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春節還沒過完, 開學日就來了。

朋友圈里一群苦不迭的人，個個哭天搶地。

趙泉泉發了張尸圖, 配文：年輕的心靈無安放。

路知意在回程的大上, 想了想，回復：敢問一句，請問你的安放在何

蘇洋很快冒頭：一般說來, 都安放在殯儀館。

趙泉泉：

路知意在大上笑了一朵狗尾花。

剛開學的第一周，一眾學生忙著收拾寢室，等待教務發下來的課表，基本上無所事事, 早晚也暫時還沒開始進行。

路知意有點頭疼。

臨走前, 路雨將家中自制的臘和香腸蒸了, 去店里真空包裝好, 讓路知意拿到學校和室友一起吃。

最末又單獨準備了一份。

“你不是說這次放假是高年級的師姐送你回來的嗎人家大老遠開車來這，多不容易。這個你拿去給人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也是一點心意。”

路知意怕小姑姑多想，之前謊報了陳聲的別。

如今拿著這一袋沉甸甸的心意，就跟燙手山芋似的。

雖然是初春，蓉城還未回暖, 但煮的香腸臘也不能久放。

返校的第二日, 給陳聲發微信：“在學校”

陳聲：“在。”

“能出來一趟嗎有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

頓了頓, 含糊發了句：“高原土特產。”

陳聲：“”

下一條：“時間, 地點。”

最后約好, 晚上八點場見。

之所以約在場，是因為月黑風高，不易被人看見。就算被人看見，那也可以說是運的時候見了。

路知意想得多，畢竟陳聲是風云人，跟他扯上關系

想起校慶那天他站在臺上，隔壁空乘學院那撕心裂肺的吶喊聲，頭皮一陣陣發麻。

七點五十，路知意正準備出門時，趙泉泉忽然拉起肚子來。

跑了好多趟廁所，腳都了，拉住路知意，“知意知意，幫我買點藥回來行嗎”

路知意一愣，“現在”

看臉蒼白，腳下虛浮，趕點頭，“行，那你在寢室歇會兒，我下去給你買藥。”

寢室斜對面就有家藥店，跑一趟也不麻煩。

麻煩的是，和陳聲約好八點見。

路知意一面朝藥店走，一面給陳聲發信息。

“你出門了嗎如果沒出門，先等等，我室友拉肚子，我去給買點藥，買完再去場見你。”

幾秒鐘后，陳聲回復：“我已經在場上了。”

路知意：“”

立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等我一下，我盡快。”

跑著步去藥店買藥，又急匆匆跑回來。偏偏趙泉泉躺在床上渾發，沒有力氣，也不忍心就這麼一走了之，又給倒上熱水、沖好藥，伺候著喝下去，這才拎起桌上那袋食往場飛奔。

陳聲已經在那等了二十分鐘。

他一向不是個習慣早到的人，但今天約好了時間，還沒到八點他就頻頻看表。

凌書湊過來，“干嘛，有約”

陳聲角一彎，“嗯，有人給我帶了土特產。”

“誰啊又是神追求者”

陳聲這張狂的子，出眾的能力，再配上這樣一張臉，生們從來都是趨之若鶩。凌書已經見慣不驚了。

不過這回

“哪個的這麼有創意不送手表錢夾什麼的，居然送土特產。”凌書不自慨一句，“這得是多想引起你的注意，才想得出這種套路”

陳聲扯扯角，“路知意。”

凌書一愣，“路知意”

下一秒，拍拍腦門，記起來了，“哦，小紅啊”

賤兮兮湊過來，“咦，小紅為啥只給你帶土特產啊按理說不打不相識，我和才該患難見真啊。”

陳聲扯了扯角，“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做人規矩，也沒被人拿鋼管打鐵拐李吧。”

凌書：“”

離開寢室，陳聲慢悠悠走到場上，站定在跑時他等候大家的地點，看了看表，七點四十九。

然后就收到路知意的微信，說要遲點到。

他只好站在原地等。

剛開學，場上鍛煉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三三兩兩從校外步行街歸來的人，途經場回宿舍樓。

陳聲立在路燈下，高高的個子，筆直的姿，穿件淺灰大，干干凈凈站在那。

燈在他上染了一層淡淡的金，而他低頭看手機，姿態閑適。

過往的人頻頻側目。

但側目歸側目，也并沒有人敢真的上來搭訕。因為這位賞心悅目的人，好看是好看，但偶爾抬頭掃視一眼，臉上分明寫著四個大字：生人勿進。

他在等人。

直到兩個生從他面前經過，其中一個突然停了下來，鼓起勇氣走上前來，“嘿，陳聲”

陳聲一頓，視線從手機上移到那人上。

他記憶力很好，不說過目不忘，至看過的人或總會有印象。

眼前的人眼的。

略一思索就記起來了，上個月在商場一層見過面。

然而陳聲頓了頓，淡淡地開口問了句：“我們認識”

