹如旭的死，總能在他上找些線索，畢竟與這事有關的已知兩個活人，除了，就是那怪人。

山下出路眾多，不知還能不能再遇見他。

出了幽曲山后，已經天亮了，天穹青湛湛的。

樓鏡換下了夜行，一颯爽勁裝，帶著笠，垂下面紗，遮住了臉龐。在路旁的茶莊坐下歇息，吃了兩杯茶后，騎馬上了路，準備先回信去。

在進城的時候，瞧見一抹悉的影，竟是那怪人。

他正要進城，不知是否‘如愿以償’，給曹如旭尸補上了一掌，只是瞧他姿悠然，應當是沒有給曹柳山莊的人發現。

樓鏡心一喜，悄然跟上了他，但略一思量，這怪人到底是飛花盟的人，難以捉，雖說見面兩次，都未對下殺手，可誰知他會不會改變主意，突然暴起殺人。

曹柳山莊勢力大，高手多，被曹柳山莊全力堵截追殺，若是尋常人，儼然是半只腳踏在鬼門關，只能落個疲于奔命的下場，但這怪人不僅擺了人，一瀟灑，毫無狼狽逃命之，反倒悄然殺回山莊來了，可見其修為之高。

而對于這怪人的手，兩次手，樓鏡已有領略。

樓鏡心里明白，單憑一人，對付不了這怪人。

樓鏡思慮良久，一直跟在那人后，見到他進了一家酒樓。

樓鏡這時才下定了主意，暫時離了開去，一路上向旁人問路，尋到城南一宅邸前。

要通知宗里，請宗派師長來。曹如旭被殺一事，可在這怪人上尋覓突破口，是對付不來這怪人，只有請師長們來將這怪人捉回去審問。

而此時的府宅，正是郎宅。

郎燁家在信，幾個師弟妹都知道，雖然不曾來過，但聽郎燁提起過府宅位置，郎燁的父母也和他們見過幾面。

送信一事干系重大，樓鏡信不過普通信使，這里畢竟還在曹柳山莊范圍，現下曹柳山莊和乾元宗關系張，擔心讓信使將信送到乾元宗，會引人主意。

天假其便，郎家就在信，郎燁是乾元宗的人，郎家也就算半個乾元宗的人，比起普通信使，樓鏡自然覺得郎家更可靠。

樓鏡知會了守門的小廝，使他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小廝出來，將接了進去。

見了郎燁父親，郎荃。郎荃認得，有道是‘一日為師，終為父’，郎燁教于樓玄之，與樓鏡便似兄妹一般，因此郎荃待極親熱。

樓鏡請他代送一封快信回乾元宗，郎荃自不會拒絕，甚至喚出長子，讓他備好快馬，親自去送這封信。

樓鏡辦完了這樁事，又推辭了郎荃留住的邀請，迅速回酒樓去了。在師長來之前，要暗中監視這怪人，免得跑了他。

樓鏡問明了掌柜的那怪人的住，在那怪人的隔壁的廂房住了。

那怪人一夜里沒靜，等到了第二日，隔壁房門咿呀一聲，開了。

床上盤膝而坐的樓鏡倏地睜開了眼，戴上笠，從窗戶一躍而下，由側面進到大街，尾隨那怪人。

那怪人買了兩壇酒后，繼續往前。

逐漸地，樓鏡警覺地發現那怪人在往僻靜走，不知他此舉有意還是無意。

直跟到一家染布坊。

樓鏡進去慢了幾步，就不見了人影，院子里晾竿上晾曬著染的布匹，長長垂下，迷宮一般。

樓鏡踏步，落地無聲，側著耳朵聽著靜。

遽然間，寒直豎。

樓鏡側的布似被風吹的鼓漲起來，如敲擊鼓面時生出的那般震的力向襲來，拔劍在手，要刺破這染布，那染布又迅速往反方向飄，且中心出現一個漩渦，染布隨著攪長長一條，漩渦中心產生一吸力，正對樓鏡劍尖，力量之猛，幾乎將樓鏡的劍奪過去。

樓鏡拼著一悍勁掙，劍走龍蛇，暴漲的劍芒將染布刺碎，各碎布從天上四落。

那怪人就在染布之后，一掌打來，樓鏡到撲面的烈烈灼氣，好似火舌直面頰，奇熱難當，樓鏡連點三劍，封他要，都被他輕飄飄躲開。

那怪人原先一掌奔著要命來的，在見到樓鏡劍法后，認出了是，勢頭收斂了些，卻仍舊不停手，角含笑，與樓鏡過了十來招，尋出樓鏡一破綻，欺向前，一指點在手肘位上，要使手臂無力，握不住劍。

樓鏡面對這怪人時全神戒備，這怪人最先一掌取要害時，便以為這怪人要殺，是個不認輸的，即便知道自己打不過，也不肯讓對方討到點好，眼見自己將要制，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思，竟然棄劍，并指為劍，凝氣為鋒，沖這怪人氣海。

這一招這怪人大為驚異，他對上樓鏡時，總背著一只手，這時竟忙將那手挪到前面來，防護氣海，另一掌拍在樓鏡肩頭。

那怪人留了力，樓鏡仍舊吃不住這力，倒飛了出去，撞在染缸上，將那染缸撞裂，缸水潑了樓鏡一。

樓鏡一側頭，吐出一口鮮，回過頭來盯住那怪人，目似覆著一層寒霜。

那怪人凝視著，目灼然，喜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鋒銳無雙，心似驕。鏡兒，你該跟我學掌法啊。”

樓鏡皺了一皺眉，這怪人總“鏡兒，鏡兒”的，“你不是我長輩，不要這樣我！”

那怪人笑道：“怎麼不是，你得我一聲沈叔叔，你曾經過，只是你忘了。”

霎那間，樓鏡心頭像是被狠狠一捶，臉煞白，瞪住了這怪人。

握著染缸邊緣，手用力到發白。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