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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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氣涼，穿件外套，十分鐘后在門外等我。”

那邊只有局促抑的呼吸聲。

“阮眠，冷靜下來，能做到嗎？”

“……能reads;。”阮眠從涼意滲人的地板上起來，又加重語氣重復一遍，“能。”

那邊低低“嗯”一聲，結束了通話。丟下手機，匆匆進浴室換掉睡，又在外面加了一件薄外套，這才關門下樓。

客廳里，王佳心還趴在沙發上啜泣，應浩東卻不見人影，估計是又出去外面找人了，阮眠剛才依稀好像聽到汽車發聲，腳步沒停，直接開門出去。

夜的涼意撲面而來，忍不住裹了外套，在外邊站了幾分鐘，不遠就有一道車燈打過來，泛著寒的車子穩穩在路邊停下，連忙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后座。

齊儼練地打著方向盤，將車子調個頭，沖進夜中。

他從后視鏡里掃了一眼，小姑娘鼻尖紅紅的，黑長的睫輕輕地著，一下一下，仿佛在他心里，忽然抬起頭，清澈眸底的無措便毫無遮擋地映他眼中。

“我們要去哪里，直接去火車站找嗎？”

想告訴他，火車站附近基本上能找的地方應該都被父親和他的朋友們找遍了，何況這又是三更半夜……

齊儼面沉如水地直視著前方，聲音沉穩，“我們先去見一個我的朋友，他會有辦法。”

他會有辦法。而不是他應該有辦法、他可能有辦法。

這個男人給的是一個肯定的答案，一如那種無助無依的時刻，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毫無疑問。

阮眠心里莫名篤定，他是無所不能的，任何棘手的事對他來說都仿佛淡如指間煙霧。

所以只要相信他，相信他就好，定了定心神。

大概一個小時后，車子開進城中村，過了一道石橋后在一個小院落前面停了下來。

這靜引起附近連綿起伏的狗聲，一波蓋過一波。

好一會兒后才有一個男人從屋里鉆出來，阮眠湊到車窗邊看，只覺得那人個子很高，板寸頭，走近才看清他穿著背心和短，連濃郁的夜都遮不住他滿的氣。

該不會是地頭蛇那樣的人？阮眠猜想。

高遠直接拉開副駕的門坐進去，先找了瓶礦泉水擰開仰頭灌了大半，晚上和一幫兄弟去吃燒烤，小老板娘對他有那麼點兒意思，一邊烤著東西一邊臉紅紅地和他搭話，他覺得有趣便多逗了幾句，倒是沒注意往串兒上撒了一次又一次的辣椒……

“齊哥，要不是事先知道要找的是個小孩，我簡直要懷疑丟的是你心尖尖上的寶貝兒了。”

畢竟大半夜的親自過來，高遠知道這人子，要不是真的在意進心里的人，還真的勞不了他一手指頭。

“喲！”他這才看到后座還有個小姑娘，“還藏了個小人，該不會是你的小朋友吧？眼可真夠好的啊……”

阮眠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額前垂落的頭發，蒼白的臉上勉強出一笑意來。

高遠著下，嘖嘖兩聲，這小模樣真是我見猶憐，他印象中齊儼邊幾乎沒有過人，那麼這小姑娘和他是什麼關系？真是捉不。

“況怎麼樣？”

“放心，只要人還在z市，不管是活的還是……”

齊儼一個涼涼的眼神遞過去，他立馬拍口，“保管能找到reads;！”

“只是時間可能要長一點，這每天丟的孩子多了去了，又不知道小孩長啥樣，排查起來費時間……”

“我有他的照片！”

阮眠從包里翻出一個相框遞了過去。這是出門前在客廳拿的，總覺得帶上總會有用。

“聰明的孩！”高遠里氣地朝打了個響指，“這樣一來就好辦了。”他從兜里出一部屏幕摔蜘蛛網的手機，對著相框拍了張照片，發到微信群，又發了一條語音，“兄弟們，眼睛都給我睜大了！要找的小孩就長這樣，比這高的矮的胖的都不行，一定要國產原裝的！早點找到人，回家還能繼續摟著熱乎乎的老婆睡覺，行起來，gogogo！”

