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黛拉走進神殿上課的地方，正在七八舌聊天的孩們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們好奇地打量著新來的神。

這些孩的年紀都很小，不過十六七歲，穿著繃繃的束腰，面龐呈現出病態的蒼白；為了迎合神殿的審，們在臉頰和上都涂了白的鉛，一張張稚的小臉浮著不健康的病氣。

艾黛拉的面貌卻和們完全不一樣。的皮雖然白皙，卻不是那種貧的蒼白，臉龐、脖頸和耳垂都著的玫瑰紅。的更是紅得目，微微張開的里是潔白的牙齒，襯得的更紅了，紅得幾乎帶上了兇狠的、邪的侵略意味。

這是一張與神殿審完全相悖的臉龐。

神殿希子溫和向，畢生順從自己的丈夫和命運，不在臉上涂抹象征著罪惡的脂。

一時間，孩們面面相覷，愣在原地，不知該不該上去打招呼。

艾黛拉朝們微微頷首，不管們的態度是疏遠還是忌憚，都波瀾不驚。選了個空位坐下，隨手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一個圓臉孩左看看右看看，跑到的邊坐下，在的耳邊小聲說道:“你不要介意，不是們不理你，而是神殿的規矩……”圓臉孩言又止，想了半天，掏出一罐鉛，塞進艾黛拉的手里，“馬上神甫和凱瑟琳嬤嬤就要來了，凱瑟琳嬤嬤看見你的紅這樣，會用藤條你的！你趕涂一下！”

艾黛拉接過罐子，用幾手指把玩了一圈，側過頭，學著圓臉孩的樣子，湊到的耳邊低笑著問道:“你知道這個有毒麼。”

的聲音得很低，帶著善意的笑意，如同一滴甜的蜂滴進了圓臉孩的耳朵。

孩的臉立刻紅了，小聲囁嚅說:“我、我不知道……這個真的有毒嗎？”

艾黛拉卻答非所問:“你涂這個多久了？”

“沒涂多久，也就一個兩個月。”

“每次涂它以后，你是不是都覺得心浮氣躁，食不振，腸胃絞痛？”

圓臉孩滿面詫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你也有這些煩惱？凱瑟琳嬤嬤說，這是富貴病，是我們又懶又饞的懲罰。說，只要我們吃點兒，把腰勒點兒，就不會有這麼多病了。”

“傻姑娘，”艾黛拉溫和地嘆息，“你這是中毒了。我母親就是因為它，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沒人會拿父母開玩笑，單純的圓臉孩立馬相信了的話，點頭應和道:“對不起，讓你想起了傷心事。以后我會涂這個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艾黛拉托起圓臉孩的下，用手帕掉了上最里面的鉛，微笑著說道:“不客氣。”

的上本就有一種迷人的、親切的、討人喜歡的力量，當主親近一個人時，這種力量更是被發揮到了極致。

一時間，圓臉孩對的好都要滿溢出來了。

就在這時，神甫和凱瑟琳嬤嬤走了進來。

教室里一下子變得落針可聞。

神甫出乎意料的年輕英俊，穿簡樸的長法，銀紐扣從擺一直系到領口的最上方，里面是白袍、馬和得锃亮的牛皮短靴。

他的神顯得極為冷漠，那是一種高高在上、漠視一切、缺乏人味的冷漠；垂憐眾生的至高神使的眼神和他比起來，都是那麼和藹可親。

他一邊聽著凱瑟琳嬤嬤的話語，一邊微微點頭，目冷淡而緩慢地從教室里的孩臉上掃過。

最終，他的目釘在了艾黛拉的臉上，不了。

艾黛拉的注意力卻不在他的上。

用拳頭支著臉頰，興趣地聽著凱瑟琳嬤嬤的話。

凱瑟琳嬤嬤說:“……你們進神殿，就了神一輩子的仆人，這是你們的榮幸和福分。你們要用所有的去神，只有當你們掏心掏肺地他時，才能為真正的神。要記住，神是全知全能的，你們如有半點不虔誠不潔凈，他都能看見！”

說到這里，開始威嚴地掃視臺下的神，像是在檢查們的儀容。

忽然，的目像用爪子抓住鳥兒的鷂鷹一樣，狠狠地抓在了艾黛拉上。

“你，新來的神，”凱瑟琳嬤嬤冷冷地開口道，“你來到這里前，沒讀過《頌經》嗎？為什麼把涂得那麼紅，你難道不知道神最不喜紅嗎？”

話音落下，所有孩都看向了艾黛拉。

有的孩滿眼迷，不明白艾黛拉為什麼這麼做；有的孩則一臉嘲諷，抱著胳膊等著看好戲。更多的孩雙眼空，像圍欄里的綿羊一樣溫馴，并不關心外界發生了什麼。們轉頭向艾黛拉，只是一種慣而已。

圓臉孩剛來沒多久，還沒有被馴服，連忙舉手說道:“嬤嬤，您也知道是新來的，不悉《頌經》很正常。而且，也沒有故意涂紅呀！的天生就這樣紅！”

“閉。”凱瑟琳嬤嬤呵斥道，“我讓你說話了嗎？還是說，你想和一起挨藤條？”

圓臉孩瑟了一下，閉上。

凱瑟琳嬤嬤嚴厲地說道:“天生紅就涂鉛，這里又不是你一個紅。你要是家境貧寒，就到我這兒來賒一罐鉛，以后連本帶利還給我就是了。”

