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手太快，那漢子都來不及防備，同行馬隊尚在駭異中，不知來人是何方神圣，又與他們兄弟有什麼怨仇，還不等說話，就聽到沈仲說出‘想殺便殺了’這話。

同行馬隊登時怒火盈，熱直沖紫府，雙目大睜，叱喝道：“你這歹人，無端殺我兄弟，怎能你好死！”

左前一人策馬而來，拽著韁繩，使得駿馬揚蹄，要將沈仲踏死在馬下。沈仲形詭異，飄若疾風，瞬息之間挪步到駿馬側，抬手就是一掌，這掌有撼天之能，輕輕抬起，重重落下，一掌便將這駿馬拍死。

馬上那人跌下馬來，翻一滾，躲過了死馬頂。

余下等人互看一眼，拔刀掣劍，一齊沖上前來。沈仲閉眼凝息，氣海之息運轉周，倏忽睜眼，目森然殺機。

當先一人一把雁翎刀兜頭斬下，沈仲形一晃，腳偏挪了一寸，側指點在了刀面，真氣強勁，竟直接震斷了刀，勁力從刀直傳那人握刀的手，那人握不住刀便罷了，而且被震得虎口破裂，手上鮮淋漓。

沈仲出手太快，令人眼花，難以看清。樓鏡修為原本也不足以辨認，只是那夜在荒園里時，沈仲曾用這招對付過，所以能看明白。

沈仲運掌有風雷之聲，每一掌來往都如泰山來。起初有個不知深淺的接了一掌，那噬骨灼氣來，他力不及，制不下，被真氣侵胳膊中，真氣如刀將他一條胳膊的靜脈攪得碎，那真氣一路往心脹躥，得那人斷臂自保。

這樣方知了厲害，冷汗淋漓，退出了戰圈，點了道止。

沈仲踏鬼魅步，運撼天之掌。這馬隊一行七八人，眨眼間死得只剩了一個，就是那自斷了臂膀的男人。

那男人一冷汗，從一渾通紅的同伴尸首中瞧出端倪，抬頭看向沈仲時，目惶然，抖得如篩糠，蒼白的著，哆哆嗦嗦只說出個，“沈，沈……”

原來認出了這只殺人如麻，大火之兆，畢方鳥。

那男人驚嚇不小，三魂去了七魄，爬起了，跌跌撞撞的就往遠逃。

沈仲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趕盡殺絕，被一把尚藏在劍鞘中的長劍抵攔在前，止住了他的腳步。

樓鏡說道：“夠了罷。”

樓鏡自知不是沈仲對手，但以子，要裝作看不見，又實在辦不到，這些人也是可憐，只是打沈仲旁經過，不知怎麼得罪了他，便惹來這無妄之災，殺之禍。

樓鏡于心不忍，還是了手。

被樓鏡一攔，那逃走的男人牽住一匹離散的馬匹，翻上了馬，策馬逃遠了。

沈仲冷淡地睨了那邊一眼，回過頭來注視樓鏡。

樓鏡心里一跳，形后掠，那沈仲果然一掌打來，只因樓鏡心有預，所以躲得及時。

沈仲一掌打空，收勢斂氣，勁力再催，掌勢連綿不斷，一擊接著一擊。樓鏡功力遠不如他，但這些日子看他演練，耳中又聽他念叨心法，對他掌法已有了三分了解，這才不至于一手就落敗。

沈仲似乎被攪擾了興致，沒打夠，這才調轉了矛頭拿當個沙包。

樓鏡知禍水東引，這沈仲晴不定，也不知他會不會如打死那幾個江湖人一樣，將斃命，宗應當還沒有接到信，師長趕不來，無人幫，只有避免正面鋒，伺機。

然則過了十來招后，沈仲撤了手，退到幾步開外。

樓鏡捉不這人，沈仲實在怪異，樓鏡不敢松懈，依舊繃，于防的姿態。

沈仲將雙手籠在寬袖中，向樓鏡搖了搖頭，說道，“我見識過呂克己的乾元劍法，鏡兒，你的劍招太束縛，不夠銳，不夠利，沒有劍擋百萬兵的雄渾氣魄，遑論不出劍便退敵三千的凜然殺氣了。”

樓鏡見他收攏了雙手，顯然是停手的意思了，暗自松了口氣，再聽他談及的劍法，不由得皺了皺眉。

呂克己是師祖，江湖人尊他一聲‘劍圣’，雖未見過，但也聽宗人提起過，師祖武功修為之就，乃是開宗以來第一人，其對劍道的領悟，放眼武林，也無幾人能及。

自然，也是遠不能及的。

樓鏡心中悶悶的，見識過太驚艷的人，便會深自能力的卑微，生出一種挫敗來，“我爹說修劍先修心，心存仁義，不可趕盡殺絕，力不可使盡，劍不可去盡，留三分挽回余地。”

是個烈的人，又年重勝負，鋒芒畢，但爹的話，多聽了一些，折了中，爭了兩分，只留了一分余地。

樓鏡一提起樓玄之。沈仲又變了臉，他先是仰天冷笑，繼而形如鬼魅，遽然間欺樓鏡前，因沈仲沒有顯出手的意思，樓鏡不及防備，被沈仲按住雙肩。

沈仲惻惻道：“刀劍為何有鋒，因為它們是用來殺人的，你修的劍道，應是殺人技，如林中下山猛虎，如盤曲蓄勢毒蛇，一旦出擊，直咬命脈，存的不是仁心，是一擊捕獲獵的決心，面對敵人，手下留，那是蠢貨。你爹？你爹就是個懦弱無能，愚昧不堪的無用之人！你按他說的做，能有幾分好。”

