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見微將那只小豬養在東院,時不時喂點兒豆漿濾下來的豆渣,小豬健康地長大,轉眼間已經會滿院子奔了。

小豬被唐見微收拾得干干凈凈，一雙小豆眼看誰都充滿了好奇，小蹄子和鼻子一樣。

懸散課回來的時候，小豬會在門口看著,就像是迎接回家似的,小藏在鼻子之下，無論是張開還是閉起之時，都像是在展笑意。

懸心都要被這小豬可化了,在心里忍不住給它起了無數個可的名字,卻沒有真的敢出來，生怕轉頭唐見微就將它烤了,懸得哭死。

唐見微這個魔鬼看出來懸極度喜歡這只豬,常常將小豬抱到屋子里來,著它的頭稱它有多可。

每當這個時候懸就把頭扭開，堅決不去品嘗這份可。

“你看我多會養。”唐見微嘆道，“無論是阿念還是小豬，都被我養得很好嘛。原來我除了會開鋪子之外,還有養的天賦。”

“你把我和豬放一塊兒比較……”

“對啊,有何不可？”

就在懸要發作之時,唐見微補上一句：“都這麼可,這麼粘我。”

“……我哪有粘你！”懸一口氣沒沖出來,聲音了下去但是脾氣還在,說起話來就跟撒一樣。

唐見微被滴滴的語氣弄得一愣，看的眼神帶著不一般的探究，懸心里罵了一句“干”，立即躲得遠遠的。

“三娘，你真的要把這只豬養大了烤著吃嗎？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紫檀是唐見微和懸打罵俏最直接的害者，每一天都要目睹小兩口甜打鬧。這幾日這只豬也在紫檀腳邊繞著轉，可又乖巧的模樣讓紫檀也十分喜歡。

唐見微看著橫臥在地上睡得沒心沒肺的小豬仔，就像看見懸一般：

“我逗玩呢，這只小豬我不打算烤了吃，你沒發現它似乎跟別的豬不太一樣嗎？”

“有何不同？”

“豬都聰明的，但這只小豬似乎更通人。我養著它有別的用途。”

……

午間和宋橋們一塊兒用了膳，唐見微發現何嬸子的廚藝有所進步，桌上一鍋湯和一盤子烤羊，都做得像模像樣。

看來何嬸子對菜的掌握進了不。

唐見微吃過之后不住地贊，宋橋笑著說：

“何嬸子說都是從你這兒學來的，說是你讓開竅，也保住了的差事，在我面前可沒夸贊你。”

何嬸子能這麼說，唐見微開心的，之前還擔心自己在和家打好關系，收買家人胃口的同時，會讓何嬸子有危機，從而對有所敵意。唐見微特意常常去庖廚喂何嬸子吃好吃的，家里有什麼味從來都不會忘了。

如今何嬸子保住了糊口的差事，也對這位夫人多有稱贊。

這些寬和仁厚的為人世之道，都是唐見微從耶娘上學到的。

唐見微聽著宋橋不吝夸獎的話，心里酸又溫暖。

耶娘教給的，絕對不止是經營之道，原來早就在一言一行之間教會如何與人為善，如何立于天地。

可惜，耶娘在世之時，未曾真正明白過。

……

吃完了午膳，下午去了鋪子，一直忙活到晚間打烊了，唐見微和潛一塊兒回來。

又是一的油煙味，唐見微先去澡房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洗得香噴噴地出來等待懸散課歸家。

抱著盆子從澡房出來的時候，發現今夜無風，空氣之間約有些不安的燥熱，抬頭仰，星漢璀璨，轉眼要夏。

這是唐見微在夙縣過的第一個夏日。

雖然不知道哪一顆星是耶娘，但知道，耶娘一定在某個地方注視著和姐姐。

放心吧阿耶阿娘，唐見微在心中說，我一定會照顧好姐姐的。

唐見微回到房中把裝著皂莢和石的盆子放到角落，將長發拭干凈，打算出門吹吹風，讓漉漉的頭發快點兒干，順便去看看姐姐在做什麼。

近日食鋪剛剛開業又趕上呂瀾心的事兒，唐見微忙得腳不沾地，有段日子沒好好和姐姐待會兒了。

唐見微去姐姐臥房的時候，見門打開著，紫檀站在門口正將腳邊打翻的蔬果一顆顆撿起來，里嘟囔著：

“倒霉，又要再洗一遍。”

