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第十六章番子
不知為何,張公公現在突然變得很低調。
上午魏良臣還看到幾個衛所兵給張炳撐門面,現在可好,兵沒了,幫閑的也沒了,就剩張炳和那個不知來頭的年郎君。
張炳換了青袍服,看著不再那麼的“暴發戶”。和那年人一起下車時,不知的多半以為這是爺倆呢。
車夫顯然是尿急,將車停好后,便匆匆奔樹林去了。
從車上下來后,張炳和那年看了眼四周環境,二者均是微皺眉頭。
這也難怪,張炳雖說出貧窮,但現在怎麼也是宮中有品級的監丞,其它地方他都可以隨意將就,可這般在林子里解手,潛意識里還是有些抗拒的。
那年人更是肅寧有名的才子,家中又是富有,自小就沒在這種骯臟的地方呆過,當然不愿意就地解決了。
良臣見張炳對那年低聲說句什麼,年搖了搖頭,張炳見狀只得作罷,自己去了林子。想來這位老公可能也憋得慌。
一個惡作劇的念頭在良臣腦中閃了一下,那就是他很想跟著去瞧瞧張公公是站著尿還是蹲著尿。
不過,這念頭僅僅是閃了一下,良臣還沒那麼下作。要明白,他二叔可也是閹人。
年仍留在原地,手中拿著一把沒有打開的折扇,站在那欣賞遠的風。
遠遠看去,端的是風流小郎君。
有輛馬車上不知誰家的眷這會就的瞅著那年,目中頗是有意。
這一幕讓良臣有些自慚形穢,在長相上,他很有自知之明,既比不過許顯純,更比不過那年。
不過,良臣卻有他們誰也不能比的東西,那就是他有一條巨大的金大。
我叔是九千歲,你叔是誰?
擺這風流樣子是給誰看?
良臣打鼻腔里哧了一聲,扭頭不去看那裝腔作勢的年。
他有一種無形的自豪,或者說是扮豬吃虎的得意勁。
這是他的底氣,也是希。
許顯純也上車了,他沒良臣那閑勁,東看西看的,而是繼續將那本地理書拿出翻了起來。
雖然武進士在世人眼中不如文進士,甚至不屑一提,但許顯純顯然不會因此放棄自己的志向。
從前和他爹吵架的時候,許顯純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今天下太平,武不如文,但若將來天下有變,兒子手中這把刀卻能護得全家周全。”
有此抱負之人,自然不會外界干擾。
刻薄之言也好,無心之失也好,諄諄教誨也好,在許顯純這里,都是油潑不進。
良臣很想和許顯純探討一番山川地形,讓對方對自己敬佩無比,從而以此為突破口,拉近雙方距離。但想自己現在不過16歲,又是一普通農家子弟,真要“語驚四座”怕也不合份。
生就應該有生的覺悟,還是學那張炳一樣,風完就立馬低調些好。
悶聲發大財,總不是壞事。
結這事,未必就一定要人家對自己刮目相看,或五投地。
這麼想著,良臣當然沒敢賣弄。
過了沒多久,胖子總算出完恭,急急忙忙的趕來上車。只是,胖子走路時,作有些別扭,這讓良臣遐想聯篇。
車馬行的人開始招呼沒上車的客人趕上車,又清點了下人數,馬車便繼續往北。
因為快要天黑,所以不車輛都選擇跟車馬行的同行,這樣人多,路上安全。
張炳那輛馬車也遠遠跟在魏良臣他們后面。
十幾里地后,前方出現一塊界碑,卻是已經出了肅寧縣境,再往前就是青縣。青縣再朝北便是靜海,此地在后世屬天津,爾今則歸河間府領。
太落山后,長長的車隊終是到達了目的地,位于青縣東南的姚屯。
說是屯,實則是個鎮,鎮上各行各業都有,比起肅寧縣城也只稍稍遜了些。
這就是水陸通要津之地的好,不論前世今生,通便利之地的經濟發展水平都比通不便之地強得多。
姚屯的當地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憑借屯子的通便利開了不商鋪,為南來北往的旅客提供各種服務,收十分可觀。
河間府要評十強鎮的話,姚屯肯定榜上有名。
屯子里最多的就是客棧,上等的,便宜的都有。
這些客棧大多都是鎮子上的村民自建的,有錢的就建氣派些的,沒錢的就將自家的房子改造。反正貓有貓道,鼠有鼠道,為了掙錢,各顯門路。