他的破手機像搐了一樣震起來，一連收進來幾十條回復。

“小妹妹，這小孩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弟弟，”阮眠輕聲答他，“還有，我阮眠。”

“喔~”高遠惡趣味地拖長聲音，故意大著舌頭說，“綿綿？好名字啊！”

齊儼沒搭理他。

阮眠也沒心去糾正他，問出最關心的問題，“真的一定能找到嗎？我聽說那些人販子……”

說不下去了，轉頭去看窗外，慢慢把眼底的氤氳蒸掉。

聽潘婷婷提起過，那些人販子可可惡了，拐了小孩立馬就帶到別的城市去，離得越遠越安全，這些被帶走的孩子，大部分都賣給一些偏僻地區的人家，從那以后就再也回不來了，得給那些買他們的人當一輩子的兒子。另一部分不是打折手腳被趕去街上乞討，就是被挖了心臟……

小啞又不會說話，沒正式上過學，連字都認不全，更不要說寫出來……

他此時會不會嚇得一直哭？

那道總是帶著期待的眼神一直在阮眠眼前晃，那些被刻意忘的畫面也清晰浮現：他總是小心翼翼地想討好，姿勢擺得那麼低，他會在應浩東要打的時候站出來保護，他會給留一塊蛋糕，他在紙條上“”姐姐……

如果，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會對他好一點，更好一點，哪怕他是那個人的兒子。

車子進市中心，副駕的人早已歪頭睡了過去，還不停地打著呼嚕。

一道微啞的聲音從呼嚕聲里穿了出來——

“阮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送我一幅畫？”

“記得。”

“它什麼名字？”

阮眠許久才從中輕輕抖出兩個字，“希。”

那道彩虹，是希。

“嗡嗡嗡”的震聲又打破靜寂，高遠抓了抓鳥窩似的短發，接通電話，那邊很快有道中氣十足的聲音跳出來，“遠哥，有消息了！”

阮眠驚得從座位上站起來，腦袋撞到了車頂，可顧不上那麼多，扶著座椅湊過去聽，一顆心之前反復地在冰水里泡了又泡，連都幾乎停止不了。

呼吸輕輕的，臉上的白得幾乎剔，只有那雙水被濯洗過的眸子，又黑又亮，齊儼看一眼又收回視線reads;。

“臥槽！上兄弟們，咱一起過去把他的窩給揣了！”

他說完才覺得這樣有些不妥當，捂住手機，“這事你是打算用明面還是私人的方式解決？”

齊儼眉間俱是冷，邊卻有著淡淡的笑意，“你覺得呢？”

“得嘞！”高遠又對那邊說，“那就意思意思先卸掉一胳膊再說，什麼！這混蛋還想逃？也卸一只下來……”

阮眠聽他把這話說得跟吃家常便飯似的，想來背景一定不簡單，忍不住心底陣陣發怵，從小到大生長環境比較單純，還是第一次和這樣的人接。

但一想到他是來幫自己的，就沒那麼怕了。

這世上有人披著壞人的皮，心里卻住著個好人，也有很多人用一張好的皮囊裝裹自己，心卻極其的骯臟黑暗。

他是好人，他的朋友一定也是好人。

“綿綿你先把耳朵捂起來，最好眼睛也捂住，哥還在嚇唬人呢，被個小人一直盯著會害，在兄弟們面前失了威嚴可不好。”

的心本來就因為知道有消息了而松了不，被他這樣一逗忍不住彎了彎角。

高遠樂了，得意地朝旁邊的人一揚眉，意思很明顯：哥們你也學著點，這才是正確的哄人方式，當然小姑娘就更好哄了。

齊儼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等到了城西的某間出租屋，看到躺在地上不停“哎喲”`的男人，阮眠才知道高遠口中所謂的“嚇唬”絕不只是說說而已，不過此時并不關心這個，目焦急地到去找。

屋子很小，家又又破，幾乎一覽無余，可并沒有看到那個小小的影。

一個染了一頭黃發的年輕男人走過來，畢恭畢敬地遞了一支煙，“遠哥。”

“這都什麼節骨眼了，還什麼煙，人呢？！”

