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仲禹在大挫懸之后,氣焰更是不可一世，探子傳回來的消息或許都不是他們費盡心思打探回來的，仿佛瀾仲禹借著探子們的口,向懸宣戰——

只給三日，若是三日之后再不打開褚縣大門，協助他剿匪,那他的瀾家軍將直接破城而。

“刺史尸位素餐，不過就是廢一個,本將軍城之后會給褚縣百姓一個待。刺史，等著被本將軍綁回博陵審吧！”

瀾仲禹下了戰書，懸看了之后沒發表意見，在一旁的阮逾倒是有些氣。

“這姓瀾的想得倒遠，不僅想讓你獄,更想借此機會讓天子難堪。”

阮逾將這戰書往案上一拍,臉上帶著慍『』。

懸知道阮逾說得很對,不過是一個初到齊州的小小刺史，瀾仲禹本就不把放在眼里，與其就地殺了還不如安個罪名送回博陵,讓整個中樞都看看天子邊的紅人有多無能。

對亦步亦趨好不容易將皇權逐漸握回手中的天子而言，會是非常致命的打擊。

若是懸真的被他押回博陵,天子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重用。

的仕途也算是到頭了。

想必天子在派來齊州之時,已經想到會有這種可能吧,卻依舊信任，將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無論是不辜負天子還是不辜負自己，懸都得提起十二分的神。

這一戰賭上了的人生，絕不能輸。

援兵已至，但愿意增援的援軍人數比想象中的要了一大半。

懸在城樓上見了那稀稀拉拉城的士兵,各個神不濟甚至還有傷兵……

看來西南之外的地界，也都不想招惹瀾仲禹。

在大家看來，瀾仲禹霸占西南版圖之后，必定是要往東邊鯨吞。若是現在大力增援他的敵手，秋后算賬起來可都沒好果子吃。

屬們看到這病弱的幾千援兵，焦灼不堪，頻頻用袖子拭汗：“這……莫非褚縣真的氣數已盡？”

宛若膠狀的熱風吹來，懸后腦的幞頭尾腳輕輕擺，年輕的臉龐上，那雙眼睛有著超實際年齡的沉穩：

“先前我讓諸君準備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屬們有氣無力地應答：“都準備好了。”

“行。”懸輕輕落下這麼一個字。

屬們有些搞不懂，刺史這是有主意還是沒主意？

有主意的話為何不見振之意？

可若是沒注意的話，也不見做逃跑的打算。

之前做什麼花椒彈就被大敗，如今還在折騰一些看似邪門歪道的東西，已經被瀾家軍整治了一次，還不死心麼？

刺史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大伙兒還真是看不明白。

但無論刺史心里想的是什麼，剩下這些還堅守在褚縣的屬們都是鐵了心追隨。

若是瀾仲禹真的攻進來，他們便以死明智，絕不落賊人手中，國賊折辱。

就在大戰前夕，祁將軍來找懸，向請戰。

“老夫即便死也要死在沙場，絕不做那階下囚！”

祁將軍先前剛恢復意識，知道自己慣用的右手被斬斷再也回不來時，還躺在病床上就開始鍛煉左手。五十歲的老將，負重傷，依舊有那氣吞山河之氣。

眾人都在勸他不要勉強，斷臂之傷不是兒戲，需要長時間靜養，不然的話這條命只有丟在戰場上這一種可能。

懸凝視他的眼睛，卻不勸他，只道：“祁將軍真想殺敵？”

祁將軍道：“想！自然想！”

“好，那將軍便去殺。”懸說，“將軍在，軍心齊。你是褚縣的鎮山石，三軍不能沒有你。”

祁將軍聽罷，老淚縱橫。

失去了右手他也不是廢，刺史依舊將他當做將軍。

就算這條老命不要了，也要證明給刺史看。

即便沒了一只手，他還有另一只。

這一戰，定要和那瀾老賊一爭高下，讓他知道誰才是西南第一將！

.