除了民間的客棧,屯子里還有府辦的驛站,屬滄州千戶所。
良臣他們路過驛站時,看到驛站里停著不馬車,穿服的人卻沒幾個。
邊上胖子一門清的低聲告訴眾人,府的驛站從前管得嚴,沒有公務的人是沒法住進去的。但現在卻松得很,只要有門路弄到驛憑的,都能在里面白吃白喝,白搭驛站的車馬。所以,這里面的大半都是占朝廷便宜的人。
聽了這話,良臣自是不覺奇怪,為這浪費國庫的驛站耗事,日后崇禎可是裁出了個李闖王來。
其他人也是見怪不怪,除了羨慕那些能占便宜的,沒想這種事對朝廷有什麼壞。
許顯純倒是有些怒氣,可這怒氣卻無可發,也無人可發。
王家車馬行在姚屯有固定的落腳點,是屯子稍里面的一家客棧,前后幾進院落,修得頗是寬敞。
客棧的人算準了時辰,早就有伙計在外面等著了。一等大車停下,伙計們就熱的上來招呼,幫著客人們拎包。
一眾旅客包括良臣都很自覺,沒人跳出來說要換家客棧,一個個很是順從的聽從安排。
許顯純剛才雖然對占朝廷便宜的那幫人生氣,但也不是不通人事故,默不作聲的跟在后面與大家一起進了客棧。
進去時,良臣回頭看了眼,沒發現張炳的那輛車,想來這張炳怎麼也是宮中的人,說不定是去住府的驛站了。
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
和馬車分等一樣,客棧也同樣分等。買大車票的被安置在兩間大通鋪,其余的客人則被伙計帶著上樓。
住宿費是另算的,好在不貴,大通鋪住一晚一人三枚小平錢,不包晚飯和早餐。想吃的話,自己另買。
良臣包袱里有大哥良卿做的幾張大餅,上的錢也不多,自然舍不得去吃客棧的飯菜,便就著客棧提供的開水啃起大餅來。
胖子和幾個人沒帶干糧,所以都去買飯吃了。許顯純也想出去買飯吃,但他上除了藏著的幾顆銀豆子,就只有一自他娘的金簪子。
銀豆子被許顯純付了車錢,眼下他上的小平錢剛夠付房費,所以想要吃飯的話,就得將這金簪子典當換些碎銀子,要不然,沒辦法吃飯。
客棧可不直接收金子。
只是,這金簪子是他嘉善公主留給他娘的,紀念意義很大,所以雖說許顯純出來了,可真要決定拿去變賣換錢,許顯純還真有些猶豫。
一路上都“關心”著許顯純的魏良臣見了不由一喜,他可不管許顯純為什麼不去吃飯,只知道這是他難得的機會。
“許大哥,若不嫌棄的話,就吃塊餅吧。”
良臣將一塊大餅遞到了許顯純的面前,努力讓自己的表看起來正常不過,免得許顯純自尊心發作,拒絕他的好意。
“這…”
許顯純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否應該領這位小兄弟的好意。
“我大哥給我做了好幾塊,我一人吃不完。許大哥拿著吧,我爹常說,出門在外,要相互幫忙,有吃的也要和人分,如此,才能上朋友。”
良臣半真半假的在那說著,然后不由分說的將餅直接塞在許顯純的手中。
“那,多謝小兄弟了!”
許顯純不是婆婆媽媽之人,他有錢,只是一時半會化不開而矣。
咬了一口餅,許顯純想著等典了金簪子有錢之后,就請這小兄弟好好吃一頓,這樣就不欠人家了。
良臣也吃著,直看著許顯純將一塊餅吃進肚子,方踏實下來。
胖子等人也吃完了飯,陸續回房間。大伙又在一起說笑了一陣,便相繼睡下。
趕了一天路,眾人都是累了。
半夜,院子里卻傳來鬧哄哄的聲音,驚了屋里的眾人。
良臣也迷迷糊糊的著眼睛從床上坐起,邊上許顯純已經跳下地,疑帶有警惕的目的著外面。
有被驚醒的旅客子急,便大聲喊客棧的人,問外面什麼這麼吵。
正喊著,門突然被打開,一個伙計捧著蠟燭走了進來,后面跟著兩三人。
眾人沒看清進來的是什麼人,都以為是新來的客人。
這時,良臣卻看到胖子在那抖了一下,然后低聲音拉了拉前面的許顯純:“是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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