小黃說：“小孩一看見我們踢門進來，嚇得躲到床底下去了。”

高遠直接朝他腦門上來了一下，“又不是混黑社會的，做事就不能溫點？”

小黃被訓得有些無辜，努努，剛剛也不知道是誰把人手腳當木頭一樣說卸就卸。

阮眠早已彎腰趴在地上，視線探進去，果然看到床底角落有一團瑟瑟發抖的黑影，的心又鈍鈍地疼起來，“小……”

從來沒有過他的名字。

“是我。”

“我是阮眠。”那團黑影了一下，頂得床板都開始。

雙眼適應了黑暗，阮眠已經約能看到那雙清亮的眼睛，朝他出手——

“我是姐姐，”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來……接你回家。”

手心里有一只的小手搭上來，小心翼翼的，把它握住，地握住，手心滿是汗，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下一瞬間，懷里突然有重重的重量撞上來，阮眠險些被撲倒在地上，站在后的齊儼眼疾手快地彎腰扶住。

應明輝用力抱住，又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了一遍，又看一遍，是姐姐，真的是姐姐reads;！大顆大顆的淚不停地流下來，臉上沾的黑灰被糊一片，模樣有說不出的可憐和委屈。

阮眠的服很快被他哭一片，他的頭，“不怕不怕，沒事了，沒事了啊……”

聲音都在抖，其實自己心里也怕，后知后覺地怕。

高遠訓完小黃走過來，“剛剛我把況大概了解清楚了，也幸好我們來得及時。這人平時在火車站附近乞討，其實是在暗地里相人，有時還直接帶著買主去相，下手對象大都是獨自帶著孩子外出的人……落他手上的孩子不下十個，都是提前談好價錢的，當即就送走。這小孩……”他聲音低了些，“因為不會說話，價錢談崩了，所以才耽誤了些時間，不過我聽說下一個買主也已經找到了，準備等天亮就送過去。”

“你看這事該怎麼理？”

齊儼看了看抱一團的兩姐弟，淡淡道，“報警吧。”

高遠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兩個人都不適合出面解決這件事。

幾分鐘后，一行人離開出租屋，高遠坐小黃的車走了，天還沒亮，東方泛著一團魚肚白，齊儼準備先把姐弟倆送回家。

阮眠幾乎一夜未睡，上了車就開始犯困。

應明輝則是真的累壞了，又經歷過一場驚心魄，此時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從抱上阮眠那刻起就再也沒有松手，也不肯給除了以外的人，阮眠只好把他抱在懷里睡。

漸漸地，兩道平緩的呼吸聲織在一起。

齊儼無聲地笑。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手機開始輕微地震起來，他別上藍牙耳機，那邊卻久久沒有人說話。

他皺眉，“常寧？”

“噢，沒什麼重要的事，”常寧的聲音聽起來像天上的涼月一樣，不帶任何的□□彩，“我只是想通知你，你上次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這一番刺出去的話沒有得到回應，常寧心里早已按捺不住了，他本來就是藏不住事的子，拼命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冷淡一些，“我最近才聽說，原來你這次回國的目的是收購圣科醫院？”

齊儼面依然沒有起毫波瀾。

“怎麼？”常寧冷笑了一聲，“看在我們差不多二十年的份上，到時給我弄個院長當當？”

他一字一字、不無諷刺地說，“兄弟嘛，不就應該這樣？我們一起聯手把圣科醫院、把你爸這大半輩子的心一舉摧毀了，想想就覺得很刺激呢。”

綠燈了，那邊也掛斷電話。

齊儼難得愣了幾秒，正準備啟車子，斑馬線上突然躥出一輛賣早餐的三車要橫過馬路，前面的貨車司機猛地來了個急剎車，“我靠！”

阮眠也被突然而至的尖銳鳴笛聲驚醒，幾乎同時有個聲音也傳了過來，“沒事。”

那道清冷的聲音帶著讓人安心的質，又閉上眼重新睡。

睡意漸濃中，模糊又想起那個男人說的話，之前心里裝著事兒沒心思聽，聽了就從耳邊過，現在事妥善解決，才反復從中咀嚼出一甜的滋味來。

小朋友……哎，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