“怎麼了？”唐見微上來問時，發現不遠季雪正匆匆離開，轉眼就消失在回廊盡頭。

“季雪又來了？”唐見微問紫檀。

“可不麼，不僅來了，還跟飛似的走了。看著一地，都是撞翻的。”

紫檀說方才洗好了蔬果打算進屋讓大娘子吃一些，沒想到屋門還沒開，季雪就火急火燎地沖出來，直接撞上了紫檀，將蔬果撞翻滿地不說，竟連一句歉意都沒有直接走了。

紫檀氣得臉都紅了，忍半天才忍住沒直接破口大罵。

“有病啊那個季雪！”如今就和唐見微兩人在此，淤積在心中多時的怨氣忍不住發，紫檀低聲怒道，“之前老是跑過來找大娘子，我也忍了，畢竟咱們常常在外，過來也算是幫忙。可今日這是什麼意思？！胳膊差點被撞斷！”

“來幫忙不是好心嗎？你為何這麼大的怨氣？”

唐見微覺得奇怪，這二位不對付也不是一兩天了，剛來之時兩個人因為在藥鋪對峙的事兒心有芥，沒想到季雪也算是心開闊，當初早點攤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樂意來搭把手。

還以為們兩個關系不錯，沒想到又開始鬧。

“完全不知道那棺材臉在想什麼！”紫檀罵完之后，臉上的表由憤怒轉為了琢磨。

唐見微看了眼屋里，發現唐觀秋在屋中，沒有看書也沒有吃糖，就在那邊直愣愣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剛才季雪和姐姐做了什麼嗎？”唐見微問道，“最近常來到屋子里來麼？”

“嗯……”

見紫檀支支吾吾的模樣，唐見微就明白了。

“你發現了什麼？”唐見微扶著紫檀的肩膀，沉著聲音有些焦急地問。

紫檀從不對唐見微瞞任何事，只是前段時日唐見微實在太忙，紫檀本沒機會跟好好說此事，如今唐見微問及，便將前幾日所見之事全都說了。

“將季雪當做沈約？”唐見微回憶了一番，“這不是第一次了，我也有聽到過姐姐喊做阿應。但……”

“但季雪還就真把自己當沈約了。”紫檀氣得眼睛都紅了，“真把自己當做大娘子的妻子了！”

“什麼？季雪真的這樣做？”

紫檀將抑在心里多時所見所聞全都跟唐見微說了個干凈。

紫檀越說越氣憤，聲音也越來越大。

唐見微聽得心里也是有火在躥，但理智還是讓對紫檀比了個“噓”的手勢，確定一番周圍沒有別的人聽到們說話，拉著紫檀進了屋。

唐見微走進屋中，看唐觀秋神依舊有些恍惚。

雖然平時多數也是于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但是對唐見微還是會有反應的。

每次唐見微靠近的時候，不是握著的手乖巧地喊阿娘，就是含脈脈地喚阿應——雖然有一段時日，對的稱呼僅限于“阿娘”，阿應的頭銜似乎轉移到了季雪上。

為何今日已在眼前，姐姐卻全然無反應？

“姐姐？姐姐？阿凈？”唐見微有些焦急地喚。

唐觀秋聽到的聲音，緩緩地轉過頭凝視著，雙眸之中很明顯帶著愁緒，眉心都擰在一塊兒了。

隨后長長地嘆了一聲。

唐見微似乎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姐姐有這樣復雜，又合乎常理的緒了。

“糖，沒了。”