生：“”

路知意走到場時，大老遠就看見了陳聲。

本來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著要去見他，可跑到一半，看見他和誰面對面在說話，又放慢了腳步。

又走近了些，終于看清他面前站的人了。

一頭燙染過的長卷發心打理過，松松散散披在肩頭。這麼冷的天就穿了件單薄的大，里面是短與。下是，短靴，相當致。

路知意繞了繞，從場邊上往那走，停在離陳聲十來步遠的地方。他背對，并不知道就在那。

生仰頭笑著問：“你忘了上個月我們在群廣場一樓見過，你還買了蘭蔻的手霜。”

路知意一愣。

蘭蔻的手霜

陳聲見沒有要走的意思，頓了頓，說：“是嗎沒印象了。”

唐詩：“”

他這態度，是萬萬沒想到的。

自從在商場偶遇之后，最近時常想起陳聲。

從前遠遠看著，欣賞分居多，而今既然已經打過照面，有的小心思就開始蠢蠢了。最近一直在聯系人，看看有沒有能和陳聲搭上線的可能，前幾天才幾經周折和陳聲的室友韓宏認識了。

當然了，這過程也是曲折，先是從班上的同學a那知道了韓宏與陳聲是室友關系，而同學a和韓宏是高中同學。唐詩先請同學a吃飯，然后又讓同學a以敘舊為由，約韓宏吃飯，自己當然就以偶遇為由，半路加了。

總之，千方百計想和陳聲有點集。

唐詩長得很漂亮，從小到大只有別人暗的份，鮮有求而不得的時候。

可陳聲不把放在眼里，那次在商場偶遇就看出來了，他對連正眼都懶得給一個。這對唐詩來說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不大服氣，可在這種好勝心下，也清楚自己對他的覺，有一點像是怦然心。

餐桌上，一臉驚喜地對韓宏說：“你，你和陳聲是室友”

下一秒，又有些害，“也談不上認識，只是見過幾次。一次是運會，一次是校慶，上個月也在商場偶然遇見，還巧的。”

最后紅著臉否認，“沒有，我沒有喜歡他。他連我是誰都不記得”

直男哪里懂得孩子的小心思和套路呢一頭栽了進去，還有竹地拍拍脯，“放心吧，這事包在我上。萬年單狗也是時候單了。”

遂又一次有了今日的偶遇。

唐詩知道他與人約在場見面，心打扮一番，前來見面。

可陳聲的態度還是那樣不冷不熱。

亦越戰越勇，假意沒聽出他的冷淡，只落落大方笑著說：“好吧，我還以為我的名字好記的。那我再介紹一次好了，我唐詩。”

一笑，兩只小梨渦就了出來，煞是可。

眨眨眼，再補充一句，“唐詩宋詞的那個唐詩。”

昏黃路燈下，漂亮的姑娘笑著他。

都說手不打笑臉人，可陳聲偏偏是個心狠手辣的家伙，不解風，也不憐香惜玉。從小到大，對他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個個都給好臉，個個都以禮相待，只會人誤會，耽誤彼此更多時間。

他低頭打量了唐詩片刻，那直截了當的眼神人面上發燙。

唐詩正小鹿撞，就聽見他說了句：“好的，我知道了。”

心里一喜，覺得這一次他肯定能記住的名字了。

然而下一句卻變了毫無人味的逐客令：“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先走了，我在等人，不太方便閑聊。”

不遠的路知意都快笑出聲來了。

這人到底懂不懂什麼做人世故

唐詩錯愕地站在原地，徹底說不出話來。

面前的男生一如既往的好看，面容清俊如庭中月，每一個眼神作都令人目眩神迷。可他很是冷淡地盯著，眼神里沒有毫溫度。

從未到過這樣的待遇，至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但凡主示好，不管男男都很給面子，不說寵若驚，至以禮相待。

屈辱，不解，困，失。

復雜的緒涌上心頭。

想走，可到底是攥了手問了句：“我有哪點惹人討厭嗎”

陳聲看一眼，“沒有。”

“那你，那你為什麼”說不出下文，仿佛一旦出口，就是對自己的一種辱。

陳聲問：“我怎麼了”

唐詩咬了咬，“為什麼半句話都不愿意和我多說”

陳聲冷靜地看著，“我為什麼要和你多說”

“”

“非親非故的，我又有事在，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和你多說幾句況且，剛才的談話容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平白耽誤彼此的時間。”

夜正濃，場上有人跑步，有人過路。

陳聲站在路燈下，平靜地陳述著事實，傷人的事實。

唐詩用力攥著手心，指尖都發白了，最終沒能說出一個字來，扭頭就走。

幾步開外，的好友等在那里，憂心忡忡地追上去，著的名字。

陳聲也沒打算追上去，只是低頭看了眼手表，都八點二十七了，人呢

遲到了整整二十七分鐘

他不耐煩地抬頭巡視一周，猛然聽見背后有人在低聲笑，回頭一看，嗬，靠在鐵網那的，可不正是那姍姍來遲的高原嗎笑得一臉蠢樣。

他沒好氣地說了句：“笑什麼笑”