艾黛拉明白了，怪不得這里的孩都涂鉛，原來是有利可圖。

輕笑一下，站起，對凱瑟琳嬤嬤行了一個標準的神禮節。

凱瑟琳嬤嬤本想挑剔的禮節，一頓，讓滾出去罰站，誰知每一手指的朝向都是正確的，即使是最苛刻的禮儀老師也挑不出錯誤。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上課的時候不必行禮。”但只要艾黛拉不行禮，就會以不尊重長輩為由，把逐出課堂。

凱瑟琳嬤嬤的心思怎麼可能逃過艾黛拉的眼睛。

莞爾一笑，沒有點明，而是抬頭向不遠不言不語的神甫:“神甫大人，接下來我要說一些誠實卻不聽的話，請您保護我不責罰。”

伊爾平靜而專注地看著。果然聰明又敏銳，即使沒有看他，也悉到了他對特別的關注。于是，毫不留地把他當了可利用的工。

他心甘愿，非常樂意。

伊爾頷首，低啞地吐出一個字:“好。”

凱瑟琳嬤嬤冷笑著說道:“神告訴我們，誠實的話必然是聽的。我很好奇，你要怎樣說出一番誠實卻不聽的話？”

艾黛拉狡黠地笑笑，滿足了的好奇心:“嬤嬤，您最近是不是經常嚨發干，無故流冷汗，肚子絞痛，小解困難？”

凱瑟琳嬤嬤的臉頓時變了。

最近的煩惱全被艾黛拉說中了——其實也不是最近，這些煩惱至困擾了幾年之久；被醫用神力治愈好以后，又會反復。久而久之，就疑心這兒不是病而是神罰，不敢再找醫治療，慢慢地連臉部都開始潰爛，不得不上紙，掩蓋那些丑陋的斑點。

心虛極了，下意識提高音量:“是又怎麼樣？你也不看看我多歲了，哪個老人家沒點兒病？”

艾黛拉搖搖頭，輕言細語地說道:“您錯了，您并不是生病了。”

“不是生病那是什麼？！”凱瑟琳嬤嬤更心虛了。

“是中毒了。”艾黛拉說，“您經常在臉上、上涂抹的鉛，含有砷毒。不止您，教室里其他涂抹鉛的孩，或多或也中了砷毒。現在停止涂抹鉛，喝下解毒劑，或許還來得及挽救們的生命。”

這句話說完，一些孩已開始臉上的鉛。

凱瑟琳嬤嬤雖然已經相信鉛有毒，卻不肯舍棄賣鉛的路子——要是同意那些孩今后不鉛，囤積的鉛就賣不出去了，那是多大一筆錢呀！

凱瑟琳嬤嬤呵斥道:“都住手，不許！你們都忘了我的教導了嗎？一切以神為大，只要神一天不喜紅，你們就得涂這鉛！有毒又怎樣？神要是知道你們因為懼怕這點兒毒素，就舍棄了對他的虔敬，等你們真正出事時，他還會管你們嗎？”

話是這麼說，凱瑟琳嬤嬤的額上卻冒出了一層冷汗。只想賺錢，不想被毒死，回去以后，一定要漱幾十遍口，把上的鉛都洗掉。但是以后怎麼辦，還涂鉛嗎？不知道。

抱著一種愚昧的愿:也許砷毒并沒有這妮子說得那麼可怕，只要勤去看醫就行了。至于那些孩中毒了怎麼辦，不知道，也沒想過，不關的事。

艾黛拉的話卻打破了的幻想:“嬤嬤，砷毒是劇毒，有一種砷毒甚至能瞬間致人死亡。而且，神從來沒有說過，他不喜紅。”說完，不等凱瑟琳嬤嬤反駁，微笑著拿出一本《頌經》，雙手呈上，“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把里面神的話語都背誦一遍。”

凱瑟琳嬤嬤:“……”這小姑娘也太狂妄了！

想要卻被呵斥住的孩們:“……”們到底是呢，還是呢，還是呢。

圓臉孩看呆了。沒想到艾黛拉不僅眉眼得充滿侵略，一舉一也像玫瑰棘刺般扎人。居然把凱瑟琳嬤嬤懟得啞口無言——要知道，凱瑟琳可是神殿里出了名的刻薄嬤嬤，經常為了一點兒小事，就用藤條把班上的孩得渾是。

可卻沒辦法懲罰艾黛拉，因為自己說了，“誠實的話必然是聽的”，也間接承認了“鉛是有毒的”。

現在，艾黛拉又拿出了《頌經》，除非凱瑟琳嬤嬤能證明背的《頌經》是錯誤的，否則只能在旁邊干瞪眼。

果然，凱瑟琳嬤嬤驚訝之后，就走過來，接過了《頌經》，冷笑著說道:“是嗎？看來你是一個天才，做神真是可惜了，你應該去當神學教授才對——手出來，攤開，對，就是這樣。背吧，你要是背錯一個字，我就你一藤條，讓你知道說大話的后果。”

艾黛拉十分從容地照做了。

伊爾將目落在了凱瑟琳嬤嬤的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目空一切、察一切的漠然，變得極幽深，極可怖，只有當魔鬼想要人下地獄時，才會出這樣冷若冰霜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