唐觀秋攤開手掌，空空如也。

唐見微心里一驚，看見地上散落了三顆糖。

還有一顆呢？

“阿應走了。”唐觀秋拉著唐見微的袖子，忽然激地提高聲音，“阿應走了！將我拋下了！”

“姐姐……姐姐，你冷靜些！”唐見微沒想到會突然這般歇斯底里，力氣也大得驚人。

唐觀秋忽然站起來，大喊著“沈約”要沖出門，唐見微想要拉住卻又怕傷，沒敢用力，竟被掙了！

幸好紫檀機靈，用子堵住了門口，唐觀秋低頭不分青紅皂白地撞上來，正好撞在紫檀的口，撞得臉發白，直到唐見微將強行抱回去之后，紫檀還捂著口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回唐見微沒敢再大意撒手，唐觀秋在唐見微懷里一直哭，唐見微順著的頭發，細聲細語地安。

良久，唐觀秋的緒總算是落下去一些，依在唐見微的懷里不吭聲了。

唐見微和紫檀對視。

季雪對做了什麼？

季雪匆匆忙忙地離開東院，直到確定唐觀秋不會跟上來，才停在竹林里氣。

方才那一幕依舊在眼前，心緒狂瀾，悸難當。

唐觀秋的香味猶在面龐之上，季雪抬起手，指尖慢慢上瓣，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唐觀秋的。

……

好不容易將唐觀秋哄睡，已過了午夜時分。

唐見微渾發冷，又倦又累，回到自己的臥房時，發現懸還在案前翻卷。

“你回來了？”懸先前就去隔壁找過，知道在姐姐那兒，也知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便沒好多打擾，先回來等著了。

唐見微一直沒回屋，懸擔心著也就沒睡，看看書打發時間，繼續將自己的文章修一番，等著唐見微。

唐見微終于回來了，連帶著一的疲憊。

懸將筆一放，走上前來，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見前所未有滿面愁緒，懸不忍多問，只待想開口時自己便會開口。

唐見微瞧著，勉強出笑容：“怎麼了，還沒睡？”

“嗯……我在等你。”

“你可真好。走吧，咱們一塊兒睡，我也累了。”

兩人一齊上床，今夜已經算不得冷，唐見微依舊窩進懸的懷中。

唐見微什麼也沒說，懸就安靜地陪著，直到唐見微終于艱難地睡去，懸才安心，稍微挪了個姿勢，將唐見微護得更牢，尋著睡意慢慢進夢鄉。

……

第二日唐見微一早就起了床，去找潛說今天拜托多照看鋪子，有點事兒要辦，可能不去了。

潛倒是無所謂，反正現在不用去書院每天都會在鋪子里，但見唐見微神狀態很不好，這可是頭一遭：

“阿慎，昨晚沒睡好啊？看你眼下這青黑，真嚇人。”

“嗯……”

潛拉著問：“是不是阿念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去幫你揍！”

“不是不是，阿念乖得很。”唐見微笑道，“只有我欺負的份。”

“那就好。”潛說完之后品了品，自己妹妹被欺負似乎也沒多好，這個姐姐可是真沒良心。

潛走了，唐見微今日哪兒也不去，就待在臥房里，從窗戶往外瞧，等著季雪來。

一整個上午季雪都沒有出現，唐見微吃了午膳之后回來，繼續蹲著。

過了午間，紫檀要出門忙活了，出門之前特意代唐觀秋，若是有事的話可以找秋心們幫忙。

因為怕唐觀秋走失的緣故，府的前后門平日里都是關著的，紫檀有活兒要干也能說走就走，府幾個小侍甚至是宋橋和家里的幾個姐姐們，時不時都會來東院看看唐觀秋，跟說說話。所以唐見微和紫檀即便不在邊，也不太擔心唐觀秋會跑丟。

