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午開會，下午領軍訓用品。

忙了一整天，夜里還得收拾行李，整理各自的狹小領域。

趙泉泉從廁所出來，無意中撞到蘇洋的行李箱，箱子紋不，倒把撞得不輕。

捂著膝蓋嘶了一聲，“蘇洋你裝了一箱子磚頭來”

蘇洋一邊開箱一邊說：“我媽說軍訓能把人曬一層皮，往我行李箱里塞了一大堆防曬霜、護品什麼的。”

箱子開了，趙泉泉眼睛都直了，“我天，神仙水”

隨著蘇洋翻那堆瓶瓶罐罐的作，簡直要哆嗦起來了眼霜是雅詩蘭黛的，護手霜是蘭蔻的，防曬是資生堂的，神仙水是全套最大瓶的

趙泉泉看看護品，又看看蘇洋，肅然起敬。

呂藝在一旁整理柜，隨便掃了眼，“你也用小棕瓶啊也不知道是網上吹得太神了，還是它不適合我，反正我用了半瓶也沒啥用，還長了不脂肪粒。”

趙泉泉的視線又落在呂藝那。

書架上沒書，倒是擺好了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耳能詳的英文標簽，價格絕對不比蘇洋這邊的低。

收回視線，看了眼自己桌上那三瓶百雀羚，不吭聲了。

最后又忽然想起什麼，趕往路知意那掃一眼。

路知意的行李得可憐，十來件服往柜里一掛，幾本書擺上書桌，別無他。

趙泉泉在桌面上搜尋半天，才看見角落里那只不起眼的白圓罐。

不是吧

一頓，懷疑自己眼花了。

目沒能從小罐子上移開，最后沒忍住問了句，“知意，你用的啥護品”

路知意對們說的牌子都不太悉，頂多在廣告里聽過，當下回頭看了眼自己的“護品”。

“啊我”

搔搔頭，說：“春娟寶寶霜。”

正在掛服的呂藝手里一頓，整理箱子的蘇洋也是神一滯。

然后一寢室的人都笑起來。

蘇洋：“巨嬰啊你，這麼大人了還在用寶寶霜”

路知意臉不紅氣不，“好的啊，我從小用到大，便宜又好用”

趙泉泉和呂藝都沒說話了。

前者看了眼自己的百雀羚，覺得順眼很多。

后者忙著掛自己那足以塞滿一整個柜的服，上穿的也是件致又考究的綢睡。

一個人的出生與家境，其實往往三言兩語、幾件什就能勾勒出來。

城里長大的孩子錦玉食，而是山里的孩子，無緣琳瑯滿目的名牌護品。

大家各自埋頭忙著，氣氛霎時安靜下來。

蘇洋看了眼兩手空空沒事干的路知意，頓了頓，起去廁所洗了把臉。

出來時，往路知意桌前一站，拿起那只白小罐子。

“來，讓我試試你的寶寶霜到底有多好用。”

路知意：“你說真的”

然后就看見蘇洋擰下蓋子，沾了許，一邊往臉上抹，一邊嘖嘖稱奇，“還懷舊，我上兒園的時候我媽也給我用的這個。”

“好像真潤。”

“頓時覺得自己真他媽是個寶寶哈哈哈，明天我也去買一瓶。”

一寢室的人都笑起來。

睡前，路知意去關窗。窗外樹影幢幢，冷月高懸，仰頭多看了一陣。

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盆地平原，沒有冷磧鎮的高山，也沒了環繞山間影影綽綽的云霧。遠是萬家燈火，朦朦朧朧，則矣，可人造到底比不上漫天星輝。

從前在福中不知福，如今才開始掛念。

關了窗，滅了燈，回，蹭蹭爬上床。

頭那邊，蘇洋正開著手機電筒抖被子，抬頭看見的手，說：“可以啊路知意，就跟猴子爬樹似的，你怕是練過什麼神功吧改天教我幾招”

路知意說：“家傳絕學，謝絕外傳。”

蘇洋：“猴子爬樹也能是家傳絕學，蹬鼻子上臉”