宛若上天也知道今日必有一番大戰，天際灰沉，烏云萬里，一明都不見。

瘴氣混合著霧，有些阻礙褚縣了塔上士兵的視野。

但瀾仲禹的軍隊人數實在太多，即便視野不太開闊，士兵還是清晰地觀察到了暗暗靠近，那黑的一大片大軍。

大戰就在眼前。

今日瀾仲禹親自掛帥，穿金燦燦的甲胄，頭戴翅盔，手中大斧是瞧上一眼便能教人遍生寒，似有開山之力。

絳紅『』的披風隨著風舞，戰鼓雄渾，瀾家軍就要攻城。

懸站在城樓之上，這次穿上了鎧甲，見那遠塵頭升空馬蹄聲響徹大地，便讓人發『』花椒彈。

瀾仲禹覺得好笑。

上次用那什麼破花椒彈吃了大虧，這次還要用。

這就是所謂的神？我看不過是個死心眼。

瀾仲禹的大軍立即戴上琉璃鏡眼罩，用油布遮上口鼻，防千鈞齊發的厚重的鐵甲也是攻城之戰必有的裝備。

迎著花椒彈的紅霧，瀾家軍氣勢不減，越來越接近褚縣城墻。

瀾仲禹觀察著那紅霧的變化。

這層帶著辛辣『迷』人眼的紅霧并沒有隨風消散，反而愈來愈濃。

“不對……”瀾仲禹握了韁繩，他下的戰馬也在不安地躁。

那不是花椒彈，而是……

帶著『』的煙。

那滾滾暗紅『』的煙四起，很快就將瀾家軍的視野『迷』住了。

雖說有油布遮口鼻，煙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了他們，但煙逐漸濃郁，又不像是花椒彈風一吹就散，無論口鼻遮得再結實，時間長了一樣讓人不上氣。

更為致命的是，那煙就像是燃燒香辛和莫名之產生的濃煙，與瘴氣、霧氣這麼一混合，漸漸附著在琉璃眼罩之上，讓瀾家軍視野越來越越朦朧，難以視。

原來花椒彈只是『迷』『』，要的便是瀾家軍將琉璃眼罩戴上。

只要戴上，就會被糊上『』。

要是摘了往煙霧之外跑，便會被花椒彈迎面痛擊。

一時之間瀾家軍混『』不堪，還未到褚縣城下便放慢了腳步。

瀾仲禹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不驚，很快調整了陣型，以騎兵沖『』了對方的陣型，一旦陣型散『』，花椒彈的投擲無法形大規模的網陣，其作用便會大為減弱。

此事卻在褚縣諸老將的意料之中。

對戰之前懸就聽取了各方意見，常據西南的武將們對瀾仲禹還算是了解的，瀾仲禹雖持才傲，但他依舊是一位經驗極為富，臨危不『』，有勇有謀的軍事奇才。

曹校尉曾經與瀾仲禹鋒過數次，正是最了解瀾仲禹戰法之人。

“瀾家軍訓練有素，被煙圍困之后，瀾仲禹定會立刻改變陣型，強行從左翼突破。”

夜燈之下，懸的面容呈現出一副和齊州前任刺史相同的冷峻之貌：

“要的，便是他強突。”

