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曜神平靜，平靜得林城吸冷氣：“嘶——”

蘇曜喝了口酒。

“陛下，這臣不明白啊。”林城眼含驚異，“陛下既知是……是先帝的人，又覺來路不明，那為什麼……”

為什麼上了心？

蘇曜扯了下角：“原本想殺，后來發覺舍不得殺，留著就留著吧。”

“……”林城憋了半晌，“可先帝……”

“那個老東西。”蘇曜蔑然，“朕既不在乎他，又何必在乎他睡過誰？”

林城啞然，搖頭：“臣真是不明白陛下。”

“無所謂啊。”蘇曜嗤笑，語畢執壺，給他添了些酒，“不過你既查了，查到什麼，不妨說說。”

“哦。”林城回過神，“……父親是蘇州的藥商，原本生意做得很大，幾個月前被牽扯進一樁假藥的案子里，了獄，現下還在獄中。母親……母親……”

林城說及此有些猶豫，吞吞吐吐地看蘇曜，蘇曜擰眉：“直說。”

“……母親原是揚州瘦馬。”林城將聲音放得極輕，“名氣很大的那種，后來被父親贖了。”

“就這樣？”

“嗯……”

“這有什麼的。”蘇曜脧著他的張，輕笑搖頭，“富商娶花魁，不新鮮啊。”

“可這等出……”林城說到一半就被他打斷：“關我屁事。”

林城悶頭喝酒。

蘇曜轉過頭，朝面前的靈位舉了舉碗：“哥，有機會我帶這小母妃過來給你見見啊。”

林城：“……”

.

晨熹微，顧燕時爬起床，腦海里總算不再轉昨天的事了。

蘭月不在，玉骨與玉茗進來服侍更梳洗，而后陶與阿咫一同端了早膳來。

顧燕時捧著一小碗蛋羹正吃，蘭月進了門：“姑娘……”

蘭月邊喚邊一擺手，讓玉骨們都退出去。

顧燕時抬眸：“怎麼了？”

蘭月聲：“姑娘記不記得奴婢之前說的那個同鄉，王如的那個。”

顧燕時點頭：“記得呀。”

“他年前回家探親來著，這兩日剛回來。”蘭月說著，神了，“奴婢先前托他幫忙去看看家里，他去了。”

顧燕時頓也張起來：“怎麼樣了？”

蘭月眼睛一紅：“他說……主君在牢里了刑，過得不大好。”

“怎麼會？！”顧燕時驀地站起，“我還在宮里呢！”

“您是在宮里，可那邊多也得出您不太說得上話。”蘭月秀眉擰，“但他們應該……應該也就是想敲些錢去，王如說夫人已在想辦法籌了。主君從前好的人不，總能幫上些的，您別著急。”

蘭月的勸語字字耳，顧燕時聽著卻更急了。

這幾個月，家里時有消息傳來，掐指一算，便知這前前后后已如流水般花了不錢。

父親先前的生意做得是不錯，但那些家底也不住這樣消磨。如今地方又要錢，聽來能花錢平事已是極好，但對家中而言只怕已近乎敲骨吸髓。

至于父親的那些朋友，能指的怕是也沒有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有多能掏心掏肺？

顧燕時坐回去，怔怔然發著懵。

蘭月擔憂地著，蹲下，小聲道：“姑娘若擔心，奴婢想……”頓了頓，“要不……要不就求求陛下吧。這點事放到陛下那里，還不就是一道口諭？”

顧燕時薄咬。

在嫣太嬪害的時候，蘭月就提過如初一轍的主意。

那時沒有答應，因為覺得蘇曜不會幫。

可后來他幫了。

顧燕時垂眸，不了心思。

只是若提了這樣的要求，就欠了他更多。

他想要的，也必不能再逃了。

父親要。

輕輕點了下頭：“我試一試。”

蘭月輕聲：“那奴婢去取琵琶來。”

顧燕時沒再說話，安靜無聲地吃完了那碗蛋羹，便去更。

取了搭白上襦的紫菂齊出來。

在滿柜的暗里，這已是最為淡雅的了，勉強可搭他前兩日送的那支釵子。

蘭月仔仔細細地幫重新梳了妝，抱著琵琶出門。今日

是個好天，沒再下雪，天很晴，萬里無云。

顧燕時行至紫宸殿前，門口的宦對已了，邊請邊笑言：“陛下昨日睡得不好，現下正在寢殿補覺，太嬪怕是要多等一等。”

顧燕時頷首：“沒關系。”

語畢，就在外殿落了座。

外殿寂靜，靜得發空。顧燕時無聲地坐著，手指下意識地捻琵琶弦。半晌，驀然起，走向殿。

長痛不如短痛！

咬著牙，手開門。候在外殿門外的宦掃見靜，探頭了眼，眼中微有。

殿殿門推開，殿中侍立的宦忙迎過來，長揖低聲：“太嬪安好。”