路知意鉆進被子，閉眼時笑了。

其實，這里的夜也好的。

隔日，軍訓開始，新生們正式踏地獄模式。

這一屆的飛行技學院只有兩個生，蘇洋和路知意，于是兩人理所當然被編了其他學院的營，第四營。

巧的是，趙泉泉也在四營。

于是326的四人，除呂藝在第六營外，其他三人都匯合了。

都說男人是泥做的，人是水做的，教是水泥做的這話一點不假。

至第一天眾人剛剛集合完畢，教就給們來了個下馬威。

一群孩子穿著迷彩服，懶懶散散站在早晨七點的初下，包里揣著手機，腳邊擱著飲料和礦泉水。

教看起來也不過二十開頭，站在人群前方，四下掃了一眼，“來干什麼的”

眾人不明所以著他。

他又扯著嗓門兒吼了句：“問你們話，你們是來干什麼的”

三十個人一驚，異口同聲答道：“軍訓”

教眼神一沉，“軍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秋游來著怎麼著，口是吧，還個個腳底下擺瓶水”

“”

“要不要我再給你們弄個架子烤點”

有人沒忍住，笑起來。

教眼睛一瞪，咆哮：“誰在笑”

全場雀無聲。

軍隊里紀律嚴明，逢問必答。

教又扯著嗓門重復一遍：“問你們話，要不要給你們弄個架子烤點”

眾人蔫蔫地回應：“不要”

“都沒吃飯大點聲”

“不要”震耳聾的尖嗓門兒。

教指指后的鐵網，喝道：“全給我把飲料扔過去”

一群生們忙不迭彎腰撿水，朝著場的鐵網墻邊扔過去，瓶子撞在網上、落在地上，悶響不斷。

趙泉泉嘀咕了一聲：“好兇啊。”

隨即把手里的可樂朝鐵網重重一砸，哪知道用力過猛，可樂竟然飛過了鐵網，以一道優的拋線落在了網那邊的第二運場。

巧的是，那邊有人在鍛煉。

起初路知意也沒仔細瞧，只在來場集合的時候瞥了眼，有兩個人在鐵網那邊運，一人站著不，一人反復做下蹲。

如今這可樂被趙泉泉一下子扔過了鐵網

duang的一聲，結結實實砸在那人背上。

男生個子高，穿著藍連帽衛，被砸得悶哼一聲，雙手撐地才勉強穩住形。

下一秒，霍地站起來。

捂著背回頭找兇手。

趙泉泉“啊”了一聲，條件反往后一躲。

路知意反應慢半拍，撲哧一聲笑出來，目落在那人上笑容一滯。

等等。

這，這不是

&n

bsp;小時候學語，陳聲問老師：“多事之秋為什麼是多事之秋，不是多事之夏，也不是多事之冬”

老師憋了半天，解釋說：“秋只是一個泛指，它可以是春天，也可能是夏天和冬天，可以是任何一個不安的時期，并不是說不安的都是秋天。”

陳聲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意。

直到二十一歲這年的秋天，有人醍醐灌頂，令他茅塞頓開。

多事的，還真他媽是秋天。

好端端上臺發個言，底下的新兵蛋子不配合，他剛說了上句，他們就補全了下句。

行，那就即興演講。

結果他苦口婆心燉了鍋湯，一番肺腑之言換來書記一頓好批，外加三千個下蹲。

行，蹲就蹲，沒在怕的。

六點半起來做早，三千米跑完，立馬被趙老頭拎到第二運場做下蹲。

哪知道天降可樂，砸哪不好，偏偏砸到腰。

男人的腰有多重要，生活時才知道。

他狼狽地起回頭，去找罪魁禍首。

目越過鐵網，落在第一運場，那里的一群新兵蛋子在軍訓。他逮著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兔崽子，他

下一秒，視線一頓。

鐵網那邊，紅的塑膠跑道在太底下熠熠生輝。

一群綠油油的新兵蛋子左顧右盼，唯有第一排中間那個，直勾勾盯著他，角帶笑，扎眼得很。

他多看兩眼。

呵，不止扎眼，還眼。

陳聲來氣了。

行啊，不就上針鋒相對了幾句嗎敢那高原紅擱這兒等他呢

他彎腰撿起那瓶冒著氣泡的可樂，回頭跟書記說了句：“您等我下。”

書記沒回過神來，“上哪兒去腰沒事吧”

