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微芒

文/沐清雨

應北裕他們三組所的位置離學校都不算遠，和栗則凜幾乎是前后腳到的。

班主任已經把向晨那一段視頻截到了手機里，邊播放給栗則凜看邊說：“他是七點一刻到的學校，在校門口坐了幾分鐘。”抬手向右一指，“然后往這個方向去了。”

是個叉路口。

栗則凜思考幾秒，說：“麻煩您給查下檔案，看看哪位同學的家是需要過這十字路口的，把他們的地址都給我。”

班主任很快查完，給了栗則凜十五個同學的家庭地址。

路線過于熱門。即便加上后續加尋找任務的兩名隊員，每個人負責一條線路，人手都分配不過來。

栗則凜問班主任和向媽媽：“這些人里，有沒有和向晨比較要好，或是近期發生過矛盾的？”

向媽媽答不出。向晨患有自閉癥，平時回家從來不說在學校的事。在印象中，兒子沒有朋友。

相比之下，班主任更有發言權：“向晨平時喜歡獨，課間時，他都只在教室里自己玩，沒見他和誰比較要好。”

回憶了下，補充：“今天下午，他去衛生間時和同學吵架了，但那個同學的家在十字路口的反方向。”

這件事，接向晨放學時，班主任說了，向媽媽知道。其實心知肚明，兒子不可能和同學吵架，只能是被欺負了。可校方和同學家長，愿意接納一個患有自閉癥的孩子學，已經很激，便什麼都沒說。

此刻，實話實說：“晨晨沒有因為這件事哭鬧，他回家后的緒，反而比以往好。”因此還在想，讓兒子去正常的學校上學是有利于康復的。

栗則凜問班主任：“向晨因為什麼和同學發生了矛盾？”

“這……”班主任當時不在場，事后沒有學生來告狀，向晨看起來又很正常，就沒問。

栗則凜說：“要不您打電話問問在場的同學？這或許就是向晨離家的源頭。”

班主任趕了解況，經在場的一個學生描述，還原了當時的況。

向晨去衛生間，遇到班上最調皮搗蛋的一個男孩子，對方一直逗他攔他，他有點急了，就橫沖直撞要走，那個男孩子被撞了一下，氣不過去推向晨，是班長李一洋幫他解了圍。

李一洋的家，正是監控中，向晨消失的方向。

可向晨并不知道李家的位置。

栗則凜分析過后，說：“順著去李家的路找，每一條岔路都別放過。”

又是一番地毯式的尋找。

直到臨近十點，應北裕在一個偏離李家很遠的巷子里找到了向晨。

小家伙應該是累壞了，居然靠著垃圾桶睡著了。

秋夜微寒，應北裕看著孩子被凍紅的小臉，心里不是滋味，未免孩子害怕，他沒敢去抱，只是下外套披在了向晨上。

向晨沒睡實，瞬間驚醒，目呆呆地看看面前的大人，再低頭看看上的服，默默往垃圾桶那邊靠了靠。

應北裕嘗試和小朋友通：“我認識你，你向晨對吧？”

向晨像沒聽見一樣沉默，目躲閃。

應北裕以自認最溫的語氣沒話找話：“你姐姐向善。”

向晨歪著小腦袋盯著他。

應北裕正組織語言再說點什麼緩解下尷尬的氣氛，向家母趕到。

向媽媽邊向晨的名字邊跑過來，抱著兒子又哭又罵。向善見到弟弟，緒也有點失控，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向晨背著小書包，還是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不說。可當媽媽要抱他走時，他堅決表態：“不回家。”語氣急烈強，不是商量的口吻。

這是自閉癥兒語言障礙的表現之一，他們不懂得商量，只知道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愿。

向媽媽平時是很有耐心的，鑒于向晨的病，從來沒打過他，失而復得的心讓很焦躁，在和向善番哄了半天，向晨依舊不肯跟們回家的況下，在兒子屁上用力打了兩下，就要強行帶孩子走，向善都拉不住。

向晨的緒就不穩定了，他開始哭鬧起來。

栗則凜擔心，這樣強行把向晨帶回去，會埋下他再次離家的患。他阻止向媽媽，說：“我試試。”

應北裕接到他遞過來的眼神，讓隊員們回家休息，又把向家母到旁邊。

別漾沒有帶小朋友的經驗，自知辦不上忙，跟著退到一邊。看著人高長的栗則凜蹲到向晨旁邊，擺弄手機。之后的幾分鐘時間里，他保持那個姿勢沒變。

別漾問應北裕：“他在干嘛？”

那天在高速路上，現場混，應北裕忙著救人，沒注意到別漾，并不認識。但先前在向家，栗則凜故意拿話激參與找人，他聽出來了。面對的疑問，他答：“想辦法。”

他說“我試試”的語氣相當篤定，毫不像是還沒想到辦法的樣子。別漾看著應北裕，眼睛里寫滿了疑問。

后者笑了笑：“他沒結婚，連個朋友都沒有，哄孩子的經驗為零，總得給他點時間想想要怎麼做。”

