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咦，他手里拿著的東西怎麼看起來那麼悉？

兜，空空如也。

完了。

那好像是這次底考試的績單，剛剛不小心掉出去了？

不過寥寥幾十個字，他偏偏看得那麼認真。

赧然未消，又附著上了一層困窘。阮眠的臉瞬間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原地挖個坑鉆進去。

得可憐的分數，還有那刺眼的班級排名……幾乎將藏在心底最深的窘然無措一一剝開來，展在他面前。

“外語考得還不錯。”

哎？

男人走過來，將重新疊好的紙條遞給，阮眠還愣著，沒有手去接，他微微挑眉。

他面向站著，黑短發像鍍了一層金，廓分明的臉也顯得有些模糊。

阮眠眨了一下眼，迅速將紙條回來，在后進手心。

“其實，我……”

他的手機又響起來。

阮眠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泄下去，不再說了。

其實，我可以考得更好的。

可無論多好，和眼前這個人相比，還是差得太遠太遠了。

剛剛才從王爺爺那里知道了一些關于他的事，原來在同齡人尚且懵懂時，他已經達到了他們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難怪父親和那些人……

“走吧。”他已經結束通話，回頭看一眼。

阮眠點頭，默默跟上去，有意走在后面，可他卻好像刻意放緩腳步，走著走著，兩人就基本在同一直線上了。

“今晚臺風登陸，明天停課。”他突然說了一句。

阮眠腳步一頓，一枝小野花被不小心踩進腳底，連忙跳開，“嗯。啊？”

大概是怕出現像上次那樣的事，放學前班主任還特地過來班里又說了一次。

不過，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茂盛的林木把風篩得又輕又，拂在臉上很是舒服，阮眠看過去，影撲簌著從男人直的鼻梁上躍過，他的表還是清清淡淡的，側臉線條也稍顯冷峻。

想和他說話，哪怕隨便說點什麼也好，可說什麼好呢？

“想說什麼？”他像會讀心一樣，轉過頭來問。

阮眠的猶豫被一擊即中，下意識口而出，“要怎樣才能功？”

齊儼看著問完后變得張又小心翼翼的神，心里暗暗忖度，這個年紀的孩子會如何定義“功”這兩個字？

想不出。畢竟十七八歲的年紀離他太遠了。

他點著一支煙，咬進里，吐出一圈白煙，這才慢悠悠地問，“你覺得怎樣才算‘功’？”

阮眠一愣，好一會兒才說，“像你這樣。”

男人忽然輕笑出聲，“像我這樣？”

他彈了彈煙灰，抬眸看向前方，聲音低涼，“我只認同一種功……”

聽得認真，突然腳下一個打，整個人不控制地向前倒去，落地，手掌不知到什麼東西，又又。

原來前陣子連續下雨，草地上長了不的菌類，剛剛踩到的就是一排野生菇。

阮眠懊惱地雙手，剛要站起來，眼前閃過一只手，一愣，然后將自己的手搭上去。

相那一瞬間，阮眠的心輕輕了一下，從來沒有像這樣直接過男人的手，手心微涼，可又那麼沉穩有力。

齊儼等站穩后才松開手，“沒事吧？”

有點疼。

可搖頭，微笑，“沒事。”

小曲過后，兩人繼續往前走。

老屋漸漸在眼前出現了，老人站在門口張，他的那截空袖子被風吹得不停擺，暗灰的天下，兩鬢白發顯得格外刺眼。

“王爺爺。”

齊儼也朝他微頜首，“王叔。”

老人點點頭，看向阮眠，笑道，“我切了西瓜，吃了再回去吧。”

鮮紅的西瓜被切一小塊，盛在白底藍花的瓷盤里，是看著就讓人吞口水。

阮眠叉了一塊放進里，輕輕咬了一小口，覺又涼又甜，迅速吃完剩下的部分，又叉起第二塊……

風和著一好聞的植氣息從窗口涌進來，不一會兒就灌滿了整個客廳。

放下叉子，看向坐對面的男人，“你不吃嗎？”

聞言，他抬起頭，不聲地看一眼那吃得寥寥無幾的盤子，兩只長指著邊緣，將自己前面那份推了過去。

“……”

他收回手，繼續低頭看手機郵件，阮眠猶豫一下，又開始一塊一塊吃起來。

就這樣，一個人吃完了兩人的份，回到家時，覺好像裝了一肚子的水，晃兩下，還能聽到叮咚響。

晚飯肯定是吃不下了，阮眠直接回到房間。

小東西壞了，聽到靜撲著翅膀跳下來，急匆匆先進了洗手間，洗干凈手才把它撿起來，放到桌上喂食。

窗外，夜深深，黑夜如同一只蟄伏的怪，空氣也被抑著，連樹梢都一不。

阮眠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屋里頓時變得亮堂堂的。

一道閃電劃過，小東西瑟一下，仰頭了兩聲，似有些躁不安。

阮眠陷在自己的沉思里，沒有察覺它的異樣，握著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有一種功是，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這一生。