顧燕時垂著頭，邁進門檻，回關門。

看看面前的宦，了腕上的鐲子遞過去：“聽說陛下昨晚睡得不好……我想去看看。”

“太嬪太客氣了。”宦垂眸，并不接遞來的好，抬手一引，“太嬪請。”

顧燕時跟著他往前走去。寢殿殿門一步步離得近了，的心弦也一分分提起來。

伴著極輕微的一聲響，殿門在面前打開。門前繡金龍的黑底屏風映眼簾，顧燕時深吸氣，提步繞過屏風，向里走去。

偌大的一方殿中沒有留下宮人，置于正中的香爐淡淡地散出青煙，拔步床攏著幔帳。

的目過輕薄的帳紗，朦朧看到里面悉的人影。

顧燕時無聲地緩了兩口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行至床邊，制著心驚，小心地揭開幔帳。

蘇曜驀然睜眼：“誰。”

一瞬之間，凌意畢現。

下一瞬，他看清面前是誰，凌倏忽消逝，笑意連同尚未散盡的迷離睡意一同浮上來：“母妃怎的來了？”

顧燕時低著頭，一時想直言，又忍下去，輕道：“原是……原是想來還些債，聽宮人說陛下昨晚睡得不好，就進來看看。”

“哦。”他應聲，將散開的錦被往里扯了扯，空出一塊地方，“母妃坐。”

顧燕時依言坐下來，抬眸看一看，將琵琶放在了床頭的小幾上。

斟酌了一下，小心探問：“緣何昨晚睡得不好？”

蘇曜一只手隨意地搭在額上，闔上眼：“有些事耽擱了。”

“哦。”顧燕時心不在焉地應話，眼睛一眨不眨地著他。

他好似真的沒睡好，臉上頗有疲，一副無心多言的樣子，細嗅還有些淡淡的酒味。

就打量他的這麼一小會兒工夫，他呼吸便已平緩了些，顯在沉沉地往夢鄉里墜。

顧燕時貝齒咬住薄，愈咬愈，直咬出一腥甜，痛蔓延至下頜。

稍稍往他跟前挪了兩寸，抖著手，向他的襟。

手指及領的瞬間，的手腕就被鉗住。

他盯著，如炬的目里沁出兩分探究的笑：“母妃做什麼？”

“我……”顧燕時一下子慌起來，下意識地想將手回。甫一，就按住這種念頭。

垂下眼簾，被攥著手腕的手安然搭在他口上，反問：“陛下覺得呢？”

蘇曜瞇眼，凝視著。

佯作從容，聲音放得極盡溫：“這麼多日了，我想……何必虛度？”

他捕捉到語中那微乎其微的栗，垂眸，手上猛一使力，將拉至口。

又一翻，的驚不及出，就已被翻至床榻側：“陛下……”聲音發虛。

他視著，一張狐貍般的面孔近在咫尺。

顧燕時心跳加速，砰砰砰，在中撞得厲害。

他勾，口吻慢條斯理：“想不到母妃竟喜歡白日宣這套。”

顧燕時冷氣驟吸，面頓白。

白日宣……

遲鈍地意識到，這四個字漫說對當朝天子，就是尋常讀書人，也不合禮數。

先帝晚年時荒無道之至，自不理會這些“虛禮”。但他……

“我沒有這個意思！”忙要起離開，剛坐起兩分，又被他一把按回去。

顧燕時駭然著他，水眸里的驚恐一重重加深。

蘇曜凝視著的雙眼，一聲冷笑。

他不再逗，食指按在下上。

今日的妝容格外致，還戴了他前兩日送的釵子。染得如巧的紅菱一般，下的朱紅上卻有那麼一點不一樣的。

他翻過食指，目淡睇著指尖沾染的跡：“什麼事讓母妃慌到來投懷送抱？”

“沒有！”口否認，抓住他按在上的手，想掙開桎梏。

“好。”蘇曜挑眉，手上松力，任由坐起。

他冷淡地看著，很快逃到了床邊，想溜之大吉。

他風輕云淡地開口：“那賬清了，母妃日后不必再來見朕。慢走不送。”

話音落，他清晰地看到形一僵。

顧燕時滯了滯，惶回頭，他面無表地看著：“還不說？”

心里打：“我……”

他現下的神有些像他掐死嵐妃那日的樣子，在看來很是恐怖。

于是的話幾度轉到邊，又總說不出來。

蘇曜等了一會兒，等得煩躁。

便坐起，拉了下簪子上的流蘇：“母妃不會是專門來擾朕睡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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