下一刻，不耐煩地抬手，“干站在那干什麼既然早就來了，為什麼不過來”

他并沒有看見，扭頭離去的唐詩聽見了這邊的靜，忽然間頓住了腳，猛地回過頭來。

眼前這一幕格外刺眼。

那個前一刻還冷冰冰的男生，頃刻間展出了除卻疏離之外的緒，哪怕看起來不耐煩，卻稔地朝不遠的生揮著手，讓到跟前去。

生走到了他面前，拎起一只塑料袋，笑遞給他，“喏，我小姑姑親手做的香腸和臘。”

“給我干什麼”

“吃啊。”仿佛他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陳聲：“我是說，無功不祿，為什麼給我這東西”

“你有功啊。你之前送我回家，小姑姑記在心上的，說這雖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也是一點心意。”笑瞇瞇站在那，末了再加一句，“而且朋友之間送點土特產，你來我往，很正常啊。”

又來了

天化日朗朗乾坤，又說什麼朋友不朋友

不麻啊

他接過那袋子，沒好氣地說：“誰是你朋友啊”

“你啊。”

“我可沒把你當朋友。”

“是嗎”

路知意從口袋里出手機，開始翻微信記錄，然后一字一句念給他聽，“鞭炮聲聲迎新春，年年有余年年樂，新年快樂，朋友們這不是你發的嗎”

“”

陳聲：“我那就是客氣一下，群發短信不要當真。”

“是嗎不好意思我當真了。”

兩人你來我往，上都不饒人。

可唐詩站在不遠，清清楚楚看到了陳聲眼里的笑意。

長得漂亮，高中就早過，亦分得清男生看的眼神里都有著何種緒，比如傾慕，比如自卑，比如躍躍試，比如驚艷。

而此刻的陳聲與前一陣的陳聲截然不同。他看似不耐煩，眼里卻分明寫滿了包容與耐心。

目落在路知意上，唐詩只覺得心臟一陣。

那生一頭短發，剛好齊耳，皮不白就算了，面頰上還有兩抹淡淡的紅，穿一樸素到有點土氣的棉與牛仔，半點妝都沒化。

這樣的人丟進人群里，要不是臉上那兩團高原紅，找不出來。

他喜歡

喜歡哪點

冷風吹在面上、上，為他特意穿了雙單薄的，如今凍得都快麻木了。

唐詩一不站在原地，聽見好友齊珊珊低聲說：“走吧，唐詩，他就是個不知好歹的家伙，別看了。”

問齊珊珊：“你覺得那生好看嗎”

齊珊珊：“”

“比我好看嗎”執意要問出個結果。

齊珊珊趕搖頭，“本沒法比。”

目又一次落在陳聲上，唐詩心里簡直冰天雪地，“那他為什麼對笑那個樣子我哪點不如”

土特產。

這個年頭還有人送男生土特產。

香腸加臘，真是笑掉大牙。

眼睜睜看著陳聲和路知意并肩離開，路知意在看見時，微微一頓，有些不自在。反倒是陳聲，目不斜視走遠了。

一口整齊漂亮的牙齒都快咬碎了。

那頭，路知意問陳聲：“你怎麼這樣跟人說話”

“哪樣”

“完全沒有禮貌可言。”

他笑了笑，“難道我對你很有禮貌”

“”說的也是。

路知意回頭看了眼，漂亮姑娘站在那一不，看樣子很傷。

看了陳聲一眼，不解，“你看不出人家對你的心思看著你又是臉紅又是含帶怯地笑，你就不能好好跟人說話”

“就是看出來了，所以才不能好好說話。”

路知意一愣。

側，年輕的男生側頭看一眼，“既然看出人家對你有意思了，還耐著子好好說話，這不是存心給人錯覺，人越陷越深”

“可你說話也太傷人了吧。”

“是嗎”陳聲笑得懶洋洋的，“可我覺得，明明對沒興趣，還道貌岸然對人好，這才傷人。”

路知意一愣，抬頭看他。

漆黑明亮的眼睛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樣子還是張狂得要命，可刻薄的言語下，總是可以窺見一點善良的端倪。

笑起來，嘆一句：“還好我對你沒意思。”

陳聲一聽，眼睛就瞇起來了，“什麼意思”

“要不然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上哪找人帶我去基地復習也沒人肯送我回高原了。”

話是這麼說，但聽起來總是不大舒服。

陳聲沉著臉往前走，都到宿舍樓下了，才冷冰冰說了句：“難怪送我土特產，一早就謀劃好了要盡其用。”

他掃了路知意一眼，“貨真價實的塑料友。”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留下路知意莫名其妙站在原地，這人，莫不是吃錯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