可是，喜歡什麼呢？

的視線落到桌上的幾本畫冊上。

阮眠閉了閉眼，又睜開，換了一只畫筆，在白紙上打線條。

用左手用力握住右手。

不行，還是抖，不停地抖。

喜歡畫畫，可是卻連最基本的線條都打不出來……

阮眠丟掉畫筆，指甲在紙面上輕輕摳著，來來回回。

許久后，停下作，深深吸一口氣。

白紙的正中間布著深淺不一的凹痕，慢慢對上，紙面約浮現一雙眼睛的廓。

狹長的眼，眼角微微往上挑，醺時眸底深會有迷離的。

那是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

對著看了很久很久，嘆息一聲，鎖進屜。

去過幾次洗手間后，肚子變得空空如也，阮眠尋思著下樓找些東西吃，還差幾節臺階，腳步就生生停下來。

客廳里的一幕讓眼睛深深刺痛。

小啞坐在中間，左邊是爸爸，右邊是媽媽，三人依偎著看電視，笑得不知多開心。

一個念頭像毒蛇信子一樣上阮眠心頭——

他們本不配這樣幸福，這是對含恨而終的母親的最大諷刺。

嚇了一大跳。

這個可怖的念頭驅趕著逃離，不能再在原地停留哪怕一秒。

屋外，狂風驟起，很快大雨傾盆，一陣凌的腳步聲被嚴嚴實實地覆蓋住。

阮眠用力關上門，趴在床上不停氣。

半夜，雨還下著，被醒過來。

剛從床上爬起來，雙間涌出一熱流，怔了半晌，終于反應過來——停了兩個多月的月事終于來了，卻是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夜晚。

蟄伏已久，來勢洶洶。

又冷又疼，翻來覆去，又出了一的汗，熬了大半夜，終于在黎明時分昏睡過去。

迷糊間，有人在說話，尖銳的聲音扎人耳朵，阮眠的眼皮重得睜不開，好不容易撐開一條細，又被明亮的刺了回去。

費力去聽，只聽到零碎字眼，“……低燒……自己會退……”

“沒事的，”保姆又說了一遍，語氣開始不耐煩，“只是低燒……”

再待下去，桌上擺的午飯該涼了。

應明輝不停搖頭，滿臉焦急地看向床上的人。

保姆見勸不他，只好先下樓重新熱飯菜了。

阮眠覺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然后一只小手搭在額上，的，又有暖風吹過來，一下又一下。

怎麼沒有用呢？

應明輝鼓著腮幫，憋得小臉通紅，又吹了幾下。

還是沒有醒，他害怕極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阮眠臉上。

他拍的臉，無聲、用力地喊，“姐姐！”

趴在肩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時候他就是這樣發過一場燒，醒來就再也不發不出聲音了，沒有小朋友愿意再跟他玩，他們都在背后他小啞。

“輝輝，下去吃飯了。”保姆又推門進來。

今天一大早那夫婦兩人就急急地冒雨出門去了，聽說是公司那邊出了什麼事，本來想著可以清閑點的，可沒想到中午了，那孩還沒下樓吃飯……

直接把無于衷的小孩抱起來，苦口婆心，“又不是一個媽生的……再說，指不定心里怎麼恨你呢……”

應明輝在懷里不停扭，可終究拗不過的力氣，被抱下樓去。

阮眠的燒在將要天黑時終于退了。

渾虛無力，不經意瞥到床邊桌子上放了一碗面條。

面已經有些糊了，沒有放油鹽，吃到里索然無味，一口口吃下去，木然地吃完了一整碗。

洗完熱水澡，上才舒服了些，一看到桌上堆的書，阮眠又是一陣頭疼。

臺風停課一天，作業也比平時多，是卷子就發了四套，昏昏沉沉睡了將近一天，耽誤了不時間。

阮眠翻出一張英語模擬卷，開始做起來。

夜深人靜，雨也停了，推開窗戶，涼風宜人。

打了個呵欠，手上正寫著的語文卷子還剩一篇八百字的作文。

命題作文：回到原點。

對著看了幾分鐘，沒有任何頭緒，只好先慢慢在方格第一行中間寫下題目，寫完最后一個字，“啪”一聲，燈全部滅了。

黑暗從四面八方爬進來，瞬間籠罩住整間屋子。

阮眠用力握住筆，安自己，沒事的，應該是臺風造的線路故障，很快就會好了。

等了半個小時，電力還沒恢復，從角落里找到一舊蠟燭，點上，微弱的橘芒散了開來。

就著燭繼續寫作文，“……回到原點，如同塵歸塵，土歸土，這不僅是大自然的法則……”

快寫到結尾了，睡意也越來越沉。

終于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一樓的落地鐘敲了十二下，鐘聲在黑夜里幽幽回，原本歪著腦袋休息的鳥兒突然驚般從書架上跳下來。

輕微的“砰”一聲，燒到一半的蠟燭被撞得應聲而倒，畫冊上頭頂羊的牧羊的笑容映在一片橘紅的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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