和曹校尉所想一致，瀾家大軍雖人數龐大，但陣型置換起來一點都不困難。

眨眼間軍陣的中心便偏移到左翼，試圖從左翼強行突圍。

剛有要撕裂敵陣的跡象時，忽然一片火舌迅速向他們沖來。

為了防千鈞齊發而穿的厚重鐵甲，一遇火便迅速升溫，燙得人仰馬翻。

原本西南的氣候就『』悶熱，讓人不上氣，穿著厚重的鐵甲十分不好，但瀾家軍各個都是在瀾仲禹魔鬼手法的『』練中熬過來的，熱歸熱，他們還是能忍。

可天氣的炎熱和被火燒之后，猶如被夾在鐵板中間炙烤的劇痛，完全是兩碼事。

而懸從以往給唐見微夏季納涼，搖扇子的搖臂之中，尋到了靈。制作了二十個巨大的搖臂和葉片，每一座都需是五十人一塊兒催。

風吹而火盛，加上特意調遣一支隊伍向瀾家軍投擲火油，這烈焰一燒一丈高，追著瀾家軍狂燒不止。

鐵甲猶如鐵鍋，穿著鐵甲的士兵覺得自己快了，整個瀾家軍左翼飄『』著詭異的烤味……

士兵們顧不上其他，立即將鐵甲去。

一旦他們了鐵甲，等待他們的便是千鈞齊發的數千枚釘子。

瀾仲禹看著自己的士兵被烤或者被釘了刺猬，大怒。

親自率主力騎兵殺了過來。

瀾仲禹是瀾家軍的主心骨，有他大斧一舉，瀾家軍所有將士便振不已，全都跟不要命似的撞向敵陣。

懸在城門之上親眼見那瀾仲禹揮舞著手中的斧頭，見人便砍，一斧頭下去胳膊被他劈裂不說，腦袋都可能在一瞬間被他揮得稀爛。

懸從未見過如此兇悍殘忍之人。

瀾仲禹殺得渾是，大笑不止。

這是屬于他的盛宴，他喜歡，喜歡將活生生的人斬殺的覺。

只有掌控人命的快樂，才是天底下最讓他瘋狂的快樂。

他看見了城墻之上的懸，他用他那沾滿鮮的猙獰笑容警告懸。

下一個便是你！

面對他的威脅，懸那張年輕的臉上一點驚慌的覺都瞧不見。

瀾仲禹眼皮一跳。

沒有得到獵的恐懼，這讓他心很不好。

而忽然之間，幾乎是來自于本能，瀾仲禹猛然回頭，見一把大刀正對著他的后腦勺呼嘯著橫削過來！

瀾仲禹立即彎腰躲避，翅盔被這一刀打翻在地。

祁將軍左手單手持刀，用牙咬著韁繩，自如地駕馭著與他朝夕相的老戰馬。

腰一扭，便輕松地將戰馬給扭了回來，大喝著從正面而來要與瀾仲禹決一勝負！

瀾仲禹大笑著了一聲“好”，為了尊重殘疾卻有骨氣、有『』的祁將軍，他也用牙咬著韁繩，騰出右手，學著祁將軍的模樣用不太擅長的左手持斧。

兩人迎面對殺，懸心都被揪起。

寒閃過，兩人再次錯分行，懸的目牢牢粘在祁將軍的背影之上，手心里全都是汗。

祁將軍在戰馬上晃『』了片刻之后，仿佛魂一瞬間被走了，了子，自馬上墜下。

瀾仲禹回眸，五擰在一塊兒，冷汗如雨一般簌簌往下淌。

他的脖子差點被這老匹夫砍下來，幸好他勉強閃過了……

可是肩頭還是沒躲過那極有變化的一擊，在兩人鋒的一瞬間，祁將軍改砍為刺，刀刃之尖直接將鎖子甲給刺破，瀾仲禹左口到肩膀被劃出一道極深的傷口。

他低頭一看，滴滴答答，已經將他的戰馬染紅了。

瀾仲禹捂著口大笑。

老匹夫還真有點本事。

“祁將軍！”懸立即要去將祁將軍救回。

沈繪喻阻止出城：“主上，我去！我一定將祁將軍救回來！”

因瀾仲禹了重傷，瀾家軍又被懸那稀奇古怪的戰打得措手不及，最終瀾家軍沒能真的沖褚縣城中。

這一仗，懸勝了，褚縣保住了。

沈繪喻后背中了一箭，幸好不致命。

不辱使命，冒著生命危險，艱難地將祁將軍的尸完整地帶了回來。

懸滿心的不舍，與褚縣上下一同幫祁將軍風下葬。

這一仗托祁將軍的福，瀾仲禹了重傷，一時半會兒無法來犯。

懸也俘虜了瀾家軍近萬人。

褚縣不大，這萬人俘虜都沒地方擱置，且為俘虜還極其囂張，里念叨著：

“都是大蒼子民，難道你們還能殺爺不？識相的快將爺放了，不然瀾將軍再來的時候，將你們的腦袋砍下來蹴鞠。”