樓鏡立即撂下臉來，“不許說我爹。”

沈仲冷笑，“不許？你爹寡義鮮恥，輕重權，實是這世上一等一的爛人，怎麼，還不讓人說麼！”

樓鏡中一點怒火，頓時漫遍全，盛怒之中，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打得過他，是否會被他一掌擊斃，也忘了自己還未洗刷的冤屈，只是難以容忍這人詆毀自己父親，所以拔了劍，那一點寒芒快如流星，殺氣凜然，使人遍生寒，“我爹察明達，重重義，十多年前振臂一呼，江湖門派響應，殺退你飛花盟三千里，你們飛花盟江南江北一帶十多年不敢出，他鏟除惡，為世人敬仰，他是英雄！你也配說他！”

這一劍竟劃破了沈仲面皮，沈仲似輕燕，掠向一旁，手指抹下痛楚的一點鮮，他眼角搐了兩下，“哦，英雄，他是英雄，呵呵，將飛花盟踩在腳下，甚是威風，如此威風，怎連自己妻也護不住！重重義？是薄負心，為了宗主之位，連自己妻子生死也不顧，你說，重重義！”

樓鏡咬牙切齒，“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沈仲顛狂地笑了起來，不可抑制，“好啊，鏡兒，原來你還不知道呢。”

樓鏡眉頭攢得死，“不知道什麼！”

沈仲聲音低沉嘶啞，如毒蛇吐信，“哈，他樓玄之不敢告訴你，他不敢說，因為他怕你知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

“鏡兒。”沈仲著，目懾人，“你娘親是被乾元宗活活死的。”

“你胡說。”樓鏡俏臉猛地煞白，“我娘是病死的。”

沈仲嗤笑，“病死？這就是樓玄之的說辭？因他不敢告訴你，你娘親被一眾師長，同門師兄弟，得拿劍自刎，而你的好爹爹，你的英雄爹爹，只怕就站在一旁看著呢！”

“你胡說！”樓鏡搖頭后退，心里得發疼，“我不信。你是飛花盟的人，口里怎會有一句真話，不過是想要離間我和我爹。怪不得你一直不對我下殺手，反倒刻意親近，原來是在這里等著！”

“你不信？為何發慌。”沈仲著的眉眼，顯出眷的神態，“鏡兒，我親近你，只因你像你娘，你若似你爹，早亡于我掌下。鏡兒，你若不信，大可你爹來，我倆當面對質！看看到底是誰瞞了真相！”

樓鏡呼吸錯，確實慌了，只是搖頭，“不，你，是你計謀，你，你想利用我，引我爹爹來，你，你布下了羅網，想要請君甕。”

而就在這時，信城的方向來了一匹快馬，由遠及近。樓鏡聽到那馬上的人了一聲，“鏡兒！”

樓鏡抬起頭來，一瞬間將來人錯認了爹，或許是心希樓玄之此刻就在這里，親自將沈仲的謊言統統碎，但來的人不是樓玄之，而是樓彥。

樓彥在還未到時，便迫不及待從馬上施展輕功，落到樓鏡旁，一把將樓鏡拉到了后，面對著沈仲，嚴陣以待。

樓鏡問道：“二叔，你怎麼在這，是收到我的信了麼？”

從這里到虎鳴山往返，要上七八天，二叔怎麼會這麼快就趕到了。

“你真是不人省心！”樓彥反手便用折扇狠狠敲了樓鏡額頭一記，“你跑出山，你師姐怕你爹責備你，就將這事告訴了我，我派他們下山，尋你多日不見，還是沒瞞過你爹。你爹刀子豆腐心，只說不管你，仍是派了你師姐他們去許州尋你，順便去案發之地找找曹如旭死一事的線索，又派了我到曹柳山莊，希能暫時緩和兩家之間的關系。也是湊巧，在路上遇到郎燁的大哥，他將我錯認了你爹，將你的信給了我，我一看才知道你遇見了……”

樓彥向沈仲乜了一眼，又敲了樓鏡一下，“才知道你遇著了他，也顧不得回宗，忙趕了過來，在路上看到你做的記號，一路追尋，又遇上一個斷臂男人，說到你們在這里。”

樓彥又看了沈仲兩眼，見他好整以暇，等著他將話說完。

沈仲說道：“不如你問問你二叔。”

樓彥警惕道：“問什麼？”

“二叔。”樓鏡手上直，還是不住心的不安，問道：“我娘怎麼死的？”

樓彥臉一白，張著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樓鏡一見他這反應，心涼了半截，“是自盡。”

樓彥忙道：“鏡兒，你聽誰胡說的，你娘是病死的。”

“好個病死。”沈仲輕蔑道，“敢做不敢認麼。”

“二叔，你告訴我罷，我求你，你告訴我罷！”

“鏡兒……”樓彥抿住，良久，“宗，你娘子烈，自己決定的事，誰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