見紫檀出門，唐見微有預季雪可能要溜來了。

沒想到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季雪沒來，唐觀秋卻自己出了門。

走出臥房的門之后，站在門口遲疑了很久，似乎有點迷茫，隨后忽然往一個方向去了。

唐見微立即出門，悄聲跟在后。

府并不大，但對于唐觀秋而言卻像一個迷宮，在游廊之上就走了兩趟，終于走出了游廊進了竹林小道之。

姐姐要去哪兒？

唐見微跟在后，注視著的一舉一。

莫非只是漫無目的胡游走？唐見微正想要住的時候，一個拐彎，竹林之的小亭子里季雪正在拭石桌。

唐見微心里一驚，迅速躲到了竹林之后，將自己藏了起來。

季雪聽到腳步聲，停下了手中的作，回頭一瞧，布都嚇掉了：

“阿凈，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唐觀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糖……”

一說到糖，季雪想起了昨天的事，眼神有些閃爍：

“糖……我再給你買。你先回去吧？我帶你回去。”

季雪一上前來，唐觀秋便握住了的手。

“阿凈？”

唐觀秋凝著季雪，眼里是滿滿的意。

這眼神季雪太悉了，昨晚就是這樣看著自己，然后靠了上來，雙封住了所有的話。

想到這個吻，季雪心中便充滿了罪惡，思緒波之時，唐觀秋又扶住了的肩頭，靠上來凝視著的：

“阿應，你別走……”

季雪剛說出一個“我”字，便見唐觀秋淚如雨下，弄得心里疼得厲害，想要說的話卡在嚨里，完全說不出來了。

“我，我不走。”季雪握住唐觀秋的手想要將暫時安下來，唐觀秋的雙越來越近，整個人的重量都加在上，季雪后就是石桌，被卡得本不了。

唐觀秋凝的目實在太專注太人，麗單純到不似人間之。

季雪無法抵抗這等，雙眼漸漸合上，兩人的就要疊在一塊兒時，忽然唐觀秋被一力量強行拉了起來。

季雪渾一，睜開眼睛，怒不可遏的唐見微將姐姐擋在了后。

在看見唐見微極度憤怒的臉龐時，季雪明顯有些慌。

唐見微氣得快要喪失理智，上前拽住季雪：

“你明明知道我姐姐的病，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的病靠近！欺騙！季雪，之前你幫過我們的忙，我是激你的，但我希你明白一件事。你不是沈約，你不是喜歡的那個人！難道你想不明白嗎？我姐姐本無從判斷你的份！本認不清任何人！”唐見微越說越憤怒，

“喜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你有何面扮演一個已經去世之人，奪走的人！奪走我姐姐最后的尊嚴？！”

唐見微從未這般盛怒。

對而言姐姐是的底線，可以冷靜地對待所有事，唯獨自小疼的姐姐被人戲弄，絕對不可能忍氣吞聲！

唐見微質問季雪之時，完全沒想到唐觀秋會突然拉住，將一把推開。

唐見微被猛然一撞，一只手離了季雪的衫，另一只手還拽著。

詫異地看著唐觀秋，撞之人正是維護之人。

“姐姐……”

唐觀秋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現在是何等況，眼眸里是焦灼。

不知道為什麼和自己的妻子溫存會被人阻攔。

“不要傷害沈約。”唐觀秋雙手局促地握在一起，遲疑地對唐見微說，“不要傷害……”

唐見微沒有再質問季雪任何事。

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知道此時的姐姐不能以常理來看待，知道生病的姐姐無論做任何事，都不應當被質問，因為無法自控，甚至不能和平常人一樣去思考。

的一切都和曾經不同，就是個需要照顧的兒。

這一切唐見微都懂，但是有件讓痛苦的事，一直在避免自己細想。

可如今，這件事橫在眼前，讓無法再逃避。

姐姐是病了，但是最親之人還是記得的。

姐姐依舊記得相伴多年終眷屬的妻子沈約，依舊記得照顧呵護長大的阿娘——

唯獨忘了唐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