別漾默了半秒，說：“他的況我多了解一點，應隊長不用特意解釋。”

應北裕哪會想到栗則凜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以為兩人至是相的，見這麼直接，他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說：“聽出來啦？”

別漾嗯了聲：“明顯的。”

“他妖招多。”意識到話有歧義，應北裕趕補充說明：“褒義，以此表達他是我們救援隊辦法最多的人。”

別漾笑了笑，不置可否。

應北裕后知后覺：“你認識我？”

別漾說：“聽你的隊員這樣稱呼你。”

應北裕一時揣測不出和栗則凜是什麼關系，沒再深聊下去。

別漾又把目投向栗則凜。

那位終于有了靜，把手機遞到向晨面前。

別漾探頭看了看，是個和向晨年紀相仿的男孩子的照片，聽見栗則凜問：“晨晨從家里出來，是要找班長，謝謝他幫了你嗎？”

向晨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往栗則凜邊移了一點點，輕輕點頭，再點一下。

栗則凜勾笑了，說：“他一會就過來了，叔叔陪你一起等。”

原來照片是班長李一洋。

別漾才明白他想到的辦法是，通過班主任聯系上了李一洋的家長，請他們趕來一趟。

向晨應該是接了栗則凜的提議，又往他邊湊了湊。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同框的畫面，在別漾看來有些違和，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不聲退后幾步，重置手機相機參數，拍下了這個瞬間。

畫面中，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男孩頭挨著頭蹲在窄巷里，腳下踩的柏油路漆黑而，出孤單與清冷，籠罩在頭頂的路燈影，昏黃而溫和，像是希和溫暖。

饒是應北裕不懂攝影，也被像效果驚艷，他略驚訝：“你這拍照技，快趕上專業的了。”

向善話說：“我們漾姐是知名攝影師。”

應北裕看向別漾的目有贊賞之意，他說：“難怪拍的那麼好。”

別漾向來對“知名”“著名”這類形容詞不冒，說：“好而已。”

巷口有腳步聲，向晨的班主任和李爸爸帶著李一洋匆匆而來。

見到李一洋，向晨終于有了笑容。可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只是看著李一洋傻笑。

栗則凜引導他：“晨晨不是想謝李一洋同學嗎？”

向晨重重點頭，在栗則凜鼓勵的眼神下，他看著李一洋，語速很慢地說：“謝謝你。”然后把小書包放在地上，從里面拿出一堆小零食，一樣一樣塞到李一洋手上：“吃。”

李一洋拿不了那麼多，邊以眼神向爸爸求助，邊小大人一樣地說：“不用謝，我是班長，要團結同學。”

向家母連連向李爸爸致謝。

李爸爸牽起向晨的手，遞到兒子手上，說：“以后你們就是好朋友了，洋洋你要照顧向晨同學，不能讓他被別人欺負了。”

李一洋點頭，他握住了向晨的手：“我知道啦。”

向晨看看自己被李一洋握住的手，把另一只手向了栗則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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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人任務圓滿結束，應北裕了輛車。

栗則凜招呼別漾：“一起吧，去取車。”

別漾沒拒絕，大大方方上車。

應北裕坐在副駕，眼觀鼻，鼻觀心地猜，后座的兩人誰先開口。

是栗則凜無疑。他說：“前面的是老應，應北裕，星火副隊長。”

這樣開場，本意是讓別漾主介紹自己，結果換一句：“認識了。”

栗則凜的目從點頭的應北裕上，移到臉上：“怎麼認識的？”

別漾眼神真摯：“聊天，剛剛你哄向晨的時候。”

栗則凜搭了眼應北裕，沒說話。

應北裕有種這一眼帶有譴責意味的錯覺，他還沒琢磨明白怎麼就被譴責了，到了向家樓下，他識趣地開著自己的車先走一步。

栗則凜沒再向別漾要聯系方式，更沒問名字，他先上車，把陸巡往前提，給大G留出開門的空間。

別漾一言不發地解鎖車門，坐上去。

就在栗則凜以為會一走了之時，把車開出停車位，和他并排停下。

兩車車窗同時降下，兩人隔著一個副駕的距離。

別漾單手扶在方向盤上，與他對視幾秒：“忘了問，拉布拉多獲救了嗎？”

“什麼？”栗則凜眉心了下，表有一瞬的空白。

別漾拿出手機，看著他，一字一句地發了條微信。

栗則凜的手機提示音在下一秒響起，手機屏幕顯示，微信有個通知。他抱著最后一希劃開微信，結果真的是，昵稱為“長公主”的好友有一條未讀信息。

栗則凜點開對話框，新的語音信息上面，是他與相親對象別漾的對話。

別漾收起手機，看著他凝固的表，說：“謝謝你，栗則凜。”

拋開那些對他不好的印象，憑他那天在高速路上救助傷者，以及今天尋人的表現，別漾認為，在救援這件事上，栗則凜是靠譜的。選擇實名謝。

汽車發機的轟鳴聲漸漸遠去，栗則凜點開剛剛收到的語音信息。

“我是別漾，你所見即我。”

清脆聽的聲洋洋盈耳，余音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