陳聲不說話，繞過通道，往旁邊的場走去。

幾乎是看見他朝這邊走的一瞬間，路知意就知道，出事了。

回頭看趙泉泉，卻發現趙泉泉躲在自己后。

“他好像認錯人了。”路知意提醒。

趙泉泉見來者不善，有些心慌，“我不是故意的”

路知意點頭，“這話你該跟他說。”

那頭的男生握著可樂，越過場，徑直走到教旁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期間還指了指。

路知意回頭再看一眼趙泉泉。

趙泉泉低著頭，不說話，臉發白。

然后，那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停下腳步。

人群是面朝東方的，初升的朝懸在半空，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而此刻，伴隨著他的到來，投在路知意面上上的日，被他完全隔絕開來。

以為自己已經很高了，畢竟生在南方，人均海拔有限，而從小到大都在同齡人里鶴立群。路雨還經常笑話，說高原上充沛，曬得跟青稞似的瘋長一氣。

可那人竟然還是高出一個頭來，居高臨下看著。

趙泉泉不吭聲，路知意只能張替自己解釋。

“我”

服后擺被人猛地一拉。原來是后的趙泉泉，哀求似的拼命拉的角。

頓了頓，路知意又閉上了。

再開口時，說：“對不起。”

一旁的蘇洋回頭看了眼趙泉泉，眉頭一皺，趙泉泉低頭，假裝沒看見。

陳聲拎著可樂站在那，面無表，“路知意，是吧”

路知意：“是。”

他瞇眼，一字一句，“看不出啊，報復心還重”

“我不是故意的。”

“你猜我信不信”

路知意：“”

不信。

眾人都看著這一幕。

陳聲拎著可樂，干脆利落朝場側門一指，“出去談。”

路知意沒出聲，最后回頭看了趙泉泉一眼。

趙泉泉咬下，站那沒。

蘇洋推一把，還是不。

路知意沒說什麼，收回視線，跟在陳聲后走出場，停在臺階下。

陳聲扭頭看，“有什麼話，在這一并說了吧。”

路知意：“”

想了想，說：“剛才已經說了一遍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事不是做的，歉倒得不夠誠懇。

陳聲笑了一聲，“我是說，你有什麼不滿，在這全發出來，免得下次我一不留神又被襲。可樂倒還砸不死我，萬一有人喪心病狂丟煤氣罐什麼的”

很有想象力。

路知意：“我沒那麼無聊。”

“是麼。”

氣氛有片刻凝滯。

眼前的男生個子很高，雙手在衛口袋里，漫不經心站在那，看的眼神談不上友好。

他不是個會掩飾緒的人。或者說，他看上去自大狂妄，從來就沒打算要掩飾自己的想法。路知意幾乎能輕易看明白他的念頭，所有想法都清清楚楚擺在臉上。

他看著的高原紅，很輕蔑。

他掃過極短的發，面不屑。

每一句話都出不耐煩的信號，似乎覺得跟說話是浪費時間。

頓了頓，說：“是。我對比我發達的小白臉沒什麼興趣，所以你大可放心，除非我想不開，否則絕對不會跟你產生集，引起你的注意，不管是用可樂，還是什麼煤氣瓶。”

優越慣了的人，總以為所有人都在不余力圍繞他轉。

替趙泉泉最后一次道歉，“對不起，今天的事是個意外，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

“我還有軍訓，先走一步。”路知意轉走了。

陳聲沒見過這麼猖狂的人。

砸了人，道歉毫無誠意就算了，還反過來罵他。

因為那句小白臉，昨晚他已經被寢室里那三個畜生嘲得喪失自尊，今天居然又來一遍

臺階上，姿筆直的高個生穿著軍綠制服往上走。

后忽然傳來他的聲音，“路知意。”

不疾不徐，一字一頓。

路知意腳下一停，回頭，還沒看清他的人，就見一道影當空襲來。下意識閃躲，一個趔趄撲在臺階上，可那玩意兒還是咚的一聲撞在腰上。

那瓶可樂已經是第二次充當了，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手邊。

這一砸力道不大，驚嚇為主。

驚魂未定，爬起來就回頭看。

準頭極好的男生立在臺階下，笑容滿面看著，不不慢說了三個字：“扯平了。”

然后他轉走人，右手懶洋洋舉到半空，比了個再見。

路知意：“”

這個人

怒吼一聲：“你他媽不稚”

陳聲頭也不回，瀟瀟灑灑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