全然沒有俘虜的自覺，反而滿懷統治者高高在上的姿態。

阮逾對這些兵油子原本就痛恨，更何況被瀾仲禹所害的阮寐阮將軍，是他同一支的堂哥。雖說兩人自小沒在一塊兒長大，但逢年過節的時候也見過幾面，那是阮寐就已經是名將，阮逾對這位堂哥萬分的崇敬。

對阮逾而言，阮寐是信仰一般的存在，沒想到竟會被瀾仲禹所害。

瀾家軍落阮逾手中，豈能讓他們舒服度日？

“俘虜就得有俘虜的樣子，放在褚縣縣城里像什麼樣子？丟去褚縣西山，在那兒待著，別在城中占用百姓們的地盤，臭氣熏天的。”阮逾一句話便給打發了。

俘虜們被丟西山，這兒蛇蟲鼠蟻遍布，還有可怕的吸蝙蝠，每當夜俘虜們就被咬得吱哇『』。

阮逾辣手整治了一段時日之后，算是老實了。

在整治俘虜的過程中，阮逾還有超出所料的驚人收獲。

上萬俘虜里面有百夫長、校尉和都尉，還有一名隨行司馬。

這司馬一開始阮逾都沒能注意到他。此人用黑泥抹臉，總是躲在人群之后，每次阮逾和隨從路過，他就將臉埋起來，不敢與阮逾對視。

正因為如此，心細如發的阮逾才注意到了這反常之人，單獨將其提審。

把他臉上的黑泥抹去，阮逾發現這還是個人啊。

這不是以前阮寐堂哥的護衛秦六嗎？

以前他們家在博陵舉行家宴的時候，這秦六跟著堂哥來過阮家，因這秦六有六指兒，阮逾對他有些印象。

堂哥的侍衛，出現在被虜的瀾家軍陣營里，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阮逾是個干審讞的好手，在加上大理寺丞懸，秦六落二人手里，一連三日被拷問得死去活來，便將當初他瀾家指使，出賣阮寐報給胡人的事兒吐了個干干凈凈。

真相大白，原來這秦六早就被瀾仲禹收買，與胡人沆瀣一氣，導致阮寐將軍慘死戰場。

這便是實打實的賣國賊！

懸和阮逾立即將審訊卷宗傳回博陵，等待天子定奪。

誰知半道信使被殺，審訊卷宗當場被焚毀，而秦六也在一夜之間暴斃，死了個干干凈凈。

懸和阮逾料到瀾仲禹的報遍布齊州，可沒想到這麼私的審問還是走了風聲。

連中樞信使都敢殺……

也是，瀾仲禹可是勾結胡人，謀害忠良的惡徒，他有什麼事干不出來？

懸留了心眼，當初秦六的證詞發出去一份，還留下了一份，有秦六手印。

不管將瀾仲禹的所作所為散播出去，會有多人信，但只要能瓦解瀾仲禹在西南勢力的百分之一，和阮公眼睛熬出了的徹夜審問就算沒有白費。

瀾仲禹賣國求榮，殘害同僚的事被大肆宣揚，瀾仲禹雖說沒有徹底從西南土皇帝的寶座上滾下來，但他的威也在賣國事件中大為消減。

瀾仲禹重傷未愈，被氣得砸爛了一打的酒壺。

瀾仲禹坐在塌上，『』糟糟的胡須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打理，他眼里帶著濃濃的怒意，對著面前的一眾黑人道：“那個姓的小娘皮，殺了。若是明日天亮之時還活著，你們的腦袋就留在褚縣吧。”

“是